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东北五仙之,黄仙传说 > 第一章

雪粒子打在棉帽檐上沙沙作响,我缩着脖子往林场值班室走,裤腿早叫雪浸透了。远处传来几声狼嚎,混着松涛声在夜色里滚来滚去。忽然雪窝子里簌簌响动,一团黄影人立着从倒木后转出来,毛茸茸的爪子揣在袖口里,尖嘴上的白须挂着冰碴。
后生,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啊
我后脊梁蹿起一道凉气,手电筒差点脱了手。那东西裹着件褪色蓝布衫,分明是前年失踪的采参人老刘头的打扮。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得它脚下没有影子,雪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
老刘叔您这是...我假装往前凑,右手悄悄摸进怀里。爷爷临终前给的铜钱剑硌着肋骨,剑穗上拴着三枚乾隆通宝冷得像冰疙瘩。
黄影忽然咯咯笑起来,笑声像是有人拿指甲刮铁皮:二十年道行的娃娃也敢装相蓝布衫噗地裂开,黄毛乱蓬蓬炸起来,两团绿火在眼眶里烧着,说啊,我像人还是像神
我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冲得灵台一清。爷爷说过,黄皮子讨封最会迷人心窍,这时候要念讨封诀。铜钱剑当啷出鞘,剑锋映着雪光画了个北斗:天圆地方,律令九章,你要讨封...
话没说完,那畜生突然人立暴涨,爪子撕开夜幕抓来。我顺势滚进雪窝,就听头顶松枝咔嚓折断,积雪簌簌砸在背上。怀里的红绳铜钱阵早摆好了,就等它踩进来。
小兔崽子会阵法!黄皮子尖叫着要退,七枚铜钱突然凌空飞起,在雪地上叮叮当当摆出个困仙阵。我趁机甩出爷爷传的捆仙绳,绳头拴着的铃铛震得那畜生原地打转。
正要念收妖咒,林子里忽然飘来白雾。雾中走出个穿月白袄子的姑娘,眉眼像画上的嫦娥。她冲我摆手:大哥快跑,这老黄皮子要借你的口封正渡劫呢!
我一愣神的功夫,捆仙绳突然自己松了。黄皮子化作黄烟就要遁走,那姑娘袖中飞出条白绫,眨眼间把它缠成个茧子。月光照在她脸上,我才看清她耳后有撮银毛——这不是开春时我救下的那只白狐狸吗
白茧子里传出闷声闷气的叫骂:姓胡的丫头坏我好事!等雷劫过了...话没说完,天上滚过闷雷,积雪压断的松枝突然燃起幽蓝火苗。我猛地想起老辈人说的狐黄不过山海关,敢情今夜是精怪渡劫的大日子
白茧子被雷火燎着的瞬间,我怀里的铜钱剑突然嗡嗡震颤。三枚乾隆通宝自己跳起来,在雪地上拼成个三角,正对着燃烧的松枝投下的蓝焰。火光里竟浮出个青铜卦盘,盘面裂纹像极了爷爷那本地脉图上标的山势走向。
小哥快咬破中指!白狐姑娘突然抓住我手腕,她指尖凉的像冰溜子,黄三太奶在借雷劫冲关,这卦盘要认主!
我还没反应过来,天灵盖突然挨了记闷棍似的。眼前闪过零碎画面:宣统三年的关帝庙,戴红顶子的官员往香炉里扔了把铜钱;穿着对襟袄的爷爷跪在供桌前,供桌上摆的正是这把铜钱剑...
当心!白绫卷着我脖子往后拽,原先站的地方炸开个焦坑。黄烟从茧子里渗出,凝成个穿黄马褂的老太太,手里龙头拐杖直指卦盘:爱新觉罗家的小崽子,当年萨满夺我百年道行,今日正好拿你补上!
铜钱剑突然自己飞起来,剑穗上的通宝叮当乱响。我左手不受控制地按在卦盘上,掌心突然火烧火燎——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龙形红印。卦盘咔咔转动,雪地里窜出七道金线,眨眼间织成个八卦网。
老太太拐杖往地上一杵,满地积雪腾空变成黄鼠狼,潮水般朝我们涌来。白狐姑娘甩开大辫子,发梢银光化作漫天星斗:走乾位,踏离宫!你家的困龙阵要配狐火才使得开!
