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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我发现我已经快要冻成了个冰砣子了,尤其是双脚,几乎已经冻得没有知觉。然而党彩云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仍然在自顾自回忆着,絮叨着。
回吧我快要冻死了!我小声说道。又是一阵冷风刮过来,不知道是否将这句话刮到了她耳朵里,或者干脆刮跑了,消散在了空气中。
你饿吗她问。
我现在太想喝碗热粥了!或是河南的糊辣汤,能让人喝完了冒汗,通体舒泰的那种。我说。
那好,走吧!让我来满足你。她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有点僵。
我看见那两位女助手兼保镖一直在搓着手,双脚不停在地上交错跺着,显然也是冻得够呛。
回到窑院,迈步进了我住的窑洞内,她吩咐两位女助手立刻去厨房,让他们尽快做两碗糊辣汤来,多放辣子。
两位女助手急匆匆出去了。她欠了欠身子,坐在了炕沿上。我干脆脱了鞋,盘腿上了炕。热哄哄的感觉立刻贯穿了全身,僵硬的手脚从麻麻的刺痛感很快就过渡到了滚热滚热,我感觉我仿佛从遥远的外太空又回落到了地球上。
窑洞里亮着油灯,墙壁上一盏,小炕桌上一盏,这在关中这样的地方已经算是够奢侈的了。可油灯的小火苗仍然时不时摇曳几下,令映在土墙上的巨大人影子也跟着抖动,显得有些诡异。
北平可早就用上电灯了呢。我突然嘚啵了一句。其实我的意思是想问她,从美国留学回来后,为什么不留在北平天津等条件好的城市,继续她的研究,干嘛要来到这穷乡僻壤,躲在这天井窑院中连电灯都没有。
哈,所谓盐打哪咸,醋打哪酸,看来你是非要捋清楚不可了。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她恐怕也是暖和了过来,脸上僵硬的表情也舒缓了许多。不过这话挺有意思,明明是她自己主动想说,却赖在我头上。当然,能多了解情况自是求之不得。师傅窑洞里也亮着灯,想必是恩泰正陪着聊天呢。
干什么事情不需要钱呢!做这项研究需要源源不断的经费支持。而且需要很大的野外空间进行检验。韩家可不是一般的大户,所需要的名方面条件这里都具备。比如种植、加工、提取、配比组合、投爆、效果验证等等。她说得很轻松。
我基本已经算是听明白了。这大概就是引起西安的宋哲元方面高度怀疑的秘密武器研制内幕了。毕竟,从表面上看,韩家是党玉琨党拐子一伙的,而且,党拐子正在从资金、后勤贮备、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武器装备、地上以及地下的防御设施等等做着各方面的迎战准备。显然是打算鱼死网破负隅顽抗到底了。战争敌对双方,任何可能与战事有关的事情都会引起对方的高度警觉,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马佐良的死很可能就与此有关。我判断,这十有八九是场误会。误会在于,宋哲元方面错把党彩云等正在进行的这项研究,当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规模杀伤武器。尽管这也确实是武器,而且武器威力不小,但不是什么杀人武器,而是迷不致死的生化武器,目的只是既能降伏对方,缓解战事,又不会大规模死人。或许,这也是拯救生灵的一种方法。
于是,就把自己嫁到了这里
是啊!没什么不可以!
不觉得委屈
我不这么看。
为了这项研究
我跟韩家的二公子结婚只是名义上的,你知道,那位公子哥沉溺于大烟,抽得骨瘦如柴,早就丧失了性能力。哪里会有实质上的婚姻呢!
