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破碎的忠诚
杜志明站在恒星科技大厦十七层人事部门口,手里捏着那张轻飘飘的解雇通知书,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五十四岁的他,背已经有些驼了,灰白的鬓角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老杜啊,公司也是没办法。人事部经理马明远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市场竞争激烈,公司要优化人员结构。你在质检部干了二十五年,但现在的自动化设备......
马经理,杜志明声音沙哑,喉结上下滚动,我上个月还拿了季度优秀员工,怎么突然就......
马明远叹了口气,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这是公司给你的补偿金,按照N+1的标准,已经很优厚了。你签个字,今天就可以去财务部领钱。
杜志明颤抖着接过信封,薄得让他心凉。二十五年的青春,换来不到六万块钱。他想起妻子林淑芬的尿毒症,每周三次的透析,儿子杜晓飞明年大学的学费,太阳穴突突地跳。
马经理,我妻子她......
老杜,马明远打断他,脸上的假笑消失了,公司不是慈善机构。你在恒星干了这么多年,应该明白商场如战场的道理。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杜志明,保安会陪你去收拾东西。对了,记得签保密协议,否则补偿金会按违约处理。
半小时后,杜志明抱着一个纸箱站在恒星科技大厦门外。初春的风裹着细雨打在他脸上,纸箱里装着他二十五年的职业生涯：一个褪色的保温杯,几张与同事的合影,一本已经泛黄的员工手册。保安站在玻璃门内,警惕地盯着他,仿佛他是什么危险分子。
杜志明摸出老年手机,拨通了妻子的电话。响了三声后,他挂断了。说什么呢说他们唯一的收入来源断了说他们连下个月的透析费都拿不出来了
雨越下越大。杜志明站在公交站台下,纸箱渐渐被雨水浸透。他想起二十五年前入职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天。当时的董事长拍着他的肩膀说：恒星是个大家庭,只要你们忠诚,公司绝不会亏待你们。
去踏马的忠诚。杜志明喃喃自语,泪水混着雨水流进嘴角,咸涩得发苦。
俞辰把摩托车停在明理律师事务所楼下,摘下头盔甩了甩被雨水打湿的刘海。二十八岁的他已经是劳动法领域小有名气的律师,棱角分明的脸上总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唯独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透露出与年龄不符的锐利。
俞律师,有个新案子。前台小林递给他一份文件,恒星科技的老员工被无故解雇,想咨询劳动仲裁。
俞辰挑了挑眉：恒星那个号称'员工至上'的上市公司他翻开文件,杜志明的照片映入眼帘——一个典型的中国老工人,皱纹里刻着岁月的风霜。
约他下午三点见面。
会议室里,杜志明拘谨地坐在椅子边缘,粗糙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膝盖。俞辰给他倒了杯热水,注意到老人手腕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那是工厂机器留下的印记。
杜师傅,说说你的情况吧。
杜志明的叙述断断续续,时而因激动而哽咽。俞辰安静地听着,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画出一张关系网。当听到杜志明还有八个月就能享受更高标准的退休待遇时,俞辰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们连八个月都等不了俞辰放下笔,杜师傅,我需要查看你的劳动合同、工资流水、加班记录,还有解雇通知书。
杜志明从旧公文包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文件：都在这里了。俞律师,我...我付不起太多律师费...
俞辰摆摆手：我们先做免费咨询。如果决定代理,可以采用风险代理模式,胜诉后从赔偿金中抽成。他快速浏览着文件,突然停在一页上,等等,你的基本工资只有2200
是啊,但加上加班费和绩效,每月能拿六千多。
俞辰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拿出计算器按了几下,冷笑一声：恒星在玩数字游戏。他们把你的基本工资压到最低,加班费按这个基数算,社保也按这个缴,一年能省下几百万。他继续翻阅,突然眼前一亮,这份年度体检报告...你去年被查出听力下降
车间的机器噪音太大,我提过好几次要防护设备...
职业病！俞辰猛地拍桌,他们不仅违法解雇,还涉嫌职业病隐瞒！杜师傅,这个案子我接了。
送走杜志明后,俞辰打开电脑,开始检索恒星科技的相关案例。五分钟后,他吹了声口哨——过去五年,恒星科技涉及47起劳动纠纷,全部是45岁以上老员工,且都发生在他们即将享受更高退休待遇前的6-12个月内。
系统性的年龄歧视...俞辰喃喃自语,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他调出恒星科技近五年的财报,净利润每年增长15%以上,去年高管奖金池高达三千万。呵,原来'优化人员结构'的钱都进了这些人口袋。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老周,帮我查查恒星科技的内部消息...对,特别是他们的人事政策...请顿饭行啊,就你惦记的那家日料。
挂断电话,俞辰望向窗外。雨停了,夕阳将云层染成血色。他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不仅是恒星科技的法务部,还有整个资本机器。但杜志明手腕上那道疤痕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游戏开始了。俞辰轻声说,打开了案件档案的第一页。
恒星科技总部28楼,法务总监祁伟正盯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刚收到的预警：俞辰律师查询了恒星科技近五年所有劳动纠纷案件。
这个小律师什么来头祁伟问身边的助理。
助理快速调出资料：28岁,政法大学硕士,专攻劳动法。去年代理的鑫源工厂案,帮工人争取到双倍赔偿。
祁伟冷笑一声：不知天高地厚。他拿起内线电话,接马经理...马明远,质检部那个杜志明找律师了...对,就是今天裁的那个。启动B预案,给他加点压力...不,别用公司名义,找第三方。
挂断电话,祁伟走到落地窗前。二十八楼的高度让他有种掌控一切的错觉。楼下蚂蚁般的行人中,或许就有那个不知死活的老工人和初出茅庐的小律师。
想跟恒星玩祁伟对着玻璃整理领带,让你们见识下什么叫资本的力量。
杜志明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狭小的两居室弥漫着中药的苦涩味道。妻子林淑芬躺在床上,脸色蜡黄。
今天透析怎么样杜志明强打精神问道。
林淑芬虚弱地笑了笑：还行。公司忙吗她注意到丈夫红肿的眼睛,出什么事了
杜志明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累。他不敢告诉妻子实情,至少现在不行。
晚饭是昨天剩的青菜和一点咸鱼。杜志明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强迫自己吃完。饭后,他悄悄翻出存折,上面的数字让他胃部绞痛：56832.6元。这笔钱原本是给儿子准备的学费。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杜志明,识相的话就放弃起诉。恒星不是你能惹得起的。想想你的家人。
杜志明的手开始发抖。他走到阳台上,拨通了俞辰的电话。
俞律师,我...我收到威胁短信...
