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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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着空荡荡的右手手腕,我嘴角扬起苦涩的笑意。
其实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我就这么苦命。
从小,我出生在贫苦人家,可爹娘却十分的疼爱我。
生活清贫却和睦。
可惜一场大灾,却让我彻底失去了最爱我的人。
好在并不该绝,就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被路过的教书先生捡了去,养在身边。
自此,我便发奋读书,祈求中举后回报先生,却在考试的时候,得知了他猝然长逝的消息。
我痛苦不已,好在否极泰来,中了举后遇到了我的此生挚爱江挽月。
可没想到,在新婚夜当晚,我却被一伙劫匪劫走。
凶恶的匪徒捂住了我的嘴巴,将我从马背上拖了下来。
紧接着,我就被一拳打晕。
再次醒来,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血腥味夹杂着腐臭,简直令人作呕。
可下一秒,一把利刃就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瞧瞧,这不是我们的准驸马爷吗
平日里风光无限,怎么到哥几个的手里,就这么落魄了
他极尽羞辱地将利刃在我的脸上比划,冰冷的刀面激起阵阵颤栗。
我极力维持着镇静,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耳边是男人们肆意的大笑。
我们哥几个当然是想从你身上捞点钱咯。
状元郎,赶紧给你的公主殿下写封信要点金子。
等钱一到,我们就放你走。
腥臭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我厌恶地皱眉。
自从江挽月身为长公主,对落魄书生一见钟情的事情传来以后,城内已然是议论纷纷。
如果再让人知道我被人绑了去,要她出钱才能救,势必又会影响她的名声。
我不愿软了骨头,更不想因为自己让江挽月为难。
几个匪徒见我软硬不吃,顿时发了怒。
他们将我的右手放在桌上,狞笑起来。
听说宁大人能写一手好字
真凑巧,老子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酸腐文人！
他举起刀,一下将我的小拇指斩了下来。
十指连心,剧烈的疼痛让我的脸色瞬间惨白。
见我仍是咬紧了牙关不肯开口,那匪徒又接连斩下了其他的手指。
到最后,甚至如切菜般砍下了我整只手掌。
在疼痛如潮水般将我吞尽的时候,我曾无数次希望门口会出现江挽月的身影。
可直至我失血过多晕了过去,也没等来她。
再次醒来,身下松软的垫子让我以为自己做了个噩梦。
但面前女人怜悯的神情,却戳破了我的幻想。
太妃娘娘。
我挣扎着想要行李,却被她一个眼神制下。
宁状元,哀家已和圣上说过了,你和挽月的婚约就作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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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量着我空空荡荡的右手,眼中划过一抹可惜,却最终化为了冷漠。
你出身低微,虽然才学不错前途无量,但也远远配不上我的挽月。
哀家本来派了人盯着你,想找出你的纰漏,说服挽月放弃和你的婚约。
可没想到,你竟然被别人绑了去。
皇家的金枝玉叶不可能嫁给一个废人,你就自己歇了心思吧。
她话说得狠决,转身甩下一叠银票。
哀家会和挽月说,是你自己后悔,看上了别人,给你留一分体面。
我呆愣愣的看着她离去,泪水从眼眶滑落。
第二天,我将赶来看我的江挽月关在了门外。
不用你担心,我也不想和你再有任何的瓜葛,请你回去吧。
嘴里说着拒绝的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盯着门口的倩影。
我的心仿佛被撕裂一般,疼地无法呼吸。
宁瀚海,你让我进去！什么叫看上了别人我不信你是这样薄情寡义的人！
我压住心底的酸涩,故作冷淡。
那公主殿下怕是看错了,我就是这样的人。
如今我已经中了举,财富美人任我挑选,我又何必要同你成婚
到时候束手束脚,连上个青楼都不行。我才不过那样的日子。
可你当初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人都是会变的。
违心至极的话出口,我闭上眼,心口痛得像是破了个大洞。
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门外已然没了江挽月的身影。
我失去了最后的力气,跌落在地,捂着脸失声痛哭。
没了最爱的人,从此我的世界,只会是一片灰败。
这件事之后,我尝试着想要找出那几个凶恶的匪徒。
