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2.
真的宋淮铭的声音有些迟疑,透过后视镜,他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怔愣。
程雨菲却掩饰不住喜悦,在副驾驶座上微微坐直了身子：若琪啊,你终于想通了。
我靠在后座,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第二天一早,我们在民政局门口碰面。
宋淮铭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衬衫,说来可笑,是我们结婚那天他穿的。
他站在台阶上,看着我慢慢走近,表情淡漠。
或许是因为疼痛,填表的时候,我的手有些抖。
理由写什么工作人员问。
感情不和。宋淮铭说。
我在表格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这四个字。
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最后就只剩下这样一个冰冷的结论。
领到离婚证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
那是大学迎新晚会的夜晚。
我坐在观众席倒数第二排,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作为学生会部长,我其实对这种例行公事的晚会提不起什么兴趣。
直到那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朱丽叶,我的朱丽叶......
我下意识抬起头,舞台上的少年穿着中世纪的戏服,深情款款地念着台词。
聚光灯下,他的眉眼熠熠生辉,仿佛真的化身为了莎翁笔下的罗密欧。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宋淮铭。
他的表演让整个礼堂安静下来,连向来吵闹的学生们都屏住了呼吸。
当他说,只要能看你一眼,我愿意放弃生命的时候,我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散场时,我听见旁边的女生在讨论：听说他是表演系的系草,今年刚考进来的。
好帅啊！感觉以后一定会是大明星！
走出礼堂时,我又看到了他。
他已经换下了戏服,站在路灯下和同学说笑。夜风吹起他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突然转过头来,朝我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
那个笑容太过耀眼,仿佛能照亮整个世界。
而现在,那束光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
民政局的门口,程雨菲早已等候多时。她今天特意打扮过,浅色连衣裙配着精致的妆容,像是要为这一刻留下最美的纪念。
淮铭！她朝我们挥手,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一时间,一群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闪光灯此起彼伏,刺得我眼睛生疼。
请问你们是来办离婚的吗
所以,近期的舆论都是真的了
程小姐,你和宋影帝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问题像子弹一样密集地射来。
程雨菲挽住宋淮铭的手臂,优雅地微笑着：这些都是我们的私事,希望大家能给我们一些空间。
宋淮铭却一言不发,任由她挽着自己。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在镜头前展现着般配的模样,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宋太......不,现在应该叫林小姐了。一个记者把话筒递到我面前,对于这次离婚,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扯了扯嘴角,想说点什么,却突然感觉喉咙一甜。
在众目睽睽之下,鲜红的血从我嘴角溢了出来。
宋淮铭终于转过头来,目光里闪过一丝慌乱。
可我已经听不见他在喊什么了。
在意识模糊之前,我看到他朝我跑来的身影,却被程雨菲拉住了手。
真好,我终于可以放手了。
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铺天盖地的闪光灯,和宋淮铭惊慌失措的表情。
我以为这就是终点了。
可我又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白。
消毒水的气味充斥着鼻腔,手背上扎着输液针,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原来老天爷跟我开了个玩笑,那1%的手术成功率,让我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若琪你终于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偏过头,看到了多年未见的发小陆修白。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衬衫,眉眼依旧温润如玉,只是眼下有浓重的青黑,看起来疲惫不堪。
你怎么在这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阿明给我打的电话。陆修白拿起床头的水杯,插上吸管凑到我嘴边,医生说你醒来会渴。
我轻轻抿了一口,感受着凉水滑过干涸的喉咙。
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他的声音里带着责备,如果不是抢救及时,你就......
