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大仇得报,魏明月长久以来压抑的恨意才在这一刻迸发。
她那时不明白长乐村如此一个普通而平凡的村庄,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遭到如此残忍的屠杀。
全村大大小小两百多口人,一个不剩。
依稀记得那时的月光,也像现在这样苍白,洒在长乐村残破的房梁上,将满地的血迹映成诡异的紫黑色。
她蜷缩在滚烫的烟囱里,听着外面不断传来的惨叫,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
眼前不断闪过那时的惨状——李婶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被长刀贯穿胸膛;阿爹被按在村口的老槐树上,鲜血顺着树皮纹路蜿蜒而下。
那些平日和蔼的笑脸,都成了横七竖八的尸体,在记忆里泛着青白。
铁靴踏过瓦片的脆响由远及近,魏明月浑身绷紧。
头顶的铁锅被掀开,月光漏进来,她看见那人脸上狰狞的刀疤,寒光在刀刃上流转。
再搜搜,别留活口。沙哑的声音让她牙齿打颤,掌心的血混着煤灰,顺着指缝渗进砖缝里。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魏明月仍不敢动弹。
灶膛里的余温渐渐消散,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饥饿感却愈发清晰。
直到日头西斜,她才颤抖着摸向墙角的半缸水,干裂的嘴唇贴上缸沿时,尝到了铁锈味——那是不知谁溅在水里的血。
日子在恐惧与饥饿中扭曲成一团乱麻。
不知第几次摸到硬得硌牙的饼子时,魏明月听见外面传来人声。
将军府的余孽,一个都不能放过。
听说老仆带着女儿逃去长乐村了......
断断续续的对话如毒蛇般钻进耳朵,她浑身发冷——原来这场屠杀,竟和早已赎身的阿爹有关。
第十七天,水缸见底,饼子也只剩最后半块。
魏明月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瞳孔因长久不见光而缩成针尖。
她扒着灶台边缘,指甲缝里还嵌着上次爬出时蹭到的血痂。
夜色如墨,她像只受伤的野猫,贴着墙根挪动。
月光落在身上,将沾满煤灰的粗布衫染成深灰,远远看去,不过是团蠕动的黑影。
河边的芦苇沙沙作响,魏明月跌进草丛,双手颤抖着捧起河水。
刺骨的凉意从指尖蔓延,她却贪婪地吞咽着,仿佛要把半个月的干渴都灌进胃里。
倒影中,那个面目全非的煤球让她喉咙发紧,滚烫的泪水砸进河里,泛起阵阵涟漪,惊碎了月影。
河水冲刷着炭灰,露出下面青紫的淤痕和结痂的伤口。
魏明月望着自己嶙峋的锁骨,突然想起阿爹常说的话:等秋收卖了粮,给月儿做件新衣裳。可如今,新衣裳永远等不到了,阿爹的尸体,恐怕也早已被野狗啃食干净。
强烈的不甘和仇恨瞬间弥漫了心房,
她要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事,多深的仇恨,能连累到一个已经赎身的老仆,甚至对他们所在的村子也斩尽杀绝。
将军府的废墟在月光下像头蛰伏的巨兽。
魏明月踩着焦黑的木梁,脚下的碎瓷片扎进脚掌,她却感觉不到疼。
这里曾经是阿爹侍奉了二十年的地方,也是连累她一整个村子只剩下她一个活人的地方。
如今只剩满地焦土。
她弯腰捡起半块烧黑的玉佩——那是阿娘留给她的遗物,上面的纹路早已模糊不清。
将军府勾结逆党,意图谋反......街角茶摊的闲谈飘进耳朵。
魏明月攥紧玉佩,指甲在掌心刻出月牙形的伤口。
原来所谓的余孽,不过是上位者铲除异己的借口。
她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忽然笑了,笑声干涩得像破风箱,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此后的日子,魏明月成了城里的游魂。
她蜷缩在城隍庙的供桌下,听着过往行人谈论那场浩劫——王家满门被灭,张家老小投井自尽,就连邻村的猎户,也因私藏兵器惨遭屠戮。
数字在她脑海里拼凑成血色的网,两千条人命,不过是当权者笔下轻飘飘的逆党余孽。
某个暴雨倾盆的夜晚,魏明月在说书人的惊堂木声里,听见了更可怕的真相。
诸位可知,为何短短半月,数十家族惨遭灭门说书人压低声音,只因一块能号令天下的虎符,据说就藏在这些人手中......