我踩着爷爷教的禹步,铜钱剑每挥一下就有金芒斩出。那些雪变的黄鼠狼碰到金芒就化成水汽,可越砍越多。卦盘转得快要散架时,东南方突然传来汽笛声——是林场早班的运木车!
老太太脸色骤变,拐杖往白雾里一划就要遁走。白狐姑娘突然喷出口血雾,染红的白绫毒蛇般缠住她脚踝:还我姐姐命来!这一耽搁,运木车的探照灯正好扫过来。
强光里响起一串爆竹似的炸响,黄烟惨叫着消散。卦盘当啷落地,盘面东北角的裂纹正对着长白山主峰。我捡起来细看,裂纹里渗出的血珠居然凝成两个满文——正是铜钱上宝泉的笔迹。
白狐姑娘软绵绵往雪地里倒,耳后银毛沾了血变成淡粉色。我想扶她却被推开:黄三太奶吃了大亏,百日后的庚申夜定会去天池找补...你家的困龙钉...话没说完就化作白烟,只剩根银毛落在我掌心。
晨光刺破云层时,值班室门口的雪地上留着串梅花印。我摸着发烫的胎记,想起昨晚雷火中浮现的关帝庙画面。或许该去镇上的民俗档案馆走一趟,爷爷临终前念叨的光绪二十三年断龙案,八成和这些精怪扯不清关系。
档案室的霉味儿呛得人脑仁疼,我踮脚抽出那本《东陲纪略》,书脊里突然掉出张泛黄的舆图。正要细看,背后传来铁皮暖气管的敲击声——是看门的老曲头,他瘸着腿的影子在门框上拉得老长。
后生,这书沾着因果呢。老曲头烟袋锅子磕在门框上,火星子溅到舆图边角,烧出个狐狸脸的形状,光绪二十三年冬月,钦天监在帽儿山斩了七十六只讨封的黄皮子,血把雪地染得像铺了红绸子。
我心头突突直跳,那舆图上山势走向分明和卦盘裂纹吻合。刚要开口,窗外传来刺耳的刹车声。运木车司机老周头撞开门,皮帽子结满冰霜:铁柱!天池出事了!
吉普车在冻得梆硬的山路上蹦跳,老周头后颈若隐若现的海东青刺青随着肌肉起伏。后视镜里,他眼神突然变得像鹰隼:你爷爷是不是叫李延宗当年他带着铜钱剑进山...
话没说完,车顶突然传来重物砸落的闷响。积雪簌簌从窗缝往里灌,我抬头正对上车顶凹陷处的两点绿光。老周头猛打方向盘,车子在冰面上陀螺似的打转,后视镜里映出个穿黄马褂的老太太,脚不沾地飘在车尾三丈外。
闭眼!老周头扯开衣襟,露出满背的靛蓝刺青。那海东青竟在月光下振翅欲飞,尖啸声刺得耳膜生疼。车顶传来指甲抓挠铁皮的动静,混着老太太的尖笑:爱新觉罗家的猎鹰卫,还没死绝啊
我怀里铜钱剑突然发烫,掌心龙纹竟透过手套在座椅上烙出焦痕。后窗玻璃哗啦爆开,黄雾裹着冰碴往里涌。老周头一脚油门撞开路边的雪堆,吉普车腾空飞过断崖的瞬间,我瞥见天池冰面上浮着个巨大的青铜卦象。
坠落的失重感持续了足足十秒,车子却稳稳落在冰面上。老周头嘴角渗血,刺青颜色淡得像褪了色的年画:这是困龙阵的障眼法,黄三太奶要借天池地气...话没说完,冰层下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龙吟。
卦盘在怀里疯狂震动,我鬼使神差地咬破中指按在冰面。血珠渗入冰层的刹那,十八道金线从冰下迸射,交织成个立体的浑天仪。冰层变得透明,下面竟蜷缩着条被九根青铜钉贯穿的龙形骸骨!
