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沈丘被注射镇静剂,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沈丘的目光与苏雨相遇,他的嘴唇动了动。
苏雨读懂了那个无声的词语：救命。
当晚值班时,苏雨偷偷复印了沈丘的入院档案。
在既往史一栏中,记录显示沈丘曾是某科研机构的神经科学家,三年前一次实验事故后出现精神症状。
档案最后一页夹着一张便条,上面写着潦草的字迹：
他的EEG波形与常人完全不同,像是...两个大脑在同时工作
苏雨合上档案,窗外的月光照在桌上。
她做了一个决定：
明天要去档案室找出那本植物图鉴,看看传说中的赛普里斯玫瑰与沈丘幻想中的魔法玫瑰到底有什么联系。
而在隔离病房里,沉睡的沈丘嘴角突然浮现一丝微笑。
他的手指在床单上轻轻划动,仿佛在书写什么。
如果有人凑近细看,会发现那是一连串复杂的数学公式——
量子物理中最艰深的波函数方程。
幻想国中,唐达成骑士站在悬崖边缘,手中残缺的地图显示魔法玫瑰的最后线索指向记忆迷宫。
他望向远方正在崩塌的山脉,喃喃道：陛下,时间不多了...
第三章
玫瑰的证明
档案室的灰尘在阳光下飘舞,像微型星系般缓慢旋转。
苏雨踮起脚尖,手指掠过最上层书架那些几十年无人问津的旧书。
《维多利亚时期植物图谱》《精神疾病分类演进史》《神经解剖学图谱》...她的指尖停在一本深绿色皮面装帧的书脊上—《地中海地区神秘植物考》。
就是你了。苏雨小声说道,小心地取下这本1897年出版的古籍。
书页发出脆弱的抗议声,仿佛随时会碎裂成纸屑。
苏雨屏住呼吸,翻到目录寻找玫瑰条目。
在第243页,她找到了想找的内容：
一幅精美的手绘彩色插图,展示着一朵花瓣颜色各不相同的奇异玫瑰,标注为赛普里斯玫瑰(Cypress
Rose),传说只生长于记忆与现实的交界处。
插图旁的描述让苏雨的背脊窜过一阵战栗：
...七色花瓣分别对应人类七种主要感官,除常见的五种外,还包括时间感知与空间感知。
据传食用完整花朵可治愈任何形式的精神分裂,因其能弥合感知裂缝...
苏雨的视线被书页间露出的一角纸片吸引。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沈丘穿着实验室白大褂,站在某处岩洞入口前,手里捧着一个透明容器,里面漂浮的正是一朵七色花瓣的花朵标本。
照片背面用褪色的笔迹写着：最后的赛普里斯,K项目关键,记忆保存实验前拍摄,2019.6.18。
这不可能...苏雨的指尖轻轻颤抖。她匆忙用手机拍下照片和插图,将书放回原处。
一种奇怪的紧迫感驱使她快步走向隔离病区,她必须再看一眼沈丘的涂鸦。
隔离室的观察窗前,苏雨停住脚步。
沈丘正坐在床边,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铅笔在墙壁上写着什么。
与其他病人发病时的狂躁不同,他的动作精确而有目的性,眉头微蹙,嘴唇不时蠕动像是在验证计算结果。
苏雨轻轻敲了敲玻璃。沈丘转头,眼神出乎意料地清明。
你来了,他的声音出奇地平稳,我算到你会来。
苏雨看了眼值班表,确定护工暂时不会过来,便轻轻推开门。
你在写什么她小声问。
沈丘指了指墙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微分方程和量子力学公式。
空间折叠的数学模型,他说,幻想国正在崩塌,因为两个世界的量子纠缠态正在解耦。
苏雨眨了眨眼。
这完全不是精神病患者的谵妄,而是高等理论物理的术语。
你为什么觉得两个世界有联系
沈丘的指尖抚过墙上的一个特定公式：
每次你们给我注射镇静剂,幻想国就会发生灾难。
昨天他们给我注射了氯丙嗪,当晚幻想国的东海湾就冻结了。
不是比喻意义上的冻结,是海水在几秒钟内从液态直接变为固态。
他抬起头,眼睛亮得可怕,药物影响我的神经递质,而我的神经状态直接影响幻想国的物理规律。
这...苏雨想说这不可能,但档案室的发现让这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她转而问：你照片里的那朵花,赛普里斯玫瑰,它和魔法玫瑰是什么关系
沈丘的表情骤然变化,铅笔从他指间掉落。
他的眼球快速转动,仿佛在浏览一本看不见的书。
K项目...记忆保存...他喃喃自语,然后突然抓住苏雨的手腕,你是怎么知道赛普里斯玫瑰的那应该只有...只有...