惊雷炸响,魏明月浑身发抖。
虎符
阿爹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老仆,怎会和这等秘宝扯上关系
她冲出茶馆,任由雨水浇在脸上,忽然想起最后一次见阿爹时,他塞给自己的油纸包——里面除了几块碎银,还有个刻着古怪纹路的铜片。
深夜,魏明月躲在废弃的柴房里,摸出贴身收藏的铜片。
雨水顺着房梁滴在上面,那些纹路竟渐渐显出荧光,宛如某种神秘的符咒。
远处传来打更声,她将铜片贴在胸口,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阿爹的体温。
这一刻,压抑已久的恨意如岩浆般喷涌,她终于明白,自己要找的不只是真相,更是一个让所有人血债血偿的机会。
夜色渐深,魏明月握紧铜片,朝着灯火通明的将军府旧址走去。
雨滴打在焦土上,溅起细小的泥点,仿佛是两千冤魂在无声控诉。
她知道,这场复仇,才刚刚开始。
暮春的风裹着柳絮掠过残垣,魏明月赤足踩在将军府焦土上,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溃烂的伤口。
她将那枚泛着诡异荧光的铜片揣进怀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夜色中寻找着被烈焰吞噬前的蛛丝马迹。
瓦砾堆里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她如惊弓之鸟般跃起,却见三只野狗正在啃食一具焦黑的尸体。
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魏明月强忍着胃里的翻涌,目光落在尸体腰间半露的腰牌上。
李...
她眯起眼睛,借着月光辨认残损的字迹,
李...安
这个名字在记忆中炸开——是将军府的老管家,阿爹曾经最敬重的人。
野狗突然发出低吼,魏明月抄起半截烧焦的木棍,在狗群扑来时精准戳向为首野狗的眼睛。
鲜血溅在她脸上,温热的触感让她想起长乐村的血色黄昏。
狗群落荒而逃后,她颤抖着伸手去解腰牌,却摸到硬物硌手。
从李安怀中掏出的,是本边角焦黑的账簿,密密麻麻记录着各地商号往来,唯独夹在其中的半张地图,用朱砂标着虎符藏匿处。
哐当——远处传来巡夜兵卒的铜锣声,魏明月迅速将账簿塞进衣襟。
月光照亮她泛着冷光的瞳孔,阿爹常说李安是个谨小慎微的人,这本账簿必然藏着能掀翻整座城的秘密。
她贴着断墙根移动,忽然听见墙那头传来压低的对话。
张大人,将军府余孽当真斩尽杀绝了
哼,不过是做给陛下看的戏。虎符一日未现,那些旧部随时可能...
魏明月屏住呼吸,指甲深深抠进砖缝。
说话的人竟是知府衙门的师爷!
她顺着墙根挪动,直到看清两人交头接耳的模样,将他们的声音和面容都刻进脑子里。
天快亮时,魏明月躲进城西破庙。
借着摇曳的烛光翻开账簿,却发现多处关键记录被火烧毁。
她咬着嘴唇,目光落在地图上的朱砂标记——那是城郊的乱葬岗。
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她想起说书人说过,谋反案定罪后,所有尸首皆被弃于此处。
乱葬岗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魏明月用布条蒙住口鼻,在尸堆中翻找。
腐肉粘在手上,她却浑然不觉,直到在一具年轻侍卫的尸体旁,发现半枚刻着将军府徽记的玉佩。
玉佩内侧刻着小字:戌时三刻,城西望春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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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楼是城里最有名的风月场所。
魏明月换上从死人身上扒下的男装,将长发束起,攥着玉佩混进喧闹的人群。
老鸨上下打量她:小郎君是来寻乐子她将玉佩拍在桌上,压低声音:找你们掌柜的。
暗格里,独眼男人把玩着玉佩,忽然笑出声:将军府的余孽,倒是有种。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魏明月直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虎符的下落,还有...参与屠杀长乐村的人。
男人笑容瞬间凝固,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小姑娘,有些秘密,可不是活人该知道的。
就在魏明月感觉窒息时,窗外突然传来破空声。
男人闷哼一声倒地,眉心插着支淬毒的银针。
黑衣蒙面人从阴影中走出,扔给她块染血的帕子:长乐村的魏明月有人想见你。
帕子上的绣着的莲花,是阿娘生前最爱的花样。
魏明月攥紧帕子,指甲刺破掌心:带我去。
夜色渐深,马车穿过七拐八弯的街巷,最终停在城郊一处庄院。
推开门,檀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榻上的人蒙着面,却让魏明月瞬间红了眼眶——那双手上的疤痕,分明是阿爹年轻时为救她被滚油烫伤留下的。
月儿,别碰我。
沙哑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听好,虎符是陛下忌惮将军的借口,真正要杀的,是知晓当年先帝驾崩真相的人...长乐村...是我连累了你们...