可惜他们就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任凭我如何搜寻,都一无所获。
而此刻,我也被革去了功名和官职。
为了生存,我只得先把这件事放在一旁。
没了右手,我无法再从事擅长的文书工作,也因为残疾,到处受人歧视。
我当作小贩,做过跑堂,最落魄的时候,甚至要过几天的饭。
就当我的生活变成一滩烂泥的时候,江挽月和张昊竟再次出现在我的人生中。
他们的侮辱,唤醒了我的傲骨。
既然我的人生已经下落到底,那为何不试着让它触底反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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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的寒窗苦读,让现在的我满腹诗书。
虽然手没了,可这些却没丢。
我找上城内最好的茶馆,自请做了说书先生。
一开始,茶馆的掌柜还满脸的怀疑。
可当他认出我就是当年差点尚了公主状元,立刻喜得眯起了眼睛。
嗯,不错不错,既然是朝廷认证的状元,想必肚子里的故事一定不少。
他捻着胡须,上下打量着我,眼底满是赞赏。
不过,你可得想好。我们家可是整个城里客人最多的茶馆。
你这一来,势必会引来众多的好事者,问你当年的事情。
你撑不撑得住别过个两天就跑了。
连当众被拆穿残疾的事我都挺过去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眉宇间满是坚毅,放心,我不会。
用心地准备好第一场说书内容,我自信地站在了说书台前。
果然不出掌柜所料,整个茶馆挤满了人。
毕竟昔日状元改行说书,这个话题可足够吸人眼球。
可当我毫不在意地将空荡的右手展露出来的时,喧闹的茶馆顿时鸦雀无声。
我用左手拍下惊堂木,好戏就此开场。
第一场,我说的是一段民间故事,情节跌宕起伏。
刚开始的时候,人们的目光还在我的手上,可半刻钟后,都纷纷沉醉在我讲述的故事中。
当惊堂木再次落下,整个场内都响起了一片鼓掌和叫好声。
说来也怪,明明前不久我在张昊的宴会上唱戏的时候,众人的目光还让我满心屈辱。
可这次在茶馆,不绝于耳的叫好声却让我无比的激动和兴奋。
就像是重新找回了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一样。
朝众人鞠了一躬,我笑着走向满眼欣赏的掌柜。
怎么样我没让你失望吧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不错,当真是不错。我原来还以为你至少会扭捏一阵子,没想到第一次就说得如此精彩。
只是......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撇了一下我的右手,我会意一笑,将手举到他面前。
掌柜是想问这个我身体确实有所残缺。
以前遇到了匪徒,被他们砍掉了左手。
说出来的瞬间,我只觉得心中一阵畅快和释然。
我确实经历了一些不幸,可这并不是我的错。
人生还要继续,即便是以另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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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茶馆里出来,我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辆华贵的马车。
宁状元,我家主人请你上马车一聚。
脸熟的丫鬟将我请上车,满脸困惑的我看到了莫名和善的太妃。
联想到上次不算愉快的会面,我有些警惕地看向她。
她却叹了口气,和我讲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原来在江挽月得知我被匪徒砍去了右手的当晚,便和太妃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她明白过来,其实太妃一直都知道这件事,却一直瞒着她。
甚至到后面,还愤怒地质问她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派暗卫来找我。
太妃叹了口气,眉眼满是懊恼。
这件事,哀家确实做错了。当时见你被匪徒绑走,哀家确实可以立马派暗卫来寻你。
只是......私心却让哀家不想让你和挽月成婚。
这才导致了这一切。
我抬眸看她,讶异地发现。
上次还满头青丝的她,鬓角竟然出现了白发。
原本保养得当的脸也显出了几分憔悴。
宁状元,你如今变成这幅模样,是哀家对不住你。
我默默地接受了她的歉意,心中却毫无波澜。
之前,我或许还会怨恨,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
可现在,我已经明白,能帮助我的只有我自己。
与其被过去困住,不如掌握未来。
太妃看我神情平静,让一旁的丫鬟拿来了一条殷红的手绢。
