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在十五岁及笄那一年,也是我初次遇到禹璟洲的那一年。
这一次,我绝不要再做他后宫中的一员,我要把自己的命运握在手中。
毕竟他不过是一个靠着从未来窃取来的别人的知识和我这个丞相之女的支持才能登上皇位,满脑子都是种马思想的恶臭男人。
而我,是当朝丞相唯一的女儿,自小被以高门贵女的最高标准要求着长大,才学能力手段一点都不次于男子的女人。
一
姑娘,该起身梳洗了。
贴身丫鬟云荞的一声轻唤将我从噩梦之中那被投井淹死的窒息之中唤醒,我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现在不是武德十八年,我没有因为得罪禹璟洲最宠爱的玉贵妃而被打入冷宫,被玉贵妃下令秘密投井。
我的爹娘也并没有被污蔑通敌叛国午门斩首,我的孩子,也还没有降生于我的腹中,开始不幸的人生。
我已经重生了十日,也布局了十日。
禹璟洲虽然愚蠢不堪,但是他身上很多从未来带来的东西需要我借鉴学习。
我本就是睚眦必报之人,害我家破人亡,子嗣早夭,淹死井中的罪魁祸首,我必然一个都不可能放过。
而今日,是我十五及笄之日,也是我第一次遇见禹璟洲的日子。
当年就是这被安排好的初次见面,让我在被指婚的时候欣然同意了这桩悲剧收场的婚事。
这次,换我来主导这一场好戏。
任凭侍女给我梳妆打扮,将本就初露仙姿的容颜打扮的更为艳光四射。
毕竟我的父亲是当年险些被点为探花的状元郎,如今被称为玉面丞相的当朝左相,母亲则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妹妹,也有着第一美人之称。
禹璟洲刚开始舍了右相之女玉无忧,选择我为正妃,也是因为我的美貌与家世更甚于玉无忧。
可在后来,他还是嫌我清冷不开窍,沉溺在玉无忧的温柔乡之中。
重来一世,我便让他们得偿所愿,让一直耿耿于怀我正宫之位的玉无忧,成为现在的五皇子禹璟洲的正妃。
二
我朝以右为尊,我的右相父亲也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参加我的及笄宴的人只多不少。
正是早秋天气正好的午间,平常望去极为广阔的园子,如今也挤满了争芳斗艳的高门贵女。
拜见长乐县主。
众人纷纷向我行礼。
我才及笄,我的外祖母皇太后和皇帝舅舅便给我赐了县主封号,都城年轻一辈,只我风头最盛。
我并没有因为重生一次而对这样的恩宠感到战战兢兢,也没有像上一世一样盛气凌人。
十几年的宫廷生活,早已让我的心境淡然如水。
诸位姐姐妹妹不必多礼,今日不过是小姐妹聚聚会,同庆我的及笄之日,大家便看在往日情分上,莫要取笑我了。
禹璟洲,你总说我冷傲,其实我十五岁之时,就是一个在大场面之前心头也会有些打鼓的小女子罢了。
上辈子我便是在这及笄偶遇因为生母身份地位太低而被欺辱的禹景洲,并且在他念出那句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后对他这个人有了些许印象,才会没有拒绝皇帝舅舅的赐婚。
后来他酒过三巡说醉话的时候,我才知道他这些才学不过都是来自于许多年以后的世界。
而他这个人,愚蠢,并且贪婪。
我的话音才落,一声娇笑便自人群中响起:姐姐才是说笑,鸾姐姐如今可是县主了,我们这些人不过一介白身,哪里能得入姐姐贵眼呢。
说话的声音很是耳熟,我曾多次在禹璟洲的元庆殿听到这个声音在对他黏糊糊的撒着娇。
是玉无忧。
她长得一副明朗可爱的样子,惯爱穿着一身娇嫩的粉色,禹璟洲有时会喃喃说,她是甜妹,而我是御姐。
我虽不理解他话中的意思,但也知道,对于男人来说,这样柔顺的女子才是最能满足他们那可悲的控制欲的。