魏明月扑到榻前,却被黑衣人拦住。
蒙面人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拿着这个...他扔出枚刻着暗卫的腰牌,去城西城隍庙,找...找...话音未落,人已没了气息。
黑衣人捡起腰牌,塞进魏明月手里:接下来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了。
记住,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怕见光。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魏明月跪在地上,看着渐渐冷却的尸体。
原来阿爹没有死,却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她握紧腰牌,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这场由虎符引发的腥风血雨,她定会撕开所有人的面具,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也会让罪魁祸首付出该有的代价。
暴雨砸在城隍庙斑驳的瓦片上,魏明月蜷缩在神台阴影里,怀中的暗卫腰牌还带着余温。
雨水顺着屋檐垂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恍惚间又回到长乐村被血染红的河。
她握紧腰间不知从何处顺来的匕首,指甲在掌心刻出月牙形的伤口。
暗卫当死,余孽必诛。墙根处传来低语,三道黑影如鬼魅般翻墙而入。
魏明月浑身绷紧,却见领头那人揭开斗笠——正是在望春楼救她的蒙面人。
想报仇
男人将淬毒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
先学会在死人堆里爬出来。
他抬手甩出银针,精准钉入梁上的蜘蛛。
我是影,暗卫营最后一任统领。你父亲用命换来的,可不只是块废铁。
从那天起,城隍庙成了魏明月的炼狱。
影将生锈的铁链缠在她手腕,记住,武器可以被夺走,但骨头不会。
清晨的露水未干,她已在乱葬岗翻滚,腐叶混着泥土糊满脸;
正午烈日当空,她要赤手攀爬布满碎石的峭壁,指甲缝里渗着血;
深夜更漏声里,影会突然甩出淬毒暗器,逼她在生死间淬炼反应。
第七日,魏明月在与影的比试中被按在地上,匕首抵喉。
太慢。
影的声音像淬了冰。
知道长乐村那些人怎么死的吗不过是刽子手抬手的瞬间。
这句话如毒蛇般钻进她耳朵,她突然发力咬住影的手腕,在对方吃痛松手的刹那翻身将匕首抵在他心口。
有点意思。影抹去嘴角血迹,眼里闪过赞许,明日起,学杀人。
城西的赌坊是绝佳的练手场。
魏明月扮成小厮混进后厨,暗中观察往来的达官显贵。
她学会在倒夜香时避开守卫,在送菜途中记住每个房间的布局,甚至能隔着屏风听出客人呼吸节奏的细微变化。
当她第一次用淬毒银针解决掉知府衙门的师爷时,看着对方瞪大的双眼,忽然想起阿爹教她识字时温暖的手掌。
心软影将带血的帕子扔在她脚边,记住,你不是在杀人,是在送恶鬼下地狱。他掏出本残破的《百毒谱》,想报仇,就得比他们更狠。
魏明月开始收集毒蛇毒虫,在城隍庙后的地窖里调制毒药。
她的双手布满被毒蚁咬出的水泡,却仍在深夜研读医书,将剧毒与解药的配比刻进脑子里。
某个月圆之夜,她终于调配出能让人假死的归魂散,看着老鼠在面前停止呼吸又突然苏醒,露出了复仇以来第一个笑容。
这日,影带来消息:三日后,镇国公寿宴。他扔给魏明月件绣着金线的舞姬裙,机会只有一次。
寿宴当日,魏明月混在舞姬队伍中。
鼓乐声起,她随着节奏旋转,水袖间藏着淬毒的银针。
目光扫过席间宾客,她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曾在将军府废墟出现的张大人。
记忆突然翻涌,长乐村的惨状在眼前重现,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停!张大人突然拍案而起,此女面生,可是新来的
