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镜子里的我,穿着一件精心挑选的深蓝色高定礼服,幽微的光泽恰好呼应顾行洲今天可能会系的某条领带。
耳垂上,是他求婚时送的那对星钻耳环,细碎的光芒随着我的动作轻轻摇曳。
他最近总是加班,电话那头的声音也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疏离。
但我强压下心头那丝不安,一遍遍回味他曾经罕见的温柔瞬间,想起那句低沉的承诺:姜晚,在我这里,你永远是例外。
今晚的慈善拍卖会,是我们早就定好的约会。
我对着镜中的自己勾起嘴角,努力拼凑出一个完美的、属于顾太太的笑容,将所有疑虑暂时锁进心底。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低吼,是顾行洲的迈巴赫,一如既往的准时。
我提起裙摆,带着练习了无数次的、无懈可击的微笑,走向那辆象征着我们关系的黑色座驾。
司机恭敬地为我拉开后座车门,我却径直走向了副驾。
那是我的专属位置。
可车门打开的瞬间,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孩,林溪。
她穿着一条嫩粉色的连衣裙,剪裁大胆,布料的光泽带着一种廉价感,却又明显在模仿某个奢侈品牌的当季新款。
她手里正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香薰瓶——那是我亲自为顾行洲挑选、定制的松木与海盐香调,此刻却被她随意地握在手里。
看到我,林溪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标准甜美的笑容,眼睛弯弯,像只无害的小鹿,可那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和冰冷。
嫂子好!
她声音娇嗲,
顾总怕我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紧张,特意让我坐前面跟他聊聊天呢。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向我。
她不仅占了我的位置,她身上的廉价仿款、手里把玩着的我挑选的香薰、嘴里那声甜腻的嫂子,无一不在炫耀,在挑衅,在无声地告诉我,她得到了例外的对待。
一股生理性的恶心感涌上喉头。
我看着她那双努力睁大、试图显得天真无辜的眼睛,听着她继续用那种甜得发腻的声音说:我真的只是想跟顾总请教一下拍卖会的礼仪,绝对不会打扰您和顾总的。
这时,驾驶座上的顾行洲结束了通话,侧头看过来。
他英挺的眉峰微微拧起,那不是对林溪的不满,而是对眼前这僵持局面的不耐烦,仿佛我制造了什么麻烦。
上车吧,要迟到了。
他语气平淡地催促,目光甚至没有在我身上停留超过一秒。
心,瞬间凉了半截。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收敛起来,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我的位置,不是谁都能坐的。
我的声音清晰而冷冽,像淬了冰,林小姐,请下去。
林溪脸上的甜美笑容瞬间垮掉,脸色变得惨白,那双小鹿般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泫然欲泣地望向顾行洲,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行洲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不耐,但终究还是对林溪开口:你坐后面去。
语气算不上温柔,更像是打发一个麻烦。
林溪咬着嘴唇,委屈巴巴地下了车,坐进了后排。
我面无表情地坐上副驾。一股浓郁的、不属于我的甜腻花果香水味,混合着顾行洲身上惯有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让我胃里又是一阵翻搅。座椅被调得极低,完全不是我的习惯。
咔哒一声清晰的脆响,我用力将座椅调回原来的高度和角度。
然后,我转过头,目光冷冷地扫过后视镜里林溪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我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车内每个人都听清,尤其是用廉价香水熏过。
车厢里的气压瞬间降到了冰点。
林溪在后排压抑着低低的啜泣声,细碎地敲打着我的神经。
顾行洲发动了车子,沉默片刻后,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一丝责备:
她刚毕业,社会经验不足,你没必要话说那么重。
我转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霓虹灯在车窗上划过流光溢彩的痕迹,却照不进我冰冷的心底。
经验不足,不是没教养的借口。
我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顾行洲,是你先坏了我们之间的规矩。
他没有再说话,车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以及后排断断续续的、刻意放大的委屈抽噎。
回到家,玄关的光线冰冷。顾行洲想从身后抱我,带着一丝习惯性的安抚意味。
我却在他手臂环上来的前一秒,侧身避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皱起眉:还在生气我已经让林溪道歉了。
那条项链,就当是补偿你今天受的委屈。
他指的是几天前随手丢给我的一条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当时只说是合作方送的礼物。
原来,那是给我的补偿补偿他允许别的女人坐上我的位置,补偿他用那种不耐烦的语气对我说话
我看着他英俊却略显疲惫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仿佛施舍般的敷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之间,已经碎裂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没有像以往那样歇斯底里地质问,也没有再掉一滴眼泪。心底的某个角落,像是被冰封住,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一种异常的平静。
我累了,想休息。我平静地说完,径直走向卧室,关上了门。
门外没有传来他的脚步声。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听着自己沉稳的心跳,心中的警报却彻底拉响,尖锐刺耳。
那个曾经许诺我例外的男人,如今却为了另一个女人,轻易地打破了他亲手定下的规矩。
补偿
我不需要补偿。
我需要的是一个解释,或者说,一个了断。
02
昨夜的警报声在我心里回响了一整夜,搅得我睡眠很浅。
清晨,手机的震动把我彻底吵醒。
是赵姐发来的微信,一连串的截图和一条短视频。
我点开截图,胸口瞬间涌起一股凉意。
林溪的朋友圈,那条顾行洲昨天送我的弯月钻石项链,正挂在她的脖颈间,闪耀得异常刺眼。背景是顾行洲办公室书架的一角,甚至连他桌上那个刻着他名字缩写的钢笔座都入镜了。
配文更是恶心:月光很美,但赠予月光的人更温柔~谢谢顾总,这是我收到过最有意义的礼物!
