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沈璃怀抱懿旨,正式入宫拜见。我特地选在正殿接见这位未来儿媳。
殿门打开,沈璃一袭正红吉服,头梳高髻插着点翠簪花,款款步入殿中。她目含怯色,缓缓跪下：民女沈璃,参见皇后娘娘。
我端坐凤椅之上,目光冷淡地俯瞰她。沈璃,旨意已下,你已是太子良娣。今日本宫唤你来,是要与你说几句话。
沈璃垂首恭声道：娘娘请明示。
我缓缓道：本宫知道,你此前不过小门小户的小姐,一朝被选中,恐怕心中惶恐。但既进了皇宫,成了太子未来的妻室,就得摆正身份,谨守本分。太子年幼,你身为良娣,应辅佐太子读书习礼,恪守妇德,切不可恃宠骄纵,坏了皇家的名声。
沈璃连连点头：民女谨遵娘娘教诲,日后定当小心谨慎,侍奉太子殿下,绝不敢有逾矩之举。
希望如此。我声音淡淡,还有,宫中规矩甚多,你初来乍到,多向姑姑嬷嬷请教,不懂便问,可莫要再像上次那般,随意舞了出格的曲子,坏了礼法。
此话一出,我明显看到沈璃身子僵了一瞬,但她立即伏地道：是,民女知错。那日全赖娘娘宽宏大量,才未深究。民女感念在心,绝不会再犯。
瞧她这副低眉顺眼的顺从样,我心中冷笑：演得倒是像模像样,可惜我信你才有鬼。我音调稍缓道：知错能改便好。今日只是与你见面敲打几句,你下去好生安顿吧。明日起,午后过来陪太子读书。本宫会让太傅偶尔来考校。
沈璃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娘娘让民女陪太子读书
怎么,不愿我挑眉。
不！民女只是受宠若惊。沈璃忙道,太子殿下乃金枝玉叶,民女担心…
既成太子妃,将来就是一家人,你与太子从小培养感情也好。我不容置疑地道,此事就这么定了。
沈璃垂眸应是。我挥手示意：退下吧。
沈璃叩首告退,莲步轻移退出殿门。待殿门阖上,我眸光瞬间冷厉下来。
让她每日陪太子念书,一来是考验她的学识德行,二来也叫她时时在我眼皮子底下。这只披着羊皮的狼,小小年纪就敢在宫廷玩心机,我决不能给她自由放肆的空间。
想到这里,我唤来秋荷：你亲自去盯着沈良娣在翊坤宫的起居,她身边分配的宫女嬷嬷,也务必选可靠的人。她一举一动,都要在本宫掌握中。
秋荷肃然道：是,娘娘。奴婢必不负所托。
吩咐完毕,我揉揉额角,略感疲倦。这几日为了选秀之事绷紧的心弦稍稍松懈下来,倦意涌上。我正准备稍作歇息,却有内监来报：启禀皇后娘娘,沈良娣奉皇后懿旨安置毕,现于殿外求见。
哦才刚安排好住处,就又跑来见我搞什么名堂我扬声道：宣。
不多时,沈璃再度走入殿内。这回她没穿繁复吉服,只简着素雅宫裙,倒显出几分清纯之态。她上前盈盈一礼：民女叨扰娘娘清休,还请恕罪。
无妨。我挥了挥手,你不是刚安顿好么怎么又来了
沈璃抬眸,眼中含着几分期冀：民女斗胆,有一事相求。方才娘娘告诫民女要认真学习宫中礼法,民女自知才疏学浅,恐有不足,想请娘娘恩准……让家母入宫暂住一月,指点民女如何侍奉皇室。
我眼睛微眯：你家母你是说沈侍郎的续弦夫人
沈璃点头：是。民女自小丧母,由继母抚养成人。继母大人温良贤淑,精通礼仪女戒,若能请她入宫指点,民女必能更快掌握规矩,以免将来失礼。
原来如此。我暗忖：这个沈璃,心思玲珑。她想把自己的靠山弄进宫来陪伴,好壮胆吗不过请继母入宫教导倒也合情合理。这样的要求我若拒绝,显得我刻薄。且不说沈沐会记恨,皇上若知也许会同情她思亲之心。
更何况…让我见见她继母也好。许多女孩性情多受养母影响,我倒要看看,她这继母是不是也不简单。
思虑一瞬,我颔首道：既然你有心学习,本宫岂有不允之理。好,我会下令宫中安排,准你继母进宫暂居一个月教授你。
沈璃脸上露出喜色,连连叩谢：多谢皇后娘娘成全！
我淡淡笑道：起来吧。你有这份孝心,本宫也甚欣慰。
沈璃站起身,眼圈竟微微泛红：娘娘…您真是位宽厚长者,怪不得皇上和太子殿下都如此敬重您。民女发誓,一定会用心学习,不辜负娘娘教导。
我心底冷哼,面上不动声色：去吧,记住你今日的话。
沈璃福了一福,转身离去。
待她身影消失,我神情彻底冷下来。一个月,让她继母进宫呵,说不定是想拉拢内宅的人脉。罢了,让她来便来吧。我会让秋荷仔细监视。这对继母女,若敢耍什么花招,本宫绝不轻饶！
沈璃离开坤宁宫,一路往回走,脸上始终保持着柔顺端庄的神情。直到确认周围无人,她才微微松了口气,眼底浮现一丝得逞的笑意。
身旁跟着她的贴身婢女小蝶低声道：小姐,皇后娘娘同意见夫人进宫相伴,这可是意外之喜呢。
沈璃唇角轻扬：皇后聪明一世,也有糊涂时候。她大概以为我想母亲陪我,是胆小无依吧。正好,可趁这机会在宫中布些人手,有母亲相助,我行事更方便。
小蝶忧虑道：但皇后对小姐好像颇有戒心,今日言语间时刻敲打,怕是不好对付。
沈璃轻嗤一声：哼,不过是仗着自己位高权重耀武扬威。她越是如此,越说明心虚,怕我抢了太子宠爱吧。她眯起眼,眸中闪过一缕寒意,顾明鸾么表面端庄仁厚,实则心狠手辣。那林若兰就是她借刀杀人除掉的吧。她平日扮演贤后,谁知手段深沉。
小蝶压低声音：小姐见解极是。不过这宫里毕竟娘娘说了算,我们行事须谨慎。
沈璃露出一抹自信的笑：放心,我岂会打无准备之仗如今林若兰已倒,我在秀女中一枝独秀,又得皇上赏识。顾明鸾暂时奈何不了我。接下来,只要稳扎稳打获取太子和皇上的信任,她再想动我也难。
小蝶恭敬道：小姐英明。只是……奴婢总觉得皇后娘娘有些奇怪。
哦哪里奇怪
她以前在后宫宽厚仁慈的名声众所周知,可此次选秀和今日对小姐颇为严厉,不像传闻中那般好相与。
沈璃沉吟片刻,缓缓道：或许是立储之事让她警惕,不愿太子未来的妻子出她掌控吧。这也难怪,谁叫她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当然紧张。
说着她忽地轻笑一声：只是她万万料不到,她引以为傲的太子,将来会更信任爱戴我这个妻子,而她这个母亲,只会渐渐被边缘化。最后,哼……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小蝶也抿嘴笑：到时小姐可就是母仪天下的女主人了呢。
沈璃眸光潋滟,似是向往那画面,轻声呢喃：母仪天下不……她声音忽转低沉狠绝,那位置太小了。
小蝶一惊：小姐是说……
沈璃轻抚手中一枚簪花,锋利簪尖在指尖流转,她幽幽道：我的目标,从来不止于当什么皇后太子妃……凡是挡我道者,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扫除,包括那个自以为是的顾明鸾。
簪尖在指腹划出一道浅浅血痕,她恍若未觉,只盯着指尖的血珠,眼神冰冷疯狂：将来,真正坐上龙椅的人,会是我。
小蝶吓得低下头去,不敢接口,只道：小姐神机妙算,奴婢誓死追随。
沈璃敛去阴冷神情,换上笑意：走吧。先去见见我母亲,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我俩可要好好计划一番了……
说罢,她抬头看了眼宫墙那头湛蓝的天空,唇角噙着胸有成竹的笑,转身朝偏殿走去。
第四章
毒计暗涌,险中显恩
沈璃入宫后的第五日。
天朗气清,我带着太子萧煦和沈璃在御花园中散步读书。秋日景色宜人,萧煦年幼贪玩,读了会儿《论语》便坐不住。沈璃柔声笑劝：殿下,先歇歇吧,奴家替您念几段可好
萧煦对这位新选来的良娣姐姐颇为亲近,拍手笑道：好呀！璃姐姐念书比太傅有趣多了。
沈璃笑吟吟开始朗声诵读,声如莺啼,婉转悦耳。我坐在一旁假寐,实则暗暗观察。只见萧煦边听边点头,不时露出欢喜神色。看来沈璃抓住了孩子的心,这几日便将太子哄得团团转。
正想着,远处假山后忽然传来几声鸟雀惊飞。我眉头微蹙,总觉得有股不安。
太子殿下,今日功课完成得很好呢。沈璃合上书本,柔声夸赞。
萧煦笑嘻嘻道：那母后是不是该奖赏我
我宠溺一笑：哦你想要什么赏
萧煦眼珠滴溜一转：儿臣想去御花园后湖边划船玩,好不好
