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冬天的冰激凌比夏天的好吃!嘿嘿!”
16
岁的朴惠因为父母离婚,双方各自组建新家庭,没人管的她只好被扔到了东南亚某小国去上私立高中。
二十分钟前,她听信了眼前这个邻桌的鬼话,和他翘课出来吃冰激凌。
东南亚这片土地,哪个国家有真正意义上的‘冬天’?
北方的姑娘刚想明白这个道理,手里已经多出一只彩色棒冰。
她伸舌头舔上去,丰富的热带水果味道盈满口腔。吃的速度赶不上棒冰融化的速度,还没吃两口,便淌了满手黏腻的甜水。
朴惠气不打一处来,仰头看见梁晖吃得津津有味,还正对上他的笑脸。积攒多日的郁闷烦躁,没道理的怒火,加上棒冰融化的错误,尽数撒在了他身上。
“你是不是下一个他?也是等着来看我的笑话吗?”她把手里的棒冰扔进垃圾桶,站起来冷脸面对他。“还有多少人在这里,把他们叫出来,别藏了。”
“你说什么啊?这里可是我前两天刚发现的秘密基地,根本没人知道。”
“放屁!”朴惠涨红了脸,眼泪扑簌簌滚下来,尽管如此狼狈不堪,脖子却依旧坚挺着。“还装什么!有人已经全部告诉我了!你们!你们男生组了小群,在里面放我的聊天记录!你也是里面的一分子对不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现在演得这么好看,晚上回去还不是在小群和别人讲我的八卦!”
倒霉的朴惠,被送进了一所中国人扎堆的高中学校。因为格格不入的读书爱好,性格孤僻不合群的她,先被一位‘大姐头’带头孤立。又被一个男生戏耍——假意接近后套取感情,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背叛,把两人聊天记录悉数放在了群聊里供人取乐。
因为证据不足,老师浅浅安慰她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打发她回去上课。
原来校园霸凌的处理结果在国外也一样——没人愿意淌混水,舍身出面为一位陌生人发声。
梁晖把棒冰咬在嘴里,右手摸完右口袋,再摸到左口袋。身子怪异地扭动着,终于翻出一叠中午吃饭剩下的餐巾纸递过去。
“等等,你慢点讲,让我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拉她重新坐下来,温声细语地安抚道。
“还装!你和他还是来自一个省的!恶心!连口音都一样!”朴惠泣不成声,握拳扬手向他身上砸去,“你们,说不定,就是,联合起来,要,整我!”
梁晖一下猜到了她嘴里的那个人是谁,瞬间哑口,无奈地挠头任她的粉拳如落花流水打在自己身上。
“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他支支吾吾地,眼神飘到了外面去。
“有什么屁话,快讲!”
“嗯……其实吧,我只知道他们有个五人的小群,但是我不在里面。而且,我感觉你说的那个人,他……”
“闭嘴吧!除了告诉我他的死讯,关于他的事情,我一件都不想听!”
“喔,好……好吧。”梁晖的声音小了下去,“我也和他不熟。你发火可以,别把我也划到‘讨厌的人’这个分类里面去啊。”
“凭什么?你们男生都一样烂!我以后再也不会去你们的省份旅游了!从那里来的人,我见一个骂一个!”朴惠砸着砸着,心里越发委屈起来,联想到自己的原生家庭,似乎从出生便没有一刻拿到‘好牌’,痛苦地用手捂脸放声大哭。
梁晖不明所以,以为是刚才的哪句话又戳中了她的痛点,好心办了坏事。他从旁边的位置站起来,蹲在她的面前,语气里满含自责道:“要不然你还是骂我吧。你忍了那么久,肯定有一肚子气没地方撒,要是一直憋着也不好。如果你实在放不下,干脆就把我当成他,好好骂一顿。”
后半句显然是不太希望对方听清,仿佛是自言自语道:“你要是想动手打我也行,不过记得轻一点。”
他们并不知道校园霸凌对人的影响——像是绵延不绝的乌云,无穷无尽的回忆追随在身后,‘放下’是永远不会到来的晴天,是对受害者最大最残忍的玩笑话。
当下愿意陪伴和倾听的人已经尽到了不可多得的诚意。
揉捏团起最后一张纸巾扔到地上,朴惠最后也没选择下手痛打他一顿。
她哭累了,眼泪干在脸上,身体里再也挤不出一滴水。
梁晖以为她终于走出心结,暗自庆幸,为自己的话疗效果沾沾自喜。他嘴角上扬,说道:“改天我把我以前的同学们介绍给你认识,我知道有个女生和你的性格很相似,你们一定玩到一起。”
密云散去,又是一片晴朗的蓝天。
她仰起脸来,让阳光刺入红肿的眼睛,用袖子抹了把脸。
梁晖伸过一只手,微笑道:“我们该回去上课了。”
她拽住他递过来手,从椅子上站起来。
朴惠摸到了一片黏腻,热带水果的香味,甜甜的干涸在手心的糖水。
把他们的手粘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