还没等我缓过劲,短视频又跳了出来。
林溪转动着脖颈,声音娇嗲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好看吗顾总亲自给我戴上的呢~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尖冰凉。
这哪里是炫耀礼物,分明是赤裸裸的官宣!
她不仅要这条项链,还要向全世界宣告她和顾行洲之间的特殊。
我直接把这些截图和视频甩进了我的闺蜜群,女王议会。
群里瞬间炸了。
卧槽!这茶艺low穿地心啊!
白莲花本花!嫂子盘她!
这种货色也敢跳调我私人飞机过去,我帮嫂子撕了她!
晚晚,别气!脏了你的手不值当,姐给你出气!
看着满屏的怒火和支持,我被逗笑了,胸口的怒意稍稍平息,眼神却更冷了。
这种小角色,还不配让我失态。
我冷静地拨通了香奈儿VIP专线,是我的专属销售雯雯。
雯雯,帮我准备五十八份2.55经典口盖包或者Gabrielle
Hobo,
我声音平静,但透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颜色尽量选经典款或者热门款,每份都配上Chance香水小样。
雯雯愣了一下,随即兴奋起来:姜总,您是要……
对,送给沈氏总部的所有女员工,
我顿了顿,补充道,除了一个叫林溪的。
预算看着办,别太寒酸就行。今天下班前务必送到。
好的姜总!我立刻去安排!雯雯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下午,沈氏总部彻底沸腾了。
前台被数十个香奈儿双C标志的盒子堆满,场面壮观得像小型展览。
HR配合着赵姐(当时她还没被顾行洲开除),把礼物逐一发放到位。
整个办公区陷入一片尖叫和拍照热潮。
大家纷纷发朋友圈,赵姐很给力,统一了文案模板:
北总裁夫人@姜晚
的香奈儿砸晕!夫人说:‘独立女性,自带光芒,配得上世间美好!’
谢谢夫人!今天也是为总裁夫人打call的一天
香奈儿自由
格局打开。
公司内网论坛、各大部门群聊,瞬间被感谢夫人的刷屏淹没。
坐在工位上的林溪,成了全公司的焦点,却不是她想要的那种。
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和手机快门声,像无数根针扎在她身上。
之前那些对她笑脸相迎的同事,现在看她的眼神里只剩下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幸灾乐祸。
有人故意拿着香奈儿盒子从她面前走过,音量拔高:
还是总裁夫人大气,这颜色我太爱了!
就是,不像有些人,戴个项链还以为自己是谁呢!
林溪再也坐不住,冲进了卫生间。
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和脖子上那条此刻显得无比廉价的项链,屈辱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我算准了时间,下班时特意让司机绕到沈氏楼下。
刚停稳,就看到林溪正准备离开。她看到我的车,立刻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小跑过来,敲了敲车窗。
我降下车窗,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眼眶通红,声音带着哭腔:
嫂子……您今天送给大家的礼物……是不是因为我昨天不懂事,让您生气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收顾总那么贵重的项链,更不该发朋友圈……
我只是太高兴了,没有别的意思。
您这样破费,我心里特别过意不去,也让我在公司很难做人……
我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林小姐,你想多了。我送礼物,是因为她们值得,与你无关。
至于你难不难做人,那是你自己的事。
我盯着她,语气冰冷,
不过,有句话奉劝你,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算暂时握在手里,也捂不热,反而容易烫手。
她被我的话噎住,眼泪真的流了下来:
嫂子,我……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我打断她,声音更冷: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
以后,离我和顾行洲远一点,尤其是,别再出现在我面前碍眼。
说完,我直接升起了车窗,吩咐司机开车。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她愣在原地,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顾行洲的电话。
我知道,她肯定又在添油加醋地哭诉自己被我欺负了。
果不其然,当晚,顾行洲带着她回来了。
林溪的表演更加楚楚可怜,成功将自己塑造成被正妻嫉妒打压的无辜受害者。
顾行洲虽然没有完全相信她,但看向我的眼神里,不满更浓了。
他没有质问,只是那种略带指责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让我心寒。
我看着他,第一次觉得他如此陌生。
我们之间,似乎隔着一道越来越深的裂痕。
而那道裂痕里,站着林溪,还有他对我的那种,我从未真正看懂过的态度。
03
那天晚上,顾行洲带着林溪回来道歉后,我和他之间仅存的温情彻底崩塌。
夜深人静,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点开手机,翻出那段聊天记录,屏幕的光映着我冰冷的脸。
顾行洲,你还记得吗你说过,副驾驶和你的贴身物品,是妻子的专属。
我把手机递到他面前,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他扫了一眼,眉宇间瞬间染上不耐烦,像挥开苍蝇一样挥了挥手:
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情况不一样。
她是我的下属,偶尔做一下怎么了
姜晚,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抓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
鸡毛蒜皮
我的心像是被冰锥狠狠刺穿,寒意从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不是小事!