这御花园小湖向来禁忌太子独自玩耍,但有我在应无大碍。我正要点头,忽听沈璃建议：娘娘,不如让我陪殿下去划船吧您在岸上稍事休息,奴家定当悉心护着殿下。
她眼含期待。看来她想趁机进一步拉近与太子关系。我心念一转,缓缓点头：也好,你小心些。
萧煦兴奋地拉着沈璃往湖边跑。我遣了两名内侍随行保护,自己远远跟在后头观望。
湖岸停着几叶画舫小舟。内侍挑了一艘平稳舫船,搀扶太子与沈璃上船,然后撑篙推动小舟荡离岸边。
我立在岸上,目送他们渐行渐远。湖水清澈,波光粼粼,萧煦坐在船头拍手笑闹,沈璃在旁温言软语,替他掸去衣上落叶,时不时指点湖中游鱼逗趣。
远远望去,倒是一幅美好的师姐弟游湖图。我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沈璃伪装得倒体贴周到,就不知是真是假。
许是日上中天,阳光刺眼。我眯了眯眼,正要移步到凉亭稍憩,忽然岸边草丛窸窣一响,一道黑影如离弦箭般射出——竟是一头硕大的黑花豹！
我心中骇然：宫中怎会有豢养的豹那豹恶狠狠扑出,一双兽瞳直盯向湖中小舟里的太子！
不好！护驾！我惊呼出声。
岸边侍卫措手不及。那豹子迅猛无比,三两下蹿至湖边,大吼一声跃入水中,激起巨大的水花,朝小舟游去！
小舟上,萧煦也看到了黑豹,吓得尖叫：母后！救命！
沈璃脸色惨白,急忙将太子护在身后：殿下别怕！
可她自己声音也在颤抖。
岸上侍卫们乱作一团,有的去取弓箭,有的解下小舟准备救人。我心急如焚,大喊：快！快射杀那畜生！
一名侍卫弯弓搭箭,嗖地射向黑豹,正中它后腿。黑豹吃痛,怒吼一声更加疯狂,用力一扑竟掀翻了小舟！顿时船覆人散,萧煦和沈璃双双跌入湖中。
煦儿！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湖水碧绿,看不清两人踪影。那黑豹伤了腿也在水中疯狂扑腾。侍卫们急得准备跳湖救人。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娇小的身影自水下破水而出——是沈璃！她竟一手抓着一块木板,一手紧紧拽住太子的后衣领,奋力往岸边游！
岸上众人立刻沿岸奔跑,试图接应。我也揪紧衣袖,目不转睛盯着湖面。沈璃游得并不快,但步步艰难朝岸边靠近。那黑豹在她身后不远虎视眈眈,忽而一个猛扑冲向两人！
啊——岸上妃嫔命妇们惊叫失声。我只觉心跳几乎停滞。
生死关头,沈璃忽然将太子用力向前一抛,自己却回身迎向黑豹！太子小小身子被她掷出数尺,竟堪堪落到前来接应的侍卫手中！而沈璃则被黑豹狠狠撞上,发出一声闷哼,鲜血顺着肩头洇染开！
沈璃！我脱口惊呼。眼见她与黑豹纠缠沉浮,湖水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岸上侍卫们此刻纷纷射箭,七八支箭一齐射中黑豹,黑豹吃痛惨嚎,终于松开沈璃,沉入水底。
几名善水性的侍卫立刻跳入水中,将沈璃救了上来。
太子萧煦已被救回岸边,浑身湿透哆嗦不止,却大哭着喊：璃姐姐！救救璃姐姐——我忙把他揽入怀里安抚。
而侍卫们将沈璃拖上岸时,她已昏迷过去,右肩和手臂被豹爪撕裂出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流如注。
快传御医！我急声道。
不多时御医赶到,连忙止血包扎。沈璃昏迷着,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紧闭着护太子时的姿势,一副舍身救主的模样。
这幅场景触目惊心。我心绪复杂地看着她：若非亲眼所见,我几乎都要以为她真是拼死相救太子。
太子撕心裂肺地哭着要沈璃醒来。御医喂下救命汤药后道：娘娘放心,沈姑娘性命无碍,只是失血过多需静养。伤口处理好了,醒来需要些时辰。
我点点头,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察觉自己的后背也已湿透——刚才那一幕,着实把我吓坏了。
但随着心神略定,疑窦浮上心头：宫中为何平白无故出现猛兽此事绝不寻常。
待稳住太子情绪后,我立刻命侍卫彻查豹的来源。很快回报：那豹子原是围场捕获后供皇家把玩的一头驯兽,关在后苑笼中,不知何故今日笼锁松脱逃了出来。
笼锁松脱我冷笑：哪有这么巧,偏偏今日太子在湖边游玩就逃脱分明有人暗中搞鬼！
我蹲下身凝视昏迷的沈璃,脑海中不禁浮现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她毫不犹豫将太子抛向安全处,自己与猛兽缠斗受伤。这等舍命之举,若非真的忠勇无私,就是演戏演全套了。
结合那豹子蹊跷的出现,我几乎可以断定——这场英雄救太子的戏码,是人为设计！而沈璃,无疑是这出戏的主角！
这样大胆又周密的计划,不像出自一个十六七岁女孩之手,八成是她继母或背后高人谋划。
哼,沈璃好深的心机！明知光凭才艺不足以立稳,将功劳和恩情直接绑在太子和皇室身上,这下她的地位可就牢不可破了。
不出所料,当消息传到乾清宫,皇上大为震惊,即刻赶来探视。他见太子无恙,沈璃重伤,听闻详情后大为动容,连称沈家有女,如此忠勇,当场下旨晋封沈璃为太子妃（提前以太子正妃之礼相待）,以示嘉奖。并赏赐无数珍宝良药,又允诺待她痊愈后给予三代诰命。
皇上对我说：皇后,这沈璃舍身救子,朕与卿家都该感激于她。她重伤在身,你好生照料,务必让太医尽力医治。
我面上附和,心底冷笑不已：感激若知是苦肉计,不知你作何感想。不过皇上既已封赏,短期内我不好揭破,需从长计议。
臣妾明白,定不负皇上所托。我柔声答。
待皇上下去后,我安排沈璃住入更好的寝殿治疗,亲令太医院每日诊治,并每日亲自过去‘探望’。
五日后,沈璃终于脱离危险。是日傍晚,我遣退左右,只身来到榻前。沈璃已经苏醒,见我到来,忙要起身行礼,被我按住：你伤势未愈,不必多礼。
沈璃脸色依旧苍白,虚弱笑道：娘娘亲自来看璃儿,璃儿惶恐。
瞧,受了伤更会博同情自称璃儿了。我面露慈悲之色：这几日你好好养伤,宫中一应事务自有本宫代为照料。你舍命救太子,本宫心中感激。
沈璃眸光闪烁,仿佛含泪：娘娘言重了。殿下安危,比璃儿命重要千倍,璃儿纵粉身碎骨也要护他周全。
好孩子……我握住她手,假意感动。指尖却轻触到她掌心一层薄茧。我心中微动：这茧像是练剑弓之人才有,沈璃一个官家小姐怎会有
按下疑问,我柔声道：沈璃,你如今立下大功,皇上已提前封你为太子妃,可喜可贺。
沈璃露出一丝欣喜,又谦逊道：这一切都是娘娘抬爱。若非娘娘选中璃儿,璃儿哪有机会报效皇室。
呵,倒会把功劳推我头上。我端详她片刻,忽道：本宫很好奇,当时那等危急之下,你是如何想出把太子抛向侍卫的法子的换了旁人,恐怕都吓懵了。
沈璃神色微僵,但很快低声道：娘娘,璃儿当时什么都没想,只想着一定要救殿下…或许是情急之下乱来,并非有意为之。
是吗我轻笑,不论怎样,结果是好的。你好生静养,太子天天念着你呢。
沈璃柔弱笑道：殿下安好,璃儿万死不辞。
我点点头,又宽慰几句后起身告辞。走出寝殿,脸上笑意尽失。
刚才的试探,她答得滴水不漏。我却更加肯定,她策划周全。那掌中薄茧也耐人寻味——或许她私下习武练功难怪救人时挟力道惊人。
回到坤宁宫,我立刻召来秋荷,让她带人彻查豹笼何人看守、当日何人接近,务必查出幕后黑手。秋荷领命而去。
当夜,秋荷便禀报：豹笼守卫供称,事发前不久,有一名宫女打扮的人接近豹笼,说是奉贵妃娘娘之命喂食,随后豹子挣脱伤人。那守卫追查时,发现宫女逃跑消失。经辨认衣饰,疑似翊坤宫沈良娣所带的陪嫁侍女小蝶！
我眼睛微眯：果然,有人从沈璃身边下手。而王贵妃竟被扯上名号,莫非…
我吩咐：王贵妃那边先别打草惊蛇。这小蝶,现在何处
秋荷道：似乎事发后就不知所踪。
逃了显然做好准备。沈璃胆子极肥,敢让贴身侍女去惹猛兽。事后还安排她脱身,毁尸灭迹或藏匿了吧。
我冷哼：既然如此,就从沈璃的继母身上打开缺口。明日将沈夫人叫来,本宫有话问她。