绢布展开,里面赫然是几个人的手指。
这是！
我眉头紧蹙,心中顿时升起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
自从上次的宴会后,挽月便像是疯了一样地去找了那些匪徒。
在找到他们以后,亲自拿着刀一根根地将他们的手指剁了下来喂狗。
甚至到最后,还吩咐人将他们阉了,扔去郊外自生自灭。
我曾劝她手段不要太残忍,可她却说要让他们比你那时痛苦百倍。
太妃垂下眼眸,语气颤抖。
我用尽了手段,才将这件事压了下来,不让圣上和外界知道。
可她却不领我的情。
她说,她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她突然抬头看我,眼底是无限的悔意。
如果我知道挽月她这么爱你,我当时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救下你。
我眸色一颤,听她叙述着我与江挽月诀别后的事。
原来自我们分别以后,她过的并不好。
整日饮酒,状态消沉,甚至还一度想要吞金自杀。
甚至后面都不肯吃饭,全靠太医开的药吊着。
她曾为了离开这个地方,想自请远嫁边疆,都靠太妃拦了下来。
之后,她便终日沉溺于佛法之中,时常在佛堂一跪就是一天。
直到再次听到了我的消息。
至于张昊,则是太妃为她牵的线搭的桥。
江挽月答应和他一同出游,不过是逢场作戏,敷衍她罢了。
我沉默了许久。
我从未料到,原来我的离开,会让她这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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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愿不愿意重新回到她身边
我可以向圣上讨个旨意,恢复你的功名。
甚至可以重新给你个身份,这样你就不用担心那些闲言碎语了,如何
她的这些提议极有诚意,可我却笑着摇了摇头。
我已经靠着自己重获新生了,又何必再换个身份呢
更何况,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我不需要其他的身份,我就是我,宁瀚海。
见我态度坚决,太妃只得红着眼眶放我下马车。
宁状元,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哀家也不强求。
这件事是哀家对你不住,今后你如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皇宫找哀家。
我点点头,可心底却打定主意不想再与他们扯上什么关系。
全身心地投入说书行当,特意为了我来茶馆的人越来越多,我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树大招风,很快便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中年男子一脸的络腮胡,凶相毕露。
你就是那个城内最有名的说书人,宁瀚海
他举着根木棍指向我,顿时吓得周围的听书人纷纷散开。
眼见来者不善,我瞬间警惕起来。
是我,有何贵干
呵,可真是好笑,一个断了手的小偷也能来说书,看来这茶馆是想倒闭咯。
掌柜的站了出来,宁郎可是状元,读书人中的翘楚。他熟读四书五经,怎么可能会偷东西你不要血口喷人！
他不偷呵,前一阵子还偷了我家主子呢！
他眯眼笑着,说出的话让我瞬间明白了他的身份。
上次宴会上,他假充跑堂的身份,偷走了我家主子送给长公主的发簪！
听到他说的如此详细又气定神闲,茶馆里顿时响起了议论声。
我看他说的不像有假,难不成他真的偷了东西
有可能,你想想,堂堂状元怎么突然来这茶馆说书而且你忘了,他早就被革去了功名。被革去功名的读书人,还能算是读书人吗
这世上,谁不知道他和长公主的旧情。可公主殿下如今与吏部张大人的儿子张昊打得火热。难不成,他偷簪子是为了出于嫉妒,想破坏他们的好事
四面八方的怀疑声传入耳朵,我想要争辩,右手手腕又隐隐作痛起来。
可这是,茶馆最高处的天字号包厢里却突然传出一道女声。
我与张公子并没有私交。
宁状元也从未偷过什么发簪。
这两句话一出,全场顿时鸦雀无声,那个出言诋毁的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张公子也没和他说,长......长公主殿下在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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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天字号包厢的门被推开,江挽月的身影顿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神情冰冷,看向那闹事男人的目光里满是阴鸷。
竟然敢当众污蔑当朝状元,你该当何罪！
那中年男人立刻吓地跪倒在地,吐字不清。
小人......小人也只是受人指使,所以......
