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林药坊里,陈怀安拿出了一株紫背天葵,恭敬递向了林祥。
林祥未动,依然紧紧地盯着陈怀安,仿佛是看到了猎物一般。
“我之前和你阿爸的关系不错,你阿爸没了,我也很伤心!”
林祥说着话,脸上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铁蛋这个名字不好听,我记得你排行老六,就叫你陈阿六吧!”
陈怀安这世的母亲,体弱多病,生他的时候大出血,最后不治身亡,父亲也没钱讨婆娘,陈怀安是家里的独子。
不过,按照陈家村的规矩,家中排行是按照族内的所有同辈男子一起算的。
原本陈家村也是人丁兴旺,几十年前挖运河征徭役,死了许多,这些人的尸体甚至都“留”在了运河里。
经此之后,陈家村便落魄了,到了陈怀安这一辈,整个村子的年轻人也凑不到三位数,这还要算上外来户。
“老爷……”
“别叫什么老爷,叫我林叔就行!”
陈怀安搞不清楚这个老头子有何打算,但还是打着十二分的警惕。
“林叔,有什么事情,您吩咐,阿六除了会采些药草,也没有什么能耐了!”
“伏龙山外围,除了树,还能有多少药草?继续当采药人,你得饿死!你阿爸应该跟你说过,我膝下无子,之前与你阿爸商量,收你当个义子,只是你阿爸走得急,还未定下来!”
听了林祥的话,陈怀安脑海里有些许模糊的记忆,他父亲此前确实说过。
对于林祥这种入了奴籍的人来说,是没有资格买奴,包括那些个庶民,也同样没有权力,不过,他们倒是有个空子,那就是收个义子。
林祥虽然膝下无子,但还有个侄子,就算这些年有了些积蓄,最终也是要给那个侄子的,陈怀安这个所谓的义子,实际就是当家奴来用的。
他在林家,地位再高,也仅仅是个奴才,说破天也比不上林家的一条狗,什么时候林家老爷心情不好了,这林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给他当义子,还不如入奴籍来得直接,陈怀安自然不会答应。
“林叔,我阿爸丧期未过,容我些时日,等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就来给您当义子,侍奉左右!”
“这……”
林祥眉头微皱,也觉得陈怀安说得有些道理。
“也罢,等过完了冬,再说也不迟!”
对于陈怀安父子的情况,林祥也做过了解,否则也不会提议收为义子的事情,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家可能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等到他走投无路的时候,自己再提此事,那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这般想着,林祥才接过了陈怀安手里的药草。
“紫背天葵?好久没看到了……还是五年生的?你去了龙爪岭?”林祥有些意外地看向了陈怀安。
伏龙山绵延八百里,大小山峰三十余座。
寻常采药人只敢在最外围采摘药草,实际上过了龙爪岭,才算进入伏龙山,只是那里凶兽横行,就算有些武技傍身,那也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以陈怀安现在的实力,自然不敢越过龙爪岭。
“过了龙爪岭一些,但也并未深入,侥幸采到这株采药,就立刻折返了!”
“阿六啊!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可知那里有多凶险?”
“下次也是不敢了!”
“没什么比命更重要,命没了,你采到再值钱的药草,也带不回来!”
“这紫背天葵的年份不错,但也就值个四百钱,看在你阿爸的情分,还有年后要当我义子的面子上,给你四百五十钱吧!”
林祥说话的语气极为慷慨,不过陈怀安听自己的父亲说过,这五年生的紫背天葵,至少也是五百钱,世林药坊的售价,高的时候,能达到一两银子,那可是一千钱。
“多谢林叔!”
陈怀安小心翼翼地收好了不到半贯的铜钱,退出了世林药坊。
“咕噜噜……”
“饿了?也没觉得啊!”
陈怀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早上吃得不算多,可今天走得路也少,都是平坦的大路,不像山路消耗那么大。
“咕噜噜……”
又一声传来,陈怀安回头看去,原来声音是从药篓里传出的。
“这个小家伙,早上可吃了两个光饼泡水!”
“真是要养不起了!”
陈怀安越发觉得,这个女婴的不同寻常,除了很能吃以外,平时也极为安静,不哭不闹,哪有半点婴儿的样子?所以,他也更加重视。
“还有两珠九叶莲,要是卖给林家药坊,会引人注意,也没法解释,可又不能私下出售……”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先带你这个小家伙填饱肚子吧!跟了我这么长时间,还一顿好饭没吃过!”
陈怀安在大街上走了许久,各种酒肆、饭庄,眼花缭乱,更重要的是那个价格,自己这半贯钱恐怕只能要一碗米饭,两个咸菜了,要知道这可是他将近一个月的口粮,这么花了实在太“奢华”了一些。
“哇!”
“饿!饿死本帝了!本帝虽未开始修炼,可正是长身子的是时候,再这么下去,怕是真的要陨落了!”
听到女婴的哭声,陈怀安将其从药篓中抱了出来,放在怀里拍了拍。
“别急,我再找找看,马上就有好吃的了!”
“马上就要饿死了!刚才不是换到钱了吗?快给本帝买吃的!”
女婴大哭不止,让陈怀安冒了一头的汗。
“铁蛋!你的草药卖了?”
突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正是刚从北郊返回的陈二狗。
“嗯!你的事也办完了?”
“办完了!”陈二狗点了点头。
“那我们找个地方,祭祭五脏庙吧!正好手里有钱,我请客!”陈怀安说道。
“行!正好我知道个地方,量大还便宜!”
陈二狗在前面带路,陈怀安在后面跟着。
青川支流臭水浜旁,夹在棺材铺与骡马市之间,半截泡烂的船板充作门匾,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认不清的字。
陶土酒瓮倒扣当桌子,四条凳腿用麻绳捆着固定。
墙角堆着发霉的稻草,几个醉汉蜷在草堆里打鼾。
“环境差了些,但这里的酒水还是不错的!”陈二狗笑着说了句。
“这叫环境差了些?”洛云霜瞪大了眼睛,甚至都有些不敢呼吸。
混着腐水沟的腥臊、劣质油脂的哈喇味,以及常年不洗的裹脚布酸臭,就连陈怀安都有些抵挡不住。
“老王,两碗阳春面!”陈二狗喊了一句。
跑堂的是个独眼跛脚老汉,腰间别着剁骨刀,动作倒也算麻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