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把街道上的人给清了个空。
沿街叫卖的小贩纷纷收拾东西回家。
恰在赶路的行人也扭头扎进附近的茶馆。
二十几个走商打扮的胡人也被这场大雨淋了个浑身湿透,他们带着自己从胡地运送过来的货物,同样想走进酒楼避雨。
然而他们前脚才踏进酒楼,立马就有嗅觉灵敏的客人停下了用饭的动作:
“什么味道?诸位,你们谁把鞋给脱了?”
空气中,一股极其霸道的异味飞速蔓延,受到影响的客人越来越多。
“就是啊,谁这么没有素质,弄得这叫什么味啊?”
“掌柜的,你能不能管管,这股怪味这么呛人,让我们还怎么吃东西啊?”
“老子受不了了!掌柜的,你再不把一身怪味的人赶走,老子就砸了你的店!”
店掌柜也莫名其妙,他环视四周看得清清楚楚,店里头没人脱鞋啊。
“诸位且慢,先别激动,我……呕!”
为了安抚大家情绪,掌柜的准备走出柜台,然而他这一走,就正好来到了刚好全部进门的胡人们面前。
一股极难形容的怪味从那些胡人身上扑面而来,强烈到让掌柜的当场窒息,转头就呕了起来!
“你们……呕……什么人……呕……出去!给我把他们赶出去……呕!”
掌柜的这一吐,其他人也终于意识到问题的源头出自哪了。
“门口那是什么人?胡人?”
“红胡子蓝眼睛,肯定是胡人没错了!”
“怪不得这么臭,快,把他们赶出去!”
你一言我一语,吃饭的客人们硬是团结成一线,把试图进来避雨的胡人商队毫不留情驱逐到了酒楼外。
“我们是来吃饭的!住手!你们这些汉人,怎么能这样不讲理!”
野摩戈操着生硬的口音,试图跟驱逐他们的人讲道理。
但根本没人愿意听他在说什么,那些人一只手捂着口鼻,一只手拿着扫帚和烧火棍,硬是将野摩戈和他的商队赶到了酒楼外,一直到他们远离酒楼,重新回到大雨中为止。
阿木格撑起伞,遮在野摩戈头顶,语气愤愤:
“这些汉人,真是太过分了!为什么这样不友好?我们又不是不给他们钱!”
他们一行人,是听说了汉人待人友好,热情好客,而且非常喜欢他们胡人的宝石,所以才特意千里迢迢,从胡人的地界赶往汉人京城,想要与他们通商。
眼看着离京城越来越近,忽然天降大雨,他们想要找个地方避雨,顺带着也吃些便饭,稍作休息,可一连找了七八家饭馆茶馆,每家都是一个态度,一看到他们进门,就毫不留情地把他们往出赶!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往常在其他都城,那些做买卖的汉人,看到他们用来结账的宝石,开心还来不及!
野摩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进不去酒楼,他们只能重新找地方容身。
只是这瓢泼大雨,他们有伞能遮住头顶,却没办法保护住脚下。
他们每个人的鞋,都已经被地上的积水给浸透了,现在走在路上,鞋里甚至可以养活一条鱼。
野摩戈垂头丧气地踢了脚地上的积水:“走吧,既然这家也不行,那我们就再换下一家……”
阿木格气得一张脸通红,蓝眼睛里全是怒火,但在听到他这样说后,斗鸡似的胸膛也垮了下来:
“还会有下一家吗?大哥,我们已经在大雨里走了一个时辰的路了。”
野摩戈也没办法回答他,漂亮的蓝眼珠里掠过一丝哀伤。
他刚刚其实听懂了,那些人也不是讨厌他们,而是讨厌他们身上的味道。
可是他们胡人,生来如此,身上就是有一些不同于汉人的异味。
尤其是一遇到下雨天,这种潮湿闷热的时候,气味就会变得更重。
他们生下来就这样,这些年早就习惯了,但汉人不同,他们无法接受。
再这样下雨,就算他们在大雨里走一天,也不可能找到愿意接纳他们的歇脚地。
野摩戈迈着沉重的步伐,带着商队往前继续赶路,途中经过一个小茶棚,他忽然脚步一顿,疑惑地耸了耸鼻子。
这味道……
野摩戈惊讶地抬头,朝着茶棚看过去。
四个年轻男子,正围着一口大锅,在里面煮着东西。
平日煎茶的锅,此时里头放的却不是茶叶,而是一些他没见过的东西,铁锅边上浮着一层小小的花朵。
伴随着男子们的搅动,一股说不出的清雅芬芳从铁锅中淡淡飘出,让人只是稍稍一闻,便忍不住驻足,为之神往。
“这是什么?”野摩戈靠近了茶棚,好奇发问。
因为要煮香料,小鹤四人都早早地在鼻子里塞了瘦枣,但即使是这样,当野摩戈靠近时,还是有一股霸道的狐臭强横的钻入了几人的嗅觉。
小鹤动作一僵,天灵盖都激灵了一下:
“你……”
他下意识捂住了鼻子,皱眉看向身前的人。
野摩戈也意识到了对方的抗拒,眼底掠过一抹自卑,默默地往后退了半步。
“对不起,汉人,我不是故意熏到你的……”
小鹤却在此时猛然双眼一亮,主动上前一步,用力握住了他的双手。
“奇人!你就是我主子要我等的大气人!”