左右相不合之事朝中上下早已知晓,我与玉无忧向来也是互相对对方没什么好脸的,场中众位千金小姐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我却懒得与她做这些小儿女掐尖要强的斗嘴,不过疏离一笑:太后娘娘和陛下爱护我母亲,我才得以沾光能得个小小的县主封号,倒是让妹妹取笑了。
及笄之礼即将开始,各位姐姐妹妹请随我一同到前厅吧。
三
母亲一辈子只得我和哥哥这一男一女两个子嗣,因此也是对我们极尽宠爱。
幸而父亲一生刚正,才使得我和哥哥没有长歪。
比起我那芝兰玉树的哥哥,禹璟洲真的不过是一个囊虫罢了。
母亲为我请来主持及笄礼的是承恩公的夫人,当今皇后的生身母亲,又是当朝一品诰命夫人,一位正正经经的全福夫人。
上一世十五岁的时候,只觉得及笄之礼让人兴奋又紧张,懵懵懂懂的便过去了。
这一世的及笄之礼,可能是因为我心中藏着事,总感觉身边都是虎视眈眈的恶狼,一直保持着警惕。
直到承恩公夫人为我簪发时察觉到了我的紧绷,借着为我整理发型的动作,温柔的在我耳边说道:[囡囡,别紧张,过了今日,你便是长大成人了,无需担忧,前路尽是坦途。
我一下子鼻尖发酸,前世有没有这一遭我已经忘记了,但承恩公夫人的话如雷贯耳,是啊,前世种种皆如梦幻泡影,我已经走过最差的路了,难不成我还能再次重蹈覆辙
那这样,我这个名贯京都的右相之女,岂不是名不副实了
我恭敬的低头行礼:谢过夫人。
礼成之后,便是右相府正式开宴之时。
我坐在席间,笑得矜持,转头却对云荞使了个眼神。
果不其然,云荞身边的其他丫鬟刚下去没多久,玉无忧就拿起盛着果酒的酒杯走向我,殷殷笑道:鸾姐姐,我敬你一杯。
她这样子才令我想起,上一世好像也是这样子,是她拿着酒杯,往我身上泼了一身的酒,我才不得已到后院去换衣裳,并且在路上碰到了被欺辱的禹璟洲。
我神色一黯,原来他们两个人那么早就勾搭上了,亏我还以为我和禹璟洲少年夫妻,情深似海。
既然如此,那我送你们两个一场好姻缘吧。
我的手腕轻轻一翻,那向我倾斜而来的酒杯一下子往玉无忧那边泼去。
哎呀,无忧妹妹,真对不住了,怎么将你泼得到处都是,你也是的,连个酒杯都没拿稳。
我这话说的,用禹璟洲的话来说,便是颇为茶里茶气的。
在宫中与玉无忧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自然也学会了一些玉无忧的招数。
以前我不屑一顾,如今只觉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倒是颇为有趣。
于是玉无忧只好黑着一张脸,被云荞引着去换衣裳了。
好戏,即将开场了。
四
此时宴席也即将结束,我起身对在座的各位贵女说道:各位若是吃好了,不如我们一同走走如何。
右相府虽大不过皇宫,但是各种景色不逊于皇宫,园子更是处处精致奢华。
早在十日前我刚回到十五岁之时,我就早早的在其间布局。
这是我生长了十几年的家,禹璟洲当时的谋算也不过是简单知晓我的必经之路,而我的谋算,则是要他们两人自此捆绑在一处,再也不得离分。
我倒要看看这一次禹璟洲的正妻变成了玉无忧,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众人随着我走向园子的小湖边,各种奇花异草争相斗艳,皆是父母为了我早早精心安排好了的,惹得众人阵阵惊叹。
自小我就见过太多的富贵迷人眼,所以才会被禹璟洲那份拙劣的真心迷了心,我性子一向冷漠,却因觉得他有趣而选择了他。
我无声的自嘲笑笑,却听到一声惊呼:有人落水了!
哪里是有人落水,分明是好戏登场。
只听我的贴身丫鬟那惊慌却不失清脆的声音响起:五皇子跳湖去救玉家大姑娘了!