我猛地拔高声音,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是底线!是你亲口承诺的,也是我们之间最基本的信任!
现在,是你亲手把它打碎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丝毫愧疚,只有疲惫和疏离。
我累了,不想跟你吵。他丢下这句话,径直走向客房。
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我和他,也隔绝了我们曾经的亲密无间。
我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林溪像一朵悄无声息的菟丝花,缠绕在顾行洲的工作和生活中。
赵姐不止一次忧心忡忡地提醒我。
太太,那个林溪,不简单。
赵姐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带着一丝急切,
她最近总找机会去总裁办公室送文件,我看到好几次,她对着您和顾总的合影屏保发呆,还小声说什么‘嫂子真好看’。
还有,顾总最近加班,她总能‘刚好路过’,送来顾总最喜欢的那家店的宵夜,连口味都一清二楚。
更离谱的是,我手下的人说,看到她跟打扫卫生的阿姨套近乎,旁敲侧击地打听您的喜好、行程,甚至……您和顾总最近的关系怎么样。
赵姐的声音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
太太,她在模仿你,她在打探你的底细!你一定要小心!
我握着手机,指节发白。
模仿我她也配
但我没有立刻行动。
我在等,等一个彻底撕破脸皮的机会。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以一种我始料未及,却又无比精准的方式。
那天下午,公司高层刚开完一个冗长的会议。赵姐后来告诉我,林溪算准了顾行洲会折返办公室取落下的平板电脑。
就在顾行洲推门进去的前一刻,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一个平时就和赵姐不太对付、也素来看林溪不顺眼的资深女主管,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一杯滚烫的咖啡不小心泼在了昂贵的地毯上,然后指使林溪去清理。
赵姐说,当时林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却硬是咬着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就那样跪在地上,拿着几张纸巾,一点一点,屈辱地擦拭着地毯上的污渍。
深色的咖啡染黑了她的指尖,也溅脏了她那身精心挑选的、据说是模仿我风格的白衬衫。
周围几个同事,有的假装没看见,有的甚至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就在这时,顾行洲推门而入。
他看到的,就是林溪跪在地上,抬起头,那双盈满水汽的眼睛里,混合着震惊、无助、难堪、委屈,以及一丝恰到好处的、投向他的求助。
那一刻,赵姐说,顾行洲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神锐利得像要杀人。
我知道,林溪成功了。
她精准地戳中了顾行洲心中那块最隐秘、最柔软的伤疤——他那个因为不堪校园霸凌而早逝的妹妹。
晚上,我刚结束和闺蜜的通话,正讨论着下周去巴黎看秀的细节,心情难得放松了些。
玄关处传来开门声,顾行洲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到我面前。
啪!
一声脆响,我的手机被他狠狠夺过,砸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屏幕瞬间四分五裂,发出刺耳的哀鸣。
姜晚!!
他双眼赤红,额角青筋暴起,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声音嘶哑地咆哮着:
你就这么见不得别人好!非要把人踩在脚底下才满意吗!她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用这种阴损的手段去孤立她、羞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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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着我,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
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有多恶毒!你和当年那些逼死我妹妹的人,有什么区别!
最后一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我浑身冰冷,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失去理智的男人,我只觉得无比陌生。
第二天,消息传来。
在公司高管例会上,顾行洲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提拔林溪为总裁特别助理。
同时,以管理不力,制造内部矛盾,严重损害公司形象为由,当场解雇了为沈氏、为他忠心耿耿服务了近十年的首席助理——赵姐。
赵姐当场拿出证据,据理力争,却被顾行洲一句冷冰冰的不知悔改,公私不分打断。
在众人同情又忌惮的目光中,赵姐挺直了背脊,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沈氏。
离开前,她给我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手机屏幕上,只有短短一行字:太太,保重。有些人,不值得。
我看着那行字,眼前一阵阵发黑,心彻底沉入了不见底的深渊。
我没有为赵姐去向顾行洲求情,那只会是自取其辱。
我只是平静地拨通了夏家御用律师团队的电话,交代他们联系赵姐,务必给她最优厚的离职补偿,并安排好更适合她的新工作。
这是我,夏家大小姐,最后的体面和能力。
当晚,顾行洲没有回家。
他搬去了酒店,没有留下任何解释,仿佛我们之间,连多说一个字都嫌多余。
我知道,我和他之间,完了。
这场看似牢固的商业联姻,在信任崩塌的那一刻,就已经名存实亡。
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我和一室的冰冷。
04
顾行洲搬去酒店已经一周。
偌大的别墅像是骤然失温,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沉闷的僵冷。
