看书阁 > 其它小说 > 黄金裂缝 > 1

五月底,雀城天气异常闷热,今早尤其。天空如墨欲滴,乌云密得阳光透不过,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估计要有一场猛烈的夏雷和暴雨。金成大学某寝室楼5楼一个人正在狂奔,一手抓着书包背上,另一手拎着水杯,嘴里还叼着一片吐司。
有人遇上他,以为他赶去上课,企图叫住这个风似的人,“诶,束尧,今早不用签到,走打球去啊!”
狂奔的人还在狂奔,头也不回,“不去了,我今天值班!下次!”
束尧在金融学院一直是个大家难以理解的存在,穿着上千的衣服鞋子,背着上万的包,几块几百万的表换着戴,顶配代步公路车,但他每个月却只有一千五的生活费,常常翘课去打零工,偶尔去当一当办公室助管,尽管一个月才五百块。
其实束尧倒也不至于真是全为了钱,只是他没钱出去玩总得找点事儿做,索性多拿点时间赚钱,不至于过得太无聊。
但尽管这样不务学业,他只要在期末到图书馆泡几天,还总能够上一等奖学金,惹人羡慕又嫉妒。
他室友赵余期跟他熟了问过一嘴原因,他说,“这些全是我爸妈之前给我买的,但是这不是不听话被流放了嘛。”
赵余期也是个公子哥,这种情况在他周围的人里倒也不是没有,但真没见过这么硬的父母,当然,更没见过这么硬的儿子,以为束尧不想多说打哈哈,也开玩笑,“流放什么时候结束?”
没想到束尧真想了想,认真道,“本科读完吧,我猜只要我回广城听他们的安排他们就能给我钱了。”
赵余期一下被他逗笑了,傻也不是,倒像是天真和赤忱,他觉得赤忱多一些。
他觉得束尧确实一看就知道是个富人家的孩子,不光是穿着,更多是身上某种说不清的气质。但是他身上又有种娇养的孩子身上没有的韧劲,不娇气,环境是怎样,他就怎么活。就像在高中可能和同学出去一顿饭就要四位数,但现在一个月一千五仍自得其乐,从没听到他抱怨。几乎每天吃食堂,偶尔吃顿洋快餐还挺高兴。最后搞得赵余期还真有点喜欢他,时不时单带着他出去改善伙食,先是火锅海底捞,后面得知束尧家有开餐厅直接带着一寝室的人去,偶尔遇上店长认出束尧还能给他们那桌免个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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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尧跑到一楼停车场骑上自己的座驾,朝着办公楼飞奔。他头发齐肩长,随意抓起扎在脑后。漂过的头发头顶已经长出指甲盖长短的一截黑色,几缕金发因为车速飞快悬浮在空中。他单手骑车,另一只手拿下嘴里的吐司,咀嚼。用赵余期的话说就是这人干什么都忘不了吃,早饭不去食堂也得从箱里翻点东西出来,一天三四顿,一顿不落,倒不见得是为了健康,感觉就是嘴馋。
等车到办公楼下,他已经解决吐司和兜里揣着的另一个面包,抱着水杯吸了两口冲向二楼办公室。到门口一看表正好九点,老师总会晚几分钟到。他用手机打开二维码,扫开了门。
没过几分钟,一看起来年纪稍大的老师进来,束尧转头打招呼,“张老师早上好。”
“早上好小束。”老师回,然后放下手里的包招呼他,“今天有点忙噢小束,学院要求整理档案登记,这一周才整理了一点,进度慢,你这几周值班恐怕都得去了。”
“好的,张老师。”束尧笑着回,拎上水杯和书包跟着老师去档案室。
老师给他大概讲了一下工作内容就回了办公室,束尧看着面前柜子里满满的档案袋,从最顶上拿下一个密封袋,灰尘飞扑,束尧皱皱鼻子,想打喷嚏没打出来,他揉揉鼻头,回到桌前打开文件袋开始分类。
一上午下来,他整理了十多份。老师发消息问了一下进度就让他先去吃饭,下午再接着整理。他边回消息已经边在盘算吃什么,突然外边一声惊雷,两秒后就唰唰下起大雨来。
他忙过去关档案室的窗户,才走到窗户边就吹过来一阵妖风——真的是很奇怪一阵的大风,没裹着雀城夏天的闷热,反而带着一丝阴凉,并将刚刚打开的资料吹落在地。
