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听到小玫紧张的呼吸声。
小玫。我开口,这一年,他们……还在欺负你吗
小玫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抬起头,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但她用力摇头。
没有,姐。
他们……他们不敢了。
真的。
她躲闪着我的目光。
我知道她在撒谎。
小雅的日记本,不仅记录了她自己的遭遇。
也断断续续提到了小玫试图保护她,结果也被张浩他们威胁和欺负的事情。
小雅死了。
他们失去了一个目标。
那么,所有的恶意,很可能都转移到了小玫身上。
小玫,看着我的眼睛。我语气加重了一点。
她犹豫了一下,慢慢抬起头。
她的眼睛,原本像小雅一样,清澈明亮。
可现在,里面充满了恐惧,屈辱,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认命。
告诉我实话。我说,他们是不是还在欺负你
小玫的嘴唇哆嗦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下来。
她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头。
姐……没事的。
真的没事。
就是……就是有时候会说些难听的话。
我……我忍忍就过去了。
你别管了,姐。
你好好在外面打工挣钱。
别为了我……
她的话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小声地哭起来。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疼得快要窒息。
我把她拉进怀里。
她瘦小的身体在我怀里瑟瑟发抖。
对不起,小玫。
是姐姐没用。
是姐姐没有保护好你们。
我的声音也哽咽了。
小玫在我怀里哭了很久。
等她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我才放开她。
明天生日,你想请谁来我问。
小玫眼神一黯。
……就我们一家人,还有几个邻居家的弟弟妹妹吧。
那……张浩他们呢我状似随意地问。
小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请他们！她几乎是尖叫着说。
姐,求你了,别让他们来！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会……
她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我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放心。我拍拍她的背,姐知道怎么做。
明天,会是你最难忘的一个生日。
是啊。
终生难忘。
对所有人来说,都是。
晚上,我躺在冰冷的土炕上,睁着眼睛,一夜无眠。
脑子里反复回想着我的计划。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步骤。
不能出错。
绝对不能出错。
小雅的脸,小玫的眼泪,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
催促着我。
天快亮的时候,我悄悄起身。
从我带回来的那个破旧的行李箱最底层,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没有任何标签的塑料瓶。
里面装着黄褐色的粘稠液体。
百草枯。
我在打工城市的黑市上买到的。
花了我将近两个月的工资。
卖药的人警告我,这东西沾上一点就没救。
无药可解。
正合我意。
我就是要他们,死。
死得痛苦,死得绝望。
就像我的小雅一样。
3
蛋糕
生日这天,天阴沉沉的。
像是要下雨。
妈妈起得很早,忙着准备中午的饭菜。
爸爸把家里打扫了一遍,还特意在门口挂了两个红气球。
试图营造出一点喜庆的气氛。
小玫穿着我给她买的新裙子。
是她喜欢的粉色。
但穿在她身上,却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她像一个被线牵着的木偶,脸上没有任何笑容。
只有在看到我从镇上取回来的生日蛋糕时,眼睛里才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
那是一个很大的双层水果蛋糕。
上面用奶油裱着小玫生日快乐的字样。
还有十六根彩色的蜡烛。
哇,好漂亮的蛋糕！妈妈惊喜地说。
荞荞,你花了多少钱啊爸爸有些心疼地问。
没事,爸,难得小玫过生日。我笑着说,把蛋糕小心地放在堂屋的桌子上。
小玫看着蛋糕,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临近中午,邻居家的几个小孩先来了。
小玫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拿出糖果招待他们。
然后,门外传来了喧闹声。
是张浩他们。
张浩,李磊,赵兵,刘娟,王莉莉。
一个都不少。
他们嘻嘻哈哈地走进来,像是来自己家一样随意。
张浩手里还拎着一个廉价的音乐播放器,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
哟,小玫,生日快乐啊！张浩吊儿郎当地说,眼睛却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小玫,带着一种侵略性的目光。
小玫吓得往后缩了缩,脸色苍白。
爸妈赶紧迎上去。
哎呀,是浩浩啊,快进来坐。妈妈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叔叔阿姨好。张浩象征性地打了声招呼,一屁股就在主位上坐下了。
