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我递交了辞职申请。
其实早在两年前,我就因为身体原因想辞职了。
只是因为周子谦忙于评优优先,我才勉强支撑到现在。
而自从我发现他出轨的事情后,他便开始处处针对我。
我把所有在读的学生都转介绍给了最信任的同门。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这些可都是你精心培养的苗子,有几个还要参加国际比赛,就这样让给我
我点点头,没有多说。
这些学生的演奏风格和周教授很像,你确定不转给他
我苦笑着摇头:他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他了。
当初他能把我的教学成果归功于苏梦琪,以后也可能会辜负这些学生的信任。
同门欲言又止,默默帮我收拾物品。
我没有回那个充满背叛的家,而是暂住在市中心的公寓。
这里终究只是个临时的栖身之所。
整理行李时,我惊讶地发现这些年积攒的东西大多是我的。
周子谦的衣物寥寥无几。
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很少回这个家。
或者说,在他心里,这里早已不是家,只是个临时落脚的地方。
我立刻联系了房产中介,当天就签了卖房合同。
至于周子谦留下的那些东西,我全都堆在了门廊。
告诉物业,如果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来取就放他进来。
也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来。
两个月后若还无人认领,就当废品处理掉吧。
处理完这一切,我把积攒的教学资料送给了同事们。
然后带着简单的行李,踏上了返乡的航班。
就在登机前,同门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
她手里捧着一把小提琴:舒雅,这把琴是你们结婚时一起买的,你真的不要了吗
记得你们为了凑钱买这把琴,连续半年只吃食堂的素菜。
我轻轻摸了摸琴身:这不是当初那把了,是他后来换的。
如果你喜欢,就留给你的学生用吧。
就像那把承载着我们年轻时光的小提琴一样,我们的感情也早已物是人非。
再也回不去了。
坐在飞机上,我望着渐渐远去的
S
市,心中感慨万分。
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他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要让我一生幸福,到头来却食言了。
最近我因为这些事消瘦了许多,他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想到这里,周子谦调转方向盘,驶向那个熟悉的家。
6
周子谦站在门口,按了许久的门铃无人应答。
他原以为我在赌气不愿开门,直到隔壁邻居告诉他,好几天都没见到有人回来了。
他猜测,我大概回到了那套市中心的那套学区公寓。
不像其他人,我在
S
市举目无亲,连个可以倾诉的地方都没有,生气了就只能独自躲在那间充满回忆的房子里。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仿佛又回到了新婚时的甜蜜时光。
路过花店时,他特意买了一束百合。
记得刚到
S
市时,我们的房子虽小,但阳台上总是摆满了鲜花。
每个周末,他都会靠在钢琴旁听我弹奏德彪西。
有时候他也会坐在我身边,一起谱写新的乐章。
那天的事是他太过分了。
我最爱百合花。
一定会被这份心意打动吧。
可当他敲开门,迎接他的却是陌生的面孔。
他从未想过我会把这处寄托着无数回忆的房子出售,一时间呆立在门口,直到对方威胁要报警。
还好遇到了老邻居,递给他一个纸箱,说是我留下的东西。
你说舒雅把房子卖了那她人呢
听到邻居也不知情,他的心揪成一团。
莫名的恐慌在心头蔓延。
他立刻开车赶往音乐学院,就算我要离开,至少工作不会放下。
他要找到我,当面说出那些未能表达的歉意。
然而到了琴房,他才发现我的教具、乐谱全都不见了。
惊慌失措中,他奔向办公室,一眼看到熟悉的琴谱架。
太好了,舒雅,我就知道你还在......
