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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廉价租约
春末的风裹着梧桐絮钻进领口时,我正蹲在中介公司门口啃馒头。牛皮纸袋里装着刚打印的简历,三十七份投递记录在手机备忘录里泛着冷光——美术馆前台要三年经验,画室助教嫌我风格太阴郁,就连商场橱窗陈列员都婉拒了我袖口的油彩渍。银行卡余额显示三位数,而三天前房东刚把续租合同摔在我脸上:两千五一个月,租不起就滚。
中介小王出现时带着股劣质烟味,他的西装袖口磨得发亮,却在看见我简历上美院应届毕业生的字样时眼睛一亮:正巧有套房子适合你,月租金八百,拎包入住。他指尖反复摩挲着钥匙环,金属扣发出细碎的咔嗒声,像某种隐秘的警示。我注意到他无名指根部有圈苍白的戒痕,和我父亲离婚时的痕迹一模一样。
老楼位于城中村深处,青砖墙爬满枯死的爬山虎,墙根处长着几簇蓝紫色的鸢尾花,花瓣上凝着灰扑扑的水珠,凑近能看见花瓣内侧用指甲刻着细小的救字。二楼雕花窗的玻璃裂成蛛网,缝隙里卡着半片褪色的窗花,是个扎双马尾的小女孩剪影——和我小时候在孤儿院拍的第一张照片一模一样,连裙摆褶皱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这楼有些年头了,小王在楼道口停下,手指无意识地划着手机屏幕,锁屏壁纸是张全家福,穿红裙的小女孩抱着泰迪熊,嘴角却透着不属于孩童的僵硬,住户换得勤,您多担待。声控灯在他说话时突然亮起,昏黄的光晕里,我看见墙面上用红漆画着歪扭的禁符,符尾拖出的长线直指四楼。符旁刻着小字:子时不照镜,卯时莫开箱,字迹已被青苔覆盖,却仍透出股森冷,像是用带血的指甲刻成。
木门推开时扬起一阵灰尘,混杂着旧书和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香。雕花木床占了房间三分之一,床头的落地镜被块蓝印花布罩着,布角垂落在地,像具站立的人形。我伸手触碰床头雕花,指尖突然刺痛,木缝里嵌着半片指甲,边缘泛着陈旧的暗红——那是人类指甲断裂时才会有的毛边,指甲盖内侧还残留着淡粉色的甲床痕迹,仿佛主人在临死前曾拼命抓挠过床头。
当晚十点,我坐在折叠桌前啃冷面包,窗外飘起毛毛细雨。老旧空调发出咔嗒异响,伴随着断断续续的童谣——是《虫儿飞》,却混着潮湿的杂音,像从井底传来。我数着天花板上的水渍,突然听见身后吱呀一声,转头看见落地镜的布角在无风自动,露出镜面边缘的缠枝莲纹,某片花瓣上似乎沾着半根银白发丝,发丝末端还连着极小的皮肤碎屑,像是被人硬生生扯下来的,碎屑上甚至能看见淡淡的毛囊孔。
凌晨三点,我在沙发上被冻醒。地板传来轻微的踩踏声,咯吱、咯吱,像小孩穿着皮鞋在奔跑,每一步都伴随着铃铛般的脆响——和我梦里母亲离开时的脚步声一模一样。我攥紧手机,屏幕光照出镜面上的倒影:扎双马尾的小女孩站在床尾,白裙裙摆滴着水,红鞋尖在地板上画出暗红的脚印。那些脚印落地时,地板缝隙里渗出细小的黑色液体,沿着木纹形成类似梵文的图案,图案中心隐约浮现出1998.5.17的数字。等我打开灯,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镜面上凝着细密的水雾,隐约映出小羽两个字,字迹是稚嫩的童体,最后一笔的勾划带着哭腔般的颤抖,仿佛写字的孩子正在经历巨大的恐惧。
第二章
镜中倒影