电话那头,俞辰的声音异常冷静：保存好证据,这是我们的第一个突破口。杜师傅,从现在开始,任何异常情况都要立刻告诉我。
挂断电话后,俞辰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名为恒星科技劳动侵权案的文件夹。他先保存了杜志明发来的短信截图,然后开始起草《劳动仲裁申请书》。
写到一半,他的门铃响了。透过猫眼,俞辰看到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外。
俞律师,冒昧打扰。来人递上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众诚律师事务所合伙人
陈志安。
俞辰听说过这家律所——专为企业服务,收费高昂。
陈律师有何贵干
陈志安微笑：听说你接了杜志明的案子。恒星科技是我的老客户,他们希望和平解决...这是他们的诚意。他推过一个信封。
俞辰没接：多少钱
二十万,现金。只要你停止代理。
俞辰笑了,拿起信封掂了掂：陈律师,替我转告恒星——他猛地将信封甩回去,这点钱连我的摩托车都买不起。
陈志安脸色变了：年轻人,别意气用事。恒星的法务团队有三十多人,每年预算上千万。你一个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那就试试看。俞辰砰地关上门。
回到电脑前,俞辰修改了《劳动仲裁申请书》,将索赔金额从原来的二十万提高到一百万。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战斗还在后面。
窗外,夜色如墨。城市的霓虹在玻璃上投下变幻的光影,仿佛一场无声的角力。俞辰想起大学时教授说过的话：法律的天平从来不会自动倾斜,需要有人去推动它。
他拿起杜志明的照片,钉在案情板上。照片旁边,是他写下的几个关键词：年龄歧视、职业病、威胁证人、恶意规避社保。
杜师傅,俞辰对着照片说,我们不仅要拿回你的公道,还要让恒星科技付出代价。
接下来的三天,俞辰像猎犬一样追踪着恒星科技的每一个破绽。他找到了三位前恒星员工愿意作证,拿到了五年来恒星科技刻意压低老员工基本工资的内部邮件,甚至挖出了他们为规避社保而设计的阴阳合同模板。
第四天早晨,俞辰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
俞律师吗我是恒星科技前财务主管周雯...我有你们需要的东西。女人的声音紧张而急促,但见面必须绝对保密。
俞辰约她在市图书馆见面。周雯是个四十出头的女性,眼角的鱼尾纹显示她最近睡眠很差。她递给俞辰一个U盘。
这里面是过去五年恒星科技系统性裁减老员工的完整记录,包括高管会议录音和财务造假证据。周雯的手在发抖,他们用各种手段逼走老员工,然后换成便宜的外包工。去年因此节省了八百多万人力成本。
俞辰接过U盘：为什么帮我
周雯苦笑：因为我父亲也是被他们这样踢出来的。他...他在拿到裁员通知的第二天就脑溢血了。她擦了擦眼角,祁伟他们以为删除了所有备份,但我偷偷留了一份。
这很危险,你知道吧
我下个月就移民加拿大了。周雯站起身,俞律师,请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俞辰回到办公室,插入U盘。里面的内容让他心跳加速——不仅有详细的数据分析,还有高管讨论如何合法规避劳动法的录音。其中最劲爆的是祁伟的声音：...这些老家伙就像报废的机器,该扔就得扔。法律呵呵,我们的律师团就是专门对付这些的...
正当俞辰准备复制文件时,电脑突然蓝屏,随后整个办公室的灯熄灭了。
停电俞辰皱眉,摸出手机照亮。就在这时,他听到办公室门被撬开的声音。
两个黑影闪了进来。
第二章：暗流涌动
办公室门被撬开的瞬间,俞辰的肌肉记忆快过思考。他一个侧滚翻躲到办公桌后,同时摸向抽屉里的防狼喷雾。
别开灯。一个沙哑的男声说。
黑暗中,俞辰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还有金属柜门被打开的吱呀声。闯入者显然在找什么。他屏住呼吸,手指悄悄按下手机快捷拨号——那是他设好的派出所老同学电话。
U盘不见了。另一个声音低声道,电脑也打不开。
带走主机。
俞辰听到沉重的台式机被搬动的声响。他必须行动了。深吸一口气,他猛地站起,按下防狼喷雾。
啊！我的眼睛！一个黑影捂住脸惨叫。
俞辰趁机冲向门口,却被另一个壮汉拦腰抱住。两人重重摔在地上,俞辰的肋骨撞到门框,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小律师,别多管闲事。壮汉掐住他的脖子,酒臭味喷在他脸上,恒星的事不是你——
警笛声由远及近。
艹！警察！两个闯入者仓皇松手,从消防通道逃走了。
俞辰咳嗽着爬起来,摸到脖子上的抓痕,火辣辣地疼。办公室一片狼藉,文件散落一地,电脑主机确实不见了。但对方不知道的是,关键证据早已被他上传到加密云盘,而且——他看向书架后的暗格——U盘的备份还在。
俞辰！派出所民警王志冲进来,你没事吧
死不了。俞辰揉着脖子,指向消防通道,两个歹徒,刚跑。
王志通过对讲机呼叫支援,然后蹲下来检查俞辰的伤势：恒星科技的人
八成像。俞辰龇牙咧嘴地站起来,但他们不会留下把柄。
王志帮他收拾散落的文件：这案子水很深啊。刚才所长接到上面电话,说你这可能是普通盗窃。
俞辰冷笑：真巧,我刚拿到关键证据就遭贼。
你小心点。王志压低声音,恒星在市里关系网很深。
送走警察后,俞辰锁好门,从暗格取出备份U盘。他打开笔记本电脑,插入U盘。屏幕蓝光映在他青肿的脸上,显得格外冷峻。
录音文件中,祁伟的声音清晰可辨：...今年必须裁掉15%的老员工,优先选择工龄20年以上、即将享受高额退休金的...省下的钱30%作为管理层奖金...
俞辰一边听一边快速记录。这些证据足以证明恒星科技的系统性年龄歧视。但更让他震惊的是后面一段录音：
...质检部那个杜志明,查出初期尘肺病了...绝对不能让他去做职业病鉴定...找个理由开掉...
俞辰猛地按下暂停键。尘肺病！这远比听力损伤严重得多。他立刻拨通杜志明的电话,却无人接听。连续打了三次后,他决定亲自去杜家一趟。
杜志明盯着茶几上的信封,双手不受控制地发抖。信封里是他妻子林淑芬在省立医院的全部病历,包括最新的肾脏彩超报告。而最让他恐惧的是夹在病历中的那张纸条：
想想你老婆的透析费从哪里来。撤诉,明天上午前联系马经理,否则——
纸条背面印着恒星科技的logo,嚣张得令人发指。
林淑芬从卧室出来,看到丈夫惨白的脸色：老杜,怎么了
没...没什么。杜志明慌忙把信封塞到沙发垫下,公司的一些文件。
门铃突然响起,杜志明惊得一颤。透过猫眼看到是俞辰,他才松了口气。
俞律师,这么晚...