赵姐离开时的那句太太,保重,还清晰地印在姜晚脑海里,连同顾行洲砸碎手机时那狰狞的面孔,一起构成了这几天挥之不去的背景音。
这天下午,姜晚正窝在客厅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一本新到的艺术画册,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
佣人阿姨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是林溪。
她身上穿着一件明显偏大的男士白衬衫,款式和质地都眼熟,正是顾行洲常穿的那个牌子。
衬衫松松垮垮地套着,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线条精致的锁骨,头发随意地挽着,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歉意。
呀,嫂子在家呢我还以为您出门了。
林溪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点刻意的亲昵,
顾总他……让我过来帮他拿点日常用品,还有几份急用的文件。
他最近胃不太舒服,酒店的餐总吃不惯,我等下还得去给他送点家常菜。
她说着,脚步轻移,状似不经意地往客厅里走了几步,视线在室内快速扫过,像是在熟悉自己的领地。
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依旧落在画册上,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李嫂,把先生放在客房的那个行李箱收拾好,里面他换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应该都齐了,再把他书房桌上那个蓝色文件夹拿出来,一并交给这位……客人。
客人两个字,咬得不轻不重,却足够清晰。
林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她不甘心就这么被无视,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姜晚面前的茶几旁,微微侧身,好让她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身上的衬衫:
嫂子,你看我穿这件衬衫好看吗顾总说这个颜色……
我终于合上了画册,慢慢抬起头。
她的眼神很静,像是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从林溪刻意敞开的领口,滑到衬衫下摆,最后定格在她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上。
林小姐,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意,
偷穿别人的衣服并不光彩,尤其是不属于你的男人。
分不清自己的身份,就容易闹笑话。
我顿了顿,视线转向厨房方向,
另外,提醒你一句,顾家的厨房,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别脏了我的地方。
林溪的脸色瞬间变得青一阵白一阵,像是被人当众剥掉了伪装,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嫂子,您……您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怎么说话,取决于对方是什么人。
我放下画册,缓缓站起身。
我比林溪要高一些,此刻站直了身体,那种久居上位者的气场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对不懂规矩、妄图鸠占鹊巢的人,我没必要客气。李嫂,送客。东西拿了,就赶紧滚。
最后一个滚字,清晰干脆,不带丝毫情绪,却比任何怒骂都更具羞辱性。
林溪几乎是狼狈地从李嫂手里接过行李箱和文件夹,连句场面话都说不出来,在我冰冷的注视下,快步离开了别墅。
门关上的瞬间,我脸上的冷漠才褪去些许,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厌恶。
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林溪坐进一辆网约车离去,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段位太低,手段拙劣,偏偏顾行洲那个蠢货就吃这一套。
接下来的日子,林溪并没有因为这次的登门受辱而消停,反而将战场转移到了线上。
她的朋友圈更新得异常频繁,俨然成了一位环球旅行兼美食博主。
定位从私密性极高的某某山庄、顶级高尔夫俱乐部,到米其林的星级餐厅、巴黎的奢侈品旗舰店、马尔代夫的私人海岛酒店。
照片拍得都很有技巧,要么是顾行洲线条分明的侧脸虚影,要么是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酒杯,要么是他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从不离身的定制款腕表。
配文更是字字斟酌,句句暧昧:
能站在优秀的人身边,看他指点江山,是我的荣幸。[星星眼]
他说我选的袖扣很衬他今天的西装~开心!
异国的夜景很美,但更美的,是身边的人。[爱心]
最新一条,是一张光线暧昧的特写照片,一只骨节分明、戴着顾行洲那枚标志性尾戒的男人的手,轻轻覆盖在一只纤细白皙的女人的手上,配文只有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下面迅速积累起一堆点赞,评论区更是热闹非凡,充斥着各种心照不宣的表情和祝福、什么时候官宣啊、顾总终于找到真爱了之类的暧昧留言。一些和顾家、夏家都有交集的所谓朋友,也赫然在点赞之列。
闺蜜秦悦一个电话打过来,气得声音都发抖:
晚晚!你看到了吗那个绿茶婊的朋友圈!她简直是疯了!还执子之手她配吗顾行洲是瞎了眼吗!
我正对着平板电脑处理夏氏那边传来的文件,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看到了。跳梁小丑,演给谁看呢。
演给谁看演给你看,演给所有人看!她在逼宫呢!晚晚,你不能就这么……
悦悦,我打断她,别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挂了电话,我看着屏幕上林溪那张岁月静好的照片,眼神冷得像冰。
没过两天,顾母的电话打了过来。
这一次,语气明显比上次严肃了许多,开门见山:
晚晚,行洲都搬出去多久了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夫妻之间闹别扭也要有个度!