第二天下着暴雨,我蹲在五金店门口给母亲打电话。信号时断时续,母亲的声音混着电流声:要不回来考编吧,你爸托人找了关系......我盯着玻璃上的水痕,突然看见倒影里有个穿白裙的小女孩举起手,指尖抵在玻璃另一侧,和我形成怪异的对掌姿势。她的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泥垢,掌心有块淡红色的胎记,形状像片残缺的莲花——和我右手掌心的胎记一模一样,就连胎记边缘的锯齿状纹路都完全吻合。
回到出租屋,落地镜的罩布不知何时滑落,镜中倒影的左眼角多了颗泪痣。我伸手触碰自己的脸颊,光滑的皮肤下传来轻微的凸起——像是有颗痣正在皮肤下生长,指尖按压时,能感觉到皮肤下有细小的颗粒在移动,仿佛有活物在皮肤下爬行,带着微凉的触感。床头柜抽屉里掉出半张照片,边角烧焦,能看见穿白衬衫的男人抱着穿白裙的小女孩,背景是雕花镜的一角。男人的手腕上戴着串铃铛手链,铃铛表面刻着缠枝莲纹,和镜子边框的花纹完全一致,其中一颗铃铛已经缺失,缺口处泛着金属的光泽。
床底的笔记本藏在樟木箱里,箱盖上刻着照骨镜三个字,木纹间卡着干枯的茉莉花瓣,花瓣上还沾着极细的银粉,像是某种仪式留下的痕迹。日记字迹工整,却在某些段落突然歪斜:
5月3日
小羽总盯着镜子笑,她说镜子里的姐姐会梳麻花辫。我对着镜子看了很久,只看见自己眼底的青黑。也许该听明轩的话,把镜子收进仓库可这是江家祖传之物,婆婆临终前说过,镜子能照见人心——照见人心底的执念,照见那些藏在阴影里的恶鬼。明轩最近总在画镜子里的女人,那个女人没有脸,只有和镜子一样光滑的表面。
5月10日
房东来修水管,他盯着镜子看了足足五分钟,离开时塞给我包朱砂,掌心还刻着'解'字。夜里小羽突然尖叫,说镜子里的姐姐穿红鞋,踩碎了她的布娃娃。我掀开镜布,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流泪,可我明明没有哭。更可怕的是,倒影的嘴角在动,无声地重复着'小羽别走',那是我昨天骂她时说的话,当时她把颜料洒在了镜子上。
最后一页被水渍晕染,只能辨出半句:明轩拿着剪刀冲进来时,镜子里有两个我,一个在笑,一个在流血。小羽的铃铛手链掉在地上,发出的不是清脆的响,而是像骨头碰撞的闷响,她手腕上的胎记在镜子里变成了完整的莲花......
暴雨在傍晚转成冰雹,砸在防盗网上巨响如雷。我抱着笔记本缩在沙发,突然听见衣柜里传来响动——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抽泣,还有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鼓起勇气打开柜门,里面挂着件带蕾丝边的白裙,领口绣着小羽二字,裙摆上的暗红污渍呈不规则形状,像朵枯萎的花。凑近细看,污渍边缘有明显的指腹按压痕迹,像是有人用手指蘸着血,反复涂抹出花瓣的形状,每道指痕里都嵌着细小的玻璃碎片。
镜中倒影此时异常清晰,我看见自己举起白裙,而现实中的手却死死攥着笔记本。倒影的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不属于我的笑容,左眼角的泪痣突然渗出血珠,血珠滴在镜面上,形成细小的漩涡,漩涡中心浮现出小羽的脸,她的眼睛被白翳覆盖,嘴巴大张着,像是在喊妈妈,喉咙处有明显的掐痕,皮肤下透出淡淡的青色指印。
第三章
童谣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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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区图书馆像座被时光遗忘的孤岛,木质楼梯每步都发出呻吟,楼梯扶手处刻着密密麻麻的羽字,有些字迹新鲜得像是刚刻上去的。管理员张大爷的老花镜滑到鼻尖,看见我手中的笔记本时,镜片突然闪过反光:姑娘,你住的是江家老宅吧他从抽屉里翻出泛黄的剪报,1998年5月18日的社会版头条:美院教师家中惊现双尸,现场遗留古老铜镜。