话音未落,他看清了同事的面容。
同事告诉他,我已经把所有教学用品都送人了。
周子谦心如刀绞。
那架谱架是我最珍爱的教具,看来是真的决定彻底告别过去。
正要转身离开,同事叫住了他:舒雅还留下了这把小提琴,说是让我转交给你。
他怔在原地。
同事又说起我已经办理了离职,还把所有学生都转给了其他老师。
虽然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舒雅那么在乎你,只要你真心悔过,她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周子谦浑身发冷,真心悔过
恐怕为时已晚。
她有说去了哪里吗我怎么都联系不上她。
他苦涩地笑了,前几天发现被我拉黑时还不以为然,以为像从前一样,等我气消了就好。
可现在我真的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同事对我的去向也一无所知。
周子谦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7
周子谦找不到我的踪迹,只能日复一日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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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游荡。
他用远超市价的金额,重新买下了那套教师公寓。
当初搬走时我什么都没带,连那架老旧的立式钢琴也留了下来。
他坐在琴凳上,轻抚那些泛黄的琴键,内心竟有一丝欣慰。
这里的摆设一如既往。
空气中似乎还萦绕着我弹奏的旋律。
年轻时,我们就是在这台钢琴前,谱写着属于我们的乐章。
即使现在我已经离开,但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吧。
他不相信我能放下这些年的感情,放下这些珍贵的回忆。
终有一天我会后悔的。
到那时,他会一直在这里等我。
但每当夜深人静,周子谦总是从噩梦中惊醒。
梦中我带着行李远走高飞,不要这间充满回忆的房子,也不要他了。
他惊出一身冷汗,愤怒地捶打琴键。
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拨通了医院的电话:帮我给苏梦琪预约一个流产手术。
六年前,他的父母找到苏梦琪,说服她留下孩子。
那时候,他和苏梦琪的关系就这样开始了。
如今他懊悔不已,都已经有了小宝,为什么还要再要一个孩子。
他不能失去我。
现在对家族有了交代,每月按时给抚养费,尽到责任就够了。
但苏梦琪显然不这么想,当天就找上了门。
这段时间她一直联系不上周子谦,担心得寝食难安。
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却听说他要放弃这个孩子。
她声音颤抖:周教授,您这是什么意思
周子谦沉默良久。
最后缓缓开口:我给不了你承诺的未来。
琴房那天的事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我不会追究小宝拿裁纸刀的事。你还年轻,带着小宝去国外生活吧,我会定时给你们打生活费的。
不行!
苏梦琪紧紧抱住他。
林老师已经走了,她没有丝毫留恋,不会再回来了。可我和孩子们还在这里,我怎么能抛下你
我们结婚吧,重新开始好不好
周子谦猛地推开她。
你疯了吗!当初若不是你故意接近我,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
我早就说过,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像普通家庭那样。
苏梦琪踉跄着后退,撞到钢琴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早已从这场感情中清醒,而她,现在才开始醒悟。
周子谦可以对相守二十年的妻子绝情,自然也可以对她无情。
他冷眼看着苏梦琪的眼泪,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只因为他不愿让任何人玷污这个曾经属于我们的空间。
等我回来时,一切都要和从前一样才行。
8
回到家乡后,我开了一间琴行。
这是我年少时的愿望,当初和周子谦私奔时,他说等我们安定下来,一定要为我建一间宽敞的琴房,让我每天沉浸在音乐中。
如今二十年过去,我终于靠自己实现了这个梦想。
在音乐学院时,总觉得时光飞逝。
可现在专注于教导孩子们弹琴,反而找回了年轻时的活力。
很多家长都喜欢带孩子来这里学琴,渐渐地,我和他们都熟络起来。
因为我的经历,常常有人向我倾诉感情困扰,寻求建议。
生活仿佛回到了在大学任教的日子,只是教授的不再是高深的乐理,而是人生的智慧。
一天,我正在为小学生调音时,周子谦和苏梦琪突然出现在琴行门口。
苏梦琪的腹部明显瘦了一圈,脸色憔悴。
周子谦则跪在地上,不住地请求我原谅: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那天裁纸刀的事,我已经了解真相了。
如果你们是为这件事来道歉,大可不必。
我起身相送。
我不清楚他用什么方法说服苏梦琪认错,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过去的种种,对我而言只剩下疲惫。
周子谦摇头:我会把小宝送去我父母那里,也会和苏梦琪保持距离,求你原谅我吧。
我已经让她把孩子给打掉了!