束尧赶紧把窗户关上,又折回桌边蹲下去收拾一地的纸。边收拾发现这份资料貌似是一些老教师的档案,他将地上的资料捡起来,原本打算去吃饭,又困意横生,懒得动了。
想来是今天有些不顺他才有点累,他拿出手机向老师申请中午在档案室睡一会,老师同意后准备点个外卖到一楼讨论区吃点。恰巧赵余期发来消息,问他中午吃什么给他带一份回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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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尧说自己有点累不想回后,赵余期倒主动提出点外卖给他拿过去一起吃,束尧乐得自己不用下楼,自然答应。赵余期今天不忙,又见外面下雨,看束尧说累,乐意伺候这位落难少爷,点了肯德基拿了给他送过来。
束尧等饭等得胃里泛酸,玩了一会儿手机发现什么也看不进去,他随手拿起面前的资料看起来,翻了两页看到一个名叫许肇平的老师。他的字十分好看,简直要和行楷上的字帖一样,不,比那还好看,更有些独特的气韵。手里的纸张一下吸引了束尧的目光,他认真看起来。
姓名:许肇平,出生年月:1930年9月……
只听咔嚓一声,下意识看向声源,也就是自己手上戴着的一颗黑钻戒指,那钻有鸽子蛋大小,要换个人戴都觉得夸张装逼,偏偏束尧手指细长,又冷白皮,倒像打广告的模特,不突兀,平时也没人注意,即便注意了也只是夸一句好漂亮的手指,好大的钻。
这戒指是束尧的妈妈王笛安在他出生那年斥巨资给他定做的,当年他们在广城的生意刚刚起步,积蓄不多,可以说当时王笛安自己攒了点钱全拿去买这颗钻了。当然,王笛安是个典型的女强人,对束尧的好这么些年大多也只体现在给钱这方面了,不然也不会才刚刚生下束尧不久就把他扔回老家给两边老人带了。
这戒指内面还刻了他名字的首字母缩写,束尧也是上大学之后才戴的,但没多久这戒指就开始从钻石内部开始出现裂痕,束尧也没太在意,时不时多添一条,今天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裂开的声音。
他把戒指取下来细看,发现这次裂缝貌似在表面。他觉得奇怪,想用指甲抠那个缝。还没着手,就听见敲门声。
肚子已经抗议很久的他立马走过去把门打开。
赵余期已经拿着外卖过来,拖鞋被雨水打湿,还好穿的短裤,一头乱发,显然刚从床上爬下来不久。
满满两大包,束尧看到吃的立刻把刚刚邪门的事抛诸脑后,坐到档案室门口的桌椅上开始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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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余期哥哥,等我有钱了就请你吃。”束尧咬了一大口,边含糊不清说话还朝赵余期比了个心。
赵余期笑着拍了一下束尧的头,“等你有钱可就不只这点了束尧弟弟。”说着在一堆吃的里面随便拣了个汉堡和束尧一起。
吃饱了束尧才想起来戒指的事儿,准备把戒指给赵余期看才发现手上没戴,又拍拍裤兜,发现兜里也没有,他两口吃完手里的的汉堡,擦擦手站起身来,把每个兜都摸了一遍,还是没有,估计是放在桌上了。赵余期看他动作,问他,“怎么了?”
束尧没回答,坐下开始吃吮指原味鸡,“我戒指裂了,准备给你看,忘带出来了。”
赵余期表情变得疑惑,“裂了?”
“嗯。”束尧点点头。
“你拿出来我看看。”
“算了,懒得进去,裂了就裂了吧。我妈是不是买到假货了,我回头问问她。”
赵余期家做珠宝生意的,他从小耳濡目染,懂点皮毛,他看过束尧那颗黑钻,比真金还真,指责束尧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还真不是,你这说了阿姨可要伤心了。诶不过我还真好奇怎么会有人把钻石戴裂了的,你用它来敲核桃了?”
