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动静惊动了屋内的父母。
李大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挪出来,身后跟着不停咳嗽的王秀芬。
"铁柱,你这是"
李大山话说到一半,目光落在野猪上,拐杖"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王秀芬捂着嘴,咳嗽都忘了,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老天爷这、这是你打的?"
没等李铁柱回答,围观的村民中传来一声嗤笑:
"就他?一个傻子能打到野猪?肯定是人家知青的功劳!"
说话的是李婶,她挤在人群最前面,眼睛死死盯着野猪肥硕的后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就是,人家知青有知识有能力,比你家傻柱强百倍。"另一个村民附和道。
“这野猪要是傻柱打的,我粪坑潜泳!”
面对村民的冷嘲热讽,李铁柱充耳不闻,只是招呼知青们把野猪放在院子中央。
院外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几乎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
孩子们兴奋地爬上树杈,妇女们交头接耳,男人们则盯着野猪估算能分到多少肉。
"让一让!赵书记来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赵卫国带着两个公社干部大步走来。
他今天换了件半新的中山装,脸上的疤在夕阳下显得格外醒目。
"嚯!好大的野猪!"
赵卫国一眼就看到了院子中央的猎物,眼睛一亮。
他快步走到野猪跟前,蹲下身检查伤口,手指在军刀造成的致命伤处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谁打到的?"
赵卫国站起身,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
张建军刚要开口,李红抢先一步:"是铁柱同志!是他一个人把野猪杀了!"
她声音清脆,在嘈杂的人群中格外清晰。
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水面,激起千层浪。
院子里瞬间炸开了锅!
村民们嗡嗡的议论声陡然拔高,难以置信的目光在李铁柱和张建军之间来回扫视。
“啥?傻柱打的?”
“不可能吧!他哪有那本事?”
“就是,肯定是李红这丫头护着他!”
之前还认定是知青功劳的李婶撇着嘴,尖声道:
“赵书记,你可别听这丫头片子胡说!”
“这野猪明明是人家建军同志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打下来的!建军同志胳膊都伤了!”
“对!是我们建军哥带头打的!”
几个后来的知青也跟着起哄,显然被张建军之前的含糊其辞误导了。
“赵书记!李红她是吓糊涂了!”
张建军昧着良心争辩道:“这野猪是我们四个知青一起发现,一起搏斗才打死的!”
“李铁柱……他就是后来帮了点忙!”
他指了指自己包扎的肩膀:“您看!我这伤就是证明!”
“你胡说!”
李红气得脸都红了,指着张建军,“要不是铁柱哥及时赶到,我们早被野猪拱死了!“
“你那点伤还是铁柱哥救你的时候,野猪獠牙不小心蹭到的!”
王卫国和刘强对视一眼,低下头没敢说话,但那默认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赵卫国何等眼力,他刚才检查野猪伤口时就心有判断。
那脖颈和眼睛上的致命伤,干净利落,绝不是几个慌乱的知青能做出来的。
倒像是经验老道的猎手。
他沉下脸,重重“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行了!都别吵了!”
赵卫国转向李红,“小李同志,你把当时到底怎么回事,仔仔细细说一遍!”
李红定了定神,将他们如何不自量力进入野猪沟,如何被野猪追赶困在树上,张建军如何鲁莽激怒野猪导致树断。
最后李铁柱如何出现,独自与野猪搏斗并将其击杀的过程,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她着重描述了李铁柱搏斗时的英勇和技巧,听得周围村民一愣一愣的。
赵卫国听完,又看向王卫国和刘强:“你们两个说,是不是这样?”