李磊和赵兵也跟着大咧咧地坐下。
刘娟和王莉莉则走到小玫身边,假惺惺地说：
小玫,裙子挺好看的嘛。
就是穿在你身上,有点浪费了。
她们捂着嘴笑起来。
小玫的头垂得更低了,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角。
我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拳头在袖子里握紧。
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别急。
林荞,别急。
好戏,才刚刚开始。
开饭了开饭了！妈妈招呼着。
菜很简单,但妈妈尽力做得丰盛了。
张浩他们毫不客气,大口吃喝,吵吵嚷嚷。
仿佛他们才是今天的主角。
爸妈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赔着笑。
小玫几乎没动筷子。
我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
姐,你怎么不吃了张浩注意到了我,斜着眼睛看我。
是觉得我们来了,这饭吃不下去了
浩浩,看你说的。妈妈赶紧打圆场,我大女儿是坐车累了,没什么胃口。
哦是吗张浩笑了笑,我怎么听说,你在外面打工挺滋润的啊。
是不是傍上什么大款了李磊在一旁怪声怪气地附和。
给我们也介绍介绍呗。赵兵嬉皮笑脸地说。
刘娟和王莉莉也跟着咯咯地笑。
我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丑恶的嘴脸。
看着他们眼里毫不掩饰的恶意和鄙夷。
我没有说话。
只是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快了。
就快了。
终于,饭吃得差不多了。
该吃蛋糕了！妈妈兴奋地说。
她把那个漂亮的双层蛋糕端到桌子中央。
来来来,小玫,许个愿,吹蜡烛。
大家围拢过来。
有人起哄,唱起了生日歌。
声音嘈杂,刺耳。
小玫被推到蛋糕前。
她看着跳动的烛光,眼神空洞。
快许愿啊！刘娟推了她一把。
小玫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不知道她许了什么愿望。
也许是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
也许是希望,噩梦永远不要再来。
她睁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啪啪啪。
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好了,该切蛋糕了！张浩迫不及待地说。
我来我来！他伸手就要去拿切蛋糕的刀。
等等。我开口了。
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走到蛋糕前,拿起那把塑料刀。
今天小玫生日,这第一刀,得我这个做姐姐的来切。
我笑了笑。
笑容里,带着一丝他们看不懂的寒意。
我举起刀。
目光扫过张浩,李磊,赵兵,刘娟,王莉莉。
他们脸上,是期待,是贪婪,是等着看好戏的嘲讽。
很好。
都到齐了。
我深吸一口气。
稳稳地落下第一刀。
切开的,不仅仅是蛋糕。
还有他们罪恶的生命。
4
盛宴
蛋糕被切开了。
露出里面诱人的奶油和水果。
香甜的气息弥漫开来。
我要最大那块！张浩嚷嚷着。
我也要！李磊和赵兵不甘示弱。
刘娟和王莉莉也挤上前来。
别急,都有份。我说。
我的声音异常平静。
我拿起盘子,开始分蛋糕。
我记得很清楚。
那个装着百草枯的小瓶子。
我是在昨天晚上,趁着没人的时候,用注射器,小心翼翼地,将毒液注入了蛋糕的特定几个区域。
那些区域,正好对着张浩他们此刻站立的位置。
我切下第一块。
最大,最漂亮的一块。
上面有最多的草莓。
我把它递给张浩。
浩哥,你先来。我笑着说。
算你识相。张浩得意地接过蛋糕,迫不及待地用叉子挖了一大口塞进嘴里。
嗯,味道不错！他含糊不清地说。
我又切了第二块,给了李磊。
第三块,给了赵兵。
第四块,给了刘娟。
第五块,给了王莉莉。
他们都毫不犹豫地接过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仿佛这是什么无上的美味。
剩下的蛋糕,我分给了爸妈,小玫,还有邻居家的孩子们。
这些部分,是干净的。
姐,你不吃吗小玫小声问我。
我不喜欢吃甜的。我摸摸她的头,你们吃吧。
我看着张浩他们。
看着他们把沾满毒药的奶油和蛋糕一点点送进自己的嘴里。
我的心脏在狂跳。
不是因为害怕。
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毁灭快感的兴奋。
小雅。
你看到了吗
姐姐在为你报仇了。
那些欺负你的人,那些害死你的人。
他们马上就要付出代价了。
这蛋糕真好吃！刘娟舔了舔嘴角的奶油。
比我家买的好吃多了。王莉莉附和。
张浩已经吃完了他那块,意犹未尽地看着剩下的蛋糕。
再给我来一块！他说。
没了。我淡淡地说。
怎么可能那不是还有吗张浩指着桌子上剩下的一小半蛋糕。
那些是留给我妹妹慢慢吃的。我说。
切,小气。张浩撇撇嘴。
就在这时,李磊突然捂住了喉咙。
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怎么了赵兵问。
没……没什么。李磊摆摆手,可能吃太快,噎着了。
但他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对劲。
开始泛青。
紧接着,赵兵也皱起了眉头。
我……我肚子有点不舒服。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刘娟和王莉莉也停下了说笑。
