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七天了,妈到底什么时候走啊?”
“你问我,我问谁?我家里还一摊事,老来看她也不合适啊。”
“老三,你这话说得就亏心了,我和老大家里事少啊?”
苏晚秋一睁眼就是雪白的天花板,还有耳边那聒噪的争吵声。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她快要死了。
自从瘫痪在床后,三个儿子直接把她扔在了棚户区,每天来给她送三顿饭。
有时候赶上儿子着急,她连口热乎粥都喝不上。
夏天,褥疮散发着恶臭,儿子甚至连屋子都不愿意进。
而她那两个女儿,早年因为结婚的事和她闹掰了,如今老死不相往来。
可能到死,她都见不到了。
想到这里,苏晚秋便一阵心酸。
为了三个儿子,农村老房拆迁,她把所有钱和房都给了他们。
年轻的时候含辛茹苦带儿子,老了又带孙子。
结果自己一生病,身旁连个人都没有。
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到底换来了什么啊。
“爸最近和周姨怎么样?”
苏晚秋听见三儿子的声音,双眼微微睁大。
病了这么久,老伴儿任志明刚开始还来看看她,宽慰两句,到后来也不见人影。
“这不就等妈那啥呢吗?他俩办事的酒店我都定好了。”
“唉!大哥,要我说咱们仨就你最好命,亲妈是劳动局退休的书记,以后也靠得上。”
“是啊,大哥你以后也照应点我和老三,等妈一走,出了头七,咱们就给爸还有周姨办事吧,省得夜长梦多。”
什么?亲妈?劳动局书记?
苏晚秋以为自己幻听了,周燕,不是老伴的高中同学吗?
老大任建强怎么会是周燕的儿子?
他们是乱说的对吧?苏晚秋一口血喷了出来,无助地呜咽了几声。
三个儿子听到声音连忙走进卧室。
“妈!妈?”任建强使劲摇晃着苏晚秋的胳膊,大声喊着。
“咳咳咳咳咳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妈,我们在这呢,你想说什么?”
“妈,妈!你感觉怎么样啊?”
二儿子任建军,三儿子任建伟都凑了过来。
苏晚秋死死瞪着老大任建强,把他给看毛了。
“老二、老三你们俩先出去,我和妈说说话。”
等他们两个人出门,任建强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晚秋。
“刚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对吧?没错,我不是你儿子。”
”这些年,因为你,我妈受了多少委屈?“
“苏晚秋,你赶紧死吧,没看大家都盼着你死呢吗?”
说完,任建强离开了,只是他临走时故意把屋子里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
寒冬腊月,棚户区没有暖气。
雪下了一夜,寒风灌进屋子,冻得苏晚秋没了知觉。
就这样,苏晚秋被活活冻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怨念太深,苏晚秋成了阿飘,回到了老伴儿任志明身边。
她看到自己头七刚过,任志明就和周燕在西川市最豪华的酒店举办了婚礼。
大儿子跪地给周燕磕头,带着老二老三,改口叫妈。
再看婚礼的对联,苏晚秋差点气得魂飞魄散。
五十载劳燕分飞,锦书难写相思曲。
一百年真心期许,红烛再题初恋情。
你们劳燕分飞?你们谱相思曲!
那老娘我算什么?
苏晚秋愤而上前,指着任志明的鼻子破口大骂,可是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声音。
就在她想要冲过去给他一个大逼斗的时候。
窗外强光闪过,平地一声炸雷,苏晚秋失去了意识。
“这婚不能结!”
尖锐的喊叫声,吓得苏晚秋一激灵。
她瞪着眼看向四周,破旧的矮房,枯败的杂草堆。
还有几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那坐在地上干嚎的女人不是老大的丈母娘吗?
不过看上去倒是年轻了许多。
苏晚秋已经不记得她死了多少年了。
但现在这情况,让她明白了一件事。
她重生了!
“妈!你赶紧想想办法,再凑点钱吧,如果彩礼不够,惠芬就不跟我结婚了。”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了几十岁的任建强,苏晚秋恨不得抽这个野种两嘴巴子。
结果没等她有动作,又一张欠揍的脸凑了上来,任志明神色尴尬,低声说道。
“晚秋,你嫁妆里不是还有个玉镯子吗?把那个给亲家母,咱们今天得把惠芬娶回去,不然闹这种笑话,咱们老任家的脸往哪搁。”
哈!苏晚秋想起来了!
这是大儿子任建强娶亲那天,因为任志明是老师,所以他们家成分不好。
任建强都快二十了也说不上媳妇。
好不容易张惠芬相中他了,结果娶亲这天,亲家母又不干了。
非说他们家彩礼给得少,还说张家三代贫农根正苗红,惠芬嫁进任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时候,苏晚秋自己也觉得对不起张惠芬,所以任志明一说,她立马就回家将自己那祖传的镯子拿来给了亲家母。
这才让任建强顺利娶张惠芬进门。
可是张惠芬是个泼辣的主儿,嫁进任家之后没少给她脸色看。
她一边离间苏晚秋和儿子的感情,一边整治两个小姑子。
到最后,苏晚秋瘫在床上,她更是一毛不拔,还天天骂她是老不死的拖油瓶。
苏晚秋陷入回忆当中,任志明扯了扯她的袖子,“咳咳,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又怎么样!
老娘既然重生了,难道还要窝窝囊囊过一辈子吗?
我呸!
苏晚秋看着眼前的任志明,她很想当面问问自己的女儿去哪了。
可是当着这么多人,她就算问了任志明也不会说,没准还会说她疯了。
“我又不姓任,你们老任家丢脸,关我屁事!”
任志明神色一顿,嘴张了张,最后挤出一句。
“粗俗!简直不可理喻!”
苏晚秋不管粗不粗俗,她索性大喇喇地往地上一蹲,平视张惠芬的妈。
“李红梅,今天这婚,你们愿意结就结,不愿意就拉倒!”
“反正任家是臭老九,名声什么的无所谓!”
“本来咱们两家的婚事我就不同意,你们家烂屎扶不上墙,做工偷奸耍滑,书记天天指着你男人鼻子骂。”
“你们这种破门烂户,能生出什么好玩意儿来?”
李红梅愣了半晌,她想不明白,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苏晚秋,今天嘴怎么这么毒?
“行了!大家伙白辛苦一趟,待会回我们家,我给大家伙做槐花坨子吃。”
苏晚秋起身招呼接亲的队伍,“走吧走吧!咱们回去。”
任建强一下慌了。
妈不是很看重他结婚这件事吗?
光彩礼就攒了两年啊,咋因为爸一句话就急眼了呢?
爸也是,非得提那个镯子干嘛?明知道那是妈的心头肉。
想到这,他瞪了任志明一眼。
“哎!哎!别走啊!”李红梅噌得从地上爬起来。
直接跑到大门前,将人堵在门口。
“亲家!有事好商量,我们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
“彩礼你们看着再加点,意思意思就行。”
苏晚秋心中暗爽,随后她看向任志明。
“你不是有块上海牌手表吗?”
“三转一响,正好凑齐了。”
任志明脸色一白,手不自觉地往袖子里缩了缩。
苏晚秋冷笑。
哼!那块破表是他初恋周燕送他的定情信物。
这么多年,任志明一直说表是家人送的,直到她死后看到两人婚礼上播放的纪录片才知道这表的来历。
王八蛋,今天老娘非让你把这表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