俞辰一眼看出杜家的异常气氛。简陋的客厅里,药味和饭菜的廉价油味混合在一起,墙上挂着杜志明儿子的奖状,电视机旁摆着一排药瓶。
杜师傅,我们需要谈谈。俞辰压低声音,关于你的健康问题。
杜志明眼神闪烁：我身体还行...
尘肺病。俞辰直接挑明,你在恒星工作期间得的职业病,他们隐瞒了诊断结果。
林淑芬手中的水杯啪地掉在地上：尘肺病老杜,这是真的
杜志明像被抽走了脊梁骨,瘫坐在旧沙发上：三年前体检...医生说肺部有阴影...但马经理说只是普通肺炎...
俞辰注意到沙发垫下露出的信封一角,抽出来一看,脸色顿时阴沉如铁：他们威胁你
林淑芬看到自己的病历,捂住嘴哭了起来。杜志明双眼通红：俞律师,要不...算了吧。我们斗不过他们...
杜师傅,俞辰蹲下来平视老人,他们已经违法了。威胁证人、隐瞒职业病、伪造解雇理由,每一项都够他们喝一壶的。他指着那些病历,这也是证据,证明他们调查了你的家庭软肋。
可我老婆的病...
正因为如此,我们更不能退。俞辰声音坚定,赢了官司,不仅能拿回赔偿,还能强制恒星承担你的职业病治疗费和淑芬阿姨的透析费。
林淑芬擦干眼泪：老杜,我听这位俞律师的。咱们活了大半辈子,不能让人这么欺负。
杜志明看着妻子蜡黄的脸,又看看俞辰坚定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俞律师,我听你的。
俞辰拿出录音笔：先说说你的尘肺病情况,越详细越好。
祁伟放下电话,脸色阴鸷得可怕。马明远站在办公桌前,额头渗出冷汗。
废物！祁伟突然抓起水晶烟灰缸砸向墙壁,连个老工人都搞不定！
马明远躲开飞溅的碎片：祁总,杜志明那个老婆病得快死了,他撑不了多久...
撑不了多久祁伟冷笑,他刚才正式向劳动局提交了职业病鉴定申请！还有那个小律师,居然找到了周雯那个贱人！
马明远脸色大变：周雯她不是早就...
立刻启动C计划。祁伟按下通话键,保安部吗把质检车间三年内的监控录像全部销毁。还有,通知IT部门,彻底清理杜志明的所有体检记录。
挂断电话,祁伟转向马明远：你去联系劳动局的老赵,就说杜志明的职业病申请需要'慎重处理'。
马明远犹豫道：祁总,事情闹大了会不会...
怕什么祁伟眯起眼睛,董事长已经授意了,不惜一切代价打赢这场仗。你知道为什么吗他压低声音,如果杜志明赢了,后面会有几百个老员工跟着起诉。公司至少损失三个亿。
马明远倒吸一口冷气。
所以,祁伟整理着袖扣,那个小律师必须解决。明的他不吃,就来暗的。
俞辰从杜家出来已是深夜。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投下长长的影子。他跨上摩托车,头盔也没戴就发动了车子——他需要冷风吹醒头脑。
转过两个街区后,俞辰注意到后视镜里有一辆黑色SUV始终保持着固定距离。他故意绕了个弯,那辆车也跟着转弯。
被跟踪了。俞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猛地加速,摩托车引擎咆哮着冲向下一个路口。黑色SUV紧随其后,突然打开远光灯,刺目的光束直射俞辰的眼睛。
俞辰下意识抬手遮挡,就在这时,SUV突然加速朝他冲来。千钧一发之际,俞辰急转车把,摩托车擦着SUV的车身掠过,失去平衡摔向路边。
翻滚中俞辰护住头部,但右臂仍被粗糙的地面擦得血肉模糊。他踉跄着爬起来,看到SUV调转车头,再次向他冲来。
俞辰冲向路边的绿化带,在SUV撞上前一秒扑进灌木丛。车子碾过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急刹停下。车门打开,两个黑影钻出来。
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俞辰屏住呼吸,借着灌木掩护慢慢后退。他的右臂火辣辣地疼,手机在摔倒时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远处传来警笛声——或许是巧合,或许是路人报了警。
两个黑影骂了几句,匆匆上车逃离。
警笛声渐近,俞辰却转身隐入小巷。此刻他不敢相信任何穿制服的人——谁知道恒星科技的关系网伸到了多深的地方
步行三公里后,俞辰终于回到自己的公寓。锁好门,他第一时间检查备份U盘——还在。简单包扎伤口后,他拨通了大学同学、现在省报当调查记者的方敏的电话。
老同学,送你个大新闻...
第二天早晨,杜志明按约定来到市职业病防治院。推开大门,他却愣住了——走廊长椅上坐着马明远和两个保安。
老杜啊,马明远笑容可掬地站起来,公司很关心你的健康,特意派我们来陪你做检查。
杜志明后退一步：不...不用了...