她们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里都有些疑惑和不安。
只有张浩,仗着自己身体好,还没什么明显的感觉。
但他脸上的得意,也渐渐消失了。
气氛,开始变得诡异。
妈妈有些担心地问：是不是吃坏肚子了要不要去卫生所看看
不用！张浩烦躁地挥挥手。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也开始发紧,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
一种灼烧感,从食道开始蔓延。
他惊恐地看向我。
我回以一个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微笑。
蛋糕……好吃吗我轻声问。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瞬间安静下来的屋子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张浩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不是傻子。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你……你在蛋糕里放了什么他指着我,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李磊和赵兵也反应过来了。
他们捂着自己的肚子和喉咙,脸上露出痛苦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呕……赵兵忍不住弯下腰,开始干呕。
但什么也吐不出来。
刘娟和王莉莉吓得尖叫起来。
救命啊！
我不想死！
她们也感觉到了身体里那股越来越强烈的灼烧感,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烧化了。
邻居家的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
爸妈惊呆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荞荞……这……这是怎么回事妈妈颤抖着问我。
小玫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地上痛苦挣扎的几个人。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怎么回事我冷笑一声。
我慢慢走到屋子中间。
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皱巴巴的,小雅的日记本。
你们不记得了吗
一年前。
你们是怎么对付我妹妹林雅的
我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尤其是张浩他们,听到林雅这个名字,脸上血色尽褪。
你们把她堵在粪坑边。
你们威胁她,羞辱她。
最后,是你们把她推下去的,对不对
我死死地盯着张浩。
当初,就是他带的头。
不……不是我！张浩惊恐地大叫,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是吗我翻开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
‘张浩笑着说,这里的‘风景’不错吧’
‘他说,再敢惹我们,就把你按进去‘洗个澡’。’
‘我哭了,我求他们。’
‘他们只是笑。’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
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小雅那么怕脏,那么怕水,她怎么会自己掉进粪坑
是你们！是你们这群畜生！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压抑了一年的愤怒和仇恨。
你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
你们以为,欺负了小雅,再继续欺负小玫,就没人能把你们怎么样了吗
我告诉你们！
欠债,总是要还的！
用命来还！
张浩、李磊、赵兵、刘娟、王莉莉,他们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哀嚎。
喉咙里的灼烧感越来越强,呼吸变得困难。
他们开始口吐白沫,眼神涣散。
死亡的恐惧,像潮水一样将他们淹没。
救……救命……李磊伸出手,向我的爸妈求救。
爸妈吓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
他们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我的意图。
也明白了,这一年来,我心里积攒了多少恨。
妖……妖怪！刘娟指着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尖叫。
你……你不得好死！张浩恶毒地诅咒着,眼球因为缺氧而凸出。
我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在我面前,一点点走向死亡。
心里没有丝毫的怜悯。
只有一种大仇得报的,近乎残忍的快意。
是吗我走到张浩面前,蹲下身子。
可是,先死的是你们。
去地狱里,跟我的小雅忏悔吧！
说完,我站起身。
屋子里,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
还有邻居小孩的哭声,爸妈和小玫惊恐的抽气声。