一句话包含了太多的信息。
五皇子禹璟洲和玉家大姑娘玉无忧。
把戏拙劣,却又让人无法联想到我这光风霁月的长乐县主。
禹璟洲这一跳,把两个人的名声都跳废了个彻底。
云荞快步走到我的身边,有些慌乱道:姑娘,奴婢刚才带着玉家大姑娘去换衣裳,却听到湖边有人争吵,玉姑娘不顾奴婢的劝阻,非要前去一探究竟……奴婢去叫家奴回来,便看到玉姑娘掉进了湖中,五皇子也不顾自身安危跳了下去……现下可如何是好
云荞的母亲是我母亲从宫中带出来的贴身宫女,云荞也是自小和我一同长大的,我的吩咐她只会忠心耿耿,并且完美的去完成。
我垂下眸子,假装焦急道:怎的出了这种事情,快叫那些家奴们走远些,别坏了玉姑娘的名节。
听了我这话,后边那些一脸迷茫的贵女们纷纷回过神来,或关心、或幸灾乐祸道:是啊,这事关姑娘家名节,可大意不得。
家奴刚散,便看到禹璟洲湿漉漉的从湖中把玉无忧抱上岸来,我将身上的薄披风解下来递给云荞道:云荞,快将披风给玉姑娘,带上两位到后院更衣。
禹璟洲神色不明的看了我一眼,跟着云荞和几个将玉无忧围在中间的粗使嬷嬷一同走进了后院。
五
园子里发生的事情没过多久便在都城的贵族圈子传扬开来,听闻玉左相上朝时腆着老脸求皇上给玉无忧和禹璟洲赐了婚,我当晚便忍不住在自己院中浮了一大白。
禹璟洲,你和玉无忧这天生一对的贱种,现在才是刚开始呢。
半梦半醒之间,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我:姑娘,天凉了,注意身子。
声音温和,却又并没有任何感情。
我抬起醉眼望去:廿七,你僭越了。
廿七是自小陪着我长大的死士,玉无忧落水便是他帮我做的手脚。
廿七收回手,恭敬的站到一旁:姑娘恕罪。
我却一下酒意上头,扑进他怀中:廿七,你永远都会站在我这一边的是吧
廿七虚长我五岁,今年也不过才及冠,他与哥哥还有禹璟洲完全不同,他永远一身黑衣,身形颀长,轮廓硬朗,冷冽的藏于暗处,替我扫清前路所有的障碍。
因为廿七是死忠于我一人的死士。
上辈子我被投入井中,也不过是因为我将廿七派去刺杀禹璟洲了。
虽然不知道成没成功,但是想想禹璟洲也许给我陪葬了,我就觉得身心舒畅。
廿七的双手怔怔的放在两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喃喃唤着我:姑娘。
我低下头,将嘴角的笑意掩下。
现如今男人,对我来说不过只是一件工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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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中秋宫宴之上,我才又再一次见到了禹璟洲。
他似乎陷于囹圄多日,整个人都颓丧了不少。
玉无忧因要备嫁,再加上婚事得来并不光彩,并没有得以出席此次宫宴。
宫宴之上,皇后状似无意的问起我:鸾儿今年及笄了,可曾有婚配
母亲彼时正坐在我身边悠闲的晃着扇子,听她这么一提,只笑着说:鸾儿还小,我与她父亲都想多留她两三年,还不曾操心过婚配这事。
母亲与我都懂得皇后的意思。
皇后所出的嫡子七皇子,早在前些年就被封为太子,芝兰玉树,却还未定下正妃,全都城的待嫁少女都在等着这个太子妃之位。
上一世和禹璟洲有牵扯的人是我,所以宫宴之上皇后并没有向我抛来橄榄枝,这一世我仍是都城中身份最尊贵的贵女,想来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我和母亲的想法一样,不愿便是不愿。
不过母亲是想多留我几年,我却是觉得嫁人现如今已经不是我这重来一次的人生中一定要完成的事。
比起嫁为人妇掌握中馈,我更想活得和上辈子不一样。
而上辈子与我纠缠的禹璟洲,此刻也只是坐在另一头带着莫名的神色盯着我。
七
不出我所料,宴席将散,便有小太监找上我说媃妃娘娘有请。
媃妃,是禹璟洲的母妃。
母亲皱眉问我:鸾儿,你何时与媃妃相熟了
我摇了摇头:无妨,母亲,我过去一趟,若半个时辰后未归你再来寻我。
媃妃亦是我上辈子的婆婆,我自然知道她也并不是什么好人。
但那又如何,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怎会惧怕他们这些阴沟里的臭虫。
宫女带着我走进黝黑的巷子中,我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暗自捏紧了袖子中的匕首。