我可听说了,那个林助理现在很得力,工作上帮了行洲不少忙,年轻人有点互相欣赏也很正常嘛,你作为妻子,要大度一点,眼光放长远,别总揪着一些小事不放,把自己的丈夫往外推!差不多就找个台阶下,让行洲搬回来吧!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我小题大做,不懂事。
我安静地听完,那边顾母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夫妻相处之道,我只轻轻回了一句:
妈,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说完,不等顾母再说什么,便径直挂断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静坐了几秒,然后拿起另一部私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传来一个沉稳干练的男声:姜总。
王律,我的声音清晰而冷静,
关于我和顾行洲的婚内财产分割协议,可以启动最终确认版本了。尽快。
好的,姜总。相关文件会立刻准备,随时可以签字。王律师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意外,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天。
挂断电话,我望向窗外,天色渐暗。这场闹剧,是时候该落幕了。
05
我挂断与顾母的通话后,没有片刻耽搁,直接让助理接通了王律师的视频会议。
夏家御用的律师和会计师团队效率极高,第二天一早,相关的资料已经铺满了姜晚书房的长桌,电子版则同步显示在巨大的屏幕上。
会议室里气氛肃穆,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王律师冷静的解说。
屏幕上,代表着庞大财富的结构图不断切换:从京港两地核心地段的十几处豪宅,到纽约第五大道的顶层公寓,再到一座几乎被姜晚遗忘在记忆角落里的南法酒庄,每一处都标记着惊人的估值。
家族信托基金的条款复杂得像迷宫,艺术品收藏清单长得看不到头——伦勃朗的素描静静躺在防弹玻璃展柜的图片里,莫奈的睡莲则是一张保险单上的天文数字。
还有私人飞机和地中海游艇的股份,以及两家集团间盘根错节、用以巩固联姻的交叉持股……
王律师的声音顿了顿:
顾太太,关于这部分艺术品,当初有几件是以您的名义购入,但资金流水显示是从顾先生的个人账户支出,分割时可能会有些争议……
我的目光从一份股权文件上移开,语气平淡无波:
按婚内共同财产处理,尽快变现分割,我只要现金。
我对那些曾经象征着所谓恩爱和体面的画作、房产没有丝毫留恋,它们现在不过是需要精确计算的数字。
旁边一位年轻的会计师忍不住小声嘀咕:
这复杂程度,够我们团队忙活半年了。
我听见了,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带着点冷嘲:
半年
王律,我希望一个月内看到最终清算方案。
至于效率问题,我相信夏家付给各位的酬劳,足以支撑各位的专业水准。
众人噤声,埋头加速处理。
我端起咖啡,看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数字和线条,它们清晰地勾勒出这场豪门联姻的骨架——利益、算计、捆绑,唯独没有温度。
我冷静得像一个外科医生,正在有条不紊地解剖一具早已失去生命体征的婚姻躯壳,精准,利落,甚至带着一丝…愉悦
或许吧,亲手清算总比被动接受要强得多。
06
就在清算工作有条不紊进行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了进来,是顾行洲。
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平静得如同在谈论天气:
晚上回顾家老宅吃饭吧,爸妈叫我们。
仿佛之前的一切不快,他搬去酒店、林溪的步步紧逼,全都没有发生过。
我沉默了几秒,应了声:好。
傍晚,顾行洲派来的车准时停在别墅门口。
我拉开车门,却见后座上并排坐着顾行洲和林溪。
顾行洲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而林溪则穿着一身崭新的香奈儿春夏新款套装,妆容精致得像要去走红毯,脖颈间的钻石项链在夕阳下闪着刺眼的光。
看到我坐进副驾驶,林溪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得意和挑衅,嘴角微微上扬。
我没看后视镜,径自从包里拿出真丝眼罩戴上,将座椅微微调后,闭目养神。
我隔绝了林溪故意拔高声调、试图与顾行洲讨论某个艺术展的甜蜜对话,也隔绝了顾行洲心不在焉、偶尔蹦出一两个字的敷衍回应。
车内空间不大,前座和后座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冰墙。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暗流,只有林溪偶尔故作亲昵的低语和顾行洲极力维持的平静呼吸声。
我指尖冰凉,眼罩下的睫毛却微微颤动,心中那簇被压抑许久的火苗,终于找到了出口,开始熊熊燃烧。
很好。
她想。
今晚,回顾家老宅。
也好,省得我再另找时间和场合。
就让这场令人作呕的闹剧,在所有家人的见证下,以它该有的、最惨烈的方式,彻底落幕吧。
07
顾家老宅静静伫立在夜色中,透出暖黄灯光。
车子驶入院门,停稳。姜晚在副驾摘下真丝眼罩,侧头看向后座。
顾行洲和林溪并排坐着,林溪穿着一身浅驼色羊绒套装,妆容精致,正对着镜子整理耳环。
她注意到我的目光,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得意,甚至带着点挑衅的弧度。
顾行洲则低头看着手机,神情淡淡,仿佛对身边的人和事都心不在焉。
车门打开,姜晚先下车,径直走向宅子大门,没有回头。
身后传来林溪娇柔的声音伴着顾行洲敷衍的回应,混杂在夜风里,像一场精心布置的闹剧。
家宴的气氛初时还算平静,长长的餐桌铺着绣花桌布,碗碟碰撞声细微。
林溪紧挨着顾行洲坐下,姿态自然。
她殷勤地为他夹菜,动作熟练地剥虾,又拿起酒瓶替他斟满。
顾行洲偶尔回应一两句,更多时候是沉默地吃着东西。
林溪并不觉得尴尬,转头与顾母聊起来。
阿姨,顾总最近胃不太好,我特意叮嘱厨房做了好消化的粥。
他喜欢喝茶,但咖啡提神快,出差时候熬夜多,我有时候会给他准备。
那天在巴黎,他看中了一件很有设计感的袖扣,我就自作主张买下来了,他挺喜欢的。
林溪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甜糯,每一个细节都指向她对顾行洲的了解和亲近,仿佛她才是那个照顾他起居的人。
顾母一开始还笑着应和,问问林溪家里的情况,但随着林溪越说越多,越说越细,顾母脸上的笑容逐渐凝滞,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和复杂。
我坐在顾行洲的另一侧,仿佛置身事外,只是平静地用餐,偶尔用纸巾按压唇角,动作优雅得体。
顾行洲的目光时不时飘向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但我的表情纹丝不动,像一块没有情绪的玉石。
就在林溪说到如何帮顾行洲挑选非常私人的领带夹,气氛开始变得微妙,顾母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我放下手中的汤匙,细微的响声在安静的餐桌上显得格外清晰。
我拿起餐巾轻轻按了按嘴角,动作舒缓而从容。然后,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林溪瞬间僵住的笑容,掠过顾行洲带着探究和一丝慌乱的眼神,最后落在顾母脸上。
妈,
我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有件事忘了告诉您。
顾母下意识地看向我。
我怀孕了。
什么!