我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有些想笑。
当年追求我时,他也是这样,话到嘴边总是说不完整。
他从前是我的竹马,是我最好的朋友。
大学时,我和宋淮铭相恋,陆修白默默退到了朋友的位置。
记得我和宋淮铭结婚那天,陆修白喝得烂醉。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我面前,说了句：若琪,你结婚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但如果有一天你想逃,我就带你走。
没想到,这一别就是这么多年。
宋淮铭呢我轻声问。
陆修白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他和程雨菲去剧组了,说是有重要戏份。
我闭上眼睛,心里却异常平静。
从一开始,我就没期待过他会留下来。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陆修白坐在病床边,眼神温柔,我说,如果有一天你想逃,我就带你走。
我看向窗外,阳光正好。
现在,还来得及吗我轻声问。
当然。
三个月后,巴黎蒙马特高地。
我站在自己的小咖啡馆里,望着窗外斑驳的阳光。
这里离电影节、颁奖典礼、闪光灯都很远,只有石板路、晨曦、鸽子,和偶尔飘来的手风琴声。
咖啡馆的装修很简单,深褐色的木质桌椅,墙上挂着几幅印象派的画作。我给它取名心安,在这里,一切都刚刚好。
陆修白每天都会来,有时帮我整理咖啡豆,有时就只是坐在角落里看书。
他的律师事务所就在街对面,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洒在他的侧脸上,温柔得不像话。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正在整理咖啡豆,手机又震动起来。
解锁后,几十条未读消息映入眼帘。
全都来自宋淮铭。
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公司怎么突然转到我名下了你就这样把一切都扔给我
若琪,我们谈谈好不好
你到底在哪里
......
这三个月,他几乎每天都会给我发来消息轰炸。
我盯着那些消息发呆,直到陆修白端着一杯拿铁走过来：在看什么
我把手机放到一边：没什么。
陆修白放下咖啡,突然说：今晚有空吗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我愣了一下：去哪
秘密。他笑着眨眨眼。
晚上七点,陆修白准时来接我。
他开车带我穿过巴黎蜿蜒的街道,最后停在了一座老旧的教堂前。
这是哪
跟我来。他牵起我的手。
教堂里空无一人,只有月光透过彩绘玻璃洒落进来。
陆修白带我走上钟楼,在我疑惑的目光中打开了一扇小门。
门外是一个小阳台,巴黎的夜景尽收眼底。
埃菲尔铁塔在远处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塞纳河如同一条银色的丝带蜿蜒流淌。
这是我发现的秘密基地。陆修白轻声说,从前很多次,我都想带你来看看。
我望着眼前的美景,一时说不出话来。
等下记得看天空。他神秘地说。
话音刚落,夜空突然绽放出一朵烟花。
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夜空中次第绽放,组成了一颗闪烁的心形。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动起来。
是宋淮铭发来的信息：林若琪,我好像比我想象中更需要你......
陆修白突然抽走我的手机,轻轻揽住我的腰：别看了。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里倒映着烟花的光芒,深邃而温柔。
你知道吗从十八岁开始,我就在等这一刻了。他低下头,额头抵着我的前额,等你终于能看见我。
不等我回答,他低头吻住了我的唇。
那个吻轻柔得像羽毛,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但这一刻,我选择了闭上眼睛。
夜风吹起我的发丝,陆修白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脸颊,给我一个机会,照顾你。
我靠在他怀里,看着天空中绽放的烟花。
回程的路上,陆修白问我：怎么不把手机调成静音
我笑着摇摇头,打开车窗把手机扔进路边的河里：不用了,我想清楚了。有些过去,不必再看了。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眼底漾起笑意。
那我是不是可以正式开始追求你了
你不是一直都在追求我吗
不一样。他认真地说,这一次,我要光明正大地爱你。
第二天,阳光很好,我正在整理咖啡豆,突然听见门口的风铃轻响。
抬头的瞬间,我愣住了。
宋淮铭站在那里,眼下有浓重的青黑,整个人从内而外透出憔悴。
他还是穿着那件深灰色的衬衫,和离婚那天一样。
隔着满室的咖啡香气,我们无声地对视。
宋淮铭走到吧台前,目光落在我身后的咖啡机上,你就这么走了。
先生您好,想喝点什么我轻声问。
他的眼神一黯,这时陆修白端着一杯咖啡从后厨走出来,放在我面前。
你的焦糖玛奇朵。
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给我冲一杯咖啡。
宋淮铭的目光在咖啡杯上停留了片刻,突然笑了：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喝拿铁。