这是要带我去哪我问道。
宫女低着头,闷闷的回了句:到了您就知道了。
我耳尖的听到旁边的灌木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直接停下脚步:五皇子有事可以当面直说,在宫中搞这些伎俩,若是被皇上发现,恐怕您的苦心经营皆会化为泡沫。
禹璟洲神色不明的站在黑暗之中,只听他轻笑一声:不愧是长乐县主,竟然知道是我。
借着夜色的掩映,我很没教养的翻了个白眼。
殿下直接让媃妃宫中的宫女将我叫走,岂不是掩耳盗铃。
禹璟洲应当是没看到我的白眼,否则他不会自信的说出下面一句话:夜色正好,不如县主同我走走
我不耐烦的福了福身道:不敢当五皇子殿下的邀请,臣女要回府了,母亲在太后娘娘那里该等得着急了。
我只是来看看媃妃和禹璟洲想玩些什么把戏,没想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自大狂妄,一副女子都合该爱上他的样子。
禹璟洲轻叹了一声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他这诗念得深情,我却想笑。
这首诗曾被收录在璟帝诗集之中,是他在玉无忧生辰上伴随着漫天烟火为玉无忧而念出来的。
如今却变成了这黑灯瞎火为我而念。
殿下已是有婚约之人,请自重。
我福了福身,正转身欲走。
禹璟洲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鸾儿,你果然是介意我和无忧的婚事。没事的,无忧已经答应了,你做我的正妃,她做我的侧妃。
殿下莫不是被宫宴之上的糕点吃糊了脑子来这同我胡沁这些有的没的
我简直要被他这话气笑了,甩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禹璟洲果然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恶心男子!
八
上一世我究竟是看中禹璟洲哪一点了,竟然会愿意嫁给这样一个男子。
大概是因为母亲总念叨着给我找个良人,而我那时又年幼无知的缘故吧。
想到这,我抬眼看了与我同坐马车上的母亲一眼。
母亲懒懒的抬眸:何事
母亲总是这样美丽又迷人,上辈子他们被诬陷流放,不知这样娇生惯养的母亲是怎么在流放之路上被磋磨而死的。
想到这,我开口问道:母亲,我能不能一辈子不嫁人了。
母亲换了个姿势,依旧是那副懒懒的样子:咱们府上家业足够百个你来败了,不会养不起你一个小姑娘。
我心头微动:可母亲,这世俗的偏见……
母亲难得笑起来,风华绝代:当年我也想不嫁,却迫于形势,嫁给你父亲,如今我女儿不想嫁,我自然是由着你。
虽然我过得尚可,过去的这小半生也算顺遂,但我始终不认为成亲是女子唯一的出路。
这些话,我前世在禹璟洲在口中也听过类似的,诸如什么女子不应只有嫁人一个出路。
但他说这些话不过都是为了让女子倾心于他罢了。
女子不应只有嫁人一个出路,还可以嫁给他禹璟洲。
母亲说这话时的神色比禹璟洲不知真诚多少倍,我一下觉得有些眼眶发热,只闷闷的应了声是。
母亲轻叹了口气,扶了扶我的发髻:你有什么想做的,就放手去做吧,还有我和你父亲哥哥他们替你兜着呢。
我知道我在府上做的那些小动作母亲不可能不知道,不过是最拙劣的手段,只有禹璟洲和玉无忧那两个蠢货才会察觉不出来。
有这样好的家人,这辈子的我必定不会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九
与母亲摊牌之后,我开始了正式的复仇计划。
禹璟洲和玉无忧的成亲之日还未到,倒是禹璟洲为了培养自己的势力,于都城明湘楼会见众文人,并提笔写了一首绝句。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也是自此一句,圣上察觉出自己这个五儿子的野心,再加上过几个月太子遇袭身亡,禹璟洲便成为了王储的实力竞争者。
但是,我又怎会让他能够再次得偿所愿呢。
我把手上上个月刚出的新诗集随手放在身旁的小几上,翻开的那一页赫然写着: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杜甫
我不知道这杜甫是何许人也,但是我曾从禹璟洲口中听说过,这是禹璟洲那个世界一名惊才绝艳的诗人。
他应当感谢朕,是朕让他的诗在别的世界也能名声大振!