这怎么行马明远强拉住他的胳膊,公司对老员工要负责到底。他压低声音,想想你老婆的病历,我们可是复印了很多份。
杜志明被半强迫地带进诊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面前摆着一份已经填好的体检表。
杜志明是吧医生头也不抬,根据公司提供的资料,你没有尘肺病风险。躺下做个简单检查就行。
杜志明看向墙上的医师执照——赵志强,副院长。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冷汗浸透后背。
检查草草结束。赵副院长写下诊断意见：肺部轻微纤维化,与职业无关,考虑年龄因素及吸烟史所致。
走出诊室,马明远拍拍杜志明的肩：你看,公司多关心你。老杜,别被那个小律师利用了。撤诉吧,公司可以考虑给你加点补偿金。
杜志明看着那份虚假的诊断书,突然想起昨晚俞辰说的话：他们越疯狂,说明我们越接近真相。
马经理,杜志明抬起头,声音不再颤抖,我要申请省级职业病鉴定。
马明远的笑容僵在脸上：你...你说什么
根据《职业病防治法》第三十六条,我对诊断结果有异议,有权向设区的市级以上卫生行政部门申请鉴定。杜志明一字一句道,这是俞辰昨晚特意让他背下来的法条。
马明远脸色铁青：杜志明,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的律师会联系你们。杜志明转身离开,背挺得笔直。二十五年来,他第一次在恒星科技的人面前抬起了头。
俞辰看着自己青紫的右臂,咬牙穿上西装外套。今天他要做两件事：一是带杜志明去省职业病防治院重新检查；二是去见一个关键证人——恒星科技前安全主管刘建国。
门铃响了,俞辰警惕地从猫眼往外看——是方敏,她身后还站着一个瘦高个男子。
惊喜！方敏进门就亮出记者证,这位是省台《法治在线》的摄像师小李。我们准备做个劳动者权益保护的专题,正好跟拍你的案子。
俞辰挑眉：这么巧
方敏眨眨眼：当然,某些人半夜给我打电话说'恒星科技要杀我',我能不来吗
摄像师小李已经架好机器：俞律师,我们从你受伤的手臂开始拍怎么样这可是暴力阻挠律师执业的铁证。
俞辰笑了：先别急。今天有个更重要的拍摄——杜志明的省级职业病鉴定。
一小时后,当杜志明看到省职业病防治院门口出现的记者和摄像机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杜师傅,俞辰揽住老人的肩,今天让全国人民看看,恒星科技是怎么对待老员工的。
马明远带着人匆匆赶来时,正好撞上摄像机的镜头。他慌忙用手挡脸,却被方敏堵住去路。
马经理,请问恒星科技为何要阻挠员工进行职业病鉴定公司是否系统性裁撤老员工以削减成本
胡说什么！我们...我们只是...马明远在镜头前语无伦次,最后狼狈逃回车里。
鉴定持续了三个小时。当资深职业病专家张教授拿着CT片严肃宣布符合尘肺病一期影像学特征时,杜志明老泪纵横。
杜师傅,张教授拍拍他的肩,这种病早发现早治疗,还能控制。恒星科技车间的粉尘浓度超标多少倍他们给你配过防护装备吗
杜志明摇头：只有最普通的口罩,几年才换一次。
这一切都被摄像机如实记录。走出医院时,俞辰接到刘建国的电话：俞律师,我改变主意了。恒星的人找到我女儿学校...我不能冒险...
电话突然中断。俞辰再打过去,已是关机状态。
又一条线索断了。俞辰皱眉,但看到手中的鉴定报告,又振奋起来,不过这个足够让恒星喝一壶了。
方敏检查着拍摄素材：今晚就剪出来,明天见报。标题就叫《'优化'还是'谋杀'——恒星科技老工人的尘肺之痛》
杜志明担忧地看着俞辰：俞律师,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知道。俞辰望向远处恒星科技高耸的玻璃大厦,所以我们要比他们更快、更狠。
第三章：舆论风暴
方敏的报道《优化还是谋杀》在省报头版刊出的当天早晨,恒星科技公关部办公室乱成了一锅粥。
公关总监林娜抓着刚送来的报纸,手指几乎要戳破新闻图片上杜志明沧桑的脸：这踏马是谁放记者进去拍的马明远那个白痴呢
林总,已经上热搜了。年轻助理举着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恒星科技尘肺病工人话题阅读量正以每分钟十万的速度飙升,财经频道刚刚中断正常节目,开始讨论这事对我们股价的影响。
林娜抓起电话,拨通了祁伟的号码：祁总,我们需要立刻启动危机公关预案...什么董事长已经知道了
二十八楼会议室里,恒星科技董事长徐志坤将报纸重重摔在会议桌上。这个六十岁的商业大亨面色铁青,太阳穴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谁能告诉我,徐志坤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劳动纠纷会闹到全国皆知
祁伟擦了擦额头的汗：徐董,是那个叫俞辰的律师找了媒体。我们已经采取了...
采取个屁！徐志坤猛地拍桌,股价开盘跌了7%,机构投资者一上午打了二十个电话！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三十亿市值蒸发！
会议室里十几个高管噤若寒蝉。市场总监小心翼翼地开口：徐董,我们是否需要发布澄清声明
声明徐志坤冷笑,现在发声明等于火上浇油。祁伟,我给你二十四小时,让这篇报道从所有平台上消失。林娜,准备五百万媒体公关费。马明远——他看向缩在角落的人事经理,你亲自去给杜志明道歉,无论花多少钱,让他闭嘴！
会议结束后,祁伟独自留在空荡的会议室里,拨通了一个很少使用的号码：老同学,省报那个方敏,想办法让她闭嘴...对,就用上次那件事...好,改天请你打高尔夫。
挂断电话,祁伟又拨了另一个号码：是陈医生吗关于尘肺病诊断,我们需要您发表一些专业意见...
俞辰的律师事务所挤满了人。除了杜志明夫妇外,还有五名恒星科技的前员工,都是看了报道后慕名而来的。
俞律师,我也是被他们用同样手段裁掉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师傅激动地说,我在恒星干了二十八年,去年突然说我绩效考核不合格...
我女儿在财务部工作,一位中年女工抹着眼泪,因为偷偷告诉我公司做假账的事,第二天就被开除了。
俞辰快速记录着每个人的情况,心中暗喜——集体诉讼的证据链正在形成。办公室电话响个不停,大多是媒体采访请求。
方敏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脸上带着胜利的喜悦：老俞,我们火了！央视法制栏目想跟进报道,还有三家全国性报纸要转载！
她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接听后,方敏的表情从兴奋变为震惊,最后是愤怒：凭什么这篇报道每一句话都有证据支撑！...好,我马上回来。
怎么了俞辰问。
方敏咬牙切齿：总编叫我立刻回社里,说有'读者投诉报道失实'。她冷笑一声,准是恒星施压了。
方敏刚走,杜志明的儿子杜晓飞气喘吁吁地冲进办公室：俞律师！有人在学校找我,问我家住哪！
俞辰立刻警觉起来：什么样的人
说是记者,但我觉得不像,杜晓飞是个清瘦的高中生,眼镜后的双眼充满不安,他一直在问我爸的病是不是装的...
林淑芬闻言,脸色更加苍白：他们连孩子都不放过
俞辰安抚道：别担心,从今天起,晓飞放学我会派人去接。他转向其他来访者,各位,恒星很可能会采取更多下作手段。如果遇到任何异常,立刻联系我。
等众人离开后,俞辰打开电脑查看邮件。一封来自陌生账号的邮件引起了他的注意：

俞律师,我是恒星科技IT部员工。看了今天的报道,我决定把这份内部文件发给你。这是公司过去五年的人事调整策略PPT,里面有明确针对老员工的减员增效计划。请保护我的身份。——一个良心不安的人
附件是一份标着机密的PPT文件。俞辰点开后,瞳孔骤然收缩——这份文件详细列出了恒星科技如何系统性地识别并裁撤高薪老员工,包括使用绩效考核人为打低分、调动至无法胜任岗位等手段。最后一页甚至有一个计算公式：每裁掉1名20年工龄员工≈年节省15.7万元。
铁证啊...俞辰正想仔细研究,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显示周雯-加拿大。
周姐
电话那头传来周雯急促的呼吸声：俞律师,有人闯进我在温哥华的公寓！他们翻了我的电脑...还好我随身带着备份硬盘...