黄雾在冰面上凝成人形,老太太的龙头拐杖燃起幽蓝火焰:当年你们老祖宗用我族内丹镇龙脉,今日该还债了!拐杖往冰面一戳,青铜钉嗡嗡震颤,龙骸空洞的眼窝里腾起血雾。
老周头突然扯下脖子上的骨坠捏碎,漫天鹰羽化作箭雨射向黄雾。我趁机挥动铜钱剑斩向冰面,龙纹胎记突然灼痛难忍——冰层下的龙骸竟然睁开了眼睛!那根本不是龙目,而是两团跳动的狐火。
快念讨封诀!白狐姑娘的声音在耳畔炸响。我这才看清龙骸嘴里衔着半块玉珏,玉上刻的正是乾隆通宝的满文。铜钱剑脱手飞出,三枚通宝嵌进玉珏缺口,冰层轰然炸裂。
黄三太奶的尖叫混着龙吟震得人七窍流血,恍惚间有人拽着我往水下沉。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青铜卦盘嵌进龙骸天灵盖,九根困龙钉齐齐迸出水面...
老周头把我从冰窟窿里拽上来时,我棉袄前襟结的冰碴子足有半指厚。天池水面飘着层诡异的蓝雾,九根青铜钉在水面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剩下两根钉在摇光星位叠成个十字。白狐姑娘留下的银毛在掌心发烫,指的方向正是长白瀑布后的乱石滩。
那是狐眼沟。老周头往发动机舱灌了半瓶老白干,吉普车喘着粗气重新发动,四三年关东军在这儿折了整支勘探队,后来...嘿!他突然猛打方向盘,车子碾过冰裂隙的瞬间,我分明看见冰层下冻着个穿昭和五年式防寒服的尸体。
乱石滩上的狐狸庙塌了半边,残存的梁柱上还能看见火烧过的焦痕。铜钱剑突然在我怀里跳动,三枚乾隆通宝自己飞出来,叮叮当当嵌进庙门上的凹槽。石门轰然洞开,霉味里混着股奇异的檀香——是爷爷每年腊月二十三祭灶时烧的那种。
老周头突然按住后颈刺青,海东青的翅膀在月光下泛出青光:子时了。话音未落,他背后的刺青竟流动起来,羽毛纹路化作星斗轨迹。我顺着星光抬头,发现今夜紫微垣的位置正好与冰面上的青铜钉重合。
庙堂深处传来玉磬清音,我们举着手电往里照,墙上壁画突然淌下血泪。画上穿长衫的书生正在给白狐系红绳,背景里的山神庙挂着有求必应的匾额——落款竟是宣统二年!
这是狐嫁女的聘礼。老周头用猎刀刮开墙面青苔,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日文编号,当年鬼子把壁画临摹了七份,说是要找什么...他突然噤声,手电光定格在供桌下的铁皮箱。箱盖上731部队的番号在灰尘下泛着冷光。
铜钱剑突然发出龙吟,箱盖自动弹开。里面除了发报机和泛黄的文件,还有块刻满卦象的青铜罗盘。我伸手去碰的瞬间,耳畔突然响起日语呼号声,眼前的供桌竟变成了军用手术台,穿白大褂的鬼子兵正给只黄皮子开膛破肚!
别看眼睛!老周头一巴掌拍在我后心,嘴里迸出串满语咒文。幻象应声碎裂,罗盘上的离卦却亮起红光。我这才发现文件里夹着张照片:昭和十八年的勘探队合影,背景里被捆在青铜柱上的生物,分明长着黄三太奶的脸。
庙外突然传来狼嚎,此起彼伏的绿眼睛堵住了庙门。老周头扯开衣襟,海东青刺青完全变成靛蓝色:带罗盘从后殿走,我去会会这些伥鬼!他反手抽出两把猎刀,刀柄上坠的铜铃铛震得人牙根发酸。
我在后殿墙缝找到条密道,石阶上的抓痕还带着新鲜血迹。玉珏在怀里嗡嗡震动,拼合处的满文突然投影在石壁上,竟是张标注着七座狐仙庙位置的山势图。最西边的标记点闪着红光——正是当年我躲过雪崩的那座小庙!
