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出身寒微,因此看待问题的角度与历朝历代的皇帝大不相同。
毕竟,以往的皇帝,即便是雄才大略的开国之君,也大多出身高门大户。
唯独朱元璋,出身之卑微,甚至难以用“草根”形容,或许“尘埃出身”更为贴切。
他挨过饿、吃过苦、杀过人、上过当、当过和尚……
一路走来,既有贵人扶持、气运加身,也离不开他自身的坚持不懈与努力奋斗。
正因为如此,朱元璋不仅能够读懂臣子们那弯弯绕绕的奏折,从中分析出他们的真实意图,还能写出一手端正的书法。
这对一个曾经大字不识的人来说,全靠他后天的努力。
也正因如此,文臣们眼中朱元璋的君主思维,与他自身的固有想法截然不同。
眼前的情况,朱元璋听完杨宪的话,只扫了一眼,就发现站出来的都是江南的官员。
单凭这一点,杨宪弹劾胡惟庸一事,可信度立马就打了对折。
摆明了就是江南准备对淮西人动手。
党争这种事,本来就少不了添油加醋的戏码。
与此同时,科举这件事,朱元璋虽然重视,但在他心中的实际意义,和杨宪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什么选拔人才的大典、什么为国举才的庄严……
都是!
老朱只想找些能干的“长工”,来给朱家卖命。
科举在他眼里,不过是个挑“长工”的考试,没啥特别的。
要是别的方式能更好地挑“长工”,说不定朱元璋一脚就把科举踢开了。
以往科举选出来的那些士子,眼高手低、空谈误国,确确实实让朱元璋失望透顶。
要知道,历史上朱元璋可是停了好几届科举的。
对别的皇帝来说,科举意味着文华昌盛、名留青史。
但朴实的朱重八觉得,没好处、选出来的废物,要了有啥用?
还是别浪费银子了。
偏偏赶巧不巧,胡惟庸这个怪人冒了出来。
一番忽悠,把自己那些歪心思的题目,说成了选拔士子的灵丹妙药。
一条条、一桩桩地掰着手指给朱元璋算得明明白白。
这可比什么青史留名、文华昌盛那些虚名更对朱元璋的胃口。
真正让朱元璋决定支持胡惟庸的原因,是他后来真的按胡惟庸的说法去查了。
还别说,按照破题思路的不同,对照胡惟庸的说法,还真就对得上号。
破题思路是“不知道、诚信”的,果然就是憨厚、老实的人。
破题思路是“杂书”的,还真是游历多年或者喜欢杂学的,见多识广、博览群书。
破题思路是“四书五经”的,那都是把经典读得滚瓜烂熟的好苗子。
得,胡惟庸一通瞎忽悠,居然真就得到了印证,那这就不是忽悠了。
所以,胡惟庸的考官之位,稳得不能再稳。
毕竟,说到底,科举就是给朱元璋这个“地主老爷”选长工。
朱元璋这个“地主老爷”对现状还算满意,杨宪一个长工突然跳出来指手画脚,凭啥?
朱元璋心里虽然不痛快,但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另一边的李善长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李善长笑也正常。
因为上门退婚那件事,他和胡惟庸已经彻底决裂了。
胡惟庸辞去丞相之位,闭门不出,实际上已经主动与淮西那帮老兄弟划清了界限。
如今的胡惟庸,虽然与淮西一派还有些旧情,但实质上已经是孤家寡人一个。
要硬说胡惟庸是谁的人,那只能是朱元璋的人。
没错,胡惟庸现在折腾来折腾去,把自己折腾成了“孤臣”!
这种人看起来孤立无援、形单影只,可实际上呢?
得罪他就等于打了朱元璋的脸!
老对手做出如此不明智的举动,李善长不笑才怪。
李善长在笑,刘基刘伯温却满脸担忧。
他是朝中少数几个看透局势的人。
他也发现了胡惟庸如今地位和角色的转变。
所以,刘伯温很清楚,杨宪这次怕是要碰一鼻子灰了。
因为,如今的胡惟庸不结党、不营私、不揽权、不贪财,低调得几乎不像是一个曾经位高权重的人。
要不是今天的事情牵扯到他,朝中还有几个人能想起他?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朱元璋一旦有事,便毫不犹豫地把他叫了出来。
结果,无论外面怎么议论,至少在朱元璋眼里,胡惟庸的差事办得非常漂亮。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胡惟庸才是真正得到皇上信任的人。
而杨宪呢?
当上右丞相后,在一声声“杨相”的恭维中,飘了。
这次竟然没跟自己商量,就直接在朝堂上发动了。
呵呵,让杨宪碰碰壁,冷静一下,或许也不是坏事。
毕竟是当过朱元璋军师的人,事情的走向完全符合刘伯温的预料。
朱元璋压根没怎么搭理杨宪和站出来的那些人,咂咂嘴,甚至没发表什么看法,只是冲着一旁的宋利摆摆手,便直接宣布退朝了。
杨宪傻了。
这算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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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宪心中愈发不满,难道他这个右丞相就如此不受重视,连个回应都没有?