第二天,我在偏殿召见了沈璃的继母刘氏。刘氏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宫中照顾沈璃,想必也知道她女儿‘舍身救太子’赢得盛宠,气焰不低。我摆出威严神色：刘夫人,近日宫中出了大事,你可听闻
刘氏恭敬答：回娘娘,妾身听说小女拼命救下太子,已被封为太子妃。妾身实感欣慰,女儿不负皇恩。
我淡淡道：是啊,沈璃功不可没。只是有件怪事,本宫想请夫人解惑——那日关猛兽的锁,怎么会无故松脱你可知道什么
刘氏一愣,随即忙道：这…妾身如何知晓妾身一直在女儿房中诵经为她祈福,并不清楚外事。
哦,是吗。我盯着她,突然凌厉道,那可有人告诉你,那畜生受惊逃脱时,是被人打开笼门放出的！
刘氏脸色变了：娘娘此话何意莫非怀疑有人故意纵兽伤人这…这未免骇人听闻。
我森然一笑：骇人听闻哼,林丞相之女投毒也曾令人震惊,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刘氏,本宫就开门见山吧——据查,那豹笼被你女儿的贴身侍女接近过。此事你真的毫不知情
刘氏身子一晃,额上冒出冷汗：娘娘明鉴！小蝶是璃儿陪嫁丫头不假,可妾身当日全无所闻,更无指使！况且……况且璃儿自己都被豹所伤,妾身如何会拿亲生女儿做饵绝无可能啊！
她连连叩头,语带哭音：娘娘您英明神武,可不要听信谗言冤枉好人啊！
呵,倒是会喊冤。我缓步上前,一脚踢翻了她面前的茶盏,语气冰冷：是不是冤枉,你我心知肚明。刘氏,孤注一掷赌女儿前程,好大的胆子！可惜玩火者必自焚。你真以为这宫廷诡计瞒天过海
刘氏匍匐在地,身子筛糠般抖：娘娘饶命！妾身是一时鬼迷心窍,听了……听了人的挑唆,以为这样能让璃儿立功。妾身知错,该死！
终于招了。我冷笑：挑唆你的人是谁王贵妃
刘氏咬唇犹豫：这…妾身不敢说。
好个不敢说。我眼神一厉,来人,拿下！先拖出去廷杖二十！
侍卫当即涌入,将刘氏按翻在地。她吓得魂飞魄散,大喊：娘娘饶命！是王贵妃！是王贵妃唆使妾身的！
我挥手示意侍卫停。俯视刘氏狼狈模样,我冷声道：王贵妃如何与你勾结,细细道来！敢有半句虚言,板子照样伺候！
刘氏哭泣道：是…是王贵妃见璃儿受封,前几日特邀妾身去永寿宫赏花。她言语之间,说起皇后娘娘高高在上,对臣子庶女出身的未来太子妃恐怕心有轻视,不会真心待璃儿。又说太子年幼贪玩,只要有人能舍命救他一回,必得太子与皇上信赖,将来娘娘也无法小觑。妾身一时鬼迷心窍…就与她合谋演了这出戏。豹子的事,是王贵妃命人偷偷为之,妾身没有亲见,只负责让璃儿带太子去湖边……娘娘明鉴,妾身罪该万死啊！
听完,我胸中怒火翻腾。好一个王贵妃！原以为只是沈璃母女的诡计,没想到背后还藏着她！倒是小看了这妃子了,她见我对付林若兰,对我怀恨在心,如今竟联手沈璃搞出如此歹毒的把戏。
娘娘,妾身已全招,求您念在妾身初犯,又是迫于王贵妃威逼的份上,饶过妾身和璃儿吧…刘氏声泪俱下地磕头。
我冷冷道：饶你你险些害死太子,纵然救回,你可知风险若有半点差池,尔等满门该当何罪！
刘氏瘫软如泥,只会不停磕头：是是,妾该死…求娘娘看在璃儿真的受伤惨重的份上,饶她一命…她也是不知情被妾身所骗啊！
我眯眼：沈璃不知情
刘氏哭道：璃儿并不知这豹是人放的…妾身只骗她说,若太子落水你定要舍命相救,如此才能博取圣心…她年幼,真的不知内情,还以为一切都是偶然。
哼,这话真假难辨。或许沈璃没想到自己母亲真敢放猛兽,只以为演一出落水救人罢了,没料豹的凶险。不过她肯定同意制造事故救人,这心机也不算清白。
但当下不宜深究沈璃知情与否。她是皇上亲封的太子妃,人又真受重伤,我不能现在动她。倒是王贵妃,该敲打了。
刘氏,本宫可暂饶你性命。我寒声道,你的所作所为,本宫不会宣扬,否则你一家有灭门之祸。明日一早,你便告辞出宫回府去吧。对外就说你身子不适要回乡养病,一个月期满自会离开。此后,不许你再擅自联系沈璃,否则本宫绝不轻饶,明白吗
刘氏如蒙大赦,磕头：谢娘娘开恩！妾身明白,今后绝不敢妄动！
滚吧,收拾行装去。我喝道。
侍卫松开她。刘氏战战兢兢退出偏殿。
我揉了揉眉心,心中疲惫却不敢松懈。沈璃母女一计不成,我料她定不甘善罢。而王贵妃…倒是出乎意料的狡诈。我本以为她只是个骄纵妇人,不成气候,却忘了她出身王氏武将之家,有其心狠。此次她敢下黑手害太子,虽没真意杀害,但借机立威,其心可诛！
我眼底杀机一现。王贵妃不能留了。但不能贸然,须寻稳妥良机,一击毙命。
而对沈璃,我也更要步步提防。这一招苦肉功成,她在皇上与太子心中地位暴涨。往后要扳倒她,更加困难。
不过,我并非孤军奋战。我还有我的谋略和未来知识。沈璃,王贵妃,你们等着,本宫会让你们为自己的算计付出代价！
第五章
祸水现形,贵妃殒命
王贵妃居心叵测的事,我没有拖太久。翌日一早,我便上奏皇上,请求彻查猛兽惊扰太子一案。萧晏对太子险遭不测本就心有余悸,闻言立刻允准,并由我主持调查。
我命人将相关人证物证一一带齐。在御书房,我们君臣夫妻对坐,一场不见硝烟的审判即将展开。
王贵妃也接旨前来。一进殿,她便神色局促不安。我暗哂：看来刘氏投诚供出后,这贵妃有所风闻,心中有鬼了。
皇上万安,皇后娘娘万安。王贵妃盈盈下拜。
萧晏冷声道：贵妃请起。今日宣你来,是为查问前日太子遇险一事。
王贵妃身子明显一僵,但仍故作惊疑道：太子遇险妾身不知皇上指何事
我沉下脸：贵妃,本宫直言吧。前日在御花园,太子与沈良娣遇猛兽落水,虽有惊无险,但经调查,此事恐非意外,而是人为！
话音甫落,王贵妃腾地抬起头：怎么会娘娘莫非搞错了
萧晏寒声道：是否搞错,朕自会辨明。皇后,开始吧。
我点点头,朝殿门扬声：传人证！
两名内侍押着一个颤抖的中年男子进来,正是兽苑看守豹笼的侍卫。那侍卫一看到王贵妃,脸色煞白。
把你看到的听到的,如实禀明！我厉声道。
侍卫跪伏在地,磕头如捣蒜：回皇上、皇后娘娘,前日上午有人到兽苑来,说是奉王贵妃懿旨给豹喂食,要小的退下。小的见她穿着永寿宫婢女服色,又持有贵妃娘娘的宫牌,便信以为真,离开数十步。不料不久豹就挣脱牢笼冲了出去！小的知大事不好,追来御花园,却已……小的知罪,求皇上恕罪！他说完把头深深埋下。
王贵妃脸色惨白,急声道：不！本宫从未派人喂什么豹！一定是有人冒充本宫！皇上明鉴啊！
萧晏沉着脸不语,侧目看向我。我挥手,又有侍卫呈上一块坠子：皇上,这是今早在永寿宫附近隐秘处搜出的宫牌残片,上有‘寿’字样,乃永寿宫之物。想必是那假冒的宫女匆忙间遗落的。那残片正被放在托盘里,递到萧晏眼前。
萧晏看一眼,眉头紧锁：贵妃可认得此物
王贵妃身子微晃：妾身…妾身不知,这是何人陷害！
我冷笑：贵妃真不知那好,还有人证。带她上来！
随着我的令下,又一人被带入殿中。这回进来的是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正是沈璃的继母刘氏。她已换回了常服,神情忐忑不安。
王贵妃看到刘氏,瞳孔骤缩：你…！
刘氏跪下,颤声道：民妇沈刘氏叩见皇上皇后。
萧晏疑惑地看向她：你便是沈璃的继母
正是。我缓缓道,刘氏,本宫问你,前几日王贵妃可曾与你见面都说了什么,如实招来！
刘氏身子一抖,咬牙道：回娘娘…是,贵妃娘娘曾召见民妇,在永寿宫与民妇闲聊…期间,贵妃娘娘提及太子殿下顽皮,若有人能在危难中救驾,定能获得皇上器重…她劝民妇留心护卫太子机会…后来…后来民妇鬼迷心窍,与贵妃密谋,让小女沈璃假借营救之名取信皇上…
此话一出,萧晏震怒,猛拍桌案：竟有此事！贵妃！你可听清楚了
王贵妃猛地扑倒磕头,尖声喊道：冤枉啊皇上！臣妾根本没说过这等话！刘氏你胡言！皇上,是她诬陷臣妾！她自己女儿行事,怎能赖到臣妾头上！
刘氏趴在地上哭道：皇上明察！民妇一个小小妇人,怎敢平白无故诬陷贵妃娘娘此事乃娘娘威逼民妇招认…呜…可民妇所言句句属实！娘娘英明神断,早已识破此计…