密道尽头传来水声,蹚过齐腰深的暗河时,铜钱剑突然自动出鞘。剑光映出水底成堆的日军骸骨,他们怀里都抱着刻卦象的青铜板。最骇人的是这些尸骨天灵盖上,都钉着寸长的黄鼠狼獠牙。
爬出地洞时晨光刺眼,我瘫在雪地里大口喘气。怀里的罗盘指针突然疯转,青铜卦象在阳光下投出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分明是年轻时的爷爷,正跪在黄三太奶跟前递上铜钱剑!
原来这就是断龙案...我摸着发烫的胎记,突然听懂爷爷临终那句满语的意思。山风卷着雪粒灌进领口,远处林场方向升起狼烟,看方位正是老周头留守的狐眼沟。
林场的狼烟是掺了硫磺的,隔着三里地就能闻着呛嗓子。我抄近道翻过老秃顶子山时,怀里的青铜罗盘突然指南针朝上立起来——这是老辈人说的阴兵指路。树杈上蹲着的夜猫子齐刷刷转头,眼珠子泛着和日军尸骨天灵盖上一样的黄光。
狐眼沟已经变成个大火盆,烧着的却不是木头,而是飘在半空的幽蓝磷火。老周头背靠半截焦黑的桦树桩,两把猎刀插在雪地里画出血符咒。他背后的海东青刺青只剩个轮廓,每挥一次刀,就有片羽毛化作灰烬。
接住!我甩出铜钱剑,剑身穿过磷火的瞬间突然裹上龙形火焰。老周头凌空抓住剑柄,满语咒文混着血沫子喷在剑锋上:阿布卡赫赫!剑光暴涨三丈,劈开磷火露出后面的人影——是七个穿关东军制服的亡魂,领头的军医手里还拎着解剖黄皮子的手术刀。
亡魂喉咙里滚着日语咒骂,手术刀划出的寒光竟凝成实体。我正要掷出罗盘,耳边突然响起白狐姑娘的轻笑:小哥,看准卯酉位。转头就见那军医影子底下伸出条狐狸尾巴,正悄悄缠上他的脚踝。
铜钱剑与手术刀相撞的刹那,狼烟里突然伸出只白骨嶙峋的手。黄三太奶半张脸还挂着腐肉,另半张脸美得瘆人:爱新觉罗家的小子,看看这是谁她身后雾气散开,露出个被铁链锁在青铜柱上的人影——竟是二十年前进山失踪的父亲!
罗盘当啷落地,指针在昭和十八年和宣统二年之间来回跳动。军医亡魂突然咧嘴一笑,手术刀插进自己心口,喷出的黑血在雪地上画出个卍字符。所有磷火猛地收缩成个光球,我瞥见光球里闪过个画面:爷爷跪在黄三太奶跟前,手里捧着的不是铜钱剑,而是半截带血的狐狸尾巴。
愣着等雷劈呢老周头一脚把我踹出光球范围,原先站的地方炸出个冒着绿烟的深坑。铜钱剑上的龙纹突然游到我的手背,鳞片状的纹路刺得皮肉生疼。黄三太奶的龙头拐杖往地上一顿,锁着父亲的青铜柱开始往冰层里陷。
千钧一发之际,东北方突然飘来白绫。白狐姑娘赤着脚踩在狼烟上,发间别着的玉簪正是卦盘上缺失的坎位纹饰:三太奶好记性,可认得这个她扯开衣领,锁骨下方赫然是道陈年刀疤——和日军照片里被解剖的白狐伤痕一模一样。
黄三太奶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半张美脸爬满青筋:当年是你们胡家先坏了规矩!她挥手招来漫天黄鼠狼冤魂,每只冤魂眼里都映着不同年代的场景:宣统年的山神庙血案、昭和年的活体实验、还有我五岁那年雪崩时爷爷挥剑斩狐的画面...