照片里的男人跪在落地镜前,后背插着半截剪刀,镜面布满蛛网状裂痕,裂痕间隐约可见小女孩的裙摆。文字记载:死者江明轩(32岁)、妻子林月(28岁),女儿江羽(6岁)失踪。现场无打斗痕迹,警方推测为家庭悲剧,铜镜下落不明......在照片的角落,能看见半张儿童画,画着穿白裙的小女孩和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女孩穿着红鞋,脚下有滩黑色的污渍,污渍里用蜡笔写着妈妈坏。
江师母人特别好,张大爷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突然空洞,仿佛被某种阴影笼罩,每周都来借《儿童文学》,小羽最喜欢里面的童谣,尤其是《虫儿飞》,总让我念给她听。出事前三天,她来还书时说镜子里有人教小羽唱歌,唱的就是《虫儿飞》,但歌词不一样,什么'镜子里的妈妈掉眼泪'。他突然剧烈咳嗽,手背上露出三道抓痕,像是被某种尖锐物体划过,伤口周围皮肤泛着青紫色,细看能发现抓痕里嵌着细小的玻璃碎片,每片碎片上都映着模糊的人脸。
回到出租屋,我在窗台发现半截粉笔,墙根处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虫儿飞,虫儿追,镜子里面藏着鬼。字迹歪斜,带着孩童的笨拙,最后那个鬼字拖出长长的尾巴,像条扭曲的腿。在这行字下方,还有更小的字迹,用指甲刻在墙面上:红鞋在床底,妈妈的梳子在衣柜第三格,字迹已经模糊,却仍能感受到刻字时的用力,仿佛刻字者在和时间赛跑,每个笔画都带着深深的划痕。
当晚梦见自己站在镜前,镜中世界却在下雨。小羽穿着白裙站在雨中,红鞋沾满泥巴,她举起沾满血的剪刀,刀刃上倒映着无数个我。姐姐帮我找妈妈好不好她的声音混着雨声,妈妈在镜子里做裙子,用我的头发做蕾丝,用我的指甲做装饰,用我的血画花纹......她转身指向身后的老宅,每扇窗户都映着不同的场景:一楼的住户在镜前梳头,镜中倒影举起刀,刀刃上的倒影却是张大爷的脸;二楼的租客在撕毁租约,镜中倒影却在笑,嘴角咧开的弧度不似人类;三楼的中介小王在楼道烧纸,镜中倒影是穿红鞋的小女孩,手里拿着我丢失的笔记本。
惊醒时,床头闹钟显示3:17,和镜中倒影的时间分秒不差。落地镜上浮现出血色童谣,比日记里的更完整:虫儿飞,虫儿追,镜子里的妈妈掉眼泪。红鞋藏,童谣唱,找到我时别慌张。三个七日破镜光,从此不用捉迷藏。镜中骨,镜中魂,破镜方能见清晨。七七四十九,魂归照骨处......最后一句被血痕覆盖,露出1998.5.17的数字,数字周围有类似指纹的血印,每个指纹都少了半截指甲,像是被人用剪刀剪掉的。
我摸着左眼角的泪痣,突然想起在图书馆看见的江师母照片——她的左眼角同样有颗泪痣,像滴凝固的血。而现在,这颗痣正在我的脸上逐渐清晰,边缘泛着淡淡的青色,如同被某种阴影侵蚀。更诡异的是,每当我盯着镜子超过三分钟,镜中的泪痣会变成红色,像是刚滴落的血珠,而现实中的皮肤表面却毫无异常。
第四章
镜像迷宫
第五天开始,镜子的异常愈发明显。我在厨房煮面时,镜中倒影却在卧室打开衣柜,拿出那件绣着小羽的白裙,裙摆上的血渍在镜中变成鲜活的红色,像刚滴落的鲜血,甚至能看见血珠在布料上滚动;对着镜子涂口红时,倒影的嘴唇却在默念数字,手指在空气中划出1998.5.17的痕迹,每划一笔,镜面上就会留下淡淡的血痕,血痕会在几分钟后自动消失,只留下淡淡的腥味。最诡异的是,镜中倒影开始模仿我的动作,但总会比现实慢半拍,像个滞后的影子,有时甚至会做出相反的动作——我抬手,倒影却放下手;我微笑,倒影却流泪,眼中流出的不是泪水,而是黑色的液体。
