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愣子的身世相较于阿丑,稍显宽裕。祖上留下的一些田产,加上他自幼练就的狩猎本领,让他的生活不至于太过拮据。
曾经,他还有个兄长,名为大愣子,却在一次驾驶摇摇车的嬉戏中,不慎撞上了村里的恶霸,最终惨遭毒手,含冤而亡!
掏粪的活计异常艰辛,年仅十八岁的江凡之母,身躯已然弯曲,生活的重担压得她腰杆无法挺直。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皱纹,早早地爬上了她的脸颊,凌乱的发丝间夹杂着丝丝白发。这一切,让本就平凡的相貌更添了几分自卑,她从不敢轻易接近如厕的男子。此番与陌生男子的近距离接触,让她羞赧难当,心中甚至泛起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悸动。
不多时,在江凡母亲强健有力的臂膀的助力下,两人终于逃离了粪坑,来到了公厕地面上一处较为安全之地。
“芳,我不能没有你!”江凡的父亲突然发力,将一旁喘息未定、尚未回过神的江凡母亲紧紧压在身下,一阵狂吻,双手不停地撕扯着衣物……他神智恍惚,竟将救命恩人错认成了心中的女神——芳。
借着酒劲,平日里老实巴交的他变得肆无忌惮。伴随着棉布被撕裂的声响,两人赤诚相见,紧紧相拥。江凡母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手足无措,本就愚钝的头脑此刻更是一片空白。她眼角滑落一两滴泪水,无力地接受了二愣子的占有。
就这样,两个命运多舛的人,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宿命般地结合在了一起。尽管生活清苦,但江凡的出生,为这个原本悲惨的家庭带来了生机。
然而,江凡贫寒的家世,注定他无法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村里贫富差距悬殊,有的孩子身着华服,品尝着江凡从未见过的美食,还常常挑食、浪费。有一次,江凡捡到他们丢弃的食物,尝了一口后,回家问母亲:“娘,他们吃的是啥?真好吃,我也想吃!”
阿丑听后,心中一阵酸楚。夫君家原本还算殷实,可惜被夫君挥霍一空。生下江凡后,夫君才开始外出狩猎谋生,但家境依旧贫寒。一个月能吃上一顿肉已是奢侈,哪敢奢望零食。她轻轻抚摸着瘦弱矮小的江凡,只能在心底默默叹息:“谁让你生在咱们这样的家庭呢。”
因为贫穷,江凡营养不良;因为贫穷,他无法上学读书;因为贫穷,他自幼便饱受邻里和其他孩子的嘲笑与欺凌,早已习惯了卑微的生活。尽管无奈,江凡的父亲还是常常带着他外出,从小训练他狩猎和野外生存的技能。无数次受伤的经历,让江凡心中种下了一颗不屈命运的倔强种子,这颗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好景不长,江凡六岁那年的祭祖节日,二愣子如往常般前往村南角的乱葬坡祭奠先人。自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后,亲戚们纷纷与他划清界限。兄长死后,也只能草草地葬在坡脚一处臭水沟旁。
臭水沟附近风水不佳,几乎无人愿意将先人的灵位安置于此,倒也显得清净。二愣子点好香蜡,跪拜一番后,将竹签香插在兄长的牌位旁。他起身取出纸钱,准备焚烧。就在这时,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刚点好的竹签香瞬间熄灭。
“这是怎么回事?真倒霉!”二愣子愤愤地嘟囔着,望向晴朗的天空。他无奈地再次擦燃火柴,重新点燃竹签香。
“叽叽”一声清脆的叫声划破寂静,一只长着两只长耳朵的粉红色兔子突然出现。它像一阵风般从二愣子眼前掠过,带起的风恰好又将竹签香吹灭。
“靠!”郁闷不已的二愣子紧盯着这只不速之客,恰好与兔子那妖娆的眼睛对视了一眼。
“我一定要追到你!”二愣子心中突然涌起这个念头。随后,他便像着了魔般,放下手中的一切,径直朝着兔子追去!
