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_窗内窗外章节阅读-看书阁

窗内窗外
第一章：坠落
楔子：液态黄昏
玻璃幕墙外,夕阳把城市熔成金色糖浆。齐晟转动着水晶杯,冰块撞击声像极了父亲葬礼那天,灵车碾过碎玻璃的脆响。三十年了,他仍记得那个暴雨夜,警灯在积水里碎成红色涟漪,父亲浑身酒气被拖出驾驶座,副驾上的母亲正把染血的童话书往他怀里塞。
齐总,这杯敬您而立之年！客户的笑脸在七层高的旋转餐厅里摇晃,递来的白酒泛着琥珀光,上市前的关键局,咱们必须喝出诚意！
齐晟盯着对方领带夹上的钻石——和他送给林夏的周年礼物同款。胃里翻涌着午餐的法式鹅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在福尔马林里：就一杯。
高脚杯
emptied
的瞬间,西装内袋的手机震动。是林夏发来的蛋糕照片,奶油做的30字样旁卧着两只糖霜小熊,那是他们恋爱时最爱的甜品店。他拇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按出马上回家。
第一节：醉态蒙太奇
晚上九点零七分,齐晟踩下油门。车载香薰飘来雪松味,与记忆中父亲车内的古龙水重叠。后视镜里,自己的脸浮在暮色中,领带松开两扣,露出锁骨下方的胎记——母亲说那是被天使咬过的痕迹。
欢迎收听《都市夜归人》,今日话题：酒后驾驶的成本...
他烦躁地切换电台,重金属乐突然炸响,副驾上的合同文件被震得滑落。伸手去捡时,方向盘猛地偏移,差点撞上闯红灯的外卖员。喇叭声里,他看见对方头盔上的反光镜映出自己扭曲的脸,像极了父亲肇事时监控里的模样。
操！冷汗浸透衬衫,他摇下车窗灌进冷风。街角便利店的霓虹在视网膜上拖出长影,酒后代驾的绿色灯箱忽明忽暗,像某种无声的嘲笑。
第二节：警灯切割线
警灯在第三个路口亮起时,齐晟正在咬开薄荷糖包装。蓝白相间的光束扫过车牌,他突然想起今早林夏帮他熨烫西装时说的话：今天别喝酒好不好女儿说要等爸爸吹蜡烛。
您好,请配合检查。交警的呼吸面罩上凝着白雾,酒精测试仪在手机闪光灯下泛着冷光。齐晟盯着对方肩章编号0619,后颈突然发麻——这串数字和他生日同月同日。
测试仪蓝光跳动的三秒里,齐晟的大脑分成了两半：一半在计算93mg/100ml对应的刑期,另一半在想林夏现在是否给女儿讲完了睡前故事。
涉嫌危险驾驶罪,跟我们走一趟。
我是创联科技CEO...话未说完,就被警棍敲击车顶的脆响截断。齐晟这才注意到,交警腰间挂着的执法记录仪红灯未亮。
记录仪没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冷静,像在谈判桌上指出对方合同漏洞,程序违法,我有权...