我冷眼看着王贵妃挣扎：王贵妃,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看来非得亮出最后的证据。
王贵妃猛抬头：还…还有什么
我拍了拍手,秋荷从门外取来一卷册籍,呈上道：皇上,这是前日太医院记录的太子脉案。
萧晏不明所以,但还是展开细看。这脉案是太医救治太子后留下,上面写着太子虽无外伤,但因受到惊吓入水,有滞寒和心悸症状,需要调理。
我轻声提醒：请皇上看落款处。
萧晏目光移至尾处,只见太医院院判亲笔批注：此惊非天灾,而是人祸,宫中必有内鬼纵猛兽伤驾,宜速查缉。另：太子言猛兽惊时闻‘王姨娘’二字,疑有所指。
王姨娘萧晏低声念出,猛然转向王贵妃,贵妃,你可知太子口中的‘王姨娘’是何人
王贵妃瘫坐在地,脸如死灰。太子当时受到惊吓,口里喊的自然是平日宠他的王贵妃。孩子无心,却无意中指明了她的嫌疑。
一切证据汇拢,真相昭然。萧晏胸口起伏,显然怒极：好你个王贵妃！平日朕待你不薄,你竟敢联手外人,以太子性命做赌注,来邀功取宠！其心之毒,朕实难以置信！
王贵妃哭喊着扑过来抱住萧晏龙靴：皇上！臣妾冤枉！臣妾一时糊涂,都是沈刘氏蛊惑！她说她女儿救太子能拔得头筹,叫臣妾帮忙出主意…臣妾猪油蒙心才答应…可臣妾真的没想害太子啊！豹伤了璃儿,太子毫发无损,不是吗
住口！萧晏怒不可遏,一脚将她踢翻,你拿太子去赌本,就罪无可恕！来人,将王氏压下去,废除妃位,待朕发落！
立即有侍卫上前如狼似虎架走了哭嚎不止的王贵妃。
刘氏伏地不敢出声。我命人将她也带下,暂且关押。
殿内重归寂静,萧晏脸色铁青,缓缓坐下揉额。我上前轻轻按揉他的肩：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萧晏叹息：朕竟后宫藏虎狼而不自知…幸亏皇后你细心,否则……煦儿险些葬送啊！他说着眼圈泛红,显是真正怕了。
我柔声劝慰：现在太子平安无事,万幸万幸。
萧晏猛地攥住我手：皇后,这次多亏你。若非你及时揪出内鬼,朕还被蒙在鼓里！贵妃如此歹毒,朕绝不能轻饶。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我垂眸思忖。王贵妃罪无可恕,我本欲诛杀,但杀嫔妃总是腥风血雨,且王氏家族乃武将世家,在边境握兵权。若贸然处死,恐引兵变。
于是我劝道：皇上,当务之急是杀鸡儆猴,告诫后宫莫生歹念。但考虑王氏门第,臣妾以为可先废黜王贵妃为庶人,幽禁冷宫。将来择机令其自尽。如此既可平息此事,又不致刺激王家立刻反叛。
萧晏点头：皇后所虑甚周,便依你之策。传朕旨意：王氏毒害太子,废为庶人,终身幽闭于掖庭！
旨意很快颁下。昔日盛宠一时的王贵妃转眼成了囚徒。消息传遍宫廷,举朝震惊。人人暗叹皇后手段果决,不露声色便除了一个心腹大患。
我知众人或有畏惧,也正好立威。经此一役,后宫中再无人敢小觑于我。
但在一片震动声中,有一个人闻讯后的反应尤为耐人寻味。
沈璃。
王贵妃落难的第三天,沈璃伤势已大好,便扶着婢女在御花园散步。恰巧我与太子也在园中闲谈,远远瞧见她。
萧煦见到沈璃,立即高兴地挣开我手跑过去：璃姐姐！你能出来啦！
沈璃露出柔和笑容,福身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安好。
我走近打量她。她脸色虽仍带病态苍白,但眼波流转间神采不减。
沈璃,你伤口无碍了吗我关切问道。
沈璃温顺答：回娘娘,御医说已无大碍,静养几日便可痊愈。
我点头：那就好。这段时日你受苦了。
不敢,当日若非娘娘处置得当,璃儿恐怕也难幸免。她微垂长睫,语气感激却透着几分欲言又止。
我心思一动,笑问：怎么,有话要说
沈璃迟疑片刻,低声道：娘娘,璃儿听闻……王贵妃娘娘因谋害太子被废,现关押掖庭。此事可属实
她直呼王贵妃娘娘,显然还保持表面尊敬。我冷笑于心,面上淡淡：确有其事。
沈璃柳眉微蹙,露出怅然神色：璃儿实不敢信…王娘娘素日待殿下极好,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莫非……莫非其中有什么误会
呵,她竟敢替王氏叫屈莫非真情相交还是心有不甘
我不动声色道：此案证据确凿,皇上亲断,无一丝误会。沈璃,你善良,难免不忍。可后宫之中,人心叵测,有些人藏得深、心肠狠,超乎你想象。你以后跟着太子,更要多长个心眼才是。
这话是表,实则敲打：我知道你跟王贵妃也不干净,别以为她倒了你就没事。聪明如沈璃,应听得出。
果然,她神色稍变,继而柔顺道：娘娘教训的是。璃儿定当谨记。
太子懵懂地插嘴：母后,王姨娘是坏人吗可她以前对煦儿很好啊…
我摸摸儿子头顶,柔声道：煦儿记住,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她对你好,不一定真心。她要害你,就算平日笑得再甜,也是毒蛇。
萧煦若有所悟点点头。我转向沈璃：你身为太子未婚妻,将来也要教导太子明辨是非,可莫要像某些人,口蜜腹剑,自作聪明反害了自己。
沈璃听出我言下之意,俏脸微白,忙道：娘娘教诲极是,璃儿愚钝,日后还请娘娘多加指点。
我淡淡一笑：你明白就好。好了,你身子未愈,早些回去歇着吧。
沈璃顺从告退。我目送她远去,心念暗转：王贵妃倒台,她背后暂时无人依仗。但也因这次营救,反得皇上太子双重看重,变相削弱了我对太子的影响。这得失之间,还真让人一时难言高下。
不过,那不过是一时的。东宫是我的地盘,沈璃再有心计,没了外援,她能翻起多大浪且看她接下来如何出招,我奉陪便是。
王贵妃一案了结后,后宫暂时重归平静。然而我知,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沈璃绝不会偃旗息鼓,而朝堂之上,一些暗流也在涌动。
林丞相虽表面臣服,依旧权倾朝野。王氏一族因王贵妃之事对皇室心生嫌隙。更不提国境外敌,似乎也有异动迹象。上一世,皇上在位第七年时曾爆发过北戎入侵的边境战争,不知此世会否提前。
思及此,我决定未雨绸缪。我向皇上建议加强边防军备,并且以照顾病体之由,将王贵妃兄长镇守边关的兵权调一部分归中枢控制,以削王氏爪牙。萧晏对王贵妃余党甚是忌惮,马上同意下旨。
随着圣旨传出,朝堂上林丞相等重臣纷纷表态支持,倒让王家不敢声张。
如此,又过了数月。
这几个月间,沈璃安分守己地在东宫履行太子妃职责,伴读太子、礼佛习艺,一如乖巧本分的准皇媳。太子萧煦对她愈发依赖,每日必去翊坤宫与她请安问好；皇上也时常夸赞她温良贤淑。
表面看来,她俨然已是东宫贤德的女主人。而我这个亲母后,似乎成了多余的人。
可笑的是,人人道皇后与太子妃婆媳和睦,我却越发清楚地看到她笑颜下的算计。
所幸,我并非孤立无援。我仍握有皇后凤印,内宫大权在握。秋荷也探知,这段时日沈璃暗地在笼络宫人、交好妃嫔,好在大家因王贵妃教训,对我忌惮,尚无人敢真正倒向她。
我密切注视,静待她下一步动作。她不动则罢,一动,我必让她摔得粉身碎骨！
第六章
战火将起,京中权谋
正如我所预料的变局,终于来了。
那年深秋,北疆传来急报：北戎大军突然犯境,已攻破我大晏两座边城,形势危急。
朝堂震动,皇上当即召开紧急朝议,商讨平叛之策。我虽身在后宫,但皇上特许我列席旁听,以示对我的信任。文武百官聚于勤政殿,气氛凝重。
兵部尚书呈上军情：启禀皇上,北戎此次犯我边境,兵力约五万,已占我定北关与青石城。目前我军驻防边军共三万,人少难支,已连连败退,请皇上速定夺。
殿内一片哗然。北戎竟来势如此汹汹！不少官员面露惊恐。我余光瞥见林丞相面色沉静,不知在想什么。
皇上沉声问：诸位爱卿可有良策退敌
顿时,几名武将出班请战：臣愿为先锋,赴前线杀敌！臣亦愿往！
皇上摆手：不可贸然。敌势汹汹,当谨慎。他看向林丞相：丞相以为当如何
林丞相捋须道：北戎此侵,我朝措手不及。依臣愚见,当以稳为主。速派使者前往求和拖延时日,同时调集全国兵力,待来年开春再行反攻。
