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也不过七八岁的模样。
坐在祖师爷爷腿上,摇头晃脑的舔着糖葫芦上的糯米纸。看着几位师兄在烈日下的梅花桩上苦哈哈练功。
“祖师爷,就算小丫头是万年一遇的满炁之身,也得练功才行吧?”
二师兄抹了一把眼角的汗水不满道。
祖师爷爷胡子一吹,眼睛一瞪:“你懂什么?丫头过来就是享福的,能跟你们一样?”
后来她才知道,因为她天生满炁之身,便注定十六岁后要在无涯宇宙里孤苦漂泊收集万物之炁。
祖师爷爷知晓她未来的命数,便在她成人礼之前过为已甚的溺爱。
有时她都觉得自己过分,明明把师兄打的落花流水,可祖师爷爷却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小辫,口中喃喃:“摸摸我娃毛,我娃吓不着……谁让你不高兴了?祖师爷爷揍他去!”
这样无法无天又逍遥自在的日子,一直到她十六岁、祖师爷爷二百九十岁那年。
按照长牟山历来族谱,他们修炁之人最大寿命是三百岁,也就是说祖师爷爷仅剩十年寿命!
她却在吹灭生日蜡烛的那一刻进入漫长的万物炁归阶段。
所谓万物炁归,是指满炁之人身体成年之后会受到宇宙中强大元炁的影响,将满炁之身随机送往各个含有元炁的物体上。
满炁之身只有不断轮换物体,感受不同元炁的差异,才能最终掌握所有炁,成为炁门中最强大的存在。
这一过程不受控制,无序且漫长。
眨眼间五年时光已过,祖师爷爷仅剩下五年寿命,也不知道现在是何种身体状况。
是还能在山间健步如飞,还是像眼前的祖母一般老态龙钟……
安知夏眼中开始有水汽氤氲。
记忆里祖师爷爷充满皱褶的脸和眼前的祖母面部渐渐重叠。
他们模样不一样,但那浑浊的双眼中,是一样的关切与爱护。
“咳咳!祖母时日可能不多了,趁我现在还醒着,来,把这个戴上……”
老太太沙哑的声音将安知夏思绪拉回现实。
只见她从枕头边摸出一个金玉交错而嵌的海棠步摇,极小的珍珠做成花蕊,花蕊正中一串垂坠如帘的金色细链,下嵌一颗鲜红的玛瑙。
老人的手颤颤巍巍,步摇的流苏也跟着簌簌轻颤。
只是老太太的手动作虽慢,去往的方向却是偏向安知夏的那边!
“母亲!这不合适吧?”刘氏看着步摇惊诧道。
这款金玉海棠步摇是安晚成父亲立功受封伯爵时,当时的皇后娘娘亲自赏给老太太的礼物。
爵位可以男子世袭,此步摇却是要给安家女儿传承的!
持此步摇,可觐见天子!
老太婆莫不是糊涂了,竟然要把这么重要的步摇交给安知夏这个野种?!
安佑薇也直了直身子,眼睛紧盯着老太太的手。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支步摇,但她心里一直都认为这个步摇迟早是自己的!
房间里此刻气氛安静又诡异。
虽然不知此步摇的来历,但见众人态度如此紧张,便知这不是普通物件。安知夏当即伸手一把接住!
“多谢祖母!”
“安知夏你要点脸!”安佑薇怒道,“祖母说给你了吗?”
安知夏眨巴眨巴眼睛:“祖母,难道不是给知夏的吗?”
“是给你的……咳咳!佑薇你别和妹妹抢,你父母都在不会受了委屈,倒是你妹妹……”老太太目光又转向安知夏,“我老婆子要不行了……这步摇是天家赏赐……以后就由它,代替老婆子庇护你……咳咳——”
老太太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哇得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母亲!”
“祖母!”
众人瞬间围了上来。
安佑昌对下人呵道:“还不去请大夫!”
“不!你亲自去!去柳太医府邸、无论如何请他过来!”安晚成吼道。
老太太和太皇太后关系匪浅,可到他安晚成这一代和慕容天家已经越来越疏离。若老太太归西,那安家在京都便再无庇佑。
是以安晚成虽然讨厌母亲近年越来越对小儿子的死感到愧疚,却还是尽心尽力的照顾她。
老太太跌回被褥深处,胸前的被子已渐渐看不出起伏。
安知夏紧紧抓着老太太的手臂。
先前她粗略把过脉,知道老太太已经是油尽灯枯,任是柳太医此刻就在屋里也无能为力了。
可她心中莫名腾起一阵忌惮和不舍,好像怕失去什么一般,身体也随之轻轻颤抖着。
这还是她第一次除了祖师爷爷外,如此强烈的感受到亲情的厚度和牵绊。
这种感觉,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
安知夏喃喃道。
她双目微闭,神思飞速拉起,仿佛一下从暗淡的小屋穿越层层云层直到无尽的宇宙深处!
光怪陆离的彩色光点与她不断撞击。
刺痛穿过她的身体后又通过她的手指源源不断汇入祖母体内!
像是电流般噼里啪啦闪过。
当然这些其他人看不到。
他们只看到安知夏整个身体抖动不已!
不过片刻功夫,她也哇得一声,吐下一口鲜血!
“知夏!你这是怎么了?”距离最近的刘氏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安知夏。
她倒不是真的关心安知夏,只是屋里人多,做做伯母样子而已。
安知夏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床上已经逐渐恢复呼吸的祖母,嘴角微微勾起。
“祖母她……应该只是睡着了……”
她身体还在颤抖着:“我嘛……可能是……吉婶对我用刑,有内伤了……”
说完安知夏便沉沉晕倒过去。
这具身体本就亏空,而她又刚穿越过来,周身没有多大点炁。
方才为了保住祖母器官不衰,她强行聚炁对身体已经造成不小的损伤,接下来怕是要睡上几天才能醒过来了。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刚刚分明清晰得看到老太太面无血色,呼吸渐无。
刘氏眼泪都挤出来了。
安晚成脑子里也已想好白事如何操办。
可安知夏吐了一口血后,老太太竟奇迹般地恢复了呼吸,连脸色都比白日里红润了些。
现在看上去,可不就是睡着了。
安晚成稳了稳心神,转过头疑道:“她刚才说什么?吉婶对她用刑?”
“父亲,听说妹妹脑子摔坏了,这几天都不正常的。”
安佑薇盯着被安知夏插在头上的步摇,恨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