那时禹璟洲已经如愿坐上皇位,并不惧怕我以这个为把柄威胁他,每次醉酒他都得意洋洋的将这些事引为谈资。
可如今,他还没有登上那个位置呢。
禹璟洲很快便发现了这本【中华诗集】,中华是他家乡的名字,诗集里尽是我从他口中得知的或是在他随笔中翻出来的诗句。
以前他从不知道,我自小便过目不忘。
如今我在暗,他在明,他更加想不通为何他的精彩表演变成了一场抄袭笑话。
而此时的我,正和当今太子坐在明湘楼上,欣赏禹璟洲被人拿着诗集逼问的狼狈样子。
十
没想到长乐县主倒是料事如神。
在我看来,这位太子殿下的容貌和周身气度都是禹璟洲远远比不上的,若不是那场意外,禹璟洲应当是捡不到这么大一个漏。
太子看向我的眼神也并没有禹璟洲那股子打量美貌女子的荒谬感,而是纯然的欣赏。
我抿了口茶道:不敢说料事如神,只是看不得小人得志罢了。
他倒是有些信手拈来的本事,孤还以为孤这王兄能成大事。
太子轻笑一声。
我却不然,禹璟洲的成功虽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靠他那些来自于他那个世界的知识,但此人很多思想都与我们不同,并且以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一个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
太子殿下,还望多加小心。我不由得提醒太子一句。
太子点了点头道:孤明白,登上那个位置本来就是功成万骨枯。
我拱手道:愿殿下得成大事。
说起来,孤还没有正妃,不知长乐县主……太子饶有兴致的看着我,眼里跳动着莫名的光。
我连连摆手:殿下已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若是臣女成了太子殿下的正妃,恐引圣上疑心,臣女倒是觉得内阁大学士家的吕大姑娘与殿下才是天生一对。
上一世太子薨逝之前,本就与内阁大学士的嫡长女订了亲,我这丞相之女虽说地位超然,但圣上对我们家并不是毫无忌惮,也会觉得恐有外戚专权之嫌。
上一世将家人卷入皇位之争,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如今我又怎敢轻易接近太子这个危险人物。
十一
禹璟洲近来得了一个新宠,名叫娇霓。
正妻尚未嫁入王府,他却已经有了新宠,并且这位新宠还是青楼女子。
听闻禹璟洲为了她一掷千金,为她赎身,许她自由之身。
不知道禹璟洲对玉无忧说了些什么,如今都城流言四起,却不曾听闻玉无忧对禹璟洲有任何的不满。
禹公子为奴购置了一座宅子,每日他都来看奴,不曾听闻他提起玉小姐。
娇霓确实是个娇娇人儿,她来自柔情满溢的江南,身形窈窕,温侬软语,任哪个男人看了不得酥了半边身子。
前世娇霓是在禹璟洲登基后才被纳入宫闱,成了禹璟洲钦赐的娇姬。
今生我早禹璟洲一步,拿捏了娇霓的弱点,她那个尚是平头小儿的弟弟。
她提前出现在禹璟洲身边,自然也是我安排的。
娇霓本身的魅力,加上我对禹璟洲多年的了解,让禹璟洲心动也不是件难事。
我点了点头:我相信你能成为五皇子心尖上的美人,切要记着,小心玉无忧。
禹璟洲那副外表和身份,加上在女子面前惯会假装出的样子,确实很难不让女子动心。
我并没有和娇霓说出我让她接近禹璟洲的真实原因,只说自己是一个不甘心将禹璟洲拱手让给玉无忧的普通官家女子,凭她去猜疑。
她还有更大的作用。
十二
禹璟洲和玉无忧的婚期如期来临。
因是皇子嫁娶,场面倒是如我前世一般恢弘。
玉无忧亦是家中独女,十里红妆也只是标配,参礼的人皆知,自此之后,左相和五皇子便是一条船上之人了。
也有人好奇为何左相愿意将独女嫁与五皇子,却只有少数人知道,在左相点头同意这门亲事之前,五皇子曾到他府上自午间待到了宵禁。
没人知道五皇子对左相应承了什么,我觉着左右不过是那个位置的事,禹璟洲那三寸不烂之舌,竟也能说得动左相,想来应该也是玉无忧和我前世一样起了作用。
我带着帷帽坐在临街的小茶楼,悠闲的笑看着禹璟洲坐在缠着红花的高头大马上游街,后边是玉无忧的花轿。
且再由着你们得意,从巅峰落到低谷的滋味,我也要让你们尝个遍。
眼看着迎亲的队伍走到了我近处,一个人影却从一旁闯入,挡在了禹璟洲的马前。
公子!救我!