俞辰握紧手机：你安全吗
暂时安全,但我得换个地方。周雯声音发抖,他们能找到加拿大,肯定花了大价钱。俞律师,恒星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挂断电话,俞辰走到窗前。暮色中的城市灯火通明,恒星科技大厦的LED标志在远处闪烁,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舆论场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某知名医学博客发表文章《尘肺病诊断是否存在误判》,作者陈明德是省呼吸科协会副会长。文章虽未直接提及杜志明,但列举了多个肺部纤维化误诊为尘肺病的案例,评论区很快有人将话题引向恒星科技事件。
同时,省报官网上的方敏报道被移至二级页面,搜索关键词恒星科技
尘肺病在多家门户网站出现异常,要么结果稀少,要么夹杂大量企业用工自主权的评论文章。
更诡异的是,一个名为恒星科技员工的账号在各大论坛发帖,称杜志明长期消极怠工、经常无故旷工,还附上了几张模糊的考勤记录照片。
俞辰看着这些操作,冷笑不已。他拨通了方敏的电话：看到恒星的反击了吗
方敏声音疲惫：我被停职调查了,说有'违反新闻职业道德'嫌疑。但我在央视的同学接手了报道,他们派了暗访团队去恒星车间。
坚持住,俞辰说,我刚收到劳动仲裁委的通知,杜志明案下周开庭。恒星肯定会在这之前搞事。
正说着,事务所门铃响了。门外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为首的是俞辰的老朋友陈志安。
俞律师,又见面了。陈志安笑容可掬,恒星科技委托我来谈和解。条件很优厚——杜志明一次性获赔八十万,公司全额承担其职业病治疗费用,并恢复他的社保缴纳至退休。
俞辰挑眉：哦良心发现了
陈志安递过一份文件：只需要杜先生签署这份和解协议,放弃所有追诉权利,并配合公司发布一份联合声明,说明之前的'误会'。
俞辰快速浏览协议,在不起眼的附属条款中发现了一条陷阱：...乙方(杜志明)确认其肺部疾病与恒星科技工作环境无因果关系...
陈律师,俞辰将文件扔回给对方,告诉恒星,要么在法庭上见真章,要么公开承认违法并赔偿三百万,没有第三条路。
陈志安笑容不变：年轻人,别太固执。你知道恒星今天上午召开了董事会吗他们决定设立一千万的'专项基金',专门对付这个案子。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包括但不限于挖你的黑料,调查你过往所有案件,甚至...你大学时那起打架处分
俞辰眼神一凛——那是他大四时为保护女同学与流氓冲突的往事,档案早已封存。恒星竟能挖到这种信息,说明他们确实动用了可怕的关系网。
多谢提醒,俞辰拉开大门,请转告徐董事长,我也有个'专项基金'——全国媒体的关注,和劳动法第85条规定的'恶意侵权最高五倍赔偿'。
陈志安临走时留下一张名片：三天有效期。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杜志明家今晚异常热闹。除了俞辰外,还有五位恒星科技前员工和他们的家属,大家挤在狭小的客厅里,听俞辰分析案情。
各位,俞辰指着白板上的关系图,从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看,恒星科技存在系统性劳动违法行为。除了杜师傅的个案,我建议我们准备集体诉讼。
我加入！曾被无故降薪的老李第一个举手,我在恒星干了半辈子,最后连医保都被断了！
其他人纷纷响应。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杜晓飞透过猫眼一看,惊讶道：是马经理！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俞辰示意大家冷静,自己走到门前：马经理,有何贵干
马明远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两盒高档保健品,脸上堆满不自然的笑容：老杜在家吗公司领导特意让我来看看他。
杜志明走过来,面色复杂：马经理,你这是...
老杜啊,马明远硬挤进门,看到满屋子人后明显一怔,但很快恢复笑容,徐董事长很关心你的健康,特意从北京请了专家给你会诊。这保健品是直接从瑞士进口的,对肺部特别好。
俞辰冷笑：恒星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员工健康了
马明远装作没听见,继续对杜志明说：公司决定恢复你的职位,工资按部门主管标准发,直到你正式退休。你看...是不是先把劳动仲裁撤了大家和和气气多好。
杜志明看了看俞辰,又看了看屋内其他老同事期待的眼神,突然挺直了腰板：马经理,除非公司承认违法解雇,赔偿所有损失,并且对所有被非法辞退的老员工一视同仁,否则我们法庭上见。
马明远的笑容僵住了：老杜,你可想清楚了。八十万现金,多少人一辈子都攒不到...
钱很重要,杜志明声音有些发抖,但异常坚定,但我们这些老工人要的不只是钱,是一个公道！
屋内响起一片掌声。马明远脸色铁青地离开后,俞辰拍了拍杜志明的肩：杜师傅,说得好。这就是我们打赢官司的关键——不仅为了钱,更为了正义。
老李激动地站起来：俞律师,我们这些老家伙虽然不懂法,但人多力量大。恒星能收买一个人,还能收买我们所有人不成
俞辰的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恒星IT部机房,今晚12点,有人等你。带好移动硬盘。——正义之友
俞辰盯着这条神秘信息,心中权衡着风险与机遇。恒星的反扑越来越凶猛,但反抗的力量也在暗中集结。
各位,他收起手机,准备好打一场硬仗吧。
午夜十一点五十分,俞辰独自站在恒星科技大厦后巷的阴影里。大厦大部分窗户都已黑暗,只有零星几盏灯光,其中就包括五楼的IT部。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移动硬盘和录音笔,又检查了手机是否处于随时可报警的状态。这很可能是个陷阱,但如果是真的线人,错过就太可惜了。
俞律师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俞辰猛地转身,看到一个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年轻男子。对方警惕地环顾四周,然后亮出工牌——恒星科技IT部工程师赵磊。
我是冒了丢工作的风险来的,赵磊声音紧张,跟我来,走消防通道。
两人避开监控,潜入大厦。赵磊用员工卡刷开IT部的门,带俞辰来到一个偏僻的工位。
这些是公司内部通讯记录,赵磊插入U盘,快速操作电脑,你看这段——祁伟指示删除所有老员工的职业病体检记录；这段——马明远要求修改杜志明的考勤数据...