白狐姑娘突然咬破舌尖,血珠溅在玉簪上化作火凤。老周头趁机割破手腕,血淋在海东青刺青上,那神鹰竟长啸一声冲出血肉飞向天际。我福至心灵地举起罗盘,龙纹胎记与铜钱剑产生共鸣,三道光柱交汇处,父亲身上的铁链哗啦断裂。
接着!父亲抛来个油布包,里面是半本《萨满手札》。黄三太奶的尖叫突然变成狂笑,她撕下腐烂的半边脸皮抛向空中:戊寅年甲子月,我在天池等着收你们祖孙三代的魂!
爆炸的气浪掀翻所有人,等雪雾散尽,原地只剩个冰窟窿。白狐姑娘瘫在血泊里,银发间掺进缕缕灰白。她攥着我的手按在罗盘上,八个卦位突然投射出星图:记住,七座狐仙庙对应北斗九星,剩下两座...话没说完就化作流光钻进铜钱剑,剑穗上多了颗狐牙坠子。
老周头用猎刀挑开《萨满手札》,泛黄的扉页上画着条被九钉困住的龙,龙角位置标着满文注释。父亲忽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水里混着金鳞:他们在龙心钉上做了手脚,要赶在庚申夜之前...话音戛然而止,他后颈浮现出和黄三太奶一样的蛇形纹路。
远处传来林场搜救队的哨声,我慌忙藏起罗盘。晨光中,青铜柱沉没的冰窟窿里漂上件东西——是半块刻着关东军防疫给水部的铭牌,背面沾着撮黄鼠狼毛。
铜壶里的跳神酒咕嘟咕嘟冒着泡,我盯着父亲后颈的蛇形纹路,那东西正在月下缓慢蠕动。老周头用猎刀挑着张黄裱纸在火上烤,纸灰落进酒里凝成个奇怪的符咒:这是獾子沟刘瞎子给的方子,能镇住你爹体内的契约蛊。
父亲突然抓住我手腕,力气大得吓人:柱儿,龙心钉在伪满观测站底下...他眼球突然翻白,喉咙里发出黄鼠狼似的吱吱声。我这才发现他指甲缝里嵌着金鳞,和天池龙骸身上的一模一样。
子时的梆子声从林场传来时,我们摸到了鬼子的观测站遗址。混凝土碉堡上爬满山葡萄藤,铁门锈得像是被血泡过。老周头从怀里掏出个海东青木雕按在门锁处,那木雕的眼珠子突然转起来:当年小鬼子在这请出马仙看风水,结果请来了不得的东西。
铜钱剑刚出鞘就嗡嗡直响,剑穗上的狐牙坠子渗出银光。碉堡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混着日语军歌的调子。拐过第三道弯时,手电筒照到了墙上的东西——是幅用黑狗血画的萨满神图,可九位神灵全被画成了黄鼠狼脸。
退后!老周头突然扯开衣襟,背后的海东青刺青只剩半边翅膀。他咬破手指在额头画了个血圈,满语咒文刚念到一半,整面墙突然渗出黄水。那些黄鼠狼神像的眼珠子转起来,墙皮扑簌簌往下掉,露出后面成排的玻璃罐子。
我后脊梁窜起凉气。罐子里泡着的不是标本,而是活物——几十只白狐和黄皮子在福尔马林里睁着眼,爪子上都拴着刻符咒的金环。最中间的罐体突然炸裂,泡发的日军亡魂抓着手术刀扑来,刀尖上挑着张泛黄的契约书。
铜钱剑自主飞出击穿契约书,狐牙坠子突然射出银线缠住亡魂。父亲趁机撞开暗门,门后竟是条向下的铁轨,轨道上停着辆昭和年间的装甲车。车灯毫无预兆地亮起,光照里浮现出个穿白大褂的虚影,手里捧着个青铜匣。
那是...龙心钉的祭器!老周头刚喊出声,装甲车突然鸣笛。虚影打开青铜匣的瞬间,整个隧道刮起腥风,铁轨缝隙里钻出无数黄鼠狼骸骨。我怀里的罗盘指针疯转,最后定格在癸酉位——正是当年爷爷失踪的日期。
父亲突然抽搐着跪倒,后颈的蛇纹爬上面颊:它们在...在钉眼里...他撕开衣襟,胸口赫然嵌着枚青铜钉,钉头上刻的满文与铜钱剑的如出一辙。我猛然想起《萨满手札》里的记载:爱新觉罗家的血脉,本就是镇龙钉的人柱力!
