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无垢之地(一)
如果灰蒙蒙的天空能降下一场豪雨的话,大概也不会使人感到那么地烦躁吧。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此刻的神凛就犹如失去了言语的魂兽一样,无法控制的焦躁感让他只能不断重复一个单词,连大脑亦像快要炸开来似的。
他尝试搬开瓦砾,可先不论这根本数不清的数量,即使花费了巨大的力气搬开了一块大型碎瓦,上方的瓦砾马上就会因失去平衡而倒下来,情况根本没有半点改变。
明知道这完全没有用,但灰发少年却不愿意去接受自己连一点能做的事情都没有。
奈特在最后说了,别管他,快点逃;如果是以前的他,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少年清楚地看见了,在掉下去的那一刻,奈特的表情十分平静,是因为他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吗绝对不是,他不会接受自己,更加不会接受让爱姬在这种地方死去。
也就是说,他相信只要神凛成功逃出去,就会有什么方法把他们救出去。
真是的…偏偏在这种时候才给我些毫无根据的信赖!至少给我一个抱怨的机会才去死啊混账…!
即使双手被瓦砾所划伤,即使不管再怎么搬动砖瓦的数量也没有减少,少年依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在过去的世界,没人会对少年予以信赖,所以他更加不想背叛在现在这个垃圾一般的世界中,仍选择信赖自己的奈特,也不想让尚未得到任何补偿的爱姬就这么死去。
放弃吧,就凭人手怎么可能把这堆瓦砾搬开,别再无谓地浪费体力了。
少女的声音将神凛的意识拉回到现实,他猛地一回头,只见贝小米浑身是灰的,显得有点狼狈地走了过来。
…!你还想打吗!
灰发少年瞬间反应过来,握起直刀完全进入到警戒状态之中,可他很快便察觉到,出现的就只有贝小米一人,周围都不见艾乐的身影。
艾乐呢,难道说…
…那孩子她,真是个笨蛋啊。
闻言,少女的身躯明显地抖动了一下,表情第一次显露出一丝动摇,只能靠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贝小米又撇了撇嘴,直到现在她依然没有从震惊中完全回过神来。
在建筑崩塌的时候,贝小米确实差点就被卷进去,眼看着地板就要开始碎裂开来,自己就要被大地所吞噬时…
刚刚姐姐救了我,现在轮到艾乐来救姐姐你了。
扬起了灿烂笑容的艾乐用力一把推开了茶发少女,让她免于被地陷所波及,可艾乐却因此在少女眼前掉进了地下空洞之中。
这是完全出乎贝小米预料的发展,她只不过是想将她当成一枚棋子,在必要时能抛弃她以换取自己能继续生存下去,只是,她完全没想到棋子的作用会以这种方式发挥出来。
尽管少女因此得以成功逃出崩塌的研究所,可她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那孩子…得天真到什么地步,明明我只是想利用她而已,她却…
烦闷感让贝小米无法思考其他事情;谁会想到,明明第一次见面还在被她追杀,可最后却会因她的犠牲而得以活下来
…那是因为她把你当成重要的人了吧。
见贝小米并没有战意,神凛回应了一句后便收回手中的直刀,无视了少女,重新开始搬走砖块的工作。
啧…!我都说了,别再做无谓的努力了!这里都已经完全崩塌了,难道你认为他们还有活下来的可能性吗!
看见灰发少年那不死心的样子,焦躁更是从贝小米心中猛然升起,陡然的将电锯置于少年的脖子仅余几分处。
神凛停下手中的工作,冷静地侧目瞄向了贝小米;尽管只不过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根据交谈过后留下的第一印象…
原来你也有这种表情啊。
!!
语毕,也没管茶发少女露出了多么惊讶的表情,少年又重新开始了作业,彷佛将身后那嗡嗡作响的电锯视若无物一样。
我最后再说一遍…!给我停手!不然我真的会…!