周末清理衣柜时,在最深处发现个铁盒,里面装着十几张老照片。大部分是江家三口的合影,直到1998年4月的照片里,江师母的笑容开始僵硬,小羽的眼睛死死盯着镜头,身后的落地镜映出半个穿红鞋的身影,那个身影的手腕上戴着和我相同的铃铛手链。最后一张照片只剩半张,能看见江明轩惊恐的脸,镜头对着镜子,镜中倒映着他自己举着剪刀的手,他的手腕上戴着那串铃铛手链,铃铛表面的缠枝莲纹正在渗血,每滴血珠都变成小小的镜面,映出不同租客的脸。
铁盒底部刻着行小字:照骨镜者,照人先照心。心生魔,则镜生魂。魂聚七,镜成牢;魂散三,镜始破。每二十一年,镜开血眸,收十七魂,补镜中缺。我突然想起日记里提到的照骨镜能照见人心底的鬼,或许这面镜子并非普通器物,而是能将人的执念具现化的邪物。江师母对女儿的过度保护,江明轩的恐惧与崩溃,最终在镜中催生了吞噬灵魂的迷宫。每任住户的恐惧和执念都会成为镜中世界的养分,让迷宫愈发复杂,而我,正是第十七个即将被吞噬的灵魂。
5月17日凌晨,雷声轰鸣。我抱着红鞋坐在镜前,鞋跟处的指甲突然发出微光,映出鞋内底的字迹:小羽的鞋,妈妈做的。5.17那天,妈妈说要给我做新裙子,可是剪刀划到了我的脖子,血滴在镜子上,镜子里的妈妈就变了样子......镜面开始波动,像有活水在表面流淌,我看见镜中世界逐渐清晰——是1998年的卧室,江师母背对着我坐在梳妆台前,手中梳子正划过银白的发丝,梳子齿间卡着几根带血的头发,每根头发的发梢都打着小小的蝴蝶结,和小羽平时的发型一样。
妈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变成童声,低头看见双手变成小孩的模样,手腕上戴着串铃铛手链,正是日记里提到的小羽的生日礼物。手链上的铃铛少了一颗,缺口处沾着暗红的血迹,血迹的形状和我掌心的胎记一模一样。江师母没有回头,梳头的动作顿了顿,镜子里映出她的侧脸——皮肤苍白如纸,左眼角的泪痣正在渗血,血珠滴在梳妆台上,凝成别相信三个字,字迹和我在墙根发现的粉笔字一模一样,笔画里还带着细小的铃铛碎屑。
房间角落的衣柜突然打开,走出另一个我,成年的我,左眼角泪痣鲜明,手中握着染血的剪刀。两个我慢慢靠近,镜中世界开始分裂,无数个镜面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个碎片里都有不同的场景:中介小王在楼道撕毁招租广告,广告背面写着2013.7.15,那是他第一次带租客来看房的日子,广告上的租客照片正是三个月前失踪的前租客;五金店老板擦拭着带血的钥匙,钥匙上刻着401,正是我租的房间号,钥匙孔里卡着半根银白发丝,发丝末端有个小小的莲花刺青;张大爷在图书馆焚烧剪报,灰烬里浮现出第17位租客的字样,字样周围环绕着十七个铃铛的图案,每个铃铛都刻着不同的名字。
她们都是被镜子困住的人,小羽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她的白裙沾满血迹,红鞋滴着水,每滴水珠落地都变成小小的镜面,映出她被掐住脖子的画面,妈妈想把所有人都变成我的玩伴,可我只想要真正的妈妈......她拉住我的手,触感冰冷如霜,手腕上的铃铛发出破碎的响声,姐姐你看,镜子里的妈妈没有脸,她用别人的灵魂拼出我的样子,用他们的记忆编织谎言。每个租客的恐惧,都是镜子的养料,让迷宫越来越牢固......