顾母激动得猛地站起身,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
她惊喜交加,眼睛里瞬间有了光彩。
什么时候的事
顾行洲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姜晚,眼神里是震惊,随即涌上一股狂喜,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觉察的解脱。
林溪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像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冰水。
我十分恶趣味地挑眉。
昨天刚查出来,医生说,已经四周了。
顾母满脸笑容,就起身去跟顾父打电话。
突然,林溪嘴唇颤抖着,发出尖利的低叫:
四周!这不可能!
顾总这一个多月明明一直都跟我在一起出差!我们……
她的话戛然而止,猛地捂住嘴,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求助地看向顾行洲,眼神里写满了惊恐和哀求。
顾母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瞬间变成铁青色,她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狠狠地射向自己的儿子,然后转向林溪。
餐桌上的气氛凝固,空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令人窒息。
我仿佛没有看到这场混乱,我从容地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找到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电子版孕检报告。
报告上的日期、孕周、医院名称等关键信息清晰可见。
我将手机递到顾母面前,让顾母仔细看清。
然后,她转向脸色铁青、眼神慌乱得无处安放的顾行洲,唇角勾起一个冰冷而带着一丝疯狂的弧度。
看来林小姐对你的行程了如指掌啊,顾总。
我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平静的嘲讽,
是啊,时间是对不上。毕竟在你带着你的‘特别助理’,在全世界的私人会所、米其林餐厅、海岛度假酒店‘见世面’、‘处理私事’、享受二人时光的时候,我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婚房,确实有点……寂寞难耐。
顾行洲的脸色更加难看,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试图打断:
姜晚!你……
我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狠狠地钉在顾行洲和林溪心上:
幸好,我这个人呢,朋友多。
尤其是那些对我余情未了的‘老朋友’,打个电话,随叫随到。
我停顿了一下,眼神扫过他们惨白的脸,眼底闪过一丝恶趣味的快感,
所以,这孩子到底是谁的……说实话,我也不太确定。毕竟那段时间,我挺忙的。
我又顿了顿,看着顾行洲的眼睛,笑容更加冰冷,
不过顾总放心,无论如何,他/她都是夏家的继承人。
当然,如果你不介意头顶的颜色,并且愿意签一份彻底放弃所有权利的协议,我倒是可以考虑,让孩子偶尔叫你一声……叔叔
我的语气轻飘飘的,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顾行洲耳边。
顾行洲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身体僵硬,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
林溪更是浑身颤抖,仿佛随时会晕过去。
顾母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在儿子、林溪和姜晚之间来回扫视,脸色难看至极。
餐桌上的美味佳肴仿佛瞬间失去了光彩,只剩下死寂和令人骨髓生寒的尴尬。
这一刻,所有的遮掩、所有的伪装都被姜晚亲手撕得粉碎,暴露在残酷的现实之下。
这场精心布置的家宴,瞬间变成了一场无法收拾的闹剧,而我,是亲手引爆一切的导演。
08
你给我闭嘴!!!
顾行洲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理智断线,手掌狠狠拍在红木餐桌上,上好的骨瓷餐具被震得跳起来,发出刺耳的撞击声,汤汁泼溅。
他霍然起身,椅子向后刮擦出尖锐的噪音,指着我,因为极度的愤怒,脖颈青筋暴起,眼眶赤红,声音是撕裂般的,
姜晚!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你竟然敢在外面给我戴绿帽子!
你把顾家的脸、把我的脸往哪里放!你说啊!
他气得浑身发抖,那副痛心疾首、仿佛被全世界背叛的样子,充满了讽刺。
我直视着他喷火的眼睛,那句戴绿帽子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积压了无数个日夜的委屈、被漠视的愤怒、被欺骗的失望、以及残存爱意被彻底碾碎的心碎,在这一刻如同火山喷发。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不是软弱,而是情绪冲到顶点的生理反应。
我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锐利:
我给你戴绿帽子
顾行洲,你现在知道被人往头上泼脏水是什么滋味了!
那你倒是说说,我满心欢喜去接你下班,却看见你的副驾驶上坐着别的女人,浓情蜜意,是什么滋味!