少废话！交警突然拽住他的手腕,金属手铐硌进皮肉的瞬间,齐晟看见马路对面的商场LED屏正在播放自家公司的广告：年轻父母带着孩子在样板房前微笑,字幕写着给家人安全的港湾。
第三节：暴力慢动作
冲突爆发在拘留室门口。
齐晟挣脱时,西装袖扣刮到了交警的脸。警棍带着风声袭来,他侧身躲过,却在看见对方口袋里露出的手机屏幕时愣住——那是张女孩的照片,扎着和女儿同款的蝴蝶结。
你有孩子吗他听见自己问。
少套近乎！警棍再次落下,这次砸中了他的肩胛骨。剧痛中,齐晟想起父亲被按在地上时,也是这样徒劳地伸手去够母亲掉落的耳环。
手铐合拢的刹那,他终于看清了执法记录仪的编号：20230619。和肩章编号一样,是今天的日期。某种荒诞的宿命感涌上来,他忽然笑了,笑声混着血沫从嘴角溢出,滴在拘留室门口的文明执法警示牌上。
第四节：铁窗初窥
拘留室的荧光灯每隔七秒闪一次,在墙壁上投下锯齿状阴影。齐晟数到第十七次时,铁门吱呀打开,送进来一个抱着薄被的老人。
王小平,盗窃惯犯,第三次进来了。管教的声音像生锈的铰链。
老人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污垢,浑浊的眼睛在看见齐晟的西装时亮了亮：哟,贵客。他扔来半块发硬的月饼,垫垫肚子,这儿的夜长着呢。
齐晟没接,目光落在对方手里的打火机上。鎏金外壳,菱形纹路,和林夏上个月丢的那只一模一样。
看什么王小平突然攥紧打火机,指节发白,老子捡的！
铁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齐晟摸向西装内袋,摸到了女儿塞进去的小纸条,上面用蜡笔写着爸爸生日快乐。指甲划过纸面,他想起今早出门前,女儿踮脚亲他时,睫毛在眼睑投下的阴影。
知道为什么叫过渡监室吗王小平往地上吐了口带血的痰,因为出去的人,要么下地狱,要么...变成鬼。
脚步声再次响起时,齐晟正在用回形针刮墙上的冤字。铁门打开的瞬间,他和来人同时愣住——
赵铁军,他的大学室友,曾经在考试前帮他补习刑法,在他失恋时陪他喝光一箱啤酒的赵铁子,此刻正穿着警服,警棍敲在他昨夜刚擦过的皮鞋上。
齐晟。赵铁军的声音比记忆中低沉了八度,警徽在灯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
齐晟张了张嘴,想说我也没想到,却发现喉咙里像塞着团浸水的棉花。赵铁军转身时,他看见对方后颈有道疤痕——那是大二时他们打架留下的,当时齐晟抄起啤酒瓶,砸向了说他靠父亲关系进法学院的混混。
铁门再次关闭前,赵铁军忽然压低声音：今晚别睡太死。
第五节：记忆叠影
凌晨三点,齐晟被噩梦惊醒。
梦里,父亲的灵车变成了警车,母亲抱着染血的童话书站在铁栅栏后,书里掉出的不是公主,而是林夏的打火机。他伸手去够,却看见女儿站在母亲身后,穿着那件新买的粉色连衣裙,裙子上沾满了他吐在马路上的秽物。
王小平在角落翻了个身,打火机的微光忽明忽暗。齐晟摸出藏在鞋垫下的手机SIM卡,金属边缘划破指尖,在黑暗中画出一道看不见的血痕。
远处传来管教换岗的脚步声。齐晟贴着墙面坐下,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想起父亲被判刑那天,他在法院门口看见的标语：法律面前,没有例外。
此刻,他终于读懂了这句话的重量。
第二章：铁窗初夜
第一节：暗火灼痕
凌晨四点十七分,王小平的打火机第37次擦出火星。
齐晟数着那抹转瞬即逝的光,照见老人眼角的疤痕——从太阳穴斜贯至下颌,像条凝固的蚯蚓。火苗掠过鎏金外壳时,他再次看见刻着的LX缩写,指甲不自觉抠进掌心。
戒了三十年烟,进来又捡起来了。王小平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铁栏,闺女说闻不得烟味,嫌我脏。
齐晟没接话,目光落在对方磨破的袖口上,那里隐约露出半枚纹身：褪色的麦穗托着五角星——和林夏父亲的退伍军人勋章图案一样。
打火机突然熄灭,王小平把它塞进枕头下：别看了,捡的就是捡的。
第二节：权力第一课
铁门在六点整被踹开。
赵铁军带着两个协警进来时,齐晟正用湿纸巾擦拭皮鞋——那是他入狱后唯一能掌控的事。警棍咚地敲在床沿,震得铁架上的搪瓷盆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背监规。赵铁军抱臂而立,警服第二颗纽扣松着,露出锁骨下方的旧伤。
齐晟站起身,余光瞥见对方腰间挂着的钥匙串：除了警械钥匙,还拴着枚褪色的校徽——法学院70周年校庆纪念品。
第一条,服从管教安排...
