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不要我了吗?”姜小四急急拽住姜逢的手腕,眸间满是慌乱。
“城中最近在大肆抓捕顺阳王余党,方才还斩首了一个,往后形势只会越来越严峻,你的身份早晚有一天要给你带来麻烦,不如早点离开,去南宁,去中都,随你,只是再也不要回京城,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那你呢?”姜小四轻声呢喃,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眷恋与哀伤,“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有你,我要怎么办。
”姜逢鼻尖一酸,扭头极力克制住眼中的泪意:“姜小四,出去看看外头的天地吧,好姑娘一抓一大把,到时候你就会发现我算不得什么。
”“我不要……我不要。
”姜小四一滴泪滚落,在苍白的脸上划出一道无声的轨迹,“我就算见过再多的女子也忘不掉你的,没有人比你更好了……”他呜咽着,像一头被困在囚笼里的小兽。
“姜小四……”姜逢唤他,她心里的防线也即将崩溃,他们谁都不比谁好受。
她狠下心来,用生硬的语气道:“你留在这里只会连累我,我不想给你陪葬,你对我来说就是个祸害,我有时候真是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救你,为什么不让你冻死在雪地里,起码我不会如此提心吊胆,日日担心我的项上人头。
若你还有一丝良知,那就赶紧滚,少拖累我。
”说完,姜逢转身离开不去看身后的姜小四,隐忍的泪水大颗大颗滑落,喉间像堵了一团棉絮般,她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她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夜幕降临时,姜逢仍呆呆坐着,屋内漆黑一团没有点灯。
夏绿在门外踌躇许久,最后还是轻轻推开那扇门,依稀借着月色点了烛火。
许是太久没有见到光亮,屋内骤然被点亮,姜逢双眼不适应地眯起,微微带了些刺痛。
“小姐……”夏绿有些心疼地开口,“他已经走了,您为什么要赶他走呢?”姜逢没有说话,仍是那样坐着,像一座凝固的雕塑。
“您不愿意说的话就不说了,咱们吃点东西吧?您都一天没吃饭了,奴婢给您买了您最爱吃的荷花酥,多少吃点儿吧?”荷花酥。
姜逢眼眸微动。
夏绿见她有所松动,见缝插针拿了块荷花酥放到她手心里:“快吃吧小姐。
”姜逢垂眸,定定看着手里这块荷花酥,一时有些恍惚,总觉得姜小四还在身边好声好气哄着她吃饭,可是没有了,他走了,往后他们也不会再见了。
爱与别,是一生难解的鹤唳华亭。
她叹了口气正要放下手里的荷花酥,门外却传来响动,隐隐听见不同女子的声音,不知在吵嚷些什么。
“小姐,家里好像来人了。
”夏绿起身去查看,回过来这么一句。
姜逢心里一紧,忙出了屋子走到院中。
只见姜迎与付凝玉背对着她们与人推搡着,付凝玉泼辣的声音传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敢私闯民宅,永安侯府的妾好了不起啊,都敢枉顾律法了!”坏了。
姜逢快步走过去,将贾千姝高高举起即将落在付凝玉脸上的巴掌拦下:“姨娘好大的架子啊,不仅私闯民宅,还想在我家中打人不成?”贾千姝恨恨将姜逢的手一把甩开,面上笑得开怀,言语里满是毫不遮掩的恶意:“我奉侯爷之命,前来捉拿逆贼徐来,你们敢拦我就是同侯爷作对,同圣上作对!”姜逢轻笑了声,丝毫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哦?且不说我这宅子里没有什么姨娘要的逆贼,就是有,也轮不到你一个区区姨娘来抓人。
朝廷有禁军,有大理寺,有刑部,怎么,姨娘的势力竟大过了朝中那些大人去?”“你少给我扣帽子!”贾千姝今日来是做了十足的准备,那日她见到那个姜小四就觉得眼熟,回去后苦想了许久方才想到究竟是在哪儿见过他。
三年前顺阳王徐来大捷回京,在京中小住过一些时日,永安侯便借此邀他同饮,宴席是她操办的,虽只是席间匆匆一瞥,但徐来此人要多惹眼有多惹眼,那眉眼就是想叫人忘也忘不掉。
当年他面上仍旧有些青涩,不像如今这般深沉,以至于她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你府中那个什么姜小四就是叛徒顺阳王徐来!”贾千姝大声嚷道,声音大到要让所有人听见。
姜迎猛地一惊,下意识转头去看姜逢,却见姜逢面上无任何波动,像是早就知道一般,她便知这事不会有假。