我生日时费尽心思给你准备惊喜,提前跑去你公司,却撞见你这位‘好助理’戴着我亲自为你挑选、你说过独一无二的领带夹,对着镜子自拍,是什么滋味!
当她用你的手机登录社交账号,直播你们在异国的‘浪漫晚餐’,配文是‘二人世界’,底下评论清一色喊她‘顾太太’,全世界都把我当成一个笑话时,又是什么滋味!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顾行洲的心上,也砸在餐桌上每一个人的心里。
林溪早已面无人色,双手死死攥着桌布,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顾母的脸色从惊愕到羞愤,再到对儿子的极度失望,目光复杂地在顾行洲和姜晚之间逡巡,最终落在儿子身上时,只剩下沉痛。
姜晚的目光扫过林溪惨白的脸,语气带着一丝嘲弄:
你看看她刚才多‘贤惠’,布菜倒酒,嘘寒问暖,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才是顾家正儿八经的少奶奶。
你为了她,为了这个费尽心机想上位的女人,回家对我摔东西,对我冷暴力,指责我斤斤计较、不够大度!
甚至逼着我,对一个觊觎我丈夫、破坏我家庭的小三道歉!
顾行洲,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配吗!
你跟我说,她只是下属,需要照顾;她身世可怜,需要同情;她是你恩人的女儿,你需要补偿……补偿到床上去了吗!
补偿到让她登堂入室,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吗!
你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夏家给你带来的资源和地位,一边默许、甚至纵容她一次次挑衅我、伤害我!
你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既要又要的伪善嘴脸,真是让我从骨子里感到透彻的恶心!!
我的声音并不高,却字字泣血,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力量,将顾行洲那张精心维持的面具撕得粉碎,也彻底斩断了两人之间最后一丝名为情分的东西。
顾行洲被我一连串的质问逼得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椅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脸色煞白如纸,嘴唇翕动,眼中的怒火早已熄灭,只剩下慌乱、悔恨和一种灭顶般的恐惧。
他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却眼神锐利如刀的女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究竟亲手摧毁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那些他曾经不屑一顾、习以为常的温柔和爱意,原来是如此珍贵,而他,却把它当作了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
他向前一步,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抓住我,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晚晚……我……对不起……是我混蛋……我错了……真的错了……林溪……我跟她立刻就断……
我猛地挥开他的手,像是碰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我抬手,用指背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眼神重新恢复了那种冰封般的死寂和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情绪激动的人不是她。
我看着顾行洲,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不必再说了,顾行洲。你的道歉和解释,现在对我来说,比路边的垃圾还不值钱。
我微微仰起下巴,目光越过他,看向主位上脸色难看的顾母,然后清晰无比、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离婚吧。
空气仿佛凝固了。
从此以后,你娶你的红颜知己,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之间,
我顿了顿,扯出一个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笑,两清了。
一锤定音,再无转圜。
顾行洲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空白。
顾母捂住了胸口,像是无法承受这最终的结局,身体微微晃了晃。
而林溪,则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了椅子上。
这场精心策划的鸿门宴,终于以最彻底、最惨烈的方式,走向了它的终局。
09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
顾行洲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身体晃了晃,脸色在瞬间褪尽血色。
他死死盯着我,那双曾经盛满温情如今只余决绝的眼眸,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不……晚晚……他喉咙干涩,发出破碎的声音。
下一秒,他猛地冲上前,不顾一切地抓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失控地将我往外拖,嘴里语无伦次:
跟我回家……我们回家说……
顾母的惊呼、林溪微弱的啜泣,都被他抛在身后。
那个曾经被他小心翼翼护着的女人,此刻像个被遗弃的破旧娃娃,僵在原地,无人问津。
回到那栋承载了太多回忆又被彻底玷污的别墅。
门被粗暴地推开,顾行洲还未开口,目光触及客厅,整个人便僵住了。
属于姜晚的画架不见了,书房里她常用的那几排外文原版书空了,衣帽间里,那些他曾陪她挑选、甚至亲自为她定制的礼服、珠宝、包袋,消失了大半,只剩下一些无关紧要的旧物,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愚蠢和后知后觉。
原来,她早就开始准备离开了。
怀孕四周……不太确定是谁的……那些话像淬了毒的冰锥,此刻才真正刺穿他的耳膜,扎进他的心脏。
那不是自污,那是精心策划的、最彻底的告别,是为了让他、让顾家,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和借口,阻止她离开!
是为了离婚……你做这一切,就是为了离婚!