古田村流传着两大祖训:不入灰烟雾,深夜不出门。然而,二愣子为了追捕这只兔子,早已将祖训抛诸脑后。他一头扎进了乱葬坡上方一处弥漫着灰烟雾的地方。说来也怪,原本不大的乱葬坡此刻仿佛变得无边无际。二愣子不知疲倦地紧紧追赶着兔子,一直追到夜幕降临,却始终未能追上。他浑然不觉周围虽仍是乱葬坡,但早已空无一人。
天空中的太阳早已彻底落下,只剩下几缕诡异的青色月光洒落。一直跑在前头、吊着二愣子的兔子,突然停下脚步。它化作一个让二愣子永生难忘的身影,静静地躺在地上。
那是一具蜷缩着的瘦弱男子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那身形,竟和二愣子记忆深处的大哥渐渐重叠。
“大哥!”曾经痛苦的记忆被眼前这一幕猛然勾起。二愣子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浑然不觉诡异之事已降临到自己身上。伴随着青色月光的洒落,先是头发,然后是头颅、上半身、下半身……二愣子的身体渐渐化为青光,融入空气中。在奔跑的过程中,他的身体逐一消失,最后只剩下一双布鞋奔到倒地的尸体前,停住了!
“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吃饭呀?”江凡稚嫩的童音在破败的宅子里回荡。摇曳的烛光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映照出阿丑脸上强行压抑着的不安与沮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江凡在微微颤抖的母亲怀抱中渐渐入睡。
第二天一早,人们便看到原本强壮的阿丑,竟然一夜之间白了头,瘫卧在一旁,动弹不得。她的一只手高高举起,拎着一床薄被,似乎想要给江凡盖上。
即使懵懂的江凡,此刻也隐隐察觉到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他凄厉地喊道:“妈妈,你怎么了!”边说边用力摇晃着母亲的身躯。平时连拎个尿壶都十分吃力的江凡,此刻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然而,任凭他如何用力摇晃,也无法唤醒昏迷中的母亲。
无尽的恐惧瞬间淹没了这个还不到七岁的孩子。年近七岁的他,还不认识多少词语,只知道父亲可能出事了,而如果母亲再离开他,这辈子他就将无依无靠了。他那从未洗净过的脸庞,被滚烫的泪水冲刷了一遍又一遍。从未向命运祈求过什么的他,第一次在心底默默祈祷起来。他不想这本来就悲惨的命运,连母亲这最后的依靠也要夺走!
父亲生死未卜,母亲又昏迷在地。原本勉强维持的温馨瞬间破碎,江凡只能紧紧抱住尚有一丝温度的母亲,疯狂地嘶吼着!
时间仿佛也不忍目睹这残忍的一幕,放慢了脚步。破败的屋子无法阻挡江凡那无助的嘶吼声,屋外早已聚集了一群村民。他们透过江凡家四处漏风的墙壁,早已洞察了屋内发生的事情——江凡的母亲应该是生病了,陷入了昏睡。
或许是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庄里的村民早已习惯了麻木不仁,竟然没有一个村民敲门进屋相助。
又过了许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推开了江凡家破败的门槛。接着,进来两个七尺壮汉。前面的是江凡名义上的二舅,也就是村长的二儿子,他和江凡的母亲有些交情,得知阿丑病倒的消息后,受父亲——村长的嘱托赶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
二舅快步走到阿丑面前,问道:“丑娃,你妈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早上一醒来,娘亲就变成这样了!”江凡哭泣着说道,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你,给我上去看看。”二舅命令身后那个郎中模样的男子道。看到这个郎中,江凡不禁感到诧异。这人不是村角有名的兽医吗?上次隔壁张大娘家里的猪难产,就是他给治好的。难道他白天给猪看病,偶尔也兼给人看病?
“好嘞!”那名郎中接到命令,硬着头皮走上前。他给阿丑把了把脉,然后说道:“还有救。”听到这话,江凡猛地止住了哭泣,连忙让开位置,让郎中施救。
郎中说完,便取出一枚银针,另一只手在兜里翻来覆去,似乎在寻找什么。
“糟了,没带消毒液!”这枚银针刚刚才给村里一个浪荡子治疗过性病,还没来得及消毒,就被眼前村长的二儿子拉到了这里。消毒液恐怕还落在浪荡子家里呢。
“你他妈磨叽什么,快点救人啊!”二舅大吼道,仗着村长的威名,他对村民向来都是呼来喝去的。
“好嘞!”郎中慌忙应道,无奈之下,只得拿着尚未消毒的银针为阿丑施针。他在阿丑的人中、天冲穴等穴位一番操作后,原本紧皱的眉头愈发紧锁,口中喃喃自语道:“怪事,这阿丑究竟中了什么邪?”
