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我的手伸进怀里,摸到了那个冰凉的小玻璃瓶。
里面装着墨绿色的液体。
是我前几天去镇上买的。
高浓度的农药,乐果。
专门用来对付那些啃食庄稼的害虫。
也正好,用来对付你们这些啃食人血的畜生。
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王娟的声音,带着一丝讨好和虚伪。
弟妹,开门,我给你送点吃的来。
锁被打开了。
王娟端着一碗饭菜走进来,脸上还是那副假惺惺的笑容。
弟妹,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人是铁饭是钢,多少吃点吧。
玲儿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这样作践自己。
我没有看她,也没有接那碗饭。
大嫂,我突然开口,你说,玲儿配阴婚,是福气
王娟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是啊,张家有钱,玲儿过去也不会受苦……
是吗我看着她,什么样的福气,需要先把人打死再送过去
王娟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我慢慢站起来,逼近她,玲儿身上的伤,是你帮忙掩盖的吧
玲儿出事那天,也是你第一个发现的,对不对
你早就知道他们要对玲儿做什么！
王娟被我逼得连连后退,眼神惊恐。
不……不是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那这只镯子是怎么回事
她手腕上戴着一只崭新的银镯子。
玲儿出事前,跟我提过,说张家给参与这件事的人都送了礼。
其中就有银镯子。
王娟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想缩回手,但被我死死攥住。
这是……这是我娘家给我的！她还在嘴硬。
是吗我冷笑,你娘家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王娟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放开我！你放开我！她尖叫起来。
说！玲儿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厉声问道。
是……是族长……还有张家的人……王娟终于哭喊出来,玲儿不肯答应……他们就……就……
就怎样
就捂住了她的嘴……打了她……后来……后来她就不动了……
王医生来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
族长说不能让张家知道人是这么死的,就让王医生开了病死的证明……
还……还让我帮忙……把玲儿身上的痕迹处理一下……
原来如此。
原来我的玲儿,真的是被他们活活害死的！
一股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淹没了我。
我的手在颤抖。
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知道了。我松开王娟的手,声音平静得可怕。
王娟瘫软在地上,惊恐地看着我。
我弯下腰,拿起地上的那碗饭菜。
大嫂,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这饭,你替我吃了吧。
不……不……王娟拼命摇头。
我没有理会她的挣扎,捏住她的下巴,将那碗饭粗暴地塞进她嘴里。
然后,我拿起旁边的柴刀,抵在她的脖子上。
听着,一会儿我会出去。
你就待在这里,不许出声,不许乱动。
否则,我不介意先送你上路。
王娟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点头。
我转身走出柴房,顺手从外面把门锁上。
院子里的流水席已经开始了。
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他们吃着,喝着,笑着。
仿佛死去的不是一个年轻的生命,而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涛汹涌。
我走到那个临时搭起的灶台边。
最大的那口锅里,正炖着香气四溢的肉汤。
这是今晚的主菜。
掌勺的厨子是我远房的一个侄子,此刻正忙着招呼客人。
没人注意到我。
我悄悄地拧开怀里的小玻璃瓶。
墨绿色的液体,带着刺鼻的气味。
我快速地将它倒进沸腾的汤锅里。
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好了。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
等待这场盛宴的高潮。
4
发作
我回到灵堂,重新跪在蒲团上。
对着玲儿的照片。
玲儿,娘很快就给你报仇了。
那些害了你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娘会让他们……下去给你赔罪。
我的声音很轻,只有我自己能听见。
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
猜拳行令,嬉笑怒骂。
多么讽刺。
在玲儿的灵堂外,他们竟然能如此欢乐。
时间一点点过去。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
像是在等待一个审判。
突然！
院子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我的肚子！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痛！好痛！
怎么回事汤里有毒！
噗——有人开始口吐白沫。
救命！救命啊！
喧闹声瞬间变成了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哭喊。
桌子被掀翻,碗碟碎裂一地。
人们捂着肚子,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院子,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我慢慢站起身,走到灵堂门口。
看着眼前这幅景象,我的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一种冰冷的快意。
李大海捂着肚子,脸色发青,指着我,声音嘶哑：是……是你！陈兰！是你下的毒！
我没有否认。