顾行洲猛地松开她,踉跄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眶红得吓人。
他所有的防线、所有的骄傲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濒死的乞求:
晚晚,不要走……求你……我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打我,骂我,怎么都行……我们不离婚,好不好孩子……孩子我认!我养!不管是谁的,我都认……只要你不走……
他卑微得像条狗,只想留下我。
我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心中最后一丝残留的悸动也彻底湮灭。
我面无表情地走到玄关柜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啪地一声摔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白纸黑字,标题刺眼——《离婚协议书》。
财产分割清晰明了,条款甚至对他称得上宽容,没有半分赶尽杀绝的意思,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商业合同。
签字吧,顾行洲。
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谈论天气,
别演了,挺难看的。
我们之间,在你默许林溪坐上副驾,在她戴着那条项链发朋友圈炫耀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别让我,连你最后的样子都看不起。
离婚手续办得出奇的顺利,快得让顾行洲措手不及。
夏家的能量在这件事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没有给他任何拖延和纠缠的机会。
拿到离婚证的那天,顾行洲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像,在民政局门口站了很久。
而我,头也没回。
失去了我,顾行洲积压的无能狂怒和挫败感,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林溪。
他回到公司,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最冰冷无情的口吻宣布:
林溪,即日起解除劳动合同。
理由,品行不端,利用职务之便谋取私利,严重损害公司声誉及利益。
这还不够。
他动用了顾家和夏家(即便已经离婚,但夏家对他的厌恶足以让他借力)的关系,几乎是明着告诉圈内所有人,谁敢用林溪,就是跟他顾行洲过不去。
林溪彻底慌了。
她哭着打电话给那些曾经对她嘘寒问暖、许诺好处的朋友、前辈,得到的却只有敷衍、推诿和挂断的忙音。
那些曾经阿谀奉承的人,此刻对她避如蛇蝎。
更让她崩溃的是,不知是谁捅出了她的老底,将她所谓家境贫寒、励志奋斗的剧本扒了个干净——小康家庭,父母双职工,根本不是她口中那个需要靠男人才能活下去的可怜虫。
纯粹是虚荣心作祟,妄图走捷径,结果摔得粉身碎骨。
最终,在无休止的指指点点和嘲讽声中,林溪连在这个城市立足都做不到,只能变卖了身上那些不属于她的奢侈品,买了张单程车票,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她不仅失去了工作,更赔上了名声和未来,彻底沦为上流圈子里警示后人的笑柄,还是自带搞笑效果的那种。
10
我没有回夏家老宅,而是在市中心临江地段,购入了一套视野开阔的顶层大平层。
几个月后,瑞士,一家顶级的私立医院。
我抱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小家伙皱巴巴的,却能看出精致的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和眉宇,像极了某个人。
我低头,眼神温柔而坚定,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宝宝,欢迎来到这个世界。你叫,夏沐宸。
孩子跟我姓夏。
至于父亲是谁,我没有向任何人解释。
我的父母看着酷似顾行洲的外孙,心里不是没有疑问,但看着女儿平静而坚定的眼神,他们选择了沉默和支持。
这个夏家期待已久的新生命,足以让他们将所有的疼爱倾注。
短暂的休整后,我迅速回归。
我没有选择立刻接手夏氏集团的核心业务,而是主动请缨,负责旗下的文娱和新兴投资板块。
没人看好这位曾经的顾太太。
但很快,我收起了所有的柔软,凭借精准的眼光和果决的手段,用一份份漂亮的业绩报告和几个精准狠辣的投资案例,一步步站稳脚跟,堵住了所有质疑的声音。
很快,顾太太这个称呼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而是凭借自身能力在商场上赢得尊重的——夏总。
独属于我的,崭新的人生,开始了。
11
一年后的慈善晚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我抱着沐宸,正和几位合作伙伴低声交谈,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僵在不远处。
顾行洲。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不少,西装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沐宸脸上,震惊、痛苦、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他眼中交织,最终化为一片死灰。
他失魂落魄地走过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抑制不住地颤抖:
晚晚……孩子……他是我的,对不对你那天说的……都是假的……
我抱着儿子,往后退了半步,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神色淡然地看着他,就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顾先生,他是谁的孩子,重要吗
我微微一笑,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法逾越的疏离:
他姓夏,是夏家的继承人,这就够了。
他看着我,看着我眼中那份云淡风轻,甚至连一丝恨意都没有的平静,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无尽的悔恨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
我知道,这悔恨将如同跗骨之蛆,伴随他余生,日夜啃噬他的心脏。
12
又是一年。
我作为杰出青年企业家代表,站在某高峰论坛的演讲台上。
聚光灯打在我身上,我穿着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套裙,自信从容,侃侃而谈,台下掌声雷动。
我看到了他。
顾行洲坐在台下最不起眼的角落,默默地注视着我。
他的眼神复杂得像一团化不开的浓雾,有痛苦,有悔恨,有骄傲,还有一丝……连他自己或许都不愿承认的嫉妒。
会议结束,人群涌动。他似乎鼓起了勇气,朝着我的方向走来。
然而,我身边早已围了不少人。其中一位气质儒雅、谈吐不凡的男士正含笑与我交谈着什么,我们相视一笑,气氛融洽。
我的目光越过人群,与顾行洲的视线短暂交汇。
我只是礼貌性地,对他微微颔首,如同对待任何一个普通的与会者。
随即,我转过身,继续与身边人交谈,将他彻底隔绝在我的世界之外。
顾行洲,谢谢你当年的放手,成全了如今更好的我。
往事清零,爱恨随意。
再见,愿我们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我昂首挺胸,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向属于我的璀璨未来,走向那片更广阔的天地。
身后,那个落寞的身影,被涌动的人潮渐渐淹没,最终,彻底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