他此言一出,我心中冷笑：老狐狸！求和只会助长敌人胃口,错失反击良机；拖到来年,北戎已攻下大片领土岂会善罢甘休林丞相想借和议之名蓄力,表面谨慎,实则变相主和。莫非他想借机与敌私通
不少武将露出不满神色：丞相此策欠妥！与胡虏讲和,无异养虎为患！
另一位老将军愤慨道：依老臣看,当立即派遣援军赴边,加强城防。敌军五万,我朝各地驻军总计数十万,急调五万精兵北上,断无不胜之理！
林丞相摇头：仓促集兵,劳师远征,恐未集结完毕城池已失,更会引南蛮伺机而动,顾此失彼。求和不过缓兵,待我军稳妥集结,再战不迟。
两派争论不休。皇上眉头紧锁,似举棋不定。
我见状,上前肃声道：皇上,臣妾虽不谙军政,但以为不可对敌示弱。北戎狼子野心,若得寸进尺,我边关百姓将生灵涂炭。林丞相之策虽为缓兵,却恐贻误战机；老将军请战勇猛,但需周全筹划后勤,否则陷入胶着。臣妾有一计,不知当讲否。
萧晏目光一亮：皇后请讲。
众臣也望向我。我朗声道：第一,立刻飞书边关各守将,坚守不出死守险关,切莫与敌野战,以固守待援。第二,由皇上御驾亲征,统筹全局,振奋军心。第三,朝中精锐分三路增援：沿北疆东、中、西三线同时开进。尤以中路为主力,抽调禁军三万,由骠骑大将军秦湛率领,日夜兼程赴定北关驰援驻军。秦将军久镇北疆,深悉敌情,必能力挽狂澜。
秦湛正是朝中一位久经沙场的宿将,威望极高。此刻他感激地朝我一拱手：皇后知遇,臣愿领命！
我继续道：第四,为防南蛮窥伺,可命林将军暂驻南境以安边陲。至于内政,暂由太子监国,在皇上遥领调度下进行,由臣妾协助诸位大臣处理,以保朝中稳固。
此策一出,大殿鸦雀无声。片刻后,那位老将军率先拱手：皇后娘娘之策,实乃上上计！弃和议战,方显我朝威严！
兵部尚书也激动抱拳：娘娘高瞻远瞩！秦将军多年威震边关,由他挂帅我等放心！
众武将纷纷附和,一时间,舆论倒向我的主战提议。林丞相脸色阴晴不定,却不好驳皇后娘娘,只微微一躬身：皇后所言极是。
皇上已然振奋,朗声笑道：皇后巾帼不让须眉,所谋深远！朕依此计而行——秦将军！
秦湛上前跪地：臣在！
朕封你为北征大将军,即刻率禁军三万北上增援！沿路各地兵马皆受你节制调用。务必守住北境！
臣领旨！必不负圣托！秦湛磕头领命。
皇上复令：林爱卿。
林丞相忙出列：臣在。
你统筹各地粮草补给,不得有误。
臣遵旨。林丞相面上恭顺,眼底却隐有不甘。
皇上又环视群臣：诸卿各司其职,尽锐出战。朕三日后亲率御林军赶赴边城督战,太子留守监国,皇后辅佐之,政令如出朕口。可有异议
百官山呼万岁,无不称颂圣明。
就这样,我的大计顺利通过。散朝后,林丞相快步离去,似有急事。我瞥见他阴沉神情,心中冷哼：怎么,被我抢了风头不爽怕是还有更深的不满吧。上一世北戎初犯,林丞相极力主和,皇上半信半疑耽误时机,致使敌军长驱直入。如今被我挫了锐气,他定怀恨。
皇上见我目送林丞相背影出神,走过来握住我手：皇后,有你在真是朕之幸。
我莞尔：为江山社稷计,臣妾理应分忧。
萧晏感慨：想不到皇后不但治后宫有方,于军国大事亦见识不凡。朕以往竟小觑了你。
我眼眶微热。前世他病逝前曾喃喃歉疚,说未能保护我。这一世,我不会再等男人保护,我要亲自守护我的儿子与江山。我柔声道：皇上今次御驾亲征,必能振我军威。臣妾与太子定会在京攘内安外,让皇上无后顾之忧。
萧晏郑重点头：有你照料煦儿,朕很放心。
随即,他唤来太子,在众朝臣见证下将传国玉玺交予萧煦,并道：皇儿,朕北征时,尔当勤勉听取皇后教诲,与百官共理朝政,不可懈怠。
萧煦虽年幼,也懂事地点头：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萧晏欣慰地看向我：皇后,太子就托付于你了。
我行礼领命。
三日后,皇上率领御林精骑五千,随同先期出发的大军离京北上。临行前,我于宫门外相送,千叮万嘱皇上保重。萧晏豪情满怀地登车启程。我目送队伍消失在官道尽头,心中默默祈祷：愿这一仗早日凯旋。
皇上一走,我立刻忙碌起来。每日于承天门设早朝,传达皇上远方军令,处理奏折,与百官共商国事。虽然太子监国名义居中,但毕竟只有十一岁,一切实际事务皆由我拍板。
林丞相作为百官之首,不敢公然反对我的决策,但我明显感觉到他对我处处掣肘。
比如军需款项的拨付上,礼部官员突然奏报国库银两不足,要劝我削减京中各项开支。我追查才知原是林丞相暗示此举,意在卡我军资,让我北线计划受阻。
我当即下令打开内库,将后宫积蓄银两拨出充军,甚至变卖一些宫中珍宝,以解燃眉。在朝堂上,这举动令众人哗然,称赞皇后娘娘爱国贤德。林丞相反倒不好再阻,脸色极为难看。
还有边关战报,每日快马送回。开始几场皆是小胜,我军重振士气。然而十余日后,忽然好几日没有军报。我心觉不妙,催促八百里加急。终于等来消息,却是我军中路军在青石城遭遇埋伏,一位副将战死,军势受挫。
殿上众臣一片愁云。林丞相站出阴阳怪气道：皇后娘娘,如今战事不利,再死扛恐损我军元气。不若暂退守固关,遣使再与北戎缓和一二
一听他又主和,怒火冲上我心头。我盯住他：林丞相,前线将士正浴血奋战,你却屡屡言和,岂不是长敌人志气灭我军威你到底意欲何为
此言激烈,朝堂顿时静寂。林丞相眼露寒光：皇后娘娘此话言重了。臣只为国家计,并无他意。
我鄙视他：是否无他意,你自己清楚。皇上御驾亲征前,与你有何交代
林丞相被我气势所慑,一时语塞。其他大臣纷纷出面打圆场,老将军更是痛斥主和为懦夫行径,一番吵嚷后,我下定调子：援军已付出鲜血代价,不进反退只会全线崩溃。本宫相信皇上与秦将军自有良策,此时不可动摇军心！传旨各军,坚守阵地,严防敌计,待皇上调度反攻！
众臣领命散去。林丞相走前冷冷瞥我一眼。我毫不退避,眼神里的警告再明显不过：你若敢兴风作浪,我绝不轻饶！
不久后,又传来捷报：秦将军在定北关诱敌深入,全歼北戎一支精骑,扳回劣势。皇上令各军乘胜追击。北线战局渐稳。
然而战火当前,京城却愈发诡谲。
自皇上离京已有一月。其间,我明显察觉宫中暗流涌动。先是有传闻说皇上在战场受伤昏迷,我立刻缉拿造谣者平息。接着尚食局送来的菜肴里两次发现夹带的毒芹,虽未造成伤亡,却令人心惊。我心知这是有人蓄意针对,一面加强内宫安防,一面亲自彻查。
终于,在一次彻夜搜查中,我们捉到了一名混入御膳房的细作。他供称受人指使,想毒害太子和我。
问到幕后之人,他咬舌欲自尽,被及时拦下。我亲自审问,许以不杀之恩,他才招供：指使者是林丞相府中的一名管事。细作与那管事半年前在茶楼暗中接洽,对方授意其入宫谋害皇家,以便朝局有变……
听闻此语,我怒极反笑：林丞相,好深沉的心计！表面为相,暗中养刺客,要取我母子性命,再趁皇上远征之际夺权么
我当即秘密将此细作处死,以免打草惊蛇。林丞相一日不倒,我母子一日不宁。然朝堂上他位高势重,需谋定后动。更何况,如今沈璃也很安静,这份安静,让我莫名心悸——她会不会也掺和在其中
我派秋荷密切监视沈璃举动。发现沈璃每日依旧礼佛习字,甚少出门。只是偶尔,会召见林丞相夫人（她姑母辈）或几位朝臣夫人来东宫小聚。我猜她是在联络朝臣家眷,替未来铺路。
此外,据报沈璃私下写了许多书信,托这些命妇带出宫。我曾试图截下一封,却发现不过是写给沈侍郎父亲报平安的家书。可我总觉得有猫腻：她的信件似乎写得过于频繁殷勤,每隔两三日必写,有时一写就是好几封,却未必全是给其父。
思索再三,我决定放长线钓大鱼,没有打草惊蛇。不过,我暗中吩咐禁军加强对京城城门进出的检查,尤其留意林府和沈府的人,务必截下一切可疑送往北境或外地的信件。
大战胶着期间,任何一封书信,都可能牵连国运。
时间一晃,又是半月。边关传报：我军已将北戎逐出境内,收复失地,并乘胜追击深入其境,北戎求和。皇上得胜班师,即将凯旋！
消息传至京师,举国欢腾。我在午门监迎,将率百官恭迎皇帝凯旋。一派喜气之中,我仍未松懈：林丞相那边,似乎反常地安静了许多。会不会是在等待皇上劳师归来、防备松懈之际,发动最后的疯狂
我仔细回想前世。似乎正是在皇上征战归来途中,出了变故——皇上突然暴毙于途中,传闻是积劳病发。我当年悲痛过度,没有深究。如今想来,会不会也是这群人下的毒手
