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
眼前是悬挂在天花板的暖黄色灯泡，乳白色墙纸虽破旧但温馨柔和。
“你醒啦。”
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筝扭头看过去，白皙瘦弱的小脸，眉眼柔和又熟悉，笑起来像是奶油色幼犬金毛，软软的又有点傻傻的可爱。
等等，金毛？
陈筝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江禾家中，面前的人就是他病弱的妹妹。
在昏倒前接住她的人，是正出门准备去学校的江禾。
“别担心，我不是坏人。我叫江可，我哥哥是江禾，你晕倒在我家楼下，哥哥怕你出事就先把你带回家里来了。”
“现在…几点了？”陈筝开口，嗓子像是被刀划过一样，干涩疼痛。
“已经是下午了。”江禾妹妹伸手把她额头上的毛巾取下来，“我帮你换一下。”
刚准备放进桌上凉水盆里重新浸湿拧干，手一滑，按在水盆边缘，水盆直接一个圆弧线翻起到天上，落在陈筝脑袋上。
冰凉的水瞬间浸湿陈筝的衣服，还有身下的床单被套，还有半盆洒在地上。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对不起！”江可连连道歉，焦急慌乱手足无措。
“没事没事……”陈筝勉强笑着把头上的水盆取下来。
没想到江可还有点天然呆，大概是常年生病对家务不顺手。
“我去重新拿条干净的毛巾！”江可转身朝卫生间跑，房子不大，转眼就跑了回来。
然后，一脚踩中地上的水渍，左脚绊右脚，砰地一声摔在床上，脑袋正中陈筝腹部。
“呃啊！”陈筝脱口而出一声憋闷的痛叫。
痛啊，太痛了啊，这和一拳锤在她肚子上有什么区别。
这哪里是天然呆，这是天然黑，糯米团子黑芝麻馅！
“对不起对不起，我帮你揉揉！”江可立刻起身。
陈筝想大喊：妹妹别帮了！在这么折腾下去，她要提前去地府say
hi了！
但疼痛让她一时间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可转身，一脚又踩中地上的水渍，她没站住，向后一倒，手里的毛巾因为惯性啪地一下打在陈筝脑袋上。
“嗷！”
“啊！”
江可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脑袋，陈筝躺在床上痛苦地捂住脑袋和肚子。
小小的卧室一时间鬼哭狼嚎，惨状如同十八层地狱用酷刑折磨罪人。
她只想问一句，她何罪之有啊！
“你们……怎么了？”
江禾背着包，手还维持着开门的动作，一脸呆滞地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惨状。
“哥……！”江可颤抖着伸出手。
江禾立刻上前扶起江可，扭头看向床上痛得缩成一团的陈筝，把她从床上抱起，安置在另一间卧室。
“你衣服怎么湿了？”江禾蹲在床边，把自己的视线放到与陈筝一齐，柔声说着，“换一下吧。”
兄妹俩在爱照顾人这方面相当一致。
陈筝想笑笑不出，想哭哭不出，内心的情绪相当复杂，只能回道：“说来话长……还是先给我件衣服换吧。”
“江可的衣服你穿有点小，我的可以吗？”
陈筝“嗯”了一声。
江禾转身到衣柜里去了一件棉体恤和短裤，放到床边，然后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隔着门板说：“你自己试着穿一下，要是有困难我让江可进去帮你。”
求求了！不要来！
听到要让江可进来，陈筝忍着疼把校服脱了换上体恤和短裤。
烧已经降下来，只是还有些虚弱。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等疼痛缓过去，陈筝撑起身走出卧室。
江禾正在拖地，江可坐在沙发上捂着自己的脑袋。
“小筝姐。”
江可见陈筝出来，带着满脸歉意向她走来，低垂着头：“对不起，害你被水盆砸了，又被我撞了，又被毛巾扇了…真的对不起！衣服我会洗干净后再还给你的！”
这一串词光说出来就让人幻痛，江可是有点折磨人的本事在身上的。
江禾拿着拖把走过来，也跟着道歉：“小可她身体不好，很少运动，肢体有些不协调，实在是对不起。”
“没关系。”陈筝连连摆手，“她也不是故意的，况且你们还照顾了我。”
“其实说起来，我该谢谢你们。对了，还没吃饭吧？我去超市买点吃的。”
陈筝边说着边走到门口穿鞋。
江家兄妹挡在她面前，连连喊着“不用不用！”
陈筝推着他们，不停喊着“收下收下！”
三个人和过年收红包一样来回推拒了一会儿，终于是江家兄妹心软先松口。
“那我陪你一起去。”江禾跟在陈筝的身后一起出了门。
街道两侧，商家正支起夜市摊位，行人穿梭，路灯闪烁几下后亮起，洒下暖橘色的光。
在这片热闹中，江禾身上的那股冷意被映衬得更明显了。
他像与世界隔着一层雾，明明并不遥远，却总让人觉得靠近不了。
或许是从小就担负起了家里的一切，照顾病弱的妹妹、应对生活。他早早就学会独自承担，和他人分开界限。
也学会了在艰难中维持体面，但争一口气不为谁，只是不想被生活打垮。
陈筝望着他。
他们兄妹俩可谓是歹竹出好笋，爱赌早死的爸，下落不明的妈，在这样的环境下，兄妹俩依旧温柔阳光，没有一身戾气报复社会。
这大概是天性，因为知道痛，所以不愿意将痛苦再传递给别人。
陈筝此时此刻只想说一句：
江禾，你不用再争气了，因为你的筝来了！
她拼死拼活要出来买东西，就是为了能和江禾单独相处。
陈筝轻咳一声，把江禾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开口道：“江禾，你刚才说你妹妹身体不好。昨天迟到是不是因为……”
“嗯。”既然已经暴露，江禾也不愿意过多遮掩，“她有先天性心脏病，昨天突然发病。”
“做手术能治好吗？”
“可以，不过…”江禾苦笑一声，“暂时负担不起。”
陈筝对这些信息了如指掌，她忽然停止脚步，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了？”江禾也跟着停下，转头看着她。
陈筝抬头望向他，认真地说：“江禾，让我帮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