江师母突然转身,她的脸果然光滑如镜,镜面上倒映着无数张惊恐的脸——都是曾经住在这栋楼里的人。我认出其中有位穿职业装的女性,是三个月前失踪的前租客,她的镜中倒影曾出现在我的梦里,此刻她的眼中流出黑色的泪水,嘴里无声地喊着救救我。江师母伸出双手,指尖长出锋利的指甲,指甲缝里卡着银白发丝:小羽别闹,妈妈给你做新裙子......话音未落,镜中世界突然震动,所有碎片开始收拢,形成巨大的镜像漩涡,漩涡中心传来无数人的哭号,混着《虫儿飞》的旋律,形成震耳欲聋的声浪,声浪中还夹杂着铃铛破碎的声音。
第五章
镜中真相
漩涡中心传来童谣声,破碎的旋律拼凑出完整的真相:1998年5月17日,江师母因长期被产后抑郁和家族遗传病困扰,逐渐分不清现实与镜像,误将女儿小羽的倒影当作外来威胁。她在给小羽梳头时,镜子里突然映出穿红鞋的小女孩(其实是她自己的倒影扭曲),恐惧让她拿起剪刀刺向镜子,却不慎重伤丈夫江明轩。小羽在混乱中撞碎镜子,被碎片划伤颈部致死。三人的执念共同激活了照骨镜,形成独立的镜像世界:江师母的灵魂被困镜中,无法接受女儿死亡的事实,于是不断吸收新的灵魂来填补她心中的空缺,试图用他人的记忆和外貌拼凑出小羽;江明轩的灵魂则被困在镜柱上,用铃铛手链记录每个租客的信息,试图寻找破镜的契机;而小羽的灵魂,始终停留在镜中世界的深处,用童谣传递求救信号。
三个七日指的是三个七年,二十一年的轮回。每到忌日,镜子会打开通道,吸收新的灵魂,直到凑齐十七个灵魂,镜中世界就会完全固化,再无破镜可能。今年正是第三个七年,镜中世界的屏障最弱,而我作为第17位租客,恰好具备和江师母相似的执念——对母亲离开的怨恨、对未来的迷茫、对自我认同的困惑,这些负面情绪让我成为最佳目标,镜子甚至复制了我掌心的胎记和童年剪影,试图让我完全代入小羽的角色。
我看着手中的红鞋,鞋跟处的指甲突然脱落,露出下面刻着的破字——这是小羽用最后的力气留下的线索,指甲里还嵌着镜中世界的碎片。成年的我举起剪刀,刀刃反射出无数个自己,每个倒影都在流泪,眼中映着镜中世界的真相:每个租客的灵魂都被拆解成碎片,用来修补镜中世界的裂痕,中介小王的恐惧(害怕失去女儿)、五金店老板的贪婪(私藏钥匙牟利)、张大爷的愧疚(当年未及时报警),都成了镜中迷宫的砖石,而我左眼角的泪痣,正是镜子对我灵魂的标记。
姐姐,你看!小羽突然指向镜中深处,我看见江明轩的灵魂被锁在镜柱上,他的手腕还戴着那串铃铛手链,每片铃铛都刻着租客的名字,最后一片空白铃铛上,隐约浮现出我的名字。爸爸想阻止妈妈,却被永远困在这里。镜子里的童谣,是我们用灵魂唱的求救信号,每一句歌词都是线索......