我越想越惊,立刻命心腹快马往皇上行军路上迎去,秘密保护皇上安危。
同时,我也加紧布置京城防务。御林军统领乃我心腹,将一半禁军秘密调入皇城待命。对外则谎称是操练,以防有人窥破。
一切安排停当,就等皇上回銮。
第七章
宫变风云
就在皇上回京前一日夜里,宫中忽起异变——城中钟鼓三更刚过,冷不防传来宫门外厮杀声！
我从梦中惊醒,披衣上殿,侍卫来报：不好了娘娘！有不明兵马夜袭皇城,已攻破宣武门,正往宫中逼近！
我心头一凛,知道果然来了！强压慌乱,我厉声：立即按预案行事,关闭所有宫门！另派人护送太子至安全之地！
侍卫领命而去。我换上戎装,取出事先藏于柜中的一柄宝剑在手。此剑乃我幼时父亲教我武艺所赠,这些年未曾用过,此刻握在掌心,倒是稳了心神几分。
很快,秋荷护着惶然的太子赶来。我上前抱住儿子,柔声安抚：煦儿,别怕。有母后在呢。
萧煦虽惊恐,仍点头：母后,这些坏人是谁父皇回来会收拾他们吧
我郑重点头：是逆贼！我们要坚持到父皇回来。乖,照母后说的去做——跟秋荷姑姑到藏书阁地道里,暂避片刻。切记,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知道吗
萧煦含泪：母后,那您呢
我慈爱地抚摸他脸颊：母后是大人,要留下指挥兵士。很快就会来接你。快去！
秋荷含泪拉着太子跪下行礼：娘娘万金之躯,请千万小心！奴婢一定护太子周全！
我俯身扶起她：秋荷,太子托付给你。本宫生死无虞,不用担心。
秋荷咬唇,终于带着太子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送走儿子,我深吸口气,唤来侍卫将领问清局势。果然,叛军约千余人,打着清君侧名义,由宫中内应接应,偷袭皇城。宣武门守军多被收买,一触即溃。幸其他各门早闭,他们正强攻西侧永巷门。
我冷静下令：传本宫号令：禁军第三营立刻赶往永巷门增援！第四营守备坤宁
第八章
逆贼伏诛
僵局骤现,双方都不敢轻动。萧煦呜呜哭泣,眼看刀锋在他颈上磨出血痕,我心如刀绞,却不敢轻举妄动,只死死盯住林丞相。
殿内剑拔弩张,空气仿佛凝滞。
忽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放肆！太子乃真龙天子之后,岂容尔等威胁！
随着话音,众人惊愕望去,只见一队戎装卫士涌入,为首之人一袭玄色战袍,上绣金龙,手持长剑杀气凛然——正是皇上萧晏！
皇上！我惊喜脱口。
沈璃瞳孔骤缩：不可能！他…他怎么……
林丞相亦骇然失色：皇上不是…怎会在此
萧晏剑尖直指二人,怒火烧天：林辅国,你好大的狗胆！朕平叛在外,你竟与逆贼谋反！
林丞相退后一步,慌道：皇上！臣…臣乃被逼,无心谋反啊！
沈璃脸色青白变幻,一咬牙,竟将林丞相一把推开,同时抽出发间金钗架在太子颈上,尖声道：别过来！都别过来！否则太子的人头就要落地了！
沈璃退守林丞相身侧,眉目阴毒：顾明鸾,你以为胜券在握么识相的立刻让开,否则太子的人头就要落地了！
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声音沙哑：沈璃,你……！
林丞相被她推得踉跄,愣道：沈璃,你——
沈璃眼中闪过疯狂：老匹夫！事到如今还妄想洗脱本宫才不会束手！皇上又如何只要太子一死,你绝后,大晏将群龙无首！
她话音未落,更加用力地将金钗压向萧煦颈侧。萧煦疼得闷哼一声,细嫩的肌肤被割破一道血痕。
不——！求你,不要伤害太子！我再也顾不得威严,凄声哀求,沈璃,有话好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沈璃得意地大笑：哈哈哈！顾明鸾,你也有求我之时晚了！如今我手握你儿子性命,你若不想他死,就立刻命人退下,把皇位禅让于我！
皇上闻言勃然大怒：逆贼！休得胡言！
沈璃神情狰狞：胡言我今夜要的是你们皇室社稷,从此江山改姓沈！顾明鸾,若识时务,就让你儿子给我陪葬吧！反正你前世已经看过他死,这次也不算什么！
她此言诡异,又提到前世,让我心头猛震。但如今危急,我来不及多思。见沈璃目光闪烁,似真要下手,我心神剧痛,如坠冰窖——难道纵使重活一世,我还是要眼睁睁看儿子被害
不——！我绝望嘶喊,几乎要扑上前去。
电光火石间,一道娇小身影突然从旁狠狠撞向沈璃,将她连同太子一起扑倒在地！金钗脱手飞出老远。
秋荷！我惊呼。竟是秋荷,她不知何时潜伏在暗处,抓住沈璃分神顷刻,舍身扑出！
沈璃猝不及防被秋荷死死压住,太子也从她手中被撞开。我方寸大乱,急喊：救太子！
魏勇等御林军如猛虎般冲上,立刻夺回吓懵的萧煦。一旁侍卫们七手八脚将沈璃和林丞相二人死死擒住！
母后——萧煦挣脱侍卫怀抱,扑向我。这才真正脱险,我心神一松,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踉跄一下几乎跌倒。萧晏眼疾手快冲上前,揽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鸾儿！你怎么样
我强撑露出笑意：皇上,煦儿……无恙吧
萧晏快步走向太子,将儿子抱起仔细查看：煦儿别怕,父皇在这！萧煦哇地大哭出声,死命搂住萧晏脖子。萧晏温声安抚,又抬眼急切地看向我：太子受了惊吓,好在并无大碍。你伤得不轻,来人,快传太医！
他揽住我的肩膀,只见我右臂上血流如注,顿时目眦欲裂：御医何在！
御医飞奔而入给我包扎。我这才觉伤口钻心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强大的意志支撑到此刻,终于到极限。我听见萧晏焦急喊：快扶皇后回宫疗伤！随后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
哈哈哈！老天无眼！为何只让她重来,不给我机会！我不甘心——啊！！耳边回荡着沈璃不甘的尖叫。
她猛地狂吼,趁侍卫不备挣开束缚向殿柱狠狠撞去！只听砰一声,沈璃已头破血流,直挺挺倒地,气绝身亡。
我没料到她突自尽,心下一震。这个疯批美人,终究败给命运。曾经她杀我于此,今日轮到她血溅坤宁宫,也算报应。
林丞相见状,浑身瘫软如泥,连求饶的劲都没了。萧晏目光落在他身上,透着森寒杀机：来人！逆贼林昭阳谋逆弑君,满门抄斩,即刻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侍卫轰然应诺,拖着目光呆滞的林丞相下去。
这一夜,叛乱平息。林氏家族被尽数清剿,沈家受牵连流放三千里,朝中残余乱党皆伏诛。战火、叛乱,以我们皇室的全面胜利告终。
第九章
拨云见日
拂晓时分,一缕晨光透过帷幕洒进殿内。
我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右臂一阵刺痛。低头望去,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昨夜激战受的刀伤已经上药包扎好。
环顾四周,寝殿内静悄悄的。秋荷正守在床边打盹,一脸疲惫却安稳。我动了动,她立时惊醒,见我苏醒,欣喜地扑上来：娘娘！您感觉如何
我挤出一丝笑：死不了。太子呢他没事吧
秋荷连连点头：太子殿下安好。昨夜惊吓过度,哭累了才睡下,现在应该还在偏殿歇息。
我长出一口气,心头一块大石落地：那就好。皇上呢
话音未落,殿门忽然被推开。萧晏大步流星走进来,见我醒来,脸上露出大大松了一口气的神色：鸾儿,你终于醒了。
他快步上前,在床沿坐下,小心握住我未伤的左手：太医说你失血过多,需要静养。我刚去御药房取了上好的玉容散,等会儿给你换药。
我看着他眼中布满血丝,显然是一夜未合眼,不由心头一暖：皇上也累坏了吧臣妾休息一阵便好,不必担忧。
萧晏眼圈微红,哑声道：朕怎能不担忧若不是你拼死固守,煦儿和江山都险些毁于一旦…朕…朕差点就…他说到这里,声音哽住。