一阵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沈丘猛地松开手,迅速躺回床上,眼神重新变得涣散。
当护工小李推着药车经过时,看到的只是一个安静躺着的精神病人和正在记录病历的实习医生。
苏医生,你该下班了,小李友好地提醒,林医生说今晚要给7号病人做脑电图,需要提前准备。
苏雨点点头离开,但在走廊拐角处停下了脚步。
等小李走远后,她返回观察窗前,正好看到沈丘再次坐起,继续在墙上书写。
更让她震惊的是,沈丘用铅笔勾勒出的图形正是幻想国的地图,而地图右下角标注的绝望悬崖位置,与照片背景中的岩洞几乎一模一样。
当晚,苏雨辗转难眠。
凌晨三点,她的手机突然震动。
是医院值班护士发来的消息：
7号病人脑电图异常,你要不要来看看教学价值很高。
医院的神经电生理室里,显示屏上的脑电波形令所有在场医生困惑不解。
常规精神病患者的EEG通常表现为杂乱慢波或异常放电。
但沈丘的脑电图显示出两个完全独立且高度有序的信号模式,就像两个不同的人共用同一个大脑。
临床上从未见过这种案例,林医生皱着眉头,左右半球活动完全没有同步性,却各自保持着惊人的内部逻辑。
苏雨盯着屏幕上交替闪烁的波形,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悄悄退出房间,直奔医院图书馆。
在神经科学数据库中,她搜索意识分割量子意识和记忆保存,最后在一篇被引量极低的论文中找到了线索——
这篇2018年发表在边缘期刊上的论文提出了双意识共存的激进理论,署名正是S.
Qiu,
et
al.。
论文配图中那个复杂的装置设计图,与照片中沈丘身后实验室里的设备惊人地相似。
当苏雨返回病区时,警报声骤然响起。
7号病房紧急情况！广播里传来急促的呼叫。
她跑向沈丘的房间,看到几名护工正试图按住剧烈抽搐的病人。
沈丘的口中不断涌出白沫,眼睛翻白,但最可怕的是他的双手仍在空中划动,像是在书写看不见的信息。
快！丙戊酸钠静脉注射！林医生指挥着抢救。
苏雨挤到床边,抓住了沈丘的一只手。
在那短暂的接触中,她分明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她掌心划了几个字母：C-Y-P-R...
就在药物即将注入的瞬间,整个医院的灯光诡异闪烁,随后电力系统完全瘫痪。
在应急灯的红色光线下,沈丘突然睁大眼睛,直视苏雨,用清晰得可怕的声音说：绝望悬崖,岩洞最深处,花与镜子的房间,她在那里等我…
电力恢复的刹那,沈丘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下去。
而远在几百公里外的某处地震监测站,仪器记录到了一个微小的异常震动,震源精确对应着一个在地图上标注为废弃神经科学研究设施的位置。
第四章
大梦谁先觉
雨水拍打着出租车窗,模糊了窗外飞逝的风景。
苏雨紧攥着那张泛黄照片,指节发白。
照片背面的坐标指向城郊一处废弃工业区—正是沈丘呓语中提到的绝望悬崖所在方位。
小姐,前面路断了,只能到这儿了。司机踩下刹车,轮胎在泥泞中打滑。
苏雨付完车费,冲向雨中。
闪电划破夜空,刹那间照亮前,一道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后,矗立着半倒塌的混凝土建筑,像被巨兽咬过的骨骸。
正是照片中的岩洞状入口。
铁丝网上挂着的严禁入内牌子早已褪色。
苏雨钻过缺口,手电筒光束在雨中显得微弱。
入口处,一块碎裂的铭牌半埋在泥土里：...神经科技研究中心。
走廊墙壁上布满奇怪的焦痕,不是火灾造成的,更像是某种能量爆发后的痕迹。
苏雨的手电照到地上散落的文件,弯腰拾起一页—上面满是沈丘字迹的公式,边缘处写着：
意识量子纠缠态维持阈值计算—临界点为72小时。
一道闪电劈下,照亮走廊尽头厚重的金属门。
门锁已被破坏,苏雨用力推开,锈蚀的铰链发出凄厉呻吟。
房间中央,一台巨大的机器仍在运转。
苏雨的呼吸凝滞了。
机器由数十个透明圆柱体组成,里面漂浮着发光液体,细小的气泡不断上涌。
电线如藤蔓般爬满墙壁,连接着房间各个角落的显示器。
正对机器的墙上,是一幅覆盖整面墙的手绘地图—与沈丘在精神病院涂鸦的幻想国一模一样。
但最震撼的是机器前的轮椅。
椅上坐着一位消瘦的女性,头上戴着头盔式装置,胸口微弱起伏。
她的容貌让苏雨倒吸冷气—除去病容,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这不可能...苏雨踉跄后退,撞到了控制台。一个显示器突然亮起,播放起监控录像：
画面中,沈丘穿着白大褂,正在调整女性患者头上的装置。
最后一次记录,录像中的沈丘对着镜头说,眼下挂着深重黑眼圈,
徐教授说得对,量子意识分割风险太大。但这是唯一能保住小晚意识世界的方法。
他抚摸着患者的面颊,她的脑损伤是不可逆的,常规治疗已经无效。
这台机器能让我把一半意识投射到她创建的幻想国中,维持那个世界的稳定。
他转向镜头,眼神炽热得可怕：
如果有人看到这段录像,记住—当机器停止运转时,她的意识将永远消失。
而我...我不知道分裂后的我还能不能算同一个人。但无论在哪个世界,我都会守护她。
录像结束,最后定格日期是三年前的今天。
苏雨颤抖着走近轮椅,在患者胸前铭牌上读到：实验员：林晚,意识投射项目首席研究员。
控制台上,一个红色指示灯开始急促闪烁,显示器跳出警告：主体意识链接即将中断,临界倒计时：01:23:17
雨声忽然变得遥远。
苏雨终于明白了一切—沈丘口中的魔法玫瑰是治疗林晚的关键,而幻想国是林晚濒临死亡的意识创造的最后一个梦境。
沈丘牺牲自己的完整意识,一半留在现实寻找解药,另一半进入那个世界延缓崩塌。
她抓起控制台上的对讲机,电池早已耗尽。时间不多了。
奔跑在雨中,手机终于捕捉到一丝信号。
医院接通的那刻,苏雨几乎喊出来：
我需要立刻和林医生通话！沈丘不是精神病患者,他是…
苏医生护士打断她,太好了！沈丘情况突然恶化,EEG波形紊乱,我们准备进行电休克治疗,但需要家属签字...