“呵,你们姜家可真是好手段,全城搜捕的顺阳王明目张胆住在你府中,躲过了那么多搜寻,外头都翻了天了,怎么,姜二小姐你不知情?”她步步紧逼,姜逢始终无波无澜,只平静否认:“自然不知情,我们只是普通百姓,顺阳王何等尊贵,岂是我们有幸能够得见一面的?他不说,我们又如何知道?”“好,那你告诉我,徐来如今人在何处?”从外头传来一道男声,自带气场,语气里带了不容忽视的威严。
永安侯温泊明负手而来,幽深的目光定定盯着姜逢看,所有人一时噤了声。
姜逢垂着头行礼,“我不知道,他白日里已向我请辞,我允了。
侯爷,不过家中一个小厮的去向,还不值得我亲自过问吧?”温泊明没说话,他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他要的只是结果,贾千姝到底是他多年的枕边人,温泊明在想什么她一清二楚,她也不介意被他当成一把刀。
“好——”贾千姝笑得愈发明媚,她不过只是借徐来这个由头来为难姜逢,徐来找不到,她才更有理由抓人。
“来人。
”她悠悠说道,身后大批士兵涌了上来,将她们团团围住,“这宅子里的每一个人,都给我带回去好好审问,直到问出徐来下落为止。
哦,还有姜府那些人,也一并带回去,一个都不要放过。
”当晚姜府所有人都锒铛入狱,一个都没有放过。
姜竭与蒋其文一行人被关在她们对面牢房,正歇斯底里地破口咒骂姜逢:“这个天杀的丧门星,我们姜家都是毁在你的手上了!还得连累我们陪你坐牢,你怎不直接自裁谢罪了?偏生在这儿碍人眼!”就连孟絮也忍不住埋怨,扒着栏杆语气并不好:“逢儿,姨娘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一个姑娘家天天住在外头,府里还有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叫人家怎么看我们姜家,你还带着你姐姐一起出去鬼混,姨娘说了多少次,不要给你父亲和主母添麻烦,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儿呢?”姜逢心乱如麻,坐在墙角抱着头发呆,脑中思绪万千,一幕幕回忆流转在眼前,却始终抓不住。
姜迎却是受够了这些鬼喊鬼叫,沉声警告:“都闭嘴!”蒋其文哭嚎的声音顿了一瞬,随即又小声啜泣:“真是作孽啊,我生的这是个什么女儿!”总算清净了些,姜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有些忧心地看了眼姜逢的方向,不知怎的,总觉得她的状态不对。
不出姜迎所料,当夜姜逢便烧起了高热,嘴里一直迷迷糊糊说着胡话,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身体强壮的人,惊心忧惧之下又受了这一番折腾,便再也强撑不住了。
夏绿撕了块衣角,用凉茶沾湿放在姜逢滚烫的额头上给她降温,牢狱之中就是连凉茶都得省着用。
姜逢烧得嗓子眼儿都在冒烟,混着沙砾的血水在她喉间滚动,痛得她说不出话来。
昏沉间,一片冰凉贴在她的额头上,她像久在沙漠里濒死之人一般拼命汲取这点儿希望,不自觉地伸手去够。
那道颀长的白色身影一直在她眼前晃,晃得她眼花,姜逢有些厌烦,挥手想要打散那道身影,身影消散的瞬间,她醒了。
没有他,没有荷花酥,暮色之下唯余冰凉。
姜迎她们已睡熟了,牢房内静悄悄地只剩清浅的呼吸声,姜逢拿下额头上的残缺布料,怔怔抱着膝抬头看向头顶那扇小得可怜的天窗。
半晌,她嗤笑,真是世态炎凉,就连月光也如此吝啬,不舍得将余辉分给她一点。
姜逢眼睁睁看着月光一点一点沉下去,而后太阳升起,新的一天来到了。
付凝玉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她走过去,搂着她肩道:“别担心了,不是说他是顺阳王吗?连凶险万分的战场上他都能平安归来,这点儿小事算什么。
”“不一样。
”姜逢轻声开口,嗓子像被烟火熏过一般沙哑,“在战场上,敌人就在眼前,他只需要向前冲,无需顾及后背,可在京城,多的是看不见的敌人,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多的是比魏军阴险毒辣,他若是死在自己人手上,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我都不知,他戎马半生,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个国家早就烂透了,外头看依旧锦绣繁华,可内里早被蚁虫腐蚀彻底,他死守着这样的国家有什么意思呢?”姜逢琥珀色的瞳孔定定看着付凝玉,里头似有火焰在燃烧:“他要求生,那就只有一条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