难道,你今生今世就这样下去了吗我的潜台词其实还包含了很多内容,尤其是她作为一个正常女性,难道就没有正常人的生理需求
这时候有人推门而入,没有敲门。个头不高,敦敦实实,皮肤还有点黑,但表情却是绝对的憨厚温和。看见我,稍楞怔了一下,随即歉意的笑了笑。
熊哥你过来,这位就是我的清华校友韩先生。对,也姓韩。不,不用握手!行个江湖拱手礼就可以。党彩云向我介绍。现在我已经明白,她为什么不让我跟这位身怀祖传绝技的大侠握手了。
难道真会是眼前这位纯朴温厚的汉子杀死了马佐良就在这窑院里的某个角落,只是握了握手,或者触碰了一下身体的某个部位,就让马佐良十日之后十五日之内的某个时辰突然倒地身亡
我集中心力朝这位熊哥瞅过去,他也正微笑着望着我,眼神澄澈、坦荡又不乏率真。我真的极难相信有这种眼神的人会杀人。
据我所知,你的研究工作目的是止杀,方济各会的理念是禁杀的。我眨巴眨巴眼睛,侧过脸瞅了瞅党彩云,又瞄了眼熊焕金。
她叹了口气,仰起头,望着窑洞拱顶,制服和杀死,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但对你师叔马佐良,这两个概念都不适用。清者自清,哪里有必要刻意去洗白看到墙壁上的油灯小火苗子忽闪忽闪的,像要熄火,她走过去,用针挑了挑灯芯,火苗子立刻稳定了,亮度也明显大了许多。
至于宋哲元那边对我们的误会,怎么说呢方济各会有一位圣哲说过:当我们想到生命和文明那无尽的生长和衰落时,我们难以摆脱那种绝对的虚无感。然而,我们也从未失去对永恒流动之中存有生命不息的感觉。我们看到的是花开,或者花落,但根茎永在。
糊辣汤端上来了,冒着热气,看着就勾人。我端起碗,稀里哈拉喝了起来。背后和脑门上已经开始冒汗。
这位圣哲还告诉我们:在生命中,最微不足道但有意义的事物,也比最伟大但无意义的事物更有价值。暴力对抗暴力,轻视应对轻视,爱回应爱。给人类一点理想,要相信,一切的生命会找到更美好的路。你说对吧她瞄了我一眼,又望了望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熊焕金。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仍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辣糊汤喝完了,咂巴咂巴嘴,似乎唇齿间有股淡淡的药香味。
搁药了我问。
放了古柯和少量的猫薄荷。她说。
难怪我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双臂好像正蕴藉着千均之力。
你们平时熬汤也都搁这些我嗓音忽然提高了,甚至胸腔里都有了共鸣。我自己先就吃了一惊。
古柯能让我清醒,让我少犯错。最起码,不犯方向性错误。答话的却是熊焕金,他边走过来接我手上的碗,边意味深长地说道。他嗓音浑厚,但我怎么听,这话都有教训人的意思。仰或是善意的提醒。总之明显的是话里有话。
方向……你的意思是我们侦破的方向错了能说得再明白些吗我这人愚钝……我索性直接了当地问道。听他的意思,好像他是了解马佐良被害真像的。如果他不是故意混淆视听把水搅浑的话。那一刻我脑子里闪过许多种疑问。
端着碗刚走到门口的熊焕金忽然站住了,回过身来瞅着我,犹豫着似乎是在想是否回答我的问题。
看来这糊辣汤真的是功效非凡。我的清华同学里面就没有智商低的。她在打叉,意思似乎是不想让熊焕金多说话。在南美洲安第斯山脉,生长着一种灌木叫古柯,它的叶子,不论被山羊或是人咀嚼后,都会振奋。羊会满山乱跑,人会头脑清醒不知疲倦。11至16世纪时期曾统一南美洲的印加帝国统治者就注意到了古柯叶的这一神奇作用,就广泛将古柯运用到了战争和国民生产建设的各个方面。战士吃了它不畏死亡,奋勇杀敌,采矿的矿工吃了它,采矿效率能大幅度提升。牲畜吃了它,能没日没夜的努力耕作。尤其是帝国学院的僧侣们吃了它,竟然能不断有新的发明创造,并能与神相通,经常能得到神的指示,从而在治理国家以及生产建设等等方面少有弯路。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她盯着我的眼睛,像是先生在考学生。
我一脸茫然。不知道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就我了解的情况,我可以告诉你,马佐良之死另有隐情。并且,这个隐情,与宋哲元、党拐子以及韩家均无关。当然,也包括我。但我可以告诉你,马佐良的这个所谓隐情却又非同小可。不仅是宋哲元、党玉琨,甚至张作霖,还有日本人,都对这个隐情极感兴趣。这是一个重磅炸蛋,足以让他马佐良死十回,百回!他能落得个全尸,并且还能死在他的故宅里,他哥马佐安的面前,已经是他的莫大幸运了!
我猛地哆嗦了一下。
能不能……能不能这就告诉我详情我估计我的一双眼睛瞪得像两只鹅蛋了。
她又叹了口气。我累了,明天吧!明天我让你参观我的实验室。记住,好好睡觉,不要胡思乱想!说完转身出去了。
外面好像又在刮风了。我听到了大风掠过半空中的声音,带着哨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