错！警棍劈头盖脸砸下来,齐晟本能后仰,警棍擦着耳际砸在墙上,掉下一星墙皮。王小平在角落发出含糊的笑声,缺了门牙的嘴漏着风：新来的都以为背条文就行。
赵铁军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监规手册,摔在齐晟胸口：第三页,用红笔标出来的,念。
禁止...禁止私下议论案情、串联攻守同盟。齐晟盯着纸上的红墨水,突然想起大二时,赵铁军帮他修改论文,用红笔批注的逻辑漏洞。
知道为什么重点这条吗赵铁军逼近半步,身上有廉价肥皂的味道,因为总有人以为,穿西装的脑子比穿蓝马甲的好使。
走廊传来其他监室的喧闹,不知谁喊了句齐总加油,引起一阵哄笑。齐晟攥紧手册,指节发白,看见赵铁军左眼皮在跳——当年他们熬夜复习时,他一紧张就会这样。
第三节：雨夜闪回
暴雨在七点零五分砸向屋顶。
齐晟蜷缩在铁架床角落,听着雨滴撞击玻璃的声响,想起林夏最怕打雷。有次台风天,她躲在他怀里说：以后我们的房子,要装双层隔音玻璃。
手机在这时突然震动——当然,那只是幻听。他摸向口袋,触到女儿纸条的边角,想起今早分别时,她举着奥特曼玩具说：爸爸打败怪兽就回家！
想老婆孩子王小平不知何时坐了起来,从枕头下摸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皱巴巴的信封,这是闺女去年寄的,说考上了师范。
信封上的邮戳模糊不清,地址栏写着XX县希望中学。齐晟注意到邮戳日期是6月19日——和赵铁军的警号同一天。
学费凑齐了吗话出口才觉冒昧。
王小平沉默片刻,从裤兜掏出张皱巴巴的银行回执：第三次偷超市奶粉时,卡里刚好攒够三千。他笑起来,缺牙的缝隙漏进雨光,结果又被抓了,你说可笑不
窗外惊雷炸响,齐晟看见老人眼角的皱纹里渗着水光,突然想起父亲服刑时,母亲每次探监回来也是这样的表情——像被暴雨泡发的纸,轻轻一戳就会碎。
第四节：旧人新面
夜间点名在九点开始。
赵铁军站在铁栅栏外,手电筒光束扫过每个人的脸,停在齐晟身上时格外久。王小平用手肘顶了顶他：你们认识
大学同学。齐晟低声说,看见光束在赵铁军胸前的姓名牌上跳动,赵铁子,睡我下铺的。
铁子王小平笑出眼泪,现在可是铁面阎王。上个月有个小子顶嘴,被他关了三天禁闭,出来时尿都是红的。
点名簿翻页的声音像刀片划过。齐晟想起毕业那晚,他们在大排档喝啤酒,赵铁军拍着他肩膀说：以后你当大律师,我当小包公,咱哥俩联手匡扶正义！
此刻,那双手正握着点名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2046,出列。
齐晟跟着赵铁军走到走廊尽头的储物间。门关上的瞬间,一股霉味混着消毒水扑面而来,墙上挂着监控盲区的警示牌。
为什么赵铁军的声音发颤,手电筒掉在地上,光圈在天花板摇晃,你明明知道...你父亲的事...
别跟我提他！齐晟突然失控,拳头砸在铁皮柜上,发出闷响,他是他,我是我！
沉默中,手电筒光圈渐渐缩小,像只垂死的眼睛。赵铁军弯腰捡起手电,光束照亮齐晟锁骨的胎记：你发酒疯时,喊的都是'爸别开车'。
齐晟后退半步,后背抵着冰冷的铁柜。记忆突然决堤：十二岁的自己拽着父亲的裤脚,闻着刺鼻的酒气,看着母亲在玄关摔碎他的酒瓶。玻璃碴划伤了她的脚,血滴在他手背,像朵鲜红的花。
我...只是喝了点...