人总是会变的。陆修白淡淡地说,不动声色地站到我身边。
宋淮铭终于正眼看向他：这是你的安排带她离开,再趁虚而入
若琪不是任何人的物品,她想去哪里是她的自由。陆修白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宋淮铭上前一步,直视我的眼睛,那公司呢为什么要转给我
本来就是为了你,我才创立的经纪公司。
我开口,我只是还给你自由。
自由他笑得有些嘲讽,你以为我要的是这种自由吗
陆修白突然开口：你要的是什么,你自己都不清楚。
宋淮铭握紧了拳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两个男人无声地对峙着。
修白,我想和他单独聊聊。我打破了这场对峙,向陆修白投去没关系的眼神。
陆修白皱眉,看我轻轻点头,便默默走向后厨,给我们留出独处的空间。
这一幕让宋淮铭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坐吗我指了指靠窗的位置,那里阳光正好。
他在木椅上坐下,目光扫过店内的装潢,最后落在我身上：你看起来......过得挺好的。
我笑了笑：是啊,这里很适合养病。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像是在酝酿什么。
我熟悉这个动作,从前每次他有心事时都会这样。
雨菲告诉我,她那天故意叫来的记者。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她想让记者报道,我和她之间有什么。
我继续擦拭着咖啡机,平静地说：我知道。
你知道他惊讶地抬头。
程雨菲的性格我还不知道吗况且,这不是事实吗我放下抹布。
他沉默了片刻：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以前,我觉得这些很重要,但现在都无所谓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生病,我那时候以为你又在......
又在耍手段我接过他的话,是啊,我总是那个喜欢算计的恶人,不是吗
宋淮铭的眼神黯淡下来：若琪,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生病的事
我看向窗外,阳光下的石板路泛着温柔的光：告诉你又怎样让你因为愧疚和同情留在我身边吗我不是那么卑微的人。
可是......
宋淮铭,我打断他,你还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吗你说即使全世界站在我的对立面,你也会永远相信我。
他想说什么,但我继续说了下去：那个奖杯的事,是你自己说不要的,可所有人都以为是我贪得无厌。红毯那天,也是你让我把你拉走的,可你从没解释过。
这些年,我习惯了做你的挡箭牌,替你背负所有的恶名。我以为只要你好,我怎样都无所谓。我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有一天我发现,连你也真的相信了这些,认为我是那个坏人。
阳光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我看到他的眼眶有些发红。
那天在车里,你默认了程雨菲说的每一句话。
若琪,我......
没关系的。我笑了笑,现在想想,或许是我太习惯替你考虑,却忘了问问问我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他低下头,声音喑哑：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我轻声说,这里很好,每天都能看到阳光,喝咖啡。我过得很好,真的。
宋淮铭抬起头：那陆修白呢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直都在。我温柔地说,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在我从病房里醒来的时候,在我决定离开的时候。他就这样,默默地在我身边。
窗外传来悠扬的手风琴声,我站起身：时间不早了,你该走了。
宋淮铭最后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风铃又一次轻响,他的身影消失在巴黎的街头。
陆修白从后厨走出来,默默地站在我走到我身边,轻轻握住我的手。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陪着我看窗外的风景。
这就是他,总是能懂我什么时候需要安静,什么时候需要倾诉。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流淌着。
每天早晨,陆修白会来咖啡馆帮我准备开店,傍晚带我去塞纳河边散步。
我们谈天说地,聊过去,也谈未来。
直到那个满天繁星的夜晚,陆修白带我去了他的秘密基地。
在璀璨的灯光下,他单膝跪地,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枚钻戒。
若琪,这枚戒指我买了很多年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从你结婚那天起,我就一直带着它。现在,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我看着他温柔的眼神,点了点头。