他瑟缩的目光锁定住了二楼的幕后黑手。
江挽月眯起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瞬间捕捉到了楼梯旁熟悉的人影。
张昊！
眼见自己已然暴露,张昊忙不迭地与男人撇清关系。
长公主殿下,我根本不认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攀咬上我！
我瞧着眼前的景象,冷笑一声,走出了人群。
不认识他那次生日宴之后,宴上发生的事情并未传播出去,可见长公主早已命人封锁了消息。
那请问在这样情况下,他一个为参加宴会的人,是如何得知公主的发簪被偷的消息
又是如何认定这件事情与我有关
张昊被我的话一噎,顿时气急败坏起来。
住口！你这个断了手的废物,哪里来的资格质问我！
啪！
清脆的一声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
张昊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江挽月。
你为了这个废物打我
你别忘了,
如今你的未婚夫可是我！
江挽月看着他的目光冰冷又嫌恶。
谁说你是我的未婚夫了圣上下旨了吗
把自己的位置放准了,你不过是我用来堵人口舌的东西罢了。
也敢对他放肆叫嚣甚至还敢指使人来害他
江挽月冷睨了她一眼,转头给侍卫们使了个颜色。
给我把他拖下去！移交慎刑司！
她雷厉风行般的举动再次引来了周围人一阵窃窃私语声。
天呐,公主殿下竟然为了宁状元处罚了吏部家的公子！
看来这宁状元一定是个人物！不然公主也不会对他如此上心！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我对上了江挽月的视线。
她眸色一颤,开口想说什么,可我却默默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一场闹剧结束,特意来看我的人越来越多。
我也着实对这些或好奇或探究的木管感到厌恶,决议启程离开这里。
可就在我即将坐上马车启程的时候,却突然被人拦下。
看着车前单薄却坚毅的身影,我叹了口气,将江挽月邀上马车。
她盈盈的目光盯着我,眼眶泛红。
瀚海,你是为了我,所以离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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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猜到她会这么问,笑着摇摇头。
不是,我只是想远离喧闹,出去看看。
江挽月垂眸,可你的手......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即便是只有一只手,我也能做很多事。
她顿了一下,忽然抬眸看我。
瀚海,张昊的那些事我很抱歉。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我也绝不会再允许任何一个人来找你的麻烦。你能不能......不要走
我看着她,那个能毫无惧色地切下手指的女人,正讨好着我。
她见我没有立刻拒绝,大着胆子将手覆在我的手上。
我去求圣上给我们赐婚,就当这些事情是一场梦,如何
我缓缓抽出手,往后推开一点距离。
这些都是切实发生过的事情,又这么能当作是做梦呢
那些刻进我身体里痛楚深入灵魂,我这辈子都怕是难以忘记。
江挽月捂着嘴呜咽起来,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哭着向我道歉。
对不起瀚海,如果我能早点发现,派人来救你,就不会......
这辈子,我欠你太多了。
你不欠我的。
我淡漠地摇摇头,看向窗外的云霞,下了逐客令。
公主殿下,我要出发了。在落日之前,我须得赶到预定的客栈。
江挽月还想说些什么,可我却没有给她机会,比了个手势请她下了车。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我在心中默默地与这座城的一切道别。
月上柳梢,我们终于赶到了客栈。
这家客栈虽然在必经之路上,可地处偏僻,人倒也不多。
下了马车等了许久,才有一个跑堂打扮的人匆匆赶来。
请问这......
我刚要开口询问,就见他突然变了神色,掏出匕首朝我刺来。
哈哈哈！我终于等到你了！宁瀚海,你害得我害成这样,我要你死！
那人一把扔掉头上的跑堂帽,露出了底下张昊的脸。
原来自从上次那件事以后,张昊就被直接投入了大牢。
审讯期间又查处了他不少贪赃枉法的丑事,连他爹都护不住他。
可不知怎么,他竟然从牢里逃了出来。
他打听到我离开的消息,故意藏匿在客栈,打算暗杀了我报仇。
我躲闪不及,眼瞧着就要被他刺中。
突然,身前却突然出现了江挽月的身影。
接着,又有几个暗卫出现,将张昊砍成了肉泥。
可江挽月却还是中了一刀。
我连忙捂住她汩汩流血的伤口,着急地查看着伤势。
这伤口看上去不浅,你忍住,我马上给你上药包扎。
她却惨白着脸看向我,笑得格外灿烂。
瀚海,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见我不开口,她眸中透出几分落寞,可仍倔强着开口道。
瀚海,我知道经历过这么多事,你一定需要一点时间静一静。
可我真的很爱你,也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
等你缓过来以后,能不能考虑在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我对上她希冀又真挚的双眸,手心捂着她的伤口。
汩汩的鲜血跳动涌出,温热的就像是她毫不掩饰的真心。
我再也没办法硬起心肠,叹了口气,终究是点了点头。
罢了,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