我连忙轻声安慰：一切都过去了。皇上凯旋归来,朝中逆贼已除,大晏江山无恙,我们母子也平安,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萧晏缓缓点头,抬手替我捋开鬓边乱发,满目愧疚：皇后,昨夜多亏有你…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替朕承担。朕竟未曾早日看清那沈璃的真面目,还一度怀疑你对她严苛…朕错了。
我淡淡一笑：皇上不必自责。沈璃心机之深,连臣妾也是一点点才看明白。她前世做下的那些事……呃……我说到前世俩字,猛然惊觉失言,连忙住口。
果然,萧晏疑惑道：前世皇后是说…
我心念电转,赶紧岔开话题：臣妾是说,她所做之事天理难容。昨晚她临死前口出疯言疯语,自称什么‘上天不公前世今生’的。依臣妾看,她早已魔怔,不足为奇。
萧晏摇头叹道：是啊,她伪装多年,直到最后露出獠牙,竟这般疯狂。当真让朕心寒。
我捏了捏他手掌宽慰：好在尘埃落定。皇上已诛除林贼与乱党,大晏朝局自此清明。林丞相一党多年来结党营私,如今一网打尽,也是因祸得福。
萧晏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不错。林昭阳这老贼表面忠顺,背地里资敌谋反,死有余辜！朕已传旨抄没林家全部财产,九族问斩,一个不留！
皇上英明。我颔首。这林家父女坏事做尽,如今恶果临头,怜悯不得。
萧晏轻抚我手背,神色又转柔和：皇后所虑之事,朕以后定当虚心听取,再不敢自以为是。昨夜若非你提前派心腹暗中保护,朕恐真着了林贼的道儿。那混账竟在朕回程必经之路伏兵下毒,幸好你的人及时发现,朕才安然返京。
原来,我派出去的人果然起了作用。我欣慰地笑道：臣妾不过未雨绸缪,皇上平安便好。
萧晏握紧我的手,更加愧疚道：皇后有谋略有胆识,又如此细心顾全,朕往日竟未真正认识你。回想登基以来,你始终恭谨内敛,朕还以为你只擅后宫之事,没想到你能为国运运筹帷幄。你一直在隐忍,是怪朕吗
他语带懊悔。我心头一酸,轻声道：臣妾不敢怪皇上,只是当初入宫,肩负顾氏荣辱,不得不谨言慎行。后来太子年幼,宫中纷争不断,臣妾亦只能小心维护。说来惭愧,臣妾在皇上面前,竟一直未展露本心,倒显得生分了。
萧晏摇头：不,是朕疏忽。朕自问待你不薄,却总以为你性情温顺,无甚见地。昨夜你挥剑御敌、浴血护子的样子,朕还历历在目……你是这世上最有勇有谋的女子,也是朕最信赖的人。
听他如此直白的赞誉,我脸上微热,低声道：皇上折煞臣妾了。
萧晏轻叹：皇后为朕、为太子、为这江山舍生忘死,这份情义,朕永铭于心。
他俯下身来,郑重在我额头落下一吻。我心中一颤,鼻尖微酸：这是夫妻十余年来,他头一次这样亲昵地表达情感。我不禁轻轻依靠在他肩上,感受这久违的温暖踏实。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通报：太子殿下来看望皇后娘娘！
不多会儿,萧煦小跑着闯进殿来：母后！
我忙直起身,冲他招手：煦儿！
萧煦扑到床前,一双红肿的眼睛充满自责：母后,对不起…昨晚孩儿太没用了,又哭又害怕,还拖累您受伤…
我心疼地将他揽进怀里：傻孩子,说什么呢昨夜你可是很勇敢,一点没哭鼻子。
真的萧煦抽抽鼻子,可孩儿心里很怕,看到坏人抓您、抓秋荷姑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母后了…他说着眼圈又红了。
我柔声哄道：没事了,都过去了。从今往后,没人能伤害你和母后。母后发誓。
萧煦郑重点点头,小脸上露出坚定神色：嗯！孩儿以后也要变强大,保护母后！等孩儿长大了,谁敢欺负我们,就让他尝尝昨晚那些坏人的下场！
听他奶声奶气说出这番话,我和萧晏不由相视一笑。我揉揉儿子脑袋：好,有志气！咱们煦儿以后定会成为一位文武双全的明君。
萧晏也哈哈笑：不错,男儿要自强。等你伤好了,朕就命武师教你骑射,可不能偷懒。
萧煦脆声道：儿臣一定好好学！
这一刻,看着孩子稚嫩却认真的脸庞,我心中充满希望与欣慰。上天垂怜,这一世让我保住了至亲至爱,也扫清了潜伏的恶毒仇敌。从今往后,我要倾尽全力辅佐皇上,教导太子,使他们父子君臣和睦,共创一个盛世天下。
正在此时,秋荷领着一众宫人为我送药进来。她跪下请安：奴婢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萧晏笑道：秋荷免礼。昨夜你舍命救太子,有大功于社稷,当赏！
秋荷忙磕头：皇上言重了！奴婢身为娘娘侍女,保护主子和殿下是本分,何谈功劳。说着转头看向我,关切道,娘娘,太医说待您醒来便换药敷药,奴婢伺候您上药吧。
我点点头,吩咐其他人先下去,只留秋荷在侧服侍。她小心翼翼解开我臂上绷带。伤口已被金疮药裹住,重新涂抹换药时,钻心的疼痛让我闷哼一声。
萧晏心疼不已,连忙伸手到我嘴边：鸾儿,咬着朕的手,否则疼得慌。
我哭笑不得,轻拍他：皇上别小题大做,我还能撑住。话虽如此,冷汗还是从额角沁出。
秋荷手脚麻利地上完药重新包扎好,垂泪道：娘娘,疼坏了吧…奴婢该死,让您受这种苦！
我责怪地瞪她：傻丫头,说的什么话昨晚若无你机敏,太子就危险了。你可是头号功臣！
萧晏也郑重点头：皇后说得是。秋荷,你想要什么赏赐,只管开口。
秋荷连忙摆手：皇上,奴婢不求赏,只求今后能继续侍奉娘娘和殿下。
我心中感动。秋荷对我忠心耿耿,前世她为了救我被沈璃杖毙,此生她又立此大功,自当好好酬庸。
这样吧,秋荷,本宫记得你家中尚有双亲,不如赐你父母迁入京城颐养,并赏千两白银,让他们安度晚年。我笑道,至于你嘛,还是留在我身边做你的大宫女。但本宫向皇上讨个人情,封你个六品淑仪的散官品级,也好日后出宫嫁人有个体面身份。
秋荷听罢早已泣不成声：娘娘,奴婢不想出宫嫁人…这一辈子伺候娘娘就心满意足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傻话！女儿家终归要有个好归宿,本宫不逼你,等你哪日想通了再说。
萧晏也笑道：皇后之意甚合朕心,就照皇后说的办。秋荷,你这份忠心皇后记在心里,朕也不会亏待于你。
秋荷感恩涕零,再三叩首谢恩。
待她退下后,萧晏忽道：皇后,如今林党尽除,朝堂空出不少职位,该择贤以任了。林丞相位高权重多年,他一倒台,朝局震荡不少。不知皇后可有合适的人选举荐
他征询我的意见,让我心中微动。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皇上主动问我政务用人之策。我明白,历经此事,他对我已是刮目相看,打心眼里信任倚重。
我略一思索,开口道：兵部尚书杜勋年富力强,此次坚决主战立场鲜明,可升其为尚书令总理机务。吏部侍郎张衡为官清正,口碑极佳,可擢为吏部尚书。至于宰辅之位——我顿了顿,轻笑道,臣妾以为,皇上可暂缓择定新丞相。朝中诸事,皇上亲自裁决即可。
萧晏听得若有所思,片刻后颔首道：皇后所议,深合朕意。嗯……不过这么多部院要事,朕也分身乏术。
我微微一笑：皇上如今总算知道皇后娘娘的重要了吧
萧晏哈哈笑道：是是,皇后真乃朕贤内助！不如这样,在太子正式监国之前,就劳皇后兼摄六宫与中宫政务。宫闱与朝堂之事,你都可以参与谋划。这样朕也轻松些。
他说到后面,语气颇为玩笑,俨然夫妻间闲话。
我却明白,这是一份极大的信任与肯定。他是要我不仅管后宫,还半只脚踏入前朝。我并无称权之心,但能拥有更多话语权,才能更好地护佑儿子和皇上,这也是我的责任所在。
臣妾谢皇上厚爱。我温顺答道,臣妾定当竭尽所能,辅佐皇上和太子,共创盛世。
萧晏满脸笑意：好,有皇后这句话,朕就安心了。
正说话间,一名侍卫在外禀报：启禀皇上,前朝众臣候在勤政殿,准备面圣庆贺北征大捷及平叛之功。
萧晏站起身：嗯,朕一早召他们商议封赏。皇后,你好生歇着,不用起来。