此刻,他的目光已不再仅仅停留在胡惟庸或淮西派系身上。
对于杨宪而言,这一战关乎他的地位、权力与声望,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下朝后,杨宪面色阴沉,立刻着手安排。
他的计划很直接:既然朱元璋不打算在朝堂上处理此事,那就从别处入手。
他决定找几位学子,让他们公开表态,并将他们的言论记录成册,递交给朱元璋。
他深信,这样一来,事情必定会掀起波澜。
杨宪,这位当朝丞相,绝不会轻易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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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朝堂上的纷纷扰扰,胡惟庸毫不在意。
事实上,这其中自有缘由。
按理说,胡惟庸本应参与朝会,毕竟他“有资格”上朝。
然而,胡惟庸哪里愿意忍受每日早起站立的辛苦?
更何况,其他五品官员上朝是为了在朱元璋及面前露脸,谋求未来升迁。
可胡惟庸不同,他曾是丞相,如今对这些早已无感。
他不过是个一心图清闲、不愿多事的人罢了。
因此,上次面见朱元璋时,他便随口提了一句,若无要事,以后就不上朝了。
理由也很直白:“安心养病,懒得与那些人周旋,烦得很!”
言辞虽不客气,但他一声“大帅”一喊,朱元璋当场便下旨允他不必参加常朝。
对于朱元璋而言,胡惟庸这种不愿与人结交、不攀关系的态度,反而是好事,自然乐得支持。
况且,胡惟庸并非不听调遣,只是免去了每日的朝会而已。
因此,当朝堂上议论纷纷时,胡惟庸正悠闲地在府中用早膳。
他放下碗筷,擦了擦嘴,在府内散步消食,随后才慢悠悠地坐上马车,前往礼部当个无事挂心的闲职。
看着礼部门口的牌匾,胡惟庸皱了皱眉,低声抱怨:“真晦气!这班上了也是烦人!”
本来在家躺平多自在,偏偏老朱这么一折腾,凭空多出个差事,每天还得按时到衙门报到。
真是烦透了!
关键是还不来不行!
胡惟庸心里有数,迟到一会儿无妨,毕竟他现在就是个闲人。
可要是干脆不来,那问题就大了。
一进礼部,发现今天格外热闹。
这让胡惟庸莫名生出一丝当闲人的羞愧感?!
不过念头刚起,他就立刻抛开了。
不行,一日闲人,终生闲人,绝不能因为外界变化而动摇“道心”!
自己如今还没彻底脱离苦海,哪有闲心跟那些拼命往上爬的人较劲儿?
自己早已到达他们追求的目标,不跟着拼命才是常态。
胡惟庸熟门熟路地走进自己的公房,先给自己泡了壶茶。
转头看了看天色,感觉今天天气不错,便吩咐随从顺子去把躺椅和小茶几搬出来。
顺子是他的贴身随从,来这里也没别的事,就是专门伺候他的。
这种事在各衙门不算稀奇。
毕竟,都做了官老爷了,哪能什么事都亲自动手。
当然,没到一定级别,也没资格享受这种待遇。
胡惟庸舒服地躺在躺椅上,随手翻着手里的话本。
这话本是从胡仁彬那儿搜来的。
那小子居然在祠堂旁的书房里偷偷藏了本话本,自然得打一顿没收了。
不过,看在它是难得的绘图版的份上,胡惟庸勉强没销毁,而是带到礼部来打发时间。
如今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晒太阳看话本,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说起来,别看后世网文界各路老司机动不动就车速狂飙,看得读者肾上腺素飙升。
可到了大明后,胡惟庸才发现,古人在这一块儿完全不输后人啊。
语言文字的博大精深,被这帮文人琢磨得透透的。
写得那叫一个欲拒还迎,含羞带怯却又眼波流转,简直勾人心魄。
所以,胡惟庸每次来礼部都带着这本书。
既是为了消磨时间,也是为了学言文字的魅力。
正当胡惟庸看得津津有味时,一位司郎中突然走了过来。
贾伏,年岁较胡惟庸更为长十载,此生仕途大抵止步于现今的司郎中一职,故而在礼部之内,他与胡惟庸的交集实属稀罕。
大抵同类相吸,两者间自有一种默契。
未几,胡惟庸甫入座,贾伏便缓步趋近,自斟自饮一杯茶,细品之后,悠然开言:“胡大人,处变不惊,稳若泰山乎?今晨朝堂之上,您遭杨相等众臣联手非议矣。”
对于贾伏的告密,胡惟庸早已司空见惯。
两者交好,既因同病相怜,更因贾伏心存翻盘之意。
毕竟,胡惟庸曾为相国,如今仍受帝宠,对某些人而言,实为投资佳选。
胡惟庸淡然饮茶,抬眼望向贾伏,平静询问:“是否为恩科之事?”他心知肚明,近日所为,无非此事。
贾伏之言,正是印证。
细听贾复复述朝堂之象,胡惟庸几欲口出恶言。
原欲低调处事,不料杨宪竟横加指责,其意何在?莫非以为区区罪行能令陛下诛己,或己贪恋学士之位?实则若杨宪能使己免去学士之职,反需道谢。
然而,观杨宪之举,恐另有所图。
胡惟庸忆及历史,杨宪为相后确现骄态,终局自然惨淡。
陛下治罪,迅疾而决断。
思及此,胡惟庸心境豁然开朗,无需作为,静待即可。
如杨宪之流,任其嚣张片刻,凡在君前骄纵者,鲜能长久。
谢过通报之贾伏,胡惟庸继续品茗阅卷,泰然处之,毫无焦虑。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能把老朱、大朱父子俩都给糊弄住了,怎会跟杨宪这种脑子不清醒的人一般见识?
坐等杨宪倒霉就是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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