江师母的镜脸突然裂开,露出里面无数纠缠的灵魂,他们的哭号混着童谣,形成震耳欲聋的声浪。我握紧红鞋,鞋尖的血迹在镜面上画出光路,直指镜面中央那朵残缺的莲花——江家的族徽,也是照骨镜的核心。记忆突然闪回:在楼道看见的碎镜子、巷子里的小女孩、笔记本里的血字,所有线索都指向这朵莲花,它的残缺正是镜子的弱点,因为当年小羽的血滴在了莲花的花蕊处,形成了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
镜子破碎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千万片玻璃碎片悬浮空中,每片都映着不同的场景:小王在中介公司撕毁的合同上写着2025.4.26,正是我租下房子的日子,合同背面画着小羽的简笔画,眼角挂着泪,旁边写着第17个姐姐,救救我们;五金店老板擦拭的钥匙,正是打开江家老宅的那把,钥匙孔里卡着的银白发丝,其实是江师母的执念具象化;张大爷焚烧的剪报,灰烬里浮现出解脱二字,下面还有行小字:十七魂聚,破镜重生。
小羽的身体在碎片中渐渐清晰,她穿着干净的白裙,红鞋一尘不染,手里捧着束茉莉花,正是江家老宅墙根处的那种,花香里混着阳光的味道。谢谢姐姐,她笑着挥手,身后出现穿白衬衫的男人——是江明轩,他眼中含着泪,伸手抱住小羽,我们终于能去找真正的妈妈了。他转身时,我看见他后背的伤口已经愈合,手腕上的铃铛手链只剩最后一颗铃铛,上面刻着我的名字,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在告别。
剧烈的光芒袭来,我闭上眼睛,听见无数声再见在耳边响起,混着《虫儿飞》的旋律,渐渐远去。在意识的最后一刻,我看见镜中世界的裂痕中透出阳光,照在小羽的笑脸上,她的红鞋尖轻轻点地,像在跳一支没有终点的舞,而江师母的镜脸终于浮现出真正的面容,那是一张充满悔恨却又释然的脸。
第六章
尾声
再次睁开眼,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碎成齑粉的镜子散落在地,像撒了一地的星星。红鞋消失不见,手中握着的是把银色钥匙,钥匙柄上的日期1998.5.17泛着微光,钥匙齿间卡着片细小的玻璃碎片,碎片里映着小羽的笑脸,她的身后是盛开的茉莉花和晴朗的天空。
报警时,警察在墙缝里发现的不仅有小羽的尸骨,还有十二双红鞋,每双鞋内底都刻着不同的名字——正是这些年在老楼失踪的住户。而我出租屋里的落地镜,经鉴定只是普通玻璃,镜架上的缠枝莲纹却和警方找到的照骨镜残片完全吻合,那些残片拼接起来,正是小羽在镜中世界指向的核心莲花图案,花蕊处有明显的血沁痕迹。
搬离老楼那天,我在楼道遇见个扎双马尾的小女孩,她穿着白裙,脚踩红鞋,正对着墙根的碎镜子笑。姐姐再见,她转身跑开,裙摆扬起的瞬间,我看见裙角绣着朵完整的缠枝莲,下次捉迷藏,换我来找你呀。她的声音清脆如铃,却让我想起镜中世界里那些破碎的哭嚎,忍不住伸手触碰左眼角的泪痣——它已经完全成型,像滴永远不会干涸的血,却不再有冰冷的触感,反而带着一丝温暖。
后来我左眼的泪痣再也没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偶尔在画室写生,镜中的模特会突然变成小羽的模样,冲我眨眨眼就消失,画布上的人像总会多出些细节:镜中人物的手腕有铃铛手链,裙摆有暗红污渍,这些本不存在于现实中的元素,却让画作充满诡异的真实感,甚至有画廊愿意高价收购这些镜中系列作品。
社区图书馆重新开放那天,张大爷送给我本《儿童文学》,翻开第一页,夹着朵干枯的茉莉花,花瓣上写着:虫儿飞,虫儿追,镜子里的春天永不回。红鞋藏,童谣碎,破镜时分梦成灰......在书的最后一页,我发现张大爷的字迹:1998年5月,我亲眼看见江师母抱着小羽的尸体走进镜子,那时我才知道,有些执念,真的能让灵魂困在镜中。谢谢你,第17个孩子,你让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
城中村改造的挖掘机开进巷子那天,我站在远处看着老楼倒塌。尘土飞扬中,我仿佛看见三个人影从废墟中升起:穿白裙的小女孩牵着父母的手,蹦跳着走进阳光里,空中飘着断断续续的童谣,那是我从未听过的结尾:虫儿飞,虫儿睡,镜子外面有新的辉。红鞋褪,童谣归,破镜之后心无悲......
从此,关于镜中童谣的传说,永远留在了那栋老楼的废墟里。而我知道,有些执念,终将在破碎中得到解脱;有些灵魂,终将在光的尽头找到回家的路。至于我左眼角的泪痣,或许是镜子留给我的印记,提醒我不要忘记那个在镜中唱着童谣的小女孩,以及我们曾共同经历的,关于恐惧、救赎与和解的故事。每当深夜照镜,我仍会看见镜角闪过白裙的衣角,听见断断续续的童谣,却不再害怕——因为我知道,那是小羽在镜的另一端,终于过上了没有镜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