我也不勉强,含笑道：皇上也别太劳累,记得用些早餐。
萧晏点点头,又叮嘱我几句,这才转身离去。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我心中暖流涌动。多少年了,我们夫妻之间终于有了如今这般理解信任。我想,这或许就是浴火之后的重生吧。
不多时,太子也被内监领去早膳。我独自倚在床头,稍作调息。忽而,一阵莫名的情绪袭上心头——上一世此时,我应是身陷囹圄,林氏与沈璃掌控朝政,将我幽禁折磨。而今林沈二党灰飞烟灭,我仍端坐凤位,儿子活泼健康,皇上对我敬爱有加。这巨大的反差,叫我恍如隔世。
我缓缓起身,移步到窗前。外头晨曦熹微,万物更新。我深吸一口气,只觉天地辽阔,心境开阔前所未有。人生至此,我已成功改变命运,再无遗憾。
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仿佛在欢庆劫后余生的喜悦。我唇边漾开笑意,轻声呢喃：多谢老天,让我顾明鸾还有机会守护我所珍惜的一切。这盛世清平之景,正是我毕生所愿。
第十章
盛世新章
半年后,皇宫。
历经北疆胜利和平叛大捷,大晏上下蒸蒸日上。新年将至,宫中设下盛大的庆功宴,君臣齐聚一堂,共襄盛举。
我身着华美的凤袍,与皇上并肩端坐于太和殿上首。殿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人人脸上洋溢着欢欣的笑容。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萧晏端起金樽,朗声道：今日朕心甚慰！北疆平乱,社稷安定,离不开众爱卿齐心协力！来,朕敬诸位一杯！
百官轰然应诺,共同举杯,一饮而尽。
我环视满殿宾客,只见昔日朝堂上桀骜的权臣已不在,新任尚书令杜勋、吏部尚书张衡等皆正气凛然,朝气蓬勃。一旁列席的命妇贵女们也是恭谨和顺,再无任何不敬之色。经历这一场惊心风波,所有人都明白了谁才是这后宫真正的主宰。
我的目光落向下首,只见秋荷安静侍立于宫女班中。她如今身为六品淑仪,仍坚持留在我身边效力。察觉到我的目光,秋荷冲我甜甜一笑。我向她微微点头,心中暖意涌动。
皇后。萧晏低声唤我,把我思绪拉回。我侧过脸,只见他眸含笑意,这一杯,该敬爱卿你才是。
殿中群臣闻言,全都望向我们。我还未及开口,礼部尚书杜勋已高声道：皇上所言极是！此番能够内平叛乱、外御强敌,皇后娘娘可谓居功至伟！
群臣纷纷响应：臣等谨代表大晏万民,谢皇后娘娘庇护之恩！
听着这一片山呼海啸般的赞颂,我不禁有些恍惚。前世里,我隐忍多年,最终落得身败名裂；而今,在座的朝臣竟对我感恩戴德。这种巨大的差异,让我唏嘘之余更多的是感激和满足。
我缓缓起身,端着酒杯向下虚扶：诸位言重了。本宫身为一国之母,护国安邦乃分内职责,不敢居功。当敬的是皇上英明神武,领军御敌,才换来今日河清海晏。说罢,我侧身朝萧晏微微一笑,举杯致意。
萧晏哈哈大笑,与我共饮此杯。百官见我谦和而有度,更加交口称赞。
酒过三巡,一曲舞罢,宴席渐至高潮。几位年轻官员喝得兴起,大着胆子凑在一起,写了几首歌功颂德的诗,当场吟诵取乐。其中一个翰林院学士笑吟：昨夜星辰昨夜风,画角声中显威风。皇后运筹帷幄安天下,凤威不让须眉雄！
众人纷纷叫好。我忍俊不禁,这打油诗倒也押韵,只是夸我夸得这么直白,让人哭笑不得。
萧晏朗声道：说得好！皇后之英姿,朕也自叹弗如呢！
满殿又是一阵善意的哄笑。我作势瞪了皇上一眼,娇嗔道：皇上真是,当众取笑臣妾。
萧晏笑意更浓,握住我的手示意不妨。我见状,心中甜蜜,唇角也挂上笑。
这时,只听一名中年武将豪爽笑道：皇后娘娘可不仅英武,还毒舌利落哩！
此言一出,我眉梢一挑。那将军意识到失言,忙惶恐请罪：末将酒醉胡话,皇后恕罪！
谁知萧晏哈哈笑起来：哦爱卿此言怎讲
那将军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道：呃…末将斗胆听闻,半年前叛乱平定后,娘娘曾训诫后宫,说‘有不臣者,下场皆如王氏父女’,当时满宫人人噤若寒蝉。这…这可真是闻者心惊啊！
此言把众人都逗乐了,纷纷附和笑道：难怪那之后,人人皆道皇后娘娘一句话,胜过十道圣旨呢！
是极是极！那些宵小小人闻风丧胆,天下归心啊！
我听得哭笑不得,这些武夫竟将我几句气话传成奇谈。也是,当日我身体稍愈,曾召集后宫嫔御告诫,以王贵妃与沈璃为戒,日后谁再敢兴风作浪,必严惩不贷。想不到一传十十传百,在群臣间也传出了名声。
我轻咳一声,正色道：大家切莫误会,本宫并非刻薄之人。不过赏罚严明而已。皇上治理朝政亦是如此,此次论功行赏,自然不会遗忘任何功臣良将,也绝不放过一名乱臣贼子！
皇后所言甚是！张衡拱手笑道,有皇上圣明,有皇后助理,我等肝脑涂地亦所愿！
殿中群情激昂,再次举杯同饮,共庆太平。
我重新坐下,萧晏侧首望我,眼中满是骄傲与宠溺。他低声道：皇后,你瞧众卿是打心底敬服于你,这可是前无古人的殊荣。
我失笑：他们敬的是皇上。
萧晏柔声道：不,他们敬的是你这位巾帼宰辅。你完全当得起。他顿了顿,附耳道,皇后,可曾后悔展露锋芒如今朝野上下怕是无人敢小觑你,也无人不敬畏你呢。
我与他对视一眼,彼此会心而笑。后悔我怎会后悔！这是我重生一世,拼尽全力换来的光景。我顾明鸾,终于从前世的泥淖中脱身而出,站在了这万丈荣光之巅,守护了我想守护的一切。
恰在此时,殿下太监高呼：太子殿下到——
我循声望去,只见萧煦穿着一袭小朝服,在太傅陪同下步入殿中。他如今十一岁,已渐显少年英姿。短短半年,他努力习武读书,整个人沉稳坚毅了不少。
文武百官赶忙起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萧煦先朝我和皇上恭敬行礼：儿臣参见父皇、母后。随即转身稚声对众臣道：诸位爱卿免礼。
他举止有模有样,引得百官露出欣慰笑容,纷纷夸赞太子聪慧懂礼,将来必是明君。
萧晏哈哈一笑：煦儿今日可是晚了,罚你自饮一杯。说罢递给他一盏果酒。
萧煦双手接过仰首一饮而尽,惹得满堂喝彩。我望着儿子红润的小脸,心中有说不出的骄傲和满足。他平安长大,性情坚毅善良,远胜前世那个被阴影笼罩的可怜孩子。这一世,一切都不同了。
宴罢,我与皇上携手缓步走出大殿。夜凉如水,天上一轮皓月当空,映照得紫禁城一片辉煌。
萧晏忽然站定,转身面对我,郑重道：皇后,这几月劳你费心了。朕今日趁百官齐聚,已宣布封你为‘太后摄政’——别紧张,只是名义抬升,你仍是皇后之位。朕只想昭告天下,你为母仪典范,也是社稷长城,有你在,朕和太子才能放心。
我愣住,随即轻笑一声：皇上这是在笼络我么
萧晏失笑：朕何德何能让皇后为朕卖命倒是你,把朕都护得服服帖帖了。
我莞尔。两人相视片刻,同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宫道中回荡,连明月也仿佛沾染了笑意。
良久,我凝望着夜空,感慨道：皇上,臣妾有时候觉得…恍若隔世。
萧晏握住我的手：从今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再不让那些魑魅魍魉有机可乘。
我郑重点头：嗯。
一阵晚风拂过,我不由轻轻闭上眼,任由思绪飘向远方。仿佛又看到了前世那个满身伤痕、饮恨而终的自己。她的怨恨、不甘,此刻终于彻底烟消云散。
睁开双眼,我唇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此时此刻,长夜已尽,曙光初现。我紧握住身旁深爱之人的手,和我们挚爱的儿子,共同迈向崭新的未来。
这一世,山河无恙,家国昌盛。我想,这就是老天赐给我重生的最大馈赠。而我,将毫无保留地守护这来之不易的盛世繁华,直到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