魏明月垂眸行礼,指尖已摸到袖口机关。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影的声音从屋顶传来:大人好眼力,不过今夜该担心的,可不是个舞姬。话音未落,数十枚烟雾弹炸开,整个宴会厅陷入混乱。
魏明月趁机甩出银针,目标却不是张大人——她看到暗处有个身着官服的人正在往酒杯里倒粉末。
银针精准刺入那人后心,对方倒地时怀中掉落的,竟是本记载着虎符下落的密卷。
混乱中,魏明月被人拽进暗道。
影扯下她的面纱:聪明。张大人不过是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他展开密卷,目光落在末尾的朱批上,突然面色大变,竟是他!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魏明月站在城隍庙高处,望着灯火通明的城楼。
她的匕首已饮过七人鲜血,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影递来件崭新的夜行衣:接下来,你要面对的,是整个朝廷。准备好了吗
魏明月披上黑衣,月光照亮她眼中跳动的火焰:从长乐村那夜起,我就准备好了。
她握紧腰间的暗卫腰牌,指甲深深陷进刻字里。
这场复仇,终将以血洗血。
暗巷中,两人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雨幕里。
惊雷炸响,照亮城墙上斑驳的血迹,仿佛在诉说着,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序幕。
子夜梆子声穿透雨幕,魏明月贴着冰凉的青砖墙缓缓移动。
暗卫腰牌在怀中发烫,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朱漆大门——那是户部侍郎赵成礼的宅邸,密卷中记载着虎符流转的关键线索。
影递来的淬毒软剑缠在腰间,这是她第一次独立执行任务。
指尖抚过藏在袖中的机关弩,她想起昨夜影说的话:赵成礼身边有个使九节鞭的武师,擅破解暗器。
深吸一口气,她纵身跃上墙头,却在即将落地时听见细微的衣袂声。
谁巡夜家丁的灯笼光骤然扫来。
魏明月瞳孔骤缩,软剑出鞘如毒蛇吐信。
寒光闪过,两名家丁无声倒下,温热的血溅在她手背。
血腥味刺激着神经,她想起长乐村的血色黄昏,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
穿过月洞门时,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魏明月屏息藏进假山后,却见两名侍女捧着食盒匆匆而过,食盒缝隙里飘出熟悉的药香——那是她曾在《百毒谱》中见过的醉仙散,无色无味却能令人全身麻痹。
好奇心驱使她悄悄跟上。
绕过九曲回廊,她看见正厅灯火通明,赵成礼与一名灰衣人相对而坐。
张大人那边进展如何
赵成礼端起茶盏轻抿,陛下对虎符的下落越发疑心了。
灰衣人冷笑:将军府的余孽都死绝了,不过...他压低声音,暗卫营似乎还有漏网之鱼。
魏明月浑身血液凝固。
就在这时,怀中的密卷突然发出细微的响动。
灰衣人猛地转头:什么人
软剑瞬间出鞘,魏明月如离弦之箭冲出。
灰衣人反应极快,九节鞭破空而来。
她侧身避开,机关弩连发三箭,却被对方用鞭梢精准卷落。
缠斗中,赵成礼趁机抓起案上的铜铃,刺耳的声响划破夜空。
不好!魏明月虚晃一招,软剑直取赵成礼咽喉。
却在即将得手时,后背突然传来剧痛——另一名武师从暗处偷袭,铁锏重重砸在她肩胛骨上。血腥味涌上喉头,她强忍着疼痛甩出毒烟弹,趁着烟雾弥漫破窗而逃。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魏明月捂着流血的肩膀奔逃。
路过一处柴房时,她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咳嗽声。
踹开门,却见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正在熬药——竟是将军府曾经的账房先生。
小...小姐老者瞪大浑浊的眼睛,您还活着!他颤抖着从床底掏出个木盒,老爷生前最信任您,说若有不测...