俞辰边拷贝边问：为什么帮我
赵磊苦笑：我父亲是县里化肥厂的工人,十年前得了职业病,厂子死活不认...他顿了顿,而且,恒星这套系统是我参与开发的,我知道他们把多少肮脏交易藏在代码里。
拷贝完成时,已是凌晨一点。赵磊送俞辰到安全出口：劳动仲裁我会去作证。另外...他递过一张纸条,这是恒星服务器备份的云端地址,密码每周三更换,现在是'Qw741852'。
俞辰紧紧握住赵磊的手：保重。
走在夜色中,俞辰感到硬盘沉甸甸的分量。这里面装的不仅是数据,更是数十个像杜志明这样的普通工人的命运转折点。
远处,恒星科技的标志依然在夜空中闪烁,但俞辰知道,再强大的资本堡垒,也终将在正义与团结面前土崩瓦解。
第四章：法庭对决
劳动仲裁庭外,人头攒动。俞辰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媒体和围观群众。他护着杜志明穿过闪光灯的包围,低声提醒：别回答任何问题,一切交给我。
刚踏入走廊,俞辰就看到了恒星科技的阵仗——六名西装革履的律师组成的豪华团队,为首的陈志安正对记者侃侃而谈：...我当事人坚信法律会还他们清白...
俞律师！方敏从记者堆里挤出来,虽然被停职,但她以自由记者身份来了,恒星今早发了声明,说杜师傅的病历是伪造的。
俞辰冷笑：他们越这样越说明心虚。他递给方敏一个U盘,里面有段精彩录音,休庭时找机会放给媒体。
仲裁庭内,旁听席已坐满大半。俞辰注意到不少熟悉的面孔——之前来咨询的恒星前员工们,还有几个穿着恒星工服的现职员工,他们悄悄对杜志明点头致意。
全体起立！书记员宣布。
三位仲裁员入场就座。首席仲裁员周正国是位六十多岁的老法官返聘,以刚正不阿著称。俞辰暗自庆幸——碰上硬骨头对弱势方反而是好事。
杜志明诉恒星科技违法解除劳动合同一案,现在开庭。周正国敲下法槌,请申请人陈述诉求。
俞辰站起身,西装笔挺,声音清朗：申请人请求裁定被申请人违法解除劳动合同,支付赔偿金、拖欠工资、加班费及各项补偿共计一百八十六万元；责令被申请人承担申请人的全部职业病治疗费用；要求被申请人公开道歉并整改用工制度。
旁听席一阵骚动。这个数字远超一般劳动纠纷标的。
陈志安立即反驳：荒谬！我方认为申请人完全是恶意诉讼。杜志明因个人工作能力不足被正常优化,其所谓'尘肺病'与工作环境无关。
仲裁员先生,俞辰不慌不忙地打开投影仪,请允许我展示第一组证据。
屏幕上出现了一份内部邮件,发件人是马明远,收件人包括祁伟和几位高管。邮件主题赫然写着《高成本老员工清理计划》,附件表格中杜志明的名字被标红,备注栏写着：工龄25年,即将享受高额退休金,优先清理对象。
陈志安脸色微变：这...这只是正常的人力资源规划...
第二份证据,俞辰切换幻灯片,是杜志明历年的体检报告,可以看到,从五年前开始,申请人肺部阴影逐年扩大,但恒星科技从未告知他这一情况,更没有安排职业病诊断。
反对！陈志安站起来,体检报告未经医院确认,真实性存疑。
俞辰早有准备：我已申请省职业病防治院张教授作为专家证人出庭,他可以证实这些报告的真实性。
周正国仲裁员点头：反对无效,继续。
俞辰接连抛出恒星科技内部PPT、修改过的考勤记录、威胁杜志明的短信截图...每一份证据都像一记重拳打在恒星科技的要害。旁听席上的记者们疯狂记录,几个恒星现职员工开始窃窃私语。
陈志安额头渗出细汗,他没想到俞辰能收集到这么多内部文件。休庭十分钟时,他匆忙走到走廊打电话：祁总,情况不妙,那小律师不知从哪搞到这么多内部资料...好的,我启动B计划。
重新开庭后,陈志安带来了一个意外证人——恒星科技医务室医生王丽。
王医生,请告诉仲裁庭,杜志明是否曾向医务室抱怨过呼吸问题陈志安问。
王丽推了推眼镜：没有。杜志明很少来医务室,最后一次是两年前因为感冒。
俞辰眯起眼睛——这明显是伪证。他起身交叉询问：王医生,您是否知道恒星科技所有医务室就诊记录都保存在云端
王丽明显一怔：我...我不清楚技术细节...
巧了,俞辰操作电脑,调出一份系统日志,这是IT部提供的后台记录,显示杜志明过去五年在医务室就诊27次,其中9次主诉为'呼吸困难、胸痛'。更有趣的是...他放大一段记录,去年6月15日,有人用您的账号删除了这些记录。
王丽脸色煞白：不可能！我从来没...
安静！陈志安急忙打断,仲裁员,申请人出示的证据来源可疑,我方要求排除！
周正国皱眉：被申请人既然质疑证据真实性,请提出具体理由,而非泛泛而谈。
俞辰乘胜追击：仲裁员先生,我申请传唤我方第二位证人——恒星科技前安全主管刘建国。
这个名字一出,陈志安明显慌了。他再次要求休庭,但被仲裁员拒绝。
刘建国是个五十多岁的壮实汉子,走路微微跛脚——那是他在恒星车间事故中留下的残疾。他站上证人席时,目光扫过恒星科技的律师团,最后落在旁听席几个穿着工服的现职员工身上。
刘先生,俞辰问,您在恒星科技担任安全主管多久
十一年零四个月。刘建国声音洪亮,直到去年被开除,因为我坚持要求公司更换老化除尘设备。
请描述恒星科技生产车间的粉尘防护措施。
刘建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这是过去五年我偷偷拍的照片和视频。按规定,粉尘作业区必须配备专业防护装备,但恒星为了省钱,只给工人发普通棉纱口罩。屏幕上出现一组触目惊心的照片——工人满身粉尘,口罩早已变成灰色。
陈志安跳起来：反对！这些所谓证据是刘建国离职后非法获取的！
恰恰相反,俞辰冷静回应,作为安全主管,记录安全隐患是他的职责。刘先生,请继续。
刘建国深吸一口气：最严重的是三车间,粉尘浓度超标十几倍。我们多次打报告要求整改,但祁总每次都批'暂缓'。他指向一张报表,这是真实的检测数据,但对外报送的是经过修改的版本。
旁听席哗然。几个恒星现职员工激动地站起来,被法警劝回座位。
最后一个问题,俞辰声音放轻,您是否知道公司为何不告知杜志明他的肺部问题
刘建国看向杜志明,眼中含泪：因为一旦确诊职业病,公司要承担全责。祁总亲口说过,'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意思是宁可误诊也不能承认职业病。
陈志安在做最后挣扎：刘建国因违纪被开除,他对公司怀恨在心,证词不可信！
是吗俞辰突然转向仲裁员,我请求当庭播放一段录音。
扬声器里传出祁伟清晰的声音：...这批老家伙都查查有没有职业病,有的立刻处理掉...别让他们拖到退休...刘建国那边盯紧点,他要是敢乱说,就让他女儿在幼儿园出事...