我说,既然你会那么动摇,不也就说明了你也将艾乐当成了伙伴了吗。
这次灰发少年甚至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始终都只是专注在搬开瓦砾上。
这算什么啊…
贝小米愣在了原地好一会,不知给出什么反应,过了好一阵子后她才缓缓关上了电锯的开关,安静地注视着同样沉默重复无用功的神凛。
…你觉得那孩子…和你的伙伴,还能活着吗
不知道,不过既然没光点飞出来,那应该暂时没死吧,只是有这么一个可能性而已。
神凛只是顿了一顿后便回答道,贝小米的出现让他冷却了下来,仔细一想的话,既然奈特他们是因地陷而坠下,那么也就说明研究所说不定有地下部份。
如果地下真的有那么一个空间,那他们能存活下来的可能性也会大大地增加,而既然存在这种可能性,神凛就不会放弃。
就这一方面来说,少年可能要感谢一下茶发少女的出现。
…是吗。
贝小米总算能理解为什么眼前的少年的行动会让自己更感烦躁:因为和否定了可能性的自己不同,他选择相信可能。
一旦认为他是正确的,那就是说自己所做的就只是袖手旁观,是将艾乐推向死亡的最后一手,所以她才会感到如此的焦躁。
而实际上,神凛也并非如少女所见的那么冷静:终归奈特等人还活着只是个可能性,爱姬又没有完全回复过来,在丢失了物资的情况下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再加上,一同掉下去的还有艾乐这么个不确实因素在,即使早一刻也好,少年也想尽快把兄妹俩救出来。
但事实就是正如少女说的一样,自己在做的只是无谓的行动而已,对救出奈特兄妹根本无补于事。
你…唔!!
贝小米正想再说些什么,地面…准确地说应该是眼前的瓦砾小山竟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见状两人便迅速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
果不其然,从瓦砾堆中传来了有如陶笛声一般的咆哮,下一刻巨大的陶瓷人偶便从瓦砾中爬了出来,看上去完全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啧!都忘了这家伙也被埋起来了…!
从瓦砾中出来后,陶瓷人偶看向了身后已成一片废墟的研究所,顿时变得更加狂暴起来,从而盯上了最好的两名泄愤对象---神凛和贝小米。
灰发少年立即拔出腰间的直刀进入到战斗状态之中,正想上前和巨大魂兽作拼死一战,却是被身边的贝小米一手拦住。
又怎么了!别再妨碍我…
你冷静点,刚才不论是你们,还是我和那孩子连手,都没有对它造成决定性伤害,何况现在我们都没有体力了,你觉得我们还能打得赢吗
闻言,神凛不由得愣了愣神,不仅是因为此时茶发少女已然恢复了一贯冷静的模样,更加是因为她的用词。
你说,我们…
暂时连手吧,现在就先战略性撒退,连我们也死了,就真的没人能救他们了。
少女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就和在伊甸时初次见面一样,是带有些许神秘,而又充满自信和把握的微笑。
作为敌人时虽然非常可怕,可一旦成为友方,那就令人感到十分地安心。
…姑且先相信你吧,要来了!
陶瓷人偶再次将双手化为直刀和锯刀状,疯狂地朝两人袭来,他们亦没再呆下去,立马转身全速往废城的方向逃跑。
以贝小米的刃轮鞭作主要的妨碍手段,神凛则加以掩护,尽管是两人之间的初次合作,但效果却比想象中的要更好。
可能是因为陶瓷人偶依稀记得自己要保护研究所的任务,即使它要保护的地方已化为一片废墟,在离开了研究所一定距离后,人偶的动作却是突然生硬地停了下来,随即缓缓转身走回到瓦砾之上。
这算是得救了吗…
虽然依靠茶发少女的远程攻击作妨碍让两人得以逃走,可如果再这么追下去,恐怕也难以摆脱没有体力限制的人偶怪物。
灰发少年不由得以衣袖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水,好不容易得到一丝短暂的喘息时间,便将视线投向了旁边已经开始检查起电锯刃齿缺损情况的贝小米。
喂,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啊。
哼好像是呢,那,称呼我厌食就可以了。
茶发少女似是不太在意这个问题,随意地应了一句,让少年一瞬间闪过一丝的不爽,可很快便察觉到,她的态度和刚才自己对她的态度一模一样。
这家伙还真是…有够小心眼的啊…
想来想去,最后神凛只能用小心眼来形容她,和外表不一样,少女的个性已经不能单单说是突出那么简单了。
就和她使用的代号一样,能如此保持自我的人,少年也只能对她感到佩服了。
无奈,咽下了这口怨气后,少年搔了搔自己的乱发才响应说:
真是奇怪的代号…我的话,叫我神凛就行。
彼此彼此吧,奇怪的代号先生。
喂。
灰发少年狠狠地瞪了少女一眼,却只换来她浅浅一笑,似是早就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
总之…先来制定一下策略吧,该如何从人偶怪物和瓦砾山中把我们的伙伴救出来。
尽管他对贝小米仍有很多意见,但毕竟现在并不是该对此一一抱怨的时候,而且…
那种接受力和直爽,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就是。
唉…好吧,那首先得找个能好好地休息一下的地方才行吶。
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后,神凛便朝废城的方向走去,最后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呆呆守在了废墟之上的巨大陶瓷人偶。
等会吧,骑士兄,小公主,我马上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