隧道深处传来龙吟,这次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装甲车开始缓缓移动,车头挂着的招魂幡上浮现出血色卦象。老周头突然把海东青木雕塞给我:接引使只能送到这儿了,记住,请神容易送神难!
铜钱剑突然发热,狐牙坠子化作白绫缠住装甲车栏杆。我借力翻上车顶时,瞥见驾驶室里坐着个戴少佐军衔的亡魂——他怀里抱着的根本不是人,而是只穿和服的黄皮子!
少佐亡魂转头露出半张白骨脸,手术刀在虚空中画出符咒。我挥剑斩去的瞬间,车顶突然塌陷。坠落的刹那,青铜匣里的龙心钉发出尖啸,整个隧道的符咒同时亮起。父亲胸口的青铜钉应声飞出,带着血线钉入我的左肩。
剧痛中,我看到白狐姑娘从剑身走出。她指尖点在我眉心,月华般的清流灌入经脉:小哥,该请神了。无数画面涌入脑海:宣统年间的跳大神仪式、伪满时期的活祭现场、还有爷爷把铜钱剑刺入自己心口的瞬间...
赫赫英魂,听吾号令!我听见自己用满语嘶吼,铜钱剑上的乾隆通宝逐个炸裂。金粉在空中凝成条五爪金龙,龙目正是罗盘的乾坤二位。装甲车在龙吟中解体,青铜匣里的龙心钉化作流光没入我的伤口。
黄三太奶的尖叫从地底传来:爱新觉罗家果然都是疯子!隧道开始崩塌,我拽着昏迷的父亲往外冲时,手电光扫到墙上的符咒——那些根本不是镇邪符,而是用萨满文写的借寿咒!
爬出观测站时天已大亮,我左肩的伤口结着金痂。老周头不知去向,只在雪地上留着串鹰爪印。怀里的铜钱剑只剩光秃秃的剑柄,倒是狐牙坠子长出了血肉,正在有规律地搏动。
父亲突然睁眼,瞳孔变成竖线:还剩六根钉子...他咳出带鳞片的血块,下次月圆前要去帽儿山...话没说完就昏死过去。我翻过他身子,后颈的蛇纹变成了完整的黄仙图腾。
林场方向突然腾起狼烟,这次混着诡异的粉红色。我摸出罗盘,发现乾位指针指着自己心脏——原来请神之后,我才是最后的龙心钉。
帽儿山的雪是青灰色的,像烧化的锡箔纸灰。我背着昏迷的父亲往山坳里走,铜钱剑残柄在怀里发烫,狐牙坠子每隔一刻钟就跳动三下——这是白狐姑娘留下的讯号。老林子里飘着股尸油味,树皮上结的冰挂里冻着黄符纸,朱砂画的咒文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山神庙废墟前立着块新碑,碑文却是满汉日三语。我摸出罗盘正要测方位,父亲突然在我背上抽搐,后颈的黄仙图腾竟爬出条蜈蚣状的金线。金线所指处,雪地凭空燃起七盏狐火,火光中浮现出两座重叠的山神庙——一座挂着宣统年间的匾额,另一座飘着昭和旗。
来了。父亲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两个人同时说话。他挣脱束缚扑向狐火,我甩出铜钱剑柄去拦,残存的剑穗突然炸开,乾隆通宝的碎片在空中拼成个囚字。父亲撞上光幕的刹那,两座山神庙轰然对撞,激起的雪浪里飞出成群的纸式神。
我追进庙门时,梁柱正在宣统与昭和年间来回变幻。供桌上的香炉忽而是青铜器,忽而变成铁皮罐头。最骇人的是墙上那幅《白狐嫁女图》,画中书生竟长着爷爷年轻时的脸,而白狐脖颈系着的红绳末端拴着把铜钱剑!