我眉头紧皱。
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意味着从此陌路,而不是重新开始。请回吧。
他像是被雷击中一般,声音都在发抖:你一定是在说笑。
看着我冰冷的表情,他心里已经明白答案,却还在自欺欺人。
沉默片刻,他指着正在练琴的孩子:这是谁家的孩子
我的孩子。
我淡淡回答。
她父亲抛弃了原配,和情人远走高飞,母亲郁郁而终。我不忍心她无家可归,就把她带在身边。
周子谦脸上勉强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知道我话中有话。
确实如此。
他再也无法忍受,夺门而出。
但没过多久,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了我的新手机号,每天发来无数消息。
我偶尔会简短回复。
「你学校的工作怎么办就这样放着不管了」
他很快回道:「我申请了长假,可以一直陪在这里。」
「你的学生呢你的演出呢还是这么不负责任。」
发完这条,我直接将周子谦拉入黑名单。
然而这并不能阻止他每周都来琴行。
每次都要预约一节钢琴课。
作为琴行老师,我不能拒绝学生。
可每次认真教完课程,他却赖着不走,这让我十分厌烦。
他还总是给小语带来各种昂贵的玩具,即使小语一再推拒,他依然锲而不舍地送来各种礼物。
他说:我真的很喜欢孩子,送些小礼物不过分吧
我冷笑一声:真是讽刺,你不是一直坚持丁克,声称最讨厌小孩子吗怎么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
9
周子谦陷入沉默。
许久之后,他轻声说:你还记得吗,那年我第一次抱起小宝,突然发现当父亲也是一种幸福。
所以呢
我死死盯着他。
他的眼神闪烁,说不出半句辩解。
我们心知肚明,有些改变不是循序渐进的,而是在某个时刻彻底颠覆了一切。
五年前,周家开始大举投资少儿音乐教育产业。
因为那时他已经有了小宝。
表面上跟我说着不愿要孩子,背地里却和别人组建了新家庭,这样的虚伪令人作呕。
我无法继续忍受这种纠缠,决定关掉琴行,带着小语去一个崭新的城市。
看着搬家公司的人收拾琴行时,周子谦突然失声痛哭。
他明白这一次,是真的要失去我了。
或许再也没有重逢的机会。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哽咽着说:舒雅,我知道伤你太深,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补偿你好吗
我可以帮你重建一间更大的琴行,买最好的钢琴好吗
我讽刺地笑了。
周子谦,你到现在都没明白吗
我们已经结束了!
周子谦怔住了,泪如雨下。
别再执着了,我们都该开始新的人生。
他拼命摇头,说要永远守在这里,直到我回心转意。
然而,就在这时周家人闯了进来,强行把他拖走。
临走前,他声嘶力竭地喊着:我会一直等你!
不管多久,我都在这里等你回来!
但当天傍晚他就离开了。
原来小宝在周家闹脾气,误食了一整瓶加了老鼠药的果汁,再也没能醒来。
苏梦琪得知此事后,歇斯底里地和他对峙,甚至将他们的不伦关系公之于众。
音乐学院以败坏校誉为由,解除了周子谦的教职。
但他似乎毫不在意,执意接手了我的琴行,日复一日地等待着。
这些事情都是我后来听说的。
那时我已经带着小语在另一座城市安顿下来。
我们开了一间新的琴行,平静而幸福地生活着。
直到小语的成人礼那天,一笔数额惊人的遗产送到了我们手中。
原来在我离开的第三个年头,周子谦就选择了结束生命。
他始终找不到我,只能将所有财产留给我和小语。
律师还带来了他的遗书。
信中他说深深懊悔当初的背叛,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只想和我相守到老。
他不再奢求有个孩子,不在乎家族传承,只想和我在一起。
我戴着老花镜读完信件,轻轻一笑,将它投入壁炉。
小语已经长大成人,我也步入暮年。
那些往事早已模糊不清。
就让一切都化作飞灰,随风散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