赫然是禹璟洲养在别院的娇娇娘子娇霓。
此时她已不复再别院时那般精致美艳,只钗裙凌乱,却更显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抿了口茶。
新婚快乐,禹璟洲,玉无忧。
十三
五皇子,不,因为娶了正妃,禹璟洲已经被封为了雍王。
雍王的迎亲就这样被搞砸,左相女儿匆匆入了雍王府,娇霓也被捂着嘴不知拖到了何处。
都城上下议论纷纷。
左相之女所嫁非人啊,谁能想到那位表面上光风霁月,背地里却对那青楼妓子一往而深。
据说那女子跑出来是因为左相之女发现了这件事,成婚前一晚特地派人去杀人灭口,没想到却被她逃了出来。
要我说,这玉家小姐也是个拎不清的,非要在成婚前夜做出这档子事,派去的人还不靠谱,这下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话说回来,那青楼女子,长得倒是与右相家的小姐有几分相似……
慎言!
就这样,禹璟洲又完美抽身,将这事变成了一桩风流轶事。
但我怎会让他这样如意。
如果是经过皇位斗争之后登上大宝的那个禹璟洲,必定能意识到不对,但现在的他,还真的相信了流言中的种种。
听闻玉家小姐,新晋雍王妃回门那日,一对新人脸色皆好不到哪去。
我只觉心中畅快,这也不过是我向玉无忧学来的。
我与禹璟洲成婚第二日,玉无忧便堂而皇之的进了雍王府,禹璟洲当时说他和玉无忧谈的契合,特邀她一同吟诗作对,让我在回门之日受尽嘲讽。
如今这苦楚,我也要让玉无忧好好尝一尝。
娇霓,你可曾看清了那人的真面目。
那日混乱之中,我的人趁机而入拉走了娇霓,让禹璟洲和玉无忧互相猜忌娇霓究竟是被他们两个谁给藏了起来。
其实娇霓一直都在我购置的一处偏远别院中。
娇霓一脸愤恨:姑娘说的对,男人皆是背信弃义之徒,我原先还真听信了他的话,以为他会迎我入府……姑娘,娇霓此后,不敢再有二心。
十四
我当然不会将宝全压在娇霓身上。
雍王想必也很郁闷,成婚立府之后,他便处处受挫。
先是迎亲之时娇霓的出现,将迎亲礼搞砸,再就是娇霓不知被什么人带走,玉无忧和左相都不承认是自己派人将娇霓藏匿起来。
再就是雍王发布了一本自己的诗集,初始有人说是绝句,后来风评却开始一路直下。
听闻雍王所作的诗词涉猎极广,有的甚至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能做出来的人生感悟。
后来有人拿出一本诗集,上面的很多诗句和雍王诗集上的如出一辙,但是上面标明的作者并不是雍王,而是什么李白、杜甫之类的从未听过的名字。
本来人们还觉得这是什么人的恶作剧,后来去书斋一问,却听到书斋老板纷纷说这本诗集似乎很早便出来了,比雍王的诗集还要早上许多。
也有人说这是雍王经年累月累积的诗词,但亦是有人疑惑。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却不知雍王何时上过战场,却能写出如此恢弘的诗句
兄台看看这本诗集,上面这首诗的署名是一位名叫陆游的人,每一首诗都有一个对应的人名,我倒宁愿相信是有诗人另起笔名写出的这些诗句……
雍王的名声一差再差,甚至听闻他在朝中被圣上训斥私德有亏。
我的仇亦是报了一些。
当初他以这些诗词来网罗有用之士,诳骗女子芳心,如今这些偷来的东西,是要一件件皆还给他个干净才好。
十五
再次见到禹璟洲,是在城外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之中。