爱新觉罗家祖传的负心汉。黄三太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供桌突然裂开,露出底下成堆的日军骸骨,每具尸骨心口都钉着黄鼠狼爪尖。父亲跪在骸骨堆前,胸口的青铜钉孔开始渗出金鳞:当年你爷爷用胡家丫头的内丹...
破空声打断了他的话,白绫卷着星斗砸穿屋顶。白狐姑娘赤脚踏在式神背上,发间玉簪已换成铜钱碎片:三太奶好算计,连关东军的式神纸人都能驱使。她甩袖挥出狐火,烧穿的墙洞外赫然是伪满时期的刑场——七个穿白大褂的鬼子正给黄皮子开膛!
时空裂缝在扩大,我左肩的龙鳞纹突然刺痛。铜钱碎片自动飞向《白狐嫁女图》,镶进书生手中的剑柄缺口。画中白狐突然转头,眼珠映出我背后的场景:爷爷举剑刺穿胡家太奶的心脏,血溅在光绪二十三年的山神像上。
现在信了黄三太奶现身在刑场景象里,腐烂的半边脸爬满蛆虫,你们祖孙三代,都是拿精怪尸骨续命的刽子手!她挥手招来时空乱流,昭和年的手术刀与宣统年的桃木剑同时袭来。
白狐姑娘突然化作流光钻进画中,再出现时手中捧着颗跳动的内丹:小哥,接住因果!我下意识张嘴,内丹入口的瞬间,二十年前的记忆轰然炸开——五岁那场雪崩里,是只白狐用尾巴卷住我滚下山崖,而爷爷的铜钱剑正插在狐尸心口!
龙鳞纹突然蔓延到脖颈,我呕出口金血。血珠落地成阵,竟与画中白狐的血渍拼成完整卦象。父亲突然暴起,后颈蜈蚣金线化作锁链缠向我:时辰到了!他撕开衣襟,胸口的钉眼变成漩涡,要将我吸入龙心钉的位置。
铜钱碎片突然共鸣,画中书生走出画卷。那分明是年轻时的爷爷,他手中的铜钱剑完好如初:柱儿,李家人镇的是贪嗔痴,不是龙脉!剑光斩断金线时,昭和刑场与宣统庙宇同时崩塌。
黄三太奶的尖叫中,真正的山神庙遗址显露真容。九根困龙钉钉着具巨大的双头骸骨——半具龙形,半具狐形。骸骨天灵盖嵌着青铜卦盘,盘面裂纹正是长白山脉的走向。
白狐姑娘的虚影从卦盘升起:当年胡黄二家共镇孽龙,是你们爱新觉罗家先起了贪念!她指向龙骸心口,那里钉着把刻满日文的青铜剑。我猛然醒悟,伪满时期的阴谋不是破坏,而是替换——用东洋邪术篡改华夏龙脉!
父亲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皮肤下鼓起无数金鳞。黄三太奶的虚影从他七窍钻出:晚了!当完镇物就当祭品吧!整个帽儿山开始下沉,龙骸眼窝燃起鬼火。
我握紧爷爷的铜钱剑,剑柄残留的温度突然变得滚烫。白狐姑娘的声音在灵台响起:断龙脉易,断贪念难。要破局,你得先斩心中锁——
剑锋回转的刹那,我看见五个画面同时闪现:宣统年间的爷爷跪地痛哭、昭和日军在龙骸上刻符、父亲被钉入青铜钉、白狐姑娘剜出内丹、以及我背着昏迷父亲走进山神庙的背影。
血光冲天而起,铜钱剑贯穿了自己心口。没有痛楚,只有枷锁断裂的轻响。龙骸与狐骨同时化作齑粉,九根困龙钉飞向八方。黄三太奶的惨叫里,真正的长白龙脉在月光下苏醒,山脊腾起的金芒中游动着万千龙魂。
父亲瘫在地上金鳞褪尽,后颈的蛇纹变成疤痕。白狐姑娘的虚影从消散的卦盘中走出,这次有了完整的身形:小哥可知,为何讨封只能问像人还是像神
她伸手点在我心口,那里结出枚铜钱状的金痂:因为封正的不是精怪,是人心。