两炷香的时间悄然流逝,郎中在阿丑身上反复折腾,阿丑却依旧毫无反应。身形魁梧的二舅渐渐失去了耐心。对于这个捡来的妹妹,他本就没有多少同情心。
若不是父亲交代他多加照拂,他才懒得理会这档子闲事。自己一路打听着阿丑患病的消息,顺便拉上本村稍有威望的郎中前来,已然算是仁至义尽。在这儿耗费了这么长时间,简直就是浪费生命!
“你到底行不行啊!”二舅愤怒地咆哮道,以此发泄心中的不满。说着,他的左脚猛地抬起,就在即将踹到郎中的瞬间,又陡然止住,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怒火。
“快了,快了。”郎中虽未回首,却深知身后之人的耐心已近枯竭。他咬紧牙关,将银针毅然决然地刺入阿丑的中冲穴,直至针尾,同时暗暗调动起一股玄妙的内力,缓缓注入。
刹那间,阿丑的双耳竟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瞬间膨胀了一圈,随即又猛地收缩回归原位,而她那紧闭的双唇也突然张开,一口冗长而浑浊的气息随之喷吐而出,不偏不倚,正对着那位已然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郎中。
“呃!”郎中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气息冲击得几欲作呕。
“二楞啊,我的二楞!你怎能如此狠心,抛下我们母子俩,这世道何其不公啊!”或许正是郎中这最后一针的奇效,阿丑竟从深沉的昏迷中苏醒过来,开口便是一声痛彻心扉的哀嚎。
“娘,娘你醒了!可吓死我了,凡凡好害怕失去你。”江凡见母亲醒来,不顾一切地扑进阿丑的怀抱,紧紧相拥,仿佛要将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永远镌刻在心间。
“儿啊,这是怎么回事?二哥,还有陈郎中,乡亲们,你们怎么都来了?儿啊,快扶娘起来。”阿丑此刻才恍然察觉,自己身边围满了平日里几乎从不踏足门槛的邻里乡亲。她欲起身相迎,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下半身已然失去了知觉,仿佛与身体的其余部分彻底断开了联系。
“你醒了就好,我还有要事需处理,改日再来看你。”见到阿丑苏醒,江凡那所谓的二舅便急不可耐地想要离去。或许是畏惧阿丑身上的贫寒之气,又或许是不愿再多看那张足以令人夜不能寐的面容一眼。
子不嫌母丑,江凡拼尽全力想要搀扶起阿丑,却因力不胜任,与双腿无力的阿丑一同跌倒在地。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一股柔和的白气及时将他们托起。原来,这正是正要离去的二舅不经意间发出的一缕玄气。
“丑妹,刚醒来身子弱,就别折腾了。好好休息吧!”言罢,二舅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外。
“谢谢二哥!”阿丑说完这句话,便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仿佛这几个字已经耗尽了她仅存的力气,再也无力言语。周围的乡亲们见阿丑已经苏醒,也纷纷告辞离去。少数几个村民还假意安慰了几句,尽管他们根本不清楚这个不幸的家庭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磨难。
一旁仍在不住呕吐的郎中缓缓转过身来,恰好与阿丑的目光相遇。阿丑的面容,仿佛是大自然在醉酒后的肆意挥洒之作。那张倒锥形的脸上,两颗大小不一的眼珠不对称地镶嵌着,其中一颗更是凸出眼眶,若是有人在夜深人静之时偶遇此景,恐怕会误以为撞见了幽冥之界的鬼魂。
“呃!阿丑啊,你先歇会儿吧。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给你看看!”说完,郎中协助江凡将阿丑扶到床上侧卧好,便将她交给江凡照顾,自己则匆匆逃离了这个令人心生畏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