我平静地看着他,看着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族人,如今像蛆虫一样在地上蠕动。
是又怎么样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你们不是说,玲儿配阴婚是福气吗
我一步步走下台阶,踩着那些痛苦呻吟的身体,走向院子中央。
纸钱还在纷飞,落在那些扭曲的脸上,身上。
当初你们逼死我女儿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你们拿了张家的钱,就觉得可以草菅人命了
你们把玲儿当成什么货物吗
我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痛苦而惊恐的脸。
公公,婆婆,那些叔伯婶子……
他们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是你……真的是你……婆婆瘫在地上,指着我,嘴唇哆嗦着,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
我不得好死我笑了,笑得凄凉,比起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我这点毒,又算得了什么
玲儿才十八岁啊！
她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这样活活害死
你们一个个,手上都沾着我女儿的血！
李大海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又摔倒在地。
他恶狠狠地瞪着我：陈兰！你好狠的心！连你自己的亲人都不放过！
亲人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你们决定牺牲玲儿的那一刻起,你们就不配做我的亲人！
你们……是我的仇人！
玲儿在下面等着你们呢！
你们不是说那是福气吗
现在,我就送你们下去,好好享受这份‘福气’！
我的声音冰冷而决绝。
5
真相
混乱中,角落里的李明突然尖叫起来。
他指着柴房的方向,声音扭曲：爹！救我娘！快救救我娘！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看去。
柴房的门不知何时被撞开了。
王娟跌跌撞撞地爬了出来,脸色青紫,口吐白沫。
她也吃了我塞给她的那碗饭。
只是剂量少,发作得慢一些。
李大海看到妻子也中了毒,目眦欲裂。
陈兰！你连王娟都……
她也该死！我打断他,她明明知道真相,却帮着你们隐瞒！她也是帮凶！
李明哭喊着扑向王娟,却被地上扭动的人绊倒。
院子里一片狼藉,哀嚎声此起彼伏。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公公,那个平时沉默寡言的老人,突然挣扎着用手指向我。
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我走过去,蹲下身。
你想说什么
公公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混杂着痛苦和一种奇怪的光芒。
是……是命……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什么命我不解。
玲儿……玲儿的八字……是……是纯阴……命格……
张家……张家找人算过……说……说只有纯阴命格的女子……配阴婚……才能……才能保他们家……香火……旺盛……
我愣住了。
纯阴命格
这就是他们选中玲儿的原因
不仅仅是为了钱
还有这种荒谬绝伦的迷信
所以……所以你们就……我的声音颤抖起来。
公公痛苦地点了点头：族里……族里不能……不能断了张家的……财路……也不能……得罪他们……
玲儿那孩子……只能……只能牺牲……
牺牲
多么轻描淡写的两个字！
就因为一个狗屁的纯阴命格,就因为害怕得罪有钱人,他们就可以牺牲我的女儿
荒唐！可笑！
一股怒火直冲我的头顶。
我猛地站起来。
好！好一个牺牲！
既然你们这么相信命,这么害怕断了财路！
那今天！我就让你们整个李家宗族！都给我的玲儿陪葬！
断！我要让你们彻底断子绝孙！
我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在地上挣扎的亲人。
他们的脸上,除了痛苦,还有一种深深的恐惧。
是对死亡的恐惧,也是对这种残酷命运的恐惧。
李大海趴在地上,身体开始抽搐。
他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陈兰……你……你好狠……
狠我冷笑,比起你们的所作所为,我还差得远呢！
6
开棺
院子里的人,渐渐没了声息。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偶尔的呻吟。
浓烈的农药味和死亡的气息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我没有理会那些还在苟延残喘的人。
我转身,一步步走回灵堂。
走回到玲儿的棺材前。
那口红漆木棺材,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像是凝固的鲜血。
我伸出手,颤抖着抚摸着冰冷的棺盖。
玲儿,娘给你报仇了。
那些害你的人,都得到了报应。
你看到了吗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积压了这么多天的悲伤、愤怒、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我跪倒在棺材前,放声痛哭。
哭我可怜的女儿。
哭这吃人的世道。
哭我自己这悲惨的命运。
哭了不知道多久,我慢慢止住了眼泪。
我的目光落在棺材盖上那块红色的绸布上。
那是盖头。
按照配阴婚的规矩,新娘子是要盖红盖头的。
哪怕是死人。
他们连玲儿死了都不放过,还要给她蒙上这块象征喜庆的红布。
多么讽刺！
我站起身,眼神变得坚定。
我要亲手揭开它。
我要看看我的玲儿。
我要看看他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伸出手,用力掀开了沉重的棺盖。
一股混合着木头和尸体腐败的异味扑面而来。
棺材里,玲儿静静地躺着。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
是他们强行给她换上的。
她的脸很苍白,但还保持着生前的模样。
只是,那紧闭的双眼,微微蹙起的眉头,仿佛还在诉说着临死前的痛苦和不甘。
我的目光落在她脖子上。