王卫国犹豫了一下,看了眼脸色铁青的张建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是,基本是这样。主要……主要是铁柱同志出的力。”
刘强更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对,要不是铁柱,我们……我们……”
他不敢再说下去。
真相大白。
那些刚才还跟着起哄、吹捧张建军的知青们,此刻脸上像是开了染坊。
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地互相张望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被他们视为榜样、处处要强的张建军,不仅没打到野猪,反而差点丢了性命。
最后竟然是靠着村里这个他们不怎么看得起的“傻柱”才捡回一条命。
而那些之前笃定野猪是知青打的村民,尤其是李婶,更是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脸皮火辣辣的。
之前放言“傻柱打的就粪坑潜泳”的家伙,脸红得像是猴子屁股,几十道憋着笑的目光,让其恨不得立刻消失。
李铁柱依旧面无表情,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默默地检查了一下军刀的卷刃,心里盘算着回头得找块好石头磨一磨。
苏晓梅站在人群边缘,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李铁柱。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这只野猪是李铁柱打的。
“好!好样的!”
赵卫国打破了沉寂,他用力拍了拍李铁柱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这小子,以前只当他是个不灵光的闷葫芦,没想到竟有这等身手和胆识!
简直不可思议!
“铁柱同志!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不仅救了四位知青同志,还为咱们河湾村解决了这么大一头祸害庄稼的野猪!”
赵卫国的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院子。
他转过身,面对着所有村民和知青,提高了音量: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这头野猪,是李铁柱同志凭真本事打下来的!!”
这话一出,之前还心存疑虑的村民们顿时再无异议。
赵书记都发话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真是铁柱打的?!”
“我的乖乖,这傻……铁柱啥时候这么厉害了?”
“看不出来啊,平时闷声不响的……”
李大山和王秀芬夫妇激动得热泪盈眶,看着儿子的眼神充满了骄傲和难以置信。
三个妹妹更是兴奋地围着哥哥,叽叽喳喳地说着崇拜的话。
赵卫国满意地点点头,对这个结果显然十分认可。
他一挥手,对身后的公社干部说道:“行了,事实清楚了,功劳也明确了。现在,咱们就按照规矩,开始分肉!”
“分肉咯!”
不知哪个孩子喊了一声,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
分肉!这才是今天最大的彩头!
在这个年代,猪肉可是稀罕物,更别说这肥硕的野猪肉了。
村民们眼中放光,知青们也个个伸长了脖子,暂时忘却了刚才的尴尬和震惊。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院子中央那头诱人的野猪身上。
赵卫国清了清嗓子:“铁柱,我赵卫国说话算话!只要你能打到大猎物,为集体做贡献,就绝亏待不了你!”
他指着地上的野猪,声音洪亮地宣布:“这头野猪,李铁柱出力最大,按照之前的约定,铁柱分一半!”
“剩下的一半,参与狩猎的知青同志们分一部分,其余的归集体,给社员们改善生活!”
“什么?!”
“一半?!”
这个分配决定犹如一颗炸雷,再次引爆了人群。
"凭什么啊?"
“赵书记!这不公平!”
张建军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也顾不上肩膀的疼痛了,“我们辛辛苦苦把它抬回来,我也受伤了,凭什么他一个人拿一半?”
“就是啊书记!哪有这样的分法?”
另一个村民附和,"往年打到野味都是三七分,集体拿七成!"
“而且这野猪毛重少说三百斤,一半就是一百斤肉!他李铁柱家几口人,吃得完吗?”
“太偏心了!就因为他和您关系好?”
村民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齐刷刷射向李铁柱。
一百斤猪肉,在这个年代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清楚。
那足够一家人吃大半年荤腥了!
许多人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斤肉。
“安静,安静!”
赵卫国伸手,试图与村民沟通,但村民根本听不进去。
李婶跳着脚嚷嚷:“不行!绝对不行!这野猪是集体的财产,就该按工分分!凭啥他李铁柱搞特殊!”
面对沸反盈天的质疑和反对声浪,李铁柱的父母吓得脸色发白,不知所措。
三个妹妹也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李铁柱却始终面无表情,仿佛周围的喧嚣与他无关。
直到赵卫国都有些压不住场面的时候,他才缓缓抬起眼皮。
冰冷的目光扫过院子里一张张或愤怒、或嫉妒、或贪婪的脸。
他往前站了一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冷冽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谁觉得分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