录音结束,法庭一片死寂。杜志明捂着脸无声抽泣,旁听席上几个老工人开始抹眼泪。
陈志安面如死灰,他知道大势已去。就在这时,仲裁庭大门被推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走了进来——恒星科技董事长徐志坤,身后跟着两名助理。
仲裁员先生,徐志坤直接走向前方,作为恒星科技董事长,我请求发言。
周正国犹豫片刻,点头同意。
徐志坤环视法庭,最后目光落在杜志明身上：首先,我对杜志明先生在公司的不愉快经历表示歉意。这句话引起一阵骚动,其次,我宣布恒星科技将全面配合调查,如有违规行为,一定严肃处理。
陈志安震惊地看着自己的老板,显然这不在剧本内。
最后,徐志坤继续道,我提议双方暂时休庭,尝试通过调解解决争议。
休庭期间,俞辰被叫到调解室。徐志坤独自一人等着他,桌上放着两杯茶。
俞律师,年轻有为啊。徐志坤示意他坐下,我直说了吧,恒星愿意给杜志明三百万赔偿,并承担全部医疗费。
俞辰不动声色：其他被非法辞退的员工呢
一视同仁,按工龄计算。徐志坤推过一份文件,只要你同意不公开今天庭审内容,并撤回对公司的名誉损害指控。
俞辰扫了眼文件,笑了：徐董,您是不是还漏了什么公开道歉呢制度整改呢
徐志坤脸色微沉：年轻人,见好就收。三百万已经是破例了。
您误会了,俞辰站起身,我们打这场官司不是为了钱,而是要改变恒星科技对待工人的方式。没有公开道歉和制度保证,和解免谈。
调解破裂。重新开庭后,陈志安明显乱了阵脚,几次反驳都自相矛盾。当俞辰出示恒星科技近五年类似案例的统计分析时,连仲裁员都忍不住摇头——47起纠纷,全部是45岁以上老员工,时间点惊人地相似。
仲裁员先生,俞辰结案陈词时声音铿锵,这不是单纯的劳动纠纷,而是系统性、制度性的年龄歧视和职业健康侵权。如果今天我们不能为杜志明这样的工人主持公道,明天就会有更多企业效仿恒星的做法。
闭庭后,周正国宣布将在一周内作出裁决。记者们蜂拥而上,徐志坤在保镖护送下匆匆离开,临走时狠狠瞪了祁伟一眼——后者全程躲在角落,面如死灰。
走出仲裁院大楼,杜志明被老工友们围住,这个老实巴交的工人第一次成了英雄。俞辰站
在台阶上,看着夕阳下这群普通人的笑脸,突然觉得右臂的伤也不那么疼了。
方敏挤过来,兴奋地挥舞录音笔：老俞,你猜怎么着我恢复了职位！总编说那篇报道可能竞争今年的新闻奖！
俞辰笑着正要回应,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小心祁伟,他狗急跳墙了。——知情者
与此同时,在恒星科技大厦28层,祁伟正疯狂地删除电脑文件,同时拨通一个电话：黑子,今晚必须把仓库里的旧档案全部销毁...对,包括那些体检报告...出了事我担着！
挂断电话,祁伟从抽屉深处摸出一把手枪,塞进西装内袋。落地窗外,城市华灯初上,曾经尽在掌控的一切正从他指缝间溜走。
第五章：背水一战
仲裁裁决书送达的前一天晚上,俞辰在事务所加班整理材料。窗外暴雨如注,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敲击。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俞辰脸上,他正在起草两份文件：一份是明天胜诉后的新闻发布会声明；另一份是败诉后的上诉状。尽管庭审表现完美,但他清楚资本的力量有多可怕——恒星科技完全可能通过某些关系影响裁决。
手机震动,是杜志明的电话：俞律师,我...我有点担心明天的结果。
俞辰听出老人声音里的颤抖：杜师傅,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已经赢了——全国都知道了恒星科技的所作所为。对了,淑芬阿姨这两天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省医院的专家看了她的病历,说...杜志明的话突然中断,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闷响,然后是东西倒地的声音。
杜师傅杜师傅！俞辰猛地站起来,椅子哐当倒地。
电话被挂断了。俞辰立刻回拨,却提示已关机。他抓起车钥匙冲出门,同时拨通了王志的电话：志哥,杜志明可能出事了！我现在去他家,需要警力支援！
暴雨中的街道几乎空无一人。俞辰的摩托车溅起半米高的水花,闯了两个红灯,十五分钟就赶到了杜家所在的旧小区。
杜志明家的门虚掩着,门口一袋水果散落一地,其中一个苹果被踩烂,黏糊糊地粘在地板上。俞辰轻推开门,屋内一片漆黑。
杜师傅淑芬阿姨俞辰摸到墙上的开关。
灯光亮起的瞬间,一个黑影从门后扑来！俞辰本能地侧身,但还是被重重撞在墙上。他瞥见对方手里寒光一闪——是刀！
多管闲事的律师！袭击者戴着口罩,声音含糊但充满恨意。刀子朝俞辰腹部捅来,俞辰用公文包一挡,锋利的刀刃划破皮革,里面的文件雪花般散落。
俞辰趁机一脚踹在对方膝盖上,袭击者痛呼一声,刀子当啷落地。两人在狭窄的玄关扭打起来,撞翻了鞋柜,惊动了卧室里的林淑芬。
老杜怎么了林淑芬虚弱的声音传来。
袭击者明显慌了,一把推开俞辰,夺门而逃。俞辰追到楼梯口,只见黑影已经消失在雨幕中。他返回屋内,发现杜志明倒在厨房地板,额头有血迹,但还有呼吸。
淑芬阿姨,快打120！俞辰一边检查杜志明的伤势,一边用手机拍下现场。厨房窗户被撬开,窗台上留着几个泥脚印。
救护车和警车几乎同时到达。王志带着两名警察勘查现场,而俞辰陪杜志明前往医院。
俞...俞律师...担架上的杜志明虚弱地抓住俞辰的手,那个人说...说让我别痴心妄想拿到赔偿...
您看清他的脸了吗
杜志明摇头：戴着口罩...但他左手缺了一根小指...