不！别碰他！苏雨的尖叫吓飞了树上的乌鸦,那会毁了两个世界！我马上回去！
她最后看了一眼轮椅上的林晚,转身冲入暴雨。
出租车急刹在医院门口。苏雨狂奔至重症监护室,却被林医生拦在门外。
你疯了吗擅自离岗跑去哪里
林医生指着玻璃后的沈丘,病人被各种管线包围,监测器发出刺耳警报,他的大脑正在自我关闭,再不干预就来不及了！
那不是关闭,苏雨喘息着,那是他在另一个世界的意识正在消散！她抓住林医生的手臂,求你给我十分钟,就十分钟！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绝望,林医生最终松口：
五分钟。之后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按医疗规程处理。
苏雨冲到床边,握住沈丘滚烫的手。
监测器上的脑电波几乎变成直线。
沈丘,听我说,
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绝望悬崖的实验室,我看到了。
林晚还活着,但机器要停了。
我知道魔法玫瑰在哪里—它不是花,是量子意识共振器对不对
沈丘的眼皮剧烈颤动。
你在墙上写的公式,我带来了。
苏雨从口袋掏出那张抄满公式的纸,第七行这个变量,是不是代表意识融合的临界点
监测器上的波形突然跳动了一下。
我有个想法,
苏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如果把林晚的脑电波频率输入这个公式,再反向调节机器参数,或许能在不中断链接的情况下把你们的部分意识暂时拉回现实...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沈丘的眼睛睁开了,清澈得不像是病人的眼睛。
苏雨,他的声音虚弱但清晰,'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你不是实习医生,对不对
时间仿佛静止。
苏雨感到一阵眩晕,无数碎片般的记忆突然涌入—实验室爆炸的闪光,沈丘将她推开的瞬间,还有那句最后的无论哪个世界...
我是...她的声音开始发抖,我是林晚的学生...那天爆炸时我就在...
沈丘微微一笑,仿佛早已知道：
最后一个公式还没写完。需要你的虹膜数据才能完成。
他挣扎着抬手,在苏雨手心画了一个符号—∞,无限大。
监测器警报声骤然拔高。
林医生带着抢救小组冲进来。准备电击！所有人退开！
苏雨被推到一旁。
在除颤器充电的嗡鸣声中,她看到沈丘的嘴唇无声地动着。
她读懂了那句话：去找小晚。
电流穿过沈丘身体的瞬间,医院所有的灯光同时闪烁。
苏雨感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只有一组坐标数字。
三天后,当苏雨再次站在实验室里,带着从沈丘病房偷出的完整公式,奇迹发生了。
随着机器参数调整,林晚的眼睫毛开始颤抖,而她自己的手机收到一段自动发送的录像—沈丘在三年前设定的最后讯息。
画面中的他举着一朵七色金属花,花瓣由某种未知合金打造：
魔法玫瑰的真身,纳米级意识共振器。
它能修补量子意识场中的裂缝...
录像突然中断,最后几帧似乎是某种爆炸。
林晚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清澈如初醒的孩童,落在苏雨脸上时,忽然流下两行泪：他成功了...幻想国稳定了...
窗外,夕阳将云层染成绚烂的紫红色。
苏雨恍惚看到天际有两道影子短暂交叠,一个是医院的轮廓,另一个是幻想国那座金色高塔。
实验室笔记最后一页,是沈丘工整的字迹：
当你读到这些时,请在黄昏时分望向西方天空,有时在那里能看到两个交叠世界的微光。
记住,真实不在于世界的形式,而在于爱的存在本身。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