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蘅没有再说一句话。
赵德全见情况不对,立刻带人抱着水桶进来扑灭了火。
火灭的瞬间,桑余眼里的光也灭了。
可那一刻,祁蘅没有看见,他已经转身离开了。
甚至都没再看桑余一眼。
殿门重重合上,桑余还坐在那里,一动未动。
过了许久许久,桑余的肩膀颤抖起来,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终于哭出声来。
原来……他是这样看她的。
桑余突然低笑出声,笑声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刺耳。
她始终麻木的坐在那里,就一边笑,一边落着泪。
——
乾元殿。
"陛下,北境紧急军报。"
季远安的声音隔着殿门传来,带着几分急切。
殿内沉默了片刻,才传来祁蘅冷淡的回应:"进来。"
"北境三州遭袭,这是详细军报。"
祁蘅接过,仔细查看。
季远安唇角微张,欲言又止。
祁蘅抬眼看了他一眼,心知肚明。
“季卿有话要说?”
“臣……臣想问这几日,桑婕妤的伤如何了?”
"季卿,"祁蘅打断他,声音里透着警告,"一个罪妃的死活,也值得你专门过问?"
"微臣不敢。只是太医说她的伤始终反复,无法痊愈……"
"够了。"军令被合上,祁蘅抬眼看过去,似是格外不喜有人对她在意,存心要让所有人都厌恶她一般。
"她早就不是第一次装可怜了。仗着救过朕几次,就敢要挟朕,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死了倒干净!"
殿内沉默得可怕。
季远安的确恨桑余。
可他觉得,这个世上至少有个人绝不能辜负她,那就是祁蘅。
可祁蘅也……
那个傻子,就是一根又蠢又傻的野草,固执的爱着祁蘅,她如果听到这番话,又该多难过。
良久,季远安才低声道:"……微臣告退。"
季远安走在宫道上,眉头始终紧锁,指节因用力握着剑柄而微微发白。
他对桑余和祁蘅的过去不是很了解,可也见过几年前的某个雪夜,桑余浑身是血地将昏迷的祁蘅送到他的军营求救的模样。
那时还不是太子的祁蘅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阿余呢?"
那关切做不得假,可如今……
"季统领留步。"
身后传来赵德全的呼唤,季远安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陛下口谕,明日早朝后单独召见,商议北境防守之事,统领许是要出征平叛了。"
季远安拱手应下,却在转身时又顿住了步子,忍不住问:“公公可知桑良娣如今的伤势如何了?"
赵德全面露难色:"这……陛下只说,若良娣醒了就送回清梧院,只是要撤了清梧院所有的奴婢,俸禄缩减。"
撤了奴婢,缩减俸禄,那清梧院……和冷宫有什么区别?
季远安的手不自觉的握紧剑柄。
他声音发紧,"劳请公公转告陛下,桑良娣的伤如果不好生养着生了溃烂,那只手一定保不住……"
"季大人!"赵德全急忙打断,"您这是何必呢?陛下这一次是真的很恼怒,若不是还念着旧情,清梧院那一群人恐怕早就去见地府老爷了!"
季远安听完,又沉默了,他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他认识的祁蘅不该是这样的人。
赵德全回去了,季远安却还站在宫墙下,望着乾元殿的方向。
他突然想起桑余曾经说过的话:"殿下心里装着天下,我只要守着他就好。"
当时说这话时,她眼里有光。
如今那光怕是熄灭了。
原来再明亮的珠子,蒙了尘也会黯淡。
季远安刚刚走出乾元殿,便在回廊遇上了新上任的户部侍郎,陆淮安。
对方一身绛紫官服,腰间玉佩叮当作响,显然刚从议事堂出来。
"陆大人。"季远安看他,目光却冷了几分,带着鄙夷的笑。
这样一个邪里邪气妖妖叨叨的男人,桑余真是蠢到家了才会信他。
陆淮安挑眉,对他的不善置若罔闻:"季统领,这是刚从陛下那儿出来?"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远处,不甚在乎的说道:"听说那位潜逃的妃子……伤得不轻?"
季远安本来要离开,听到这话,忽然停下了脚步:"陆大人既然关心,何不亲自去看看?"
"我?"陆淮安嗤笑一声,"一个爬床的婢女,也配我……"
"陆淮安。”季远安忽然开口唤他的全名:“欺骗一个本就遍体鳞伤的傻子,感觉如何?"
陆淮安脸色微变,眉眼间顿时浮上戾气:"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或许不了解那个女人,可我想告诉你,桑余曾经为了陛下可以豁出性命,她是奴婢,但她也是和陛下曾经生死相依过的人。只是辗转一生,只剩下出宫这一个心愿和活路,后来她把最后的一点信任给了你。”
“但她选错了人,那份信任被你亲手碾碎了。"
陆淮安握紧拳头:"与我无关,是她活该!若不是她,晚宁早就……"
"你妹妹说什么你都信?"季远安忽然抬眼看他,冷笑道:"也对,毕竟你们陆家,还要靠这个嫁过人的女儿重回京城。"
陆淮安握紧了拳,季远安每一句话都是在揭他们陆家的遮羞布。
可下一瞬,陆淮安却又泄了气。
他想起那日雪地里,桑余向他道谢时眼中的希冀。
当时他觉得那眼神太过刺眼,就像在嘲笑他的虚伪,没有多看一眼。
"她……谁叫她挡了晚宁的路……"陆淮安喃喃自语,随即又强硬起来,"不管如何,她始终都只是个卑贱的奴婢,不是吗?"
季远安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所以,你和那些伤害她的人,也没什么两样。"
说完,他就转身离去,只留下陆淮安站在漫天白雪中,胸口发闷,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