他刚刚还避之不及,眼下却又亲热异常,野摩戈被他弄得一头雾水。
“汉人,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小鹤紧握着他的双手,心中不由得感慨,他主子真是料事如神!
早在四人离开前,赵予书就嘱咐过,今日卖香料,不需要他们按照常规的方法卖香,只需要煮一锅洗澡水,接着等身有异味的人出现即可。
小鹤惊喜地看着野摩戈一行人,激动道:
“你们身上的味道,对你们来说是不是一个麻烦?我有能力给你们解决,你们要不要我帮忙?”
这话一出口,野摩戈也当场双眼发亮,同样紧握住了他的手:
“汉人,你此话当真?”
小鹤拉着他的手便把他往茶棚后面的小休息地领:
“你跟我过来!我让你见识见识!”
阿木格下意识阻止:“大哥,这人举止奇怪,小心有诈!”
野摩戈却是已经被身上的异味带来的不便给困扰久了,一听到有法子能解决,什么都顾不上了。
“阿木格,我先随他进去,你带人在这里等着,我们这么多人,不怕他!”
小鹤也对阿木格道:“你放心,我们都是做生意的正经人,不会让你大哥出问题。”
他扯着野摩戈的手臂,把他领到茶棚后面的休息室,二话不说,伸手就扒他身上的衣服。
野摩戈虽然有些意外,但并没有阻止,等着看他准备做什么。
小鹤扒开他的上衣以后,用煮香料的水打湿帕子,开始擦拭野摩戈的上身。
他擦拭得格外认真,尤其是野摩戈的腋下,反复清理!
赵予书买香料时就是认真筛选过品种的,她买的那些香,恰好在除味去味上头有奇效。
这种香在京城一点都不稀有,在大户人家的茅房里随处可见。
但对于没那么多讲究的胡人来说,这东西就等同于对他们身上的异味有奇效的灵丹妙药!
小鹤给野摩戈擦拭完身体,其余三人也把野摩戈脱下去的上衣熏了一遍香。
四人伺候着野摩戈把熏好的衣物穿上,服侍得极为妥帖。
野摩戈重新走出茶棚,阿木格等一行人,惊奇的发现他们大哥不仅身上没了异味,而且清香扑鼻,引人神往!
“阿木格,你快闻闻,我身上还有没有味道?”
“没有了,大哥,一点都没有了!”
商队众人轮番确认一遍,纷纷赞叹不已。
野摩戈也举起手臂在自己腋下闻了又闻,激动道:
“竟当真有如此奇效!快,给我的兄弟们也每人都来一遍!”
小鹤等的就是他这一句,但他这时却一反刚刚伺候野摩戈的热络,开始拿乔起来。
“不急,香料就摆在这,只要你们有了它们,身上想香多久,就能香多久。”
“而且不止现在这一种香味,我们还有以假乱真的花香,以及能吸引蝴蝶过来的迷香,甚至还有一些能让人安神入眠的特殊药香……”
“宝贝!天朝的宝贝!”野摩戈大呼神奇,一听他还有那么多,当即开口:“你所说的那些,要多少钱,我买了,我都买了!”
小鹤就算是对赵予书有绝对的信任,也有些惊讶于眼前的顺利。
思忖了一下,他迟疑着开价:“五百文钱一两,但你要是买得多,我还可以……”给你便宜一些。
“好!就这个价!”野摩戈当场从裤子里掏出一个小锦囊,锦囊打开,里头是好几颗成年男子拇指头大小的红宝石,哪怕在没有一点阳光的大雨中,也散发着耀眼的光辉!
“你们还有多少香料,我全要了!我用宝石跟你换,你看这些够不够?”
小鹤震惊地看着那些在贵族之中饱受追捧,甚至可以算是价值连城的宝石:
“这……”
野摩戈把他的犹豫当成不愿意,立刻一拍双手:
“没关系,我还有很多!我给你一箱!”
阿木格立刻命四人抬来一口大红木箱子,打开之后,里面满满一箱都是各种颜色的珍贵宝石,每一颗拿出去,都能卖出至少百两银子的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