93mg/100ml,够判拘役三个月了！赵铁军提高声音,你以为穿西装就能例外当年你爸也是这么想的！
走廊传来脚步声,赵铁军猛地转身,手在门把手上停顿片刻：明天开始劳动改造,别惹事。门开时,一道闪电劈过,齐晟看见他眼角的泪。
第五节：墙缝密语
午夜十二点,王小平的打火机再次亮起。
这次,齐晟看清了他藏在枕头下的东西：不是烟,而是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白色粉末。
糖尿病药,磨成粉了。老人察觉他的视线,这儿的饭太糙,胃受不了。
齐晟点头,目光落在墙上的冤字旁,新出现了道刻痕——歪歪扭扭的6.1。
那是老刀刻的。王小平顺着他的视线说,死刑犯,贩毒的,女儿生日是六一。
他刻的数字...还有别的吗齐晟想起监控里的609,心脏突然狂跳。
王小平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前几天听他说梦话,什么'六楼九号房',谁知道呢。
窗外的雨小了,月光从铁栏间漏进来,在地上织成囚网。齐晟摸出女儿的纸条,在背面写下609,又迅速划掉。打火机的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像极了庭审时将熄的烛火。
王小平突然咳嗽起来,瘦削的背在月光下起伏。齐晟犹豫片刻,从口袋里掏出在医院顺的消炎药——那是他留给自己的护身符。
吃这个。他把药递过去,别告诉别人。
老人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打火机咔嗒一声合上,黑暗中传来他沙哑的低语：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还有救。
第三章：兽笼
第一节：晨光中的屈辱（8:00-9:00）
金属餐盘砸在地上的声响惊醒了齐晟。
清晨七点的光线像生锈的铁丝,从铁窗斜切进监室。王小平递来一块发黑的馒头：接好了,这是'龙哥'赏的。
穿蓝色马甲的男人靠在墙角,后颈的罂粟花纹身爬进衣领。他正用牙签剔牙,脚边躺着个蜷缩的中年人——昨天还穿着白衬衫,现在领口沾着褐色污渍。
新来的,懂规矩吗
齐晟认出这是昨晚在走廊起哄的龙哥,毒贩,因运输冰毒被判十年。他的目光落在对方手里的铝制水杯上,杯口有咬痕,边缘呈锯齿状。
兵哥说,新人要喝'头汤'。龙哥踢了踢脚边的塑料桶,里面是混着菜叶的稀粥,浮着层可疑的油花。
齐晟想起王小平昨夜的警告：张猛让你吃屎,你得先问加葱花还是辣椒面。
我不饿。他把馒头放回餐盘。
沉默持续了三秒。龙哥突然起身,水杯砸在齐晟耳边的墙上,粥水溅进他领口,带着馊味。中年人发出压抑的惊呼,王小平别过脸去。
在这儿,饿不饿由不得你。龙哥揪住他的领带,名牌丝绸在粗粝的掌心发出撕裂声,脱了。
监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口哨声。齐晟攥紧拳头,指甲扎进掌心,却看见赵铁军的警影在走廊闪过——他正背对着监室,和另一个管教聊天。
西装外套落在粥桶里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龙哥用脚尖挑起他的皮鞋：擦得挺亮啊接着踩住鞋尖,慢慢碾动,鳄鱼皮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记住了,龙哥蹲下来,呼吸里有股铁锈味,在这儿,你他妈就是条狗。
第二节：生存法则课（9:30-11:00）
张猛（兵哥）是在放风时出现的。
这个身高一米八的壮汉穿着磨白的蓝马甲,左脸有道刀疤,从耳际斜贯至嘴角。他扫了眼齐晟的狼狈模样,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新来的,深蹲。
水泥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格子,不知是棋盘还是记分牌。齐晟刚做了十个,就听见兵哥的怒吼：屁股！屁股要和膝盖齐平！
他叫张猛,退伍兵,故意伤人进来的。王小平假装系鞋带,低声说,这儿的规矩都是他定的,连管教都睁只眼闭只眼。
第一百个深蹲时,齐晟的大腿肌肉开始抽搐。他看见兵哥从口袋里摸出颗纽扣,在掌心抛着玩——那是他西装上掉的。
知道为什么让你做这个吗兵哥突然贴近,身上有劣质烟草和汗味,因为你让龙哥没面子,而我...要让你知道,谁才是这儿的主人。
远处,老刀正用牙刷柄在墙上刻字。齐晟数着他的动作：先划三道横线,再竖一道——是四。
还有三十个,坚持住。王小平在旁边蹲下,偷偷递来半块压缩饼干,兵哥女儿得了白血病,他进来前把房子卖了。
饼干卡在喉咙里,咸得发苦。齐晟想起自己女儿的白血病保险,每年交两万,保额五百万。世界在这一刻分裂成两半：一边是他给女儿买的进口奶粉,一边是王小平藏在枕头下的糖尿病药粉。
起立！兵哥突然喊,从今天起,你的编号是2046,不是什么齐总。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齐晟低头,看见兵哥手腕上戴着串红绳,上面挂着枚硬币——2008年的五角钱,边缘磨得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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