那里的皮肤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几道深深的掐痕清晰可见。
还有手腕上,同样有挣扎留下的淤青。
甚至……我掀开她的衣袖,看到手臂上也有几块触目惊心的伤痕。
我的心像被刀剜一样痛。
他们……他们竟然真的如此残忍！
这哪里是配阴婚
这分明就是一场蓄意的虐杀！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抚摸女儿冰冷的脸颊。
就在这时,我的手指触碰到了她的嘴角。
好像……有什么硬硬的东西
我心中一动,轻轻掰开玲儿紧闭的嘴唇。
一枚小小的,沾着血迹的玉佩,赫然出现在我眼前！
这不是玲儿的东西！
我认得这个玉佩！
这是……这是李明的！
是族长李大海的儿子,李明的贴身玉佩！
玲儿出事那天,他也在场！
他不仅仅是看到了什么！
他……他也参与了！
甚至可能……是主凶之一！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我的大脑！
7
反噬
李明！
那个在我面前装作无辜,眼神躲闪的年轻人！
那个哭喊着让他爹救他娘的孝子！
他竟然也是凶手！
甚至……是他亲手掐死了我的玲儿
怪不得！怪不得玲儿的嘴里会留下他的玉佩！
一定是玲儿在最后的挣扎中,拼命咬住了他！或者是在搏斗中,玉佩掉进了她的嘴里！
巨大的愤怒和恶心感涌上我的心头。
我猛地转过身,冲出灵堂！
院子里,大部分人已经不动了。
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在微弱地呻吟。
李明趴在他娘王娟的身边,身体也在微微抽搐。
他中毒了,但因为年轻,或者喝汤喝得少,还没死透。
我像一头发疯的母狮,冲到他面前。
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从地上提起来。
他的脸上满是污秽和汗水,眼神涣散,但看到我,还是露出了极度的恐惧。
说！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掐死了玲儿！
李明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白沫。
他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一丝怨毒
是……是我……他断断续续地说,是……是又怎……怎么样……
那……那个贱人……她……她不识抬举……
张家……给了那么多钱……她……她还敢反抗……
我……我只是……想让她……老实点……
谁……谁知道……她那么……不经打……
不经打
我的玲儿,只是因为反抗,就被他活活打死、掐死
而且,从他的话里,我听出了更深层的恶意！
他根本不是失手！
他是故意泄愤！
畜生！我怒吼着,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李明被打得头一歪,吐出一口黑血。
他看着我,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呵……呵呵……陈兰……你……你以为……你赢了吗
你……你把我们……都毒死了……你也……跑不掉……
警察……很快……就会来的……
你……你也会……给我……给我们……陪葬！哈哈……哈……
他的笑声凄厉而疯狂。
我看着他扭曲的脸,心中一片冰冷。
陪葬
是啊。
我早就没想过要活。
从我决定复仇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活着离开这里。
我要亲眼看着这些畜生一个个死去。
然后,下去陪我的玲儿。
但是,在下去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我松开李明的头发,任由他瘫软在地。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口红色的棺材。
玲儿的红盖头,还扔在棺材边。
我走过去,捡起那块红绸布。
然后,我走到院子中央,站在那些尸体中间。
我环顾四周,这个曾经是家,如今却变成地狱的院子。
那些扭曲的尸体,那些凝固的惊恐和痛苦的表情。
这就是他们所追求的福气
这就是他们用我女儿的命换来的结局
我举起手中的红盖头,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声喊道：
当初你们说她配阴婚是福气！
现在！你们都下去陪她吧！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愤和怨恨。
8
落幕
风更大了。
卷起地上的纸钱灰,漫天飞舞。
像是一场迟来的葬礼。
为我的玲儿,也为这整个腐朽、罪恶的宗族。
我看着手中的红盖头,又看了看灵堂里玲儿的棺材。
玲儿,娘来了。
我轻轻地说。
然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没有拿起柴刀,也没有去喝那锅剩下的毒汤。
我就站在这片尸体中间。
站在这场由我亲手导演的惨剧的中心。
我要等。
等李明口中的警察。
等这个扭曲世界的裁决。
或许,他们会判我死刑。
正好。
我可以下去,真真正正地陪着我的玲儿了。
告诉她,娘给她报了仇。
告诉她,那些害了她的人,已经提前在地狱里等着她。
天边,隐隐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就要来了。
可这个村子,这个宗族,却永远留在了这个黑暗的夜晚。
我慢慢走到灵堂前,重新跪下。
对着玲儿的照片。
这一次,我的心里很平静。
没有了愤怒,没有了仇恨。
只剩下无尽的悲伤,和一丝疲惫的解脱。
远处,传来了警笛的声音。
由远及近。
越来越清晰。
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我的复仇结束了。
我的人生,也结束了。
但我没有后悔。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样做。
为了我的玲儿。
为了那些被所谓的传统和利益吞噬的无辜生命。
警笛声停在了院子外。
脚步声,呵斥声,惊呼声……
我知道他们来了。
他们会看到这满院的尸体。
会看到灵堂里躺在棺材中的玲儿。
会看到跪在灵前,一身麻衣的我。
我没有回头。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玲儿的照片。
她的笑容,依旧像朵迎春花。
灿烂,明媚。
仿佛从未被这世间的罪恶玷污过。
玲儿,不怕。
娘……来陪你了。
我在心里默念着。
然后,闭上了眼睛。
等待着,那最终的黑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