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冯!”顾文清胸口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他想也不想,顺手抓起一把靠在门边不知道多久没用过的长枪,手臂肌肉跳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王副将的后心位置,猛地投掷了出去!
呜——!
长枪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像一道脱弦的黑色弩箭!
王副将正狞笑着要乘胜追击,结果冯子厚性命,忽然感觉背后一股恶风袭来,带着让人汗毛倒竖的杀意。
他心里一惊,也来不及细想,急忙拧腰转身,仓促间举刀格挡。
“当!”
一声巨响!
他虽然用刀身磕开了枪尖,但那长枪上蕴含的巨大力道,震得他虎口崩裂,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后踉跄了两步。
就是这个空档!
一个一直跟在冯子厚身边,脸上有着刀疤的老兵,眼里闪过一抹决绝,猛地怪叫一声,饿虎扑食般扑了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了王副将的腰!
“将军快走!”老兵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朝着顾文清的方向嘶吼。
王副将又惊又怒,反手一肘狠狠砸在老兵后心,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但没等他挣脱开这临死前的纠缠,旁边几个早就杀红了眼的寒鸦谷士兵,已经挥舞着手里五花八门的武器,像一群被彻底激怒的野狼,朝着他身上疯了一样招呼过去!
刀砍!枪刺!镐头砸!
“噗嗤!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密集得让人颤抖。
王副将连完整的惨叫都没能发出来,就被淹没在乱刃之中,很快变成了一滩模糊的血肉。
主将一死,剩下那些还忠于御史、没被自己人捅刀子的甲士彻底傻眼了,心胆俱裂。
再加上冯子厚那几个反水的旧部还在队伍里大声鼓噪、趁乱下手,整个队伍彻底崩溃了。
有人扔下武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有人则怪叫一声,扭头就往谷外没命地跑。
顾文清没有下令去追那些逃兵,他冲出军械库,先跑到冯子厚身边,撕下布条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流血不止的伤口。
然后迅速从军械库里找出几件还算完整的皮甲,分给冯子厚和几个伤得不重的弟兄穿上,又给还能战的人换上了相对好用的兵器。
很快,厮杀声渐渐平息。
谷口重新恢复了平静。
只是这诡异的平静之下,是满地的尸体和蜿蜒流淌的鲜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得让人作呕的血腥味,还有硝烟和汗臭混杂在一起的刺鼻味道。
那个之前还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的御史。
此刻被仅剩的几个吓破了胆的亲兵护在中间,脸色惨白得跟纸一样。
看着一步步朝着他走过来的顾文清,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文清走到他面前站定。
他手里提着那把还在往下滴血的横刀,刀尖上的血珠,吧嗒一声,掉在地上,溅起一小朵血花。
他看着这个片刻之前还掌握着自己和赵氏生死的人,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片经历过生死搏杀后的冷硬。
寒鸦谷的天,变了。
从他带着人,把这位钦差大人带来的兵杀散的这一刻起,他顾文清,就不再是江宁府那帮人手里可以随意摆弄、用完即弃的棋子了。
要么,他带着这帮把命交到他手里的弟兄,杀出一条血路,挣扎着活下去。
要么,就大家伙儿齐齐整整,一起死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谷口死寂。
风卷着血腥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那个青袍御史瘫软在地上,被几个抖得筛糠似的亲兵架着,裤裆湿了一片,散发着骚臭。
顾文清手里的横刀还在滴血,刀尖斜指着地面。
他没再看那御史一眼。
杀了王副将,打了钦差的兵,这已经是捅破天的大罪。
消息一旦传回江宁,传到京城,别说他这个冒牌货,就是真的张洪业,也得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寒鸦谷这几十号跟着他卖命的弟兄,还有赵氏,谁都活不了。
“老冯!”顾文清声音嘶哑,扭头看向拄着刀、半边身子都被血浸透的冯子厚。
冯子厚咧开嘴,露出一口血牙,点了点头,不用顾文清多说,他懂。
“把这狗官,还有他剩下的活口,都给老子捆结实了,看住了!”顾文清指了指抖成一团的御史和他那几个残兵败将。
“是!”几个还能动的寒鸦谷老兵立刻上前,用缴获的绳索将那些人捆了个结结实实,堵上嘴拖到一边。
顾文清环视四周,看着自己手下这群刚从鬼门关爬回来、人人带伤、疲惫不堪的弟兄。
“刚才,有人跑了。”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跑了几个?”一个老兵喘着粗气问。
“不知道,大概七八个。”顾文清沉声道,“他们跑的方向,是回江宁!”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到江宁!”顾文清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大人,咱们追?”冯子厚强撑着站直,伤口的血又渗了出来。
“追!”顾文清没有丝毫犹豫,“现在就追!”
“咱们这点人……还都带着伤……”有人小声嘀咕,不是怕死,是实在撑不住了。
“不追,咱们就都得死!”顾文清吼了一声,压下了那点动摇,“现在追上去,灭了他们的口,咱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等他们把消息传回去,江宁府的大军一到,咱们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他看着众人,那里面有恐惧,有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愿意跟我去追的,还能跑得动的,现在就出来!”
“我去!”
“算我一个!”
“娘的,反正都是死,拉几个垫背的!”
稀稀拉拉,站出来了二十来个人。
个个带伤,脸上身上不是血就是泥,眼神却都亮得吓人。
“好!”顾文清迅速扫了一眼,“老王头,你带十个人留下,看好俘虏,守住谷口,救治伤员!”
“赵氏……你看顾好她。”他顿了一下,声音放轻了些,看向人群边缘,同样脸色煞白,却死死咬着嘴唇没哭出来的赵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