终于,两个月后,我们踏上了回国的航班。
陆修白的父母一直很疼爱我,得知我们要结婚的消息后,开心得连声催促我们快点回去。
在飞机上,空姐们正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我随手翻开面前的报纸,头版赫然是宋淮铭的新闻：《影帝宋淮铭宣布退圈,称再也找不回当初的热爱》。
真可惜啊。坐在前排的空姐叹息道,自从离婚后,他就一部戏也没接。
难道是为情所伤可他不是有程雨菲吗她旁边的空姐好奇地问。
害,别提了,有一次红毯程雨菲主动去挽他的手,宋淮铭一下就甩开了,好像很讨厌她似的,弄得特别尴尬。
对啊,而且之前那些黑宋淮铭前妻的营销号都被网友扒出来了,就是程雨菲买的水军,程雨菲现在都人设崩塌了。另一个空姐说道。
那个奖杯的事也真相大白了,有工作人员站出来说,是宋淮铭自己不要的。
听说林小姐当时是得了重病,才会突然离开的。现在网上都在骂宋淮铭,说他连自己妻子生病都不知道,活该事业完蛋。
她们兴奋地讨论了半天,直到准备餐食的时候才停。
我轻轻合上报纸,靠在陆修白肩上。
他握住我的手,在我耳边轻声说：别想太多,一切都过去了。
我望向舷窗外的云海,阳光正好。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曾经的伤痛像是一场遥远的梦。
而现在,我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归宿。
陆修白突然说：等回国后,我想带你去见奶奶。她一直念叨着要见你,当年她就最疼你了。
我笑着点头：好啊。
对了,我们的婚礼你想在怎么办他温柔地问。
都好。我说,只要和你在一起。
刚走出机场,我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宋淮铭站在出口处,身上穿着米白色大衣,戴着黑色口罩,整个人显得更加憔悴了。看到我们的瞬间,他快步走了过来。
若琪。他轻声唤道,我们谈谈好吗
陆修白下意识地握紧了我的手,但我冲他笑了笑：没事,你先去取行李吧。
宋淮铭带我走到一旁的休息区。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落下来,照在他疲惫的脸上。
你瘦了。他说。
我平静地看着他：有事吗
回来吧。他突然说,没有你,我好像什么都不是了。
你看到新闻了吧我现在没办法演戏了,因为每次站在镜头前,我都会想起你的样子......
所以呢我轻声打断他,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
他愣住了。
宋淮铭,你说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那请问,有我的时候你又是什么呢我淡淡地说,一个让全世界都觉得我是恶人的影帝
阳光下,我抬起左手,钻戒闪烁着温柔的光芒：我要结婚了。
宋淮铭的目光落在戒指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若琪......
再见。我转身离开,祝你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身后传来重他倒地的声音,但这一次,我没有回头。
陆修白早已等在不远处,见到我走来,张开双臂将我轻轻拥住。
我们回家吧。他在我耳边温柔地说。
我笑着点了点头。
婚礼选在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教堂的彩绘玻璃将阳光染成五彩斑斓的色彩,洒在白色的地毯上。
陆修白穿着挺括的黑色西装站在台前,目光温柔地望着我。
我穿着简约的白纱,手捧着一束白玫瑰,缓缓走在红毯上。
前排坐着我们最亲近的人。
陆修白的父母含着泪微笑,他的奶奶坐在轮椅上,冲我慈祥地点头。
寄出去的请帖中,有一封是给宋淮铭的。
我没指望他会来,那封请帖更像是和过去做一个正式的告别。
神父念诵着誓词,阳光透过彩窗洒在我们身上。
你是否愿意......
逆光中,我看到宾客最后排,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
是宋淮铭。
他穿着一件得体的西装,头发也细心打理过,却比上次见面更加消瘦了。
阳光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我看到他的眼眶通红。
他的目光穿过层层宾客,落在我身上,泪水无声地滑落。
也许在他心里,一直都有一个完美的我。
那个永远支持他、为他付出一切的我。
直到失去,他才发现那些真心和付出有多珍贵。
但已经太迟了。
如今,千舟已过万重山。
我愿意。我凝视着陆修白的眼睛,坚定地说。
他俯身吻我的额头,轻声说：我也愿意。
掌声响起的那一刻,我看到宋淮铭转身离开,背影比来时更加落寞。
婚礼结束后,我发现座位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打开一看,是那座奖杯。
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这座奖杯,本该是属于你的。因为如果没有你,我永远不会成为那个万众瞩目的宋淮铭。对不起,也谢谢你。祝你幸福。——宋淮铭
我将盒子轻轻合上,交给了陆修白。
他笑着打趣说：要不要拿去卖了
任你处置咯。我笑着回应。
窗外阳光正好,新的人生就要开始了。
曾以为失去的东西,上天会加倍奉还。
而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