晨光破晓时,帽儿山顶的雪变成了金色。怀里的罗盘指针终于归位,指向正东方——那里既没有狐仙庙也没有观测站,只有爷爷坟头新长的歪脖子松,树下埋着个褪色的红布包。
长白山的初雪落下来时,我蹲在爷爷坟前扒开红布包。褪色的婚书裹着半截狐狸断爪,泛黄的宣纸上写着生辰八字——男方是光绪二十年的李延宗,女方是胡氏雪娘。雪粒打在朱砂手印上,那抹红突然活过来似的,顺着指纹爬上我的手腕。
山脚下传来鹿鸣,成群的白鹿正往天池方向跪拜。铜钱状的金痂突然发烫,池水映出的倒影里,我额角生出一对龙角,而身后站着个穿嫁衣的姑娘。她的手搭在我肩上,袖口露出半截系着红绳的铜钱剑穗。
小哥看够了白狐姑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我猛回头,却见天池冰面裂开道缝隙,底下青铜祭坛上摆着七盏狐头灯。最中间的灯盏里跳动着蓝色火焰,火苗中蜷缩着个婴儿——那眉眼分明是幼时的我。
鹿群突然骚动,让出条铺满冰凌的路。黄三太奶拄着龙头拐走来,腐烂的半边脸竟生出龙鳞:李家小子,可知为何你们世代活不过甲子她甩袖掀开冰层,底下冻着九十九具棺木,每具棺盖都刻着铜钱剑纹样。
怀里的婚书突然飞向祭坛,断爪化作流光没入冰缝。整个天池沸腾起来,蒸汽中浮现出百年前的关帝庙:爷爷跪在胡家太奶跟前,铜钱剑插在两人中间,剑穗上拴着彼此的一缕头发。
胡李两家血契,斩情丝者镇龙脉。白狐姑娘的虚影从蒸汽中走出,嫁衣下摆滴着血,你爷爷那一剑,斩断的是自己的痴念。她伸手点向冰层下的婴儿灯盏,火焰中浮现出另一条命运线:没有铜钱剑的李家人,在帽儿山脚下开枝散叶,胡黄二仙庙的香火旺得映红半边天。
黄三太奶的龙头拐重重顿地:选吧!断血契龙脉归位,续前缘山崩地裂!冰层应声炸裂,九根困龙钉从四面八方飞来,悬在我头顶组成卦象。金痂突然裂开,乾隆通宝的碎片从心口飞出,每一枚都映着不同年代的画面。
我握住最后一块铜钱碎片,锋刃割破掌心。血滴在祭坛的瞬间,初代萨满的骨笛从冰窟升起,笛孔里飘出的调子竟和奶奶哄睡时哼的一模一样。鹿群齐声应和,声浪震得冰面现出巨型卦象——乾位指向我,坤位连着白狐姑娘,震位竟拴着黄三太奶。
原来如此。我拾起骨笛吹响变徵之音,悬空的困龙钉调转方向,将我们三人钉在天地人三才之位。黄三太奶发出龙吟虎啸般的惨叫,腐烂皮肉褪去后露出张清秀少女的脸;白狐姑娘的嫁衣化作银甲,手中铜钱剑补全最后一道裂纹;而我心口的金痂蔓延成鳞,脚下冰层变得透明,显出底下盘踞的万丈龙魂。
爱新觉罗氏第三十七代镇龙人,恭请龙脉归位——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龙吟回荡在山谷。黄三太奶与白狐姑娘同时化作流光注入铜钱剑,剑身浮现出胡黄二仙的图腾。龙魂腾空而起的刹那,长白山七十二峰同时响起萨满鼓声,仿佛万千祖灵在应和。
雪停时,我站在新立的无字碑前。碑下埋着铜钱剑与骨笛,碑后是望不到头的白鹿蹄印。山风卷来片红纸,上面是歪歪扭扭的童谣:胡黄不过山海关,情债要拿命来还,龙鳞映雪三百载,不如山脚炊烟白...
远处林场升起炊烟,父亲正站在木屋前招手。他后颈的疤痕在日光下泛着金边,像枚褪色的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