木盒里是本泛黄的日记,记载着二十年前先帝驾崩的秘辛。
魏明月匆匆翻看,手越抖越厉害——原来当年将军府掌握着足以颠覆皇室的证据,而虎符不过是个幌子,真正要毁灭的,是知晓真相的所有人。
追兵的呼喝声渐近,老者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从地道走!他推开墙角的暗门,老朽活不了多久了,只求小姐能为将军府,为长乐村...话音未落,一支箭矢穿透他的胸膛。
魏明月红着眼眶将日记塞进怀里,顺着地道狂奔。
出口处,影不知何时已等在那里,手中长剑还在滴血。我早说过,赵成礼是诱饵。
他扯下染血的布条替她包扎伤口,不过你发现了更重要的东西。
天边泛起鱼肚白,两人站在城墙上俯瞰整个京城。
魏明月展开日记,上面的字迹在晨光中清晰可见。影指着最后一行:明日巳时,慈恩寺。
他的声音低沉,那里将有场关乎天下的交易。
魏明月握紧腰间软剑,伤口的疼痛反而让她更加清醒。
慈恩寺的钟声远远传来,惊起一群寒鸦。
她望着漫天朝霞,想起长乐村的日出,那时阿爹总说新的一天充满希望。
而现在,她要亲手撕开这笼罩天下的黑暗。
走吧。她转身走向城门,晨光将身影拉得很长,这次,我不会再失手。
影默默跟上,手中的暗器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京城上空酝酿。
慈恩寺的铜钟撞碎晨雾时,魏明月正伏在飞檐之上。檀香混着血腥气漫过鼻尖,她望着大雄宝殿内交头接耳的身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除了赵成礼、张大人,还有那个在将军府废墟谈论虎符的师爷,以及...当今太子的贴身太监。
虎符不过是个引子,真正要紧的是...赵成礼压低声音,从袖中抽出半卷泛黄的密诏,当年先帝暴毙的真相。
魏明月浑身血液凝固。
影曾说过,这是足以颠覆皇室的秘辛,此刻竟在光天化日下被当作交易筹码。
她摸到腰间的淬毒软剑,却被突然抵住后心的冰凉触感惊出冷汗。
魏姑娘,好久不见。灰衣人的声音裹着笑,九节鞭的金属环在她颈侧轻响,你以为甩掉几个暗桩就能翻起风浪
殿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魏明月余光瞥见师爷打翻茶盏,茶渍在地面晕开诡异的黑色——竟是见血封喉的毒!她猛地侧身,九节鞭擦着耳垂扫过,同时甩出三枚透骨钉。灰衣人挥鞭格挡,却不知每枚钉子尾端都系着极细的钢丝。
小心!影的警告声从远处传来。
魏明月本能地翻滚,一支箭矢擦着头皮钉入木梁。
抬头望去,大雄宝殿四周的回廊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御林军。
混战瞬间爆发。
魏明月的软剑划出银弧,将冲来的侍卫咽喉割开。
血腥味刺激着神经,她想起长乐村的大火,阿爹被刺穿胸膛的模样在眼前闪现。
剑光霍霍,她如鬼魅般穿梭,每一剑都带着必死的决绝。
拦住她!赵成礼躲在太子太监身后尖叫,不能让秘诏的事传出去!
影的长剑突然从斜刺里杀出,替魏明月挡下致命一击。
两人背靠背厮杀,却见师爷掏出个漆黑的匣子,匣盖掀开的瞬间,数百只淬毒的蜂群扑面而来。
屏息!影扯下衣襟捂住口鼻,软剑舞成密不透风的光网。
魏明月却反其道而行,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
带毒的蜂群撞上血雾纷纷坠落,她趁机甩出浸过蛇毒的袖箭,师爷惨叫着倒在血泊中。
混乱中,魏明月瞥见赵成礼正要烧毁密诏。
她发疯般冲过去,软剑刺穿对方手腕。
赵成礼哀嚎着跪倒:是...是太子殿下要我们做的!长乐村...不过是杀鸡儆猴!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
魏明月的剑颤抖着抵住他咽喉,二十年来的血泪在这一刻沸腾。
记忆如潮水涌来——阿爹教她识字的温暖掌心,李婶塞给她的甜饼,还有长乐村那轮永远染红天际的夕阳。
为什么!她嘶吼着,软剑深深刺入,我们不过是普通百姓!
赵成礼的血溅在密诏上,晕开当年先帝驾崩的真相。
太子太监趁机夺过密诏,尖笑:蠢货!谁让你们知道得太多!话音未落,一支箭矢穿透他咽喉。
魏明月转头,看见影站在废墟之上,手中强弩还在冒烟。
四周的御林军突然纷纷倒下,竟是中了他提前布置的阎王散。
走!影拉起她的手,皇宫方向传来异动,他们要灭口!
