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照雪抬手,将皇榜呈上,“我来履行承诺,关于这起军粮账册案,有几个疑点,需要面圣。”
曹盛定定的看了姜照雪一眼,颇有些诧异。
印象中,这位姜世子素来都是轻浮浪荡,何时有过这般沉稳的气度?
曹盛迟疑片刻,终是侧身让路:“陛下正在批阅奏折,世子请随咱家来。”
姜照雪微微颔首,抬步跟上。身后,姜肃欲言又止,最终沉默起身,紧跟在后面随行。
御书房内,龙涎香袅袅。
曹盛领着人入内,躬身禀告道:“陛下,姜世子求见。”
“宣!”
帝王声音自九重御阶上传来,如碎玉落冰,辩不出喜怒。
紧接着,姜照雪和姜肃入内,金砖映着晨光,晃得人眼前微眩。
她垂眸敛息,余光却将殿内的情形尽收眼底——
除了高坐上的皇帝,两侧分别还站着两位紫袍大臣,一位鬓角斑白,面容严肃;另一位则眉间带煞,正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她。
姜照雪稳步上前,双手将皇榜高举过头顶:“臣姜枫,前来复命!”
萧珩接过皇榜,目光在她身上驻留片刻,轻笑了声:“姜卿今日,倒是格外稳重。”
这话说的姜肃心里一紧,忙下意识的就朝着姜照雪看过去。
与此同时,另外两位大臣的目光也都落在她身上。
姜照雪见状,不慌不忙的起身,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陛下明鉴,臣往日荒唐,全因胸无大志。如今事关家族存亡。”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位紫袍大臣,“臣就是再混账,也该知道轻重了。”
说完,他抬手整了整衣冠,又道:“臣前日醉酒摔下马,险些丢了性命,醒来后突然想通了许多事。”
“哦?”听到这儿,萧珩来了几分兴趣。
“姜世子想到了什么?”
姜照雪拱手,朝着年轻的帝王深深一揖,“只是突然明白,与其醉生梦死,不如……为君分忧!”
说完,她抬起头,目光直视着萧珩。
这时,那位鬓角斑白的大臣拢着手,嘲讽道:“世子此言差矣,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前日还是在醉仙居打翻酒坛的纨绔,今日竟成了忧国忧民的栋梁?莫不是落马摔出了失魂症,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
说罢与鬓角斑白的同僚相视一笑,殿内空气瞬间凝出冰碴。
“沈大人!”姜肃闻言上前一步,沉声道,“犬子虽然往日里荒唐,但自幼熟读圣贤书,不过是少年心性未定,如今国难当头,幡然醒悟有何不可?”
说完,他转头朝着萧珩重重跪下,“陛下,老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枫儿此番确实是真心悔过!”
斑白鬓角的老臣已嗤笑出声:“国公爷护犊心切可以理解,只是朝堂之上,岂容装疯卖傻的跳梁小丑?”
“你……”姜肃愤怒的盯着对方,一时无言以对。
“呵!”
就在这时,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姜照雪漫不经心地抚过腰间玉佩,尾音拖着三分散漫:“沈大人这话,倒叫臣想起前日在醉仙居的见闻。”
她忽而抬眸,眼底淬着冷光,“醉仙居二楼雅间里,有位两鬓霜白的大人搂着歌姬,拍着桌子痛骂‘纨绔误国’,当时臣还好奇,这等忧国忧民的好官,怎会在风月场里指点江山?”
“如今看来,倒是臣孤陋寡闻了——原来满嘴仁义道德的栋梁,都是这般表里如一?”
两位紫袍大臣齐齐怔住,不可思议的盯着姜照雪,似没料到,那个往日里文墨不通的纨绔,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能说会道,伶牙俐齿?
不及二人反应,她已敛去笑意,肃然拱手:“臣承认往日荒唐,可至少敢认下自己的荒唐。不像有些大人,一面在朝堂上自诩清流,一面在烟花巷里扮君子,这般双面做派,倒比臣这浪子更叫人长见识。”
说罢,她侧身看向姜肃,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父亲不必动怒,真金不怕火炼,臣这颗改过的心,自会在陛下跟前,在这朝堂之上,烧出个光明磊落!”
嘶!
这一刻,姜肃仿佛被惊雷劈中般僵在原地。
女儿平素在府中总是垂眸敛息,唯唯诺诺,存在感极低,此刻站在金銮殿上的身影,竟与记忆中那个被他抱在膝头、听他讲兵法时眼睛发亮的幼童渐渐重叠。
萧珩不动声色的欣赏着眼前这一幕,目光扫过林如海和沈震两位大臣吃瘪的脸,只觉得心情舒畅。
这些老臣一个个倚老卖老,总爱拿祖宗规矩束缚朝堂变革。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实则结党营私,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今日见他们被一个“纨绔世子”噎得说不出话,倒比喝了三春酿的梅子酒还要畅快。
因此,他看向姜照雪的眼睛都不由得带上了笑意。
“姜爱卿这颗‘改过的心’,倒是比朕案头的玄铁砚台还硬三分。”
姜照雪拱手:“陛下言重了。”
萧珩忽然起身,自御阶缓缓而下,“朕听闻,姜世子今日求见,是对这军粮账册失窃案,有了新的想法?”
姜照雪拱手,眼里透着坚定与从容:“臣斗胆猜测,这账册失窃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话落,殿内的气氛陡然一滞。
空气中似乎都透着一股无形的威压,那是帝王之怒。
就连姜肃都浑身一震,一股寒意自尾椎骨猛地窜起,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完了!
这丫头,无凭无据的,一上来就扔这么大一个炸弹,这是天要亡我国公府呀!
“陛下,犬子口无遮拦……”
话还没说完,却被萧珩伸手打断。
他逼近姜照雪,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漆黑的眸子似要将人看穿。
“姜爱卿,话可要想仔细了再说!”
是警告,亦是提醒。
连皇家的势力都没能查到蛛丝马迹,‘他’一个从未涉足官场的纨绔子弟,哪儿来的胆子在此大放厥词?
姜照雪却不卑不亢,答:“陛下,这幕后之人之所以盗窃账册,原因有二。”
萧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哦?说来听听。”
“这一来,来,账册丢失能延误粮草调配,扰乱边疆军心。”
“二来,可借机嫁祸他人,混淆视听。”
“此事隶属于户部管辖,臣斗胆,这账册失窃,户部的诸位大人,都难辞其咎!”
一旁的沈震听闻,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指着姜照雪就骂道:“一派胡言!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竟敢血口喷人!”
姜照雪有些疑惑,“这位是?”
“咳!”一旁的姜肃提醒她:“这位,便是户部尚书,沈大人。”
他还有句话没有补充:这位沈尚书,正好就是姜枫未来的岳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