俞辰瞳孔一缩——这不就是祁伟的特征吗五年前恒星科技一起商业纠纷中,祁伟曾被对方砍掉一截小指。
医院走廊里,俞辰向王志描述了这一关键特征：祁伟这是狗急跳墙了。仲裁明天就出结果,他怕杜志明胜诉后会有更多老员工起诉。
王志皱眉：但仅凭缺手指这一点,我们没法申请逮捕令。祁伟有头有脸,没确凿证据动不了他。
那就设个局。俞辰眼中闪过决绝,明天仲裁结果出来,无论输赢,祁伟一定会再出手。
第二天早晨,暴雨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劳动仲裁委员会门口挤满了记者和围观群众,大家都想知道这场小人物对抗资本巨头的结局。
俞辰独自前来,杜志明因轻微脑震荡还在医院观察。他刚走上台阶,方敏就挤过来：老俞,听说杜师傅昨晚遇袭了
警方正在调查。俞辰含糊其辞,目光扫过人群,寻找可疑身影。
仲裁庭内气氛凝重。陈志安带着律师团早早到场,脸色阴沉。当仲裁员周正国宣读裁决书时,俞辰注意到陈志安的手在微微发抖。
...经查,被申请人恒星科技集团有限公司存在以下违法行为：一、无正当理由解除劳动合同；二、未依法为申请人安排职业病健康检查；三、故意隐瞒申请人职业健康危害...
周正国的声音越来越有力：...综上,本委裁定：一、确认被申请人违法解除劳动合同；二、被申请人应支付申请人赔偿金、工资差额、未休年假工资、精神损害赔偿等共计二百四十七万元；三、被申请人应承担申请人全部职业病治疗费用；四、建议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门对被申请人展开全面劳动用工检查...
裁决结果比俞辰预期的还要好！旁听席爆发出掌声和欢呼,几位恒星科技的老员工甚至流下眼泪。陈志安铁青着脸,拒绝了一切采访,匆匆离开。
法院外,俞辰被记者团团围住。他简单回应了几个问题后,故意提高声音：杜志明师傅虽然因伤住院,但我们已经准备好下一步诉讼——代表47位恒星科技前员工提起集体诉讼！
这个重磅消息立刻引发记者们更激烈的提问。俞辰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迅速离开——是祁伟的助理。
半小时后,俞辰独自一人走向地下停车场。脚步声在空旷的停车场回荡,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点,发出预设好的信号。
转角处,一个黑影突然冲出！俞辰早有准备,侧身避开对方手中的棍棒,同时大喊：王志！
埋伏在附近的警察立刻现身,但袭击者——果然是祁伟——竟从怀中掏出手枪！
都别动！祁伟面目狰狞,左手持枪,缺了小指的畸形格外显眼,俞辰,你毁了我的一切！
俞辰冷静地站在原地：祁伟,放下枪。仲裁已经结束了。
结束祁伟狂笑,徐志坤那个老狐狸要把所有责任推给我！二十五年的忠心,就换来这个下场！他挥舞着手枪,但只要没了你和杜志明,证据链就断了...
你错了。俞辰慢慢向前一步,证据早已备份几十份,存放在不同地方。就算你杀了我们,明天太阳照常升起,而你的罪行将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祁伟的手在发抖：闭嘴！都是你们逼我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停车场电梯叮的一声开了。杜志明坐着轮椅被推出来,额头还包着纱布！
祁伟！杜志明的声音洪亮得不像病人,你看看我是谁！二十五年前恒星建厂,我是第一批员工！你大学毕业进公司时,是我带你参观的车间！
祁伟明显一怔,枪口微微下垂。
杜志明推着轮椅向前：那年你被机器压伤手,是谁连夜送你去的医院是我！祁伟,人不能忘本啊！
祁伟的表情开始崩溃：老杜...我...
放下枪吧,杜志明的声音柔和下来,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祁伟的枪终于垂下,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警察迅速上前制服他,夺下手枪。
王志拍拍俞辰的肩：你这招太险了！万一祁伟真开枪...
我相信杜师傅。俞辰走向老人,两人相视一笑。这场看似不可能的战役,他们赢了。
第六章：新的开始
劳动者权益基金会的铜牌上,熠熠生辉。这是用杜志明案赔偿款的一部分成立的公益组织,专门帮助职业病工人维权。
剪彩仪式来了上百人,除了媒体外,更多的是曾受恒星科技欺压的老员工们。杜志明穿着崭新的西装,精神矍铄,完全看不出曾经那个畏缩老工人的影子。
下面请基金会创始人杜志明先生致辞。
掌声中,杜志明走到话筒前,声音有些哽咽：我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漂亮话。我只知道,如果没有俞律师,没有各位媒体的关注,没有老工友们的支持,我现在可能已经...
他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我想用我的经历告诉大家：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工人不是用完就扔的螺丝钉！基金会将免费为所有遭遇不公的工人提供法律帮助,这是我杜志明余生的承诺！
更热烈的掌声响起。站在一旁的俞辰微笑着注视这一切。过去三个月发生了太多变化——恒星科技因系统性劳动违法被处以巨额罚款；徐志坤被迫辞职并面临刑事诉讼；47名老员工的集体诉讼已进入程序,预计和解金额将超过三千万。
俞律师,方敏走过来,她现在已是知名调查记者,听说你要成立专门代理劳动案件的律师事务所
俞辰点头：下个月正式开业,名字就叫'正理'——正义的真理。
有理想！方敏竖起大拇指,对了,最新消息：省人大正在审议《职业病防治条例》修订案,里面很多条款都参考了你们这个案子。
仪式结束后,俞辰和杜志明并肩走在河滨公园。初夏的风带着花香,远处几个孩子在放风筝。
俞律师,我到现在还像做梦一样。杜志明望着蓝天,半年前我连医药费都交不起,现在居然能帮别人了。
俞辰递给他一份文件：看看这个,省工会想聘您当特约顾问,指导他们处理工人投诉。
杜志明又惊又喜：我一个初中毕业的老工人
您比任何专家都懂工人的真实处境。俞辰真诚地说,对了,淑芬阿姨的肾源有消息了吗
有了！杜志明眼睛发亮,医院说下个月就能手术。医生说术后好好调理,活个二十年没问题！
两人走到一座小桥上,河水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杜志明突然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俞律师,我和老伴想送你件礼物。
盒子里是一枚精致的领带夹,上面刻着铁肩担道义五个字。
我儿子说这是李大钊的名言。杜志明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们觉得...特别配你。
俞辰喉咙发紧,这是他执业以来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他当场换上领带夹,拍了拍杜志明的肩：走,我请您和淑芬阿姨吃饭,庆祝新生活开始！
就在这时,俞辰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俞律师吗我是南方化工厂的工人代表,我们厂有三百多人被拖欠工资和社保,还...还有人得了怪病,厂里不认是职业病...您能帮帮我们吗
俞辰看向杜志明,两人相视一笑。
当然,俞辰对着电话说,这正是我的专长。
远处,一只雄鹰乘风翱翔,越飞越高。阳光洒在两个并肩而行的背影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直通向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