两人奔出慈恩寺时,京城已陷入混乱。
火光冲天而起,魏明月望着远处皇宫的方向,想起赵成礼最后的话。
她握紧影的手:带我去皇宫,我要当面问问太子,为什么要让两千人陪葬!
影凝视着她染血的脸庞,终于点头。
夜幕中,两道身影如鬼魅般朝着皇宫奔去,身后是冲天的火光,前方是未知的生死。
而魏明月知道,这场复仇,不到血债血偿,绝不会停止。
宫墙高耸如巨兽獠牙,魏明月攀着滴水兽的残角,看着影将特制的钩索甩向琉璃瓦。
子时三刻的梆子声穿透夜空,御林军换岗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摸出袖中淬毒的银针,指甲在掌心掐出新月形的血痕——这是长乐村灭门后的第三十七次杀戮。
太子在勤政殿。影压低声音,剑穗扫过廊下的铜鹤灯,但守卫里有前朝遗孤,他们的目标也是虎符。
话音未落,暗处突然射出三支穿云箭。
魏明月旋身甩出软剑,剑身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度,将箭矢绞成碎片。
勤政殿内烛火摇曳,太子的笑声混着玉器碰撞声传来:不过是些蝼蚁,也配知道先帝的秘密魏明月瞳孔骤缩,撞破雕花窗棂闯入。
殿内景象却让她呼吸停滞——太子瘫坐在龙椅上,胸口插着半截断剑,鲜血正顺着明黄龙纹往下淌。
来得正好。角落里传来沙哑的女声。
红衣女子倚着蟠龙柱,手中滴血的剑泛着诡异的蓝光。
虎符在我手里,想要就来取。
她抬手掀开面纱,露出半张覆着狰狞疤痕的脸,还记得我吗魏明月,长乐村的灭门,我可是出了不少力。
记忆如利刃剜心。
魏明月想起那个躲在烟囱里的夜晚,铁锅掀开时,刀疤女人狰狞的笑脸。
她的软剑突然发出嗡鸣,二十年来压抑的恨意化作实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女人癫狂大笑。
因为你们魏家藏着能颠覆皇室的东西!当年你阿爹从火场救出的,根本不是什么账本,是先帝临终前的血诏!
她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用朱砂刺的密文。
看到了吗上面写着当今圣上弑兄篡位的铁证!
影突然挡在魏明月身前,长剑直指女人:所以你勾结太子,借虎符案血洗知情者
聪明。女人抛出血玉虎符,在地上摔得粉碎,但太子想独吞秘密,就别怪我反戈一击。她突然甩出袖中链刃,却在即将击中魏明月时,被影的暗器钉住手腕。
混乱中,殿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魏明月看着满地狼藉,突然觉得一阵恍惚。
二十年的仇恨,此刻竟如泡沫般虚幻。
她捡起虎符残片,上面的纹路与阿爹留下的铜片严丝合缝——原来那不是普通铜片,而是虎符的钥匙。
魏姑娘!影的警告声传来。
红衣女人趁机掷出毒烟弹,魏明月本能地后仰,却见女人趁机冲向龙椅后的暗格。
千钧一发之际,她甩出软剑穿透女人肩胛,看着对方不甘的嘶吼与御林军的脚步声一同消失在黑暗中。
晨光刺破云层时,魏明月站在宫墙之巅。
手中的虎符残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远处长乐村的方向,新坟如星子般散落。
影递来染血的布巾:要继续追查血诏吗
魏明月将残片抛向空中,看着它坠入宫墙下的护城河中。
二十年前的大火,二十年后的血雨,都随着涟漪渐渐消散。
暴雨冲刷着她的红衣,仿佛要洗净二十年的血污。
她望向初升的朝阳,轻声道:不用了。仇人死绝了...该让自己活了。
影沉默许久,收起长剑:那你打算去哪
回长乐村。魏明月转身,晨风掀起她的衣角,在废墟上种些花,就当...给他们一个新家。
两人身影渐渐消失在宫墙阴影中,只留下护城河中,虎符残片泛着微弱的光,沉入河底,连同所有秘密与仇恨,永远封存在历史的褶皱里。
而那抹在血雨腥风中褪去的红衣,终将化作废墟上第一朵绽放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