他看起来倒是憔悴了不少,陪着同样看起来无精打采的玉无忧一同到佛前祈祷。
我在他们不远处静静仰着头看着垂眉慈蔼的佛祖,心想佛祖确实有灵,不然也不会让我能有这重来一次的机会。
既然佛祖有灵,那你们的所愿所想,应当也是都不能实现。
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到那个夭折的孩子;想到玉无忧逼着我看着云荞他们这些对我忠心耿耿的奴婢一个个在我面前被磋磨至死的样子。
想到父母哥哥被嫁祸,举家流放,在流放路上被一个个害死,从此我再无亲人;想到我被逼着投井,假装自戕的窒息时刻。
倘若佛祖有灵,那禹璟洲,玉无忧,我便是你们的报应。
廿七,出手吧。
是,姑娘。
我从不让廿七出手杀人灭口,太容易被发现,也太便宜他们了。
于是廿七听从我的吩咐,在禹璟洲和玉无忧在后山赏花之时,制造混乱,将他们二人推落山坡。
事成之后,我便将廿七送往了西北边境。
十六
一个声名狼藉,且陂足之人,怎么可能继承皇位呢
太子站在城门上,背着手问一身男装打扮,还穿着斗篷的我。
我望向城楼之下四起的烽烟,喧哗的争斗声充斥耳边,有些觉得可笑:造反,博取一线生机。
谁能想到,禹璟洲竟是这样一个愚蠢之人。
前世禹璟洲一路走的太过顺畅,先是有了权倾朝野的右相支持,再就是太子的意外离世,才得以矮子里拔高个被推着上了这个位置。
这辈子我早早觉悟,先是将他和玉无忧提前凑成了一对,再将他引以为豪的诗集率先抛出,让他不能卖弄那些偷来的才华。
而后联合太子,让太子避开了那个必死之局,太子本就是最佳王储人选,自小便是以王位继承人的标准来培养,皇上不可能轻易放弃这么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结果禹璟洲居然狗急跳墙了。
这一局,他必败,也是必死之局。
我冷静的看着城门下已经接近了尾声的厮杀,看到了禹璟洲一身残破的戎装,在人群中无助的挥舞着手中的长剑。
太子冷冷道:传令下去,生擒雍王。
几个士兵一拥而上,将禹璟洲控制住,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却见他抬起头,愤恨的看着太子,也看到了太子身边的我。
竟然是你!
城门太高,他的声音险些没传到我耳朵里。
就好像那个已经如梦一般的前世,他在金銮宝殿之上,冷冷的看着我狼狈的跪在下方,替我的父母家人求情,为我死去的孩儿鸣冤。
禹璟洲,这一世,你估计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是我吧。
十七
太子传话说禹璟洲在狱中嚷嚷着要见我一面,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程,自是盛装赴约。
雍王府是新修整的,当今圣上性慈,不会亏待自己的孩子,纵是当时禹璟洲已经声名狼藉,但雍王府依旧是十分富丽堂皇。
和这脏乱不堪,潮湿阴冷的牢狱有着天壤之别。
当今圣上就是从夺嫡争斗之中坐上了皇位,所以皇后一生了嫡子早早就立了太子,将所有想争权夺位的人浮动的心强行按下。
因而他为禹璟洲这番造反的举动起了大怒,将其贬为庶民,择日流放岭南。
你竟然真的敢来。
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禹璟洲见我走进牢中,满脸怒火的站起身来。
我怎么也想不到,