我知道,外面的人,很快就会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过来。
警察,也会来。
但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债,还了。
5
落幕
张浩他们五个,就像被投入滚烫油锅的鱼。
在地上扭曲着,挣扎着。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破了的风箱。
他们的脸,变成了可怕的青紫色。
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血丝和绝望。
我知道百草枯的厉害。
它会慢慢破坏他们的肺部,让他们清醒地感受着自己一点点窒息。
这个过程,可能持续几天,甚至几周。
但今天,我用的剂量很大。
而且,是直接吃下去的。
我想,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这样也好。
速战速决。
免得夜长梦多。
邻居家的孩子们已经被吓坏了,哭着跑回了家。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五个人濒死的喘息声,格外刺耳。
爸妈瘫坐在地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们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震惊,有恐惧,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解脱
也许,这一年来,他们也活在痛苦和自责里。
只是他们懦弱,他们不敢。
而我,替他们做了他们不敢做的事。
小玫站在角落里,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她看着我,眼神里不再是恐惧。
而是一种混杂着悲伤,理解,和茫然的情绪。
姐……她轻轻地叫我。
声音沙哑。
我转过头,对她笑了笑。
别怕。
一切都结束了。
是的。
对小雅来说,结束了。
对小玫来说,噩梦也该结束了。
而对我来说……
我知道,等待我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但我不在乎。
从我决定复仇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后路。
我只想让他们付出代价。
血债血偿。
你……你这个疯子！张浩用尽最后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充满了怨毒。
我没有理他。
我走到桌子边,拿起剩下那半块干净的蛋糕。
走到小玫面前。
小玫,吃蛋糕。
今天是你的生日。
小玫看着我,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摇着头。
不……姐……
吃吧。我把蛋糕递到她嘴边,吃了,就忘了今天的事。
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你要好好活着。
连同小雅的那份,一起。
小玫看着我,又看看地上奄奄一息的五个人。
她犹豫着,张开了嘴。
小口地,把那块蛋糕,吃了下去。
带着眼泪的味道。
也带着,新生的希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警笛声。
是邻居报了警。
警察来了。
也好。
该来的,总会来。
几个警察冲了进来。
看到屋内的惨状,他们都惊呆了。
怎么回事！一个领头的警察厉声问道。
是我做的。我平静地说。
我举起双手。
蛋糕里,有毒。
百草枯。
警察们立刻反应过来。
快！叫救护车！
控制现场！
他们冲上来,用手铐铐住了我。
冰冷的金属贴着我的手腕。
我没有反抗。
甚至觉得,有些解脱。
透过窗户,我看到外面围满了村民。
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眼神里,有恐惧,有好奇,也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张浩他们,被抬上了救护车。
我知道,他们活不了了。
百草枯,没有解药。
我的任务,完成了。
警察把我带出屋子。
经过爸妈身边时,我停顿了一下。
爸,妈。
对不起。
还有,照顾好小玫。
妈妈捂着嘴,泣不成声。
爸爸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最终只说出一句：……你自己,保重。
我点了点头。
最后,我看向小玫。
她站在那里,看着我。
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和麻木。
多了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坚定的光。
仿佛,这一刻,她终于破茧而出。
我笑了。
值了。
一切都值了。
警车呼啸着带我离开。
我看着生我养我的村庄,一点点远去。
我知道,我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但我不后悔。
小雅,姐姐为你报仇了。
小玫,姐姐为你扫清了障碍。
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要勇敢,要坚强。
要好好活着。
车窗外,天似乎亮了一些。
阴沉的云层里,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
也许,明天,会是一个晴天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