“……”束尧将最后一块鸡块塞到他嘴里,手动闭嘴,在他嚼完前又喝了两口可乐,飞快将桌上的垃圾打包扔到垃圾桶里,然后说了句“谢谢赵老板的投喂”就遁入档案室,关上隔绝赵余期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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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余期还在嚼鸡块:“……”卸磨杀驴,诶不对,过河拆桥。
不久后门口响起赵余期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几秒后安静下来。
束尧慢慢踱步到桌边准备趴桌上睡觉,看到戒指摆在桌上。
他坐下,拿起戒指准备戴上,却发现钻石表面直接裂开了一道缝。他疑惑地抠了一下那个缝隙,突然裂缝里发出一束白光,束尧被照得一时失明,眼前蓦地黑了,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1960年6月底,金成大学正值期末考。今天是期末考试最后一天,许肇平监考完收好卷子,准备回办公室批改。
许肇平是金成大学的一名临聘教师,教授文学院的西方哲学史这门课,因为外形好加上上课有趣,他的课这学期堂堂爆满。本没有这么多人选,有很多人都是过来旁听的,只为一睹这位略带港城口音的教师的真颜。
说起来许肇平到金成大学当教师也是几番波折了。
一年半前在港城一个陶瓷展览会上,许肇平遇到了来自大陆的历史学者王之语,两人都在一个青花瓷前驻足,王之语是个爱结交人的性格,尝试向旁边这位看起来矜贵儒雅的男人搭话,没想到男人出乎意料地健谈,并不像外表那样不食烟火。上天果然偏爱他,不光有好看的皮囊,还有一副好嗓音,声音低沉有磁性,普通话倒也算标准,但能听得出来不是内陆人。两人就青花瓷的发展历史以及工艺细节展开交谈,意气相投,几番交流,王之语觉得这人博学担不失谦逊,对古代瓷器颇有见解。于是便要了许肇平的联系方式和地址,希望能够再次相见。
于是在这之后,王之语又约许肇平喝了几次咖啡,慢慢得知他曾经出国留学学习西方哲学,后又喜欢上中国瓷器,到京华大学进修了考古学,并一度托关系重金买下几个外流的青花瓷瓶,并对其中一些可修复的部分进行了修复。
想来想去,王之语辗转反侧,躺在床上下定决心要把这个“无业游民”忽悠回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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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语是雀城博物馆的馆长,雀城博物馆刚成立不久,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王之语看过许肇平修复的几个瓷器,那手艺在内陆也算排得上号的了。
这么一打算,王之语就开始计划,又向上级写信道明缘由,又申请经费准备再次去港城一趟。本已经做好三顾茅庐的打算,但没想到当他朝许肇平说明他此行的目的时,许肇平很平静地应下了,只说正好想去大陆生活一段时间,怀念几年前在京华大学上课的日子。
到了大陆,许肇平直接住进了人王之语给他安排的房子,隔雀城博物馆不远,是一个小院子,一侧有一个悬空楼阁,以往楼阁下是用来养牲口的。院子不大不小,铺着石板,久无人居还有些青苔,楼阁对面正对着一个通道,通道连接着后院,里面是一片小竹林,倒是风雅。
到雀城的第一年里,许肇平主要进行了一些新出土文物的清洗与修复工作,半年前挖掘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工作量骤减,许肇平那一个月总逃班,时不时留下张字条就买张车票去其他城市逛一圈,他也不多待,只是四处逛逛,常常是当天就返程。他的不稳定性太大,甚至到了听人说一句哪里的山好看就马上去的程度。
王之语总找不到人也不是办法,着急上火,又怕他哪天突然就跑回港城了。进行了几次思想教育工作无果后,王之语带他和金成大学的校长蒋涣吃了顿饭,两人合伙进行轰炸,许肇平又笑着答应了在金成大学任教两年。王之语美其名曰“物尽其用”,还说是看他太闲索性才想个招,让他去当老师。不是怀念在京华大学念书的日子吗?这也算是另一种重现过去的方法。
这承诺应得对许肇平没什么影响,无非是多了件事做,倒也不难。只是这消息被远在港城的许夫人知道后,发了好大的火。秦月晗年轻时醉心工作,学习俄语的她翻译了许多俄国文学作品,也因为工作对子女采用放养式教育,鲜少插足许肇平的决定。
但许肇平成年后就一直在外求学,很少在家待,好容易消停了在家住了两年,又跑到内陆,许夫人近两年身体不好,在丈夫和大儿子的坚持下停了翻译工作,愈发悠闲,更是想念许肇平,一气之下写了一封长信,抨击许肇平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
许肇平看了信后有点头疼,但并未回复,只是给大嫂写了一封信,请她带妈妈去逛街扫货或者出国旅游,哄她开心,一切费用都报销。她大嫂在得到两人的帐都记在许肇平头上的承诺后欣然答应,看到信二话不说下楼去哄许夫人,许夫人写完信寄出去时气就已消大半,只是心里确实一直有个疙瘩,被儿媳哄得喜笑颜开后两人叫了司机出门购物。
许夫人彻底消气之后,又写一封信,以许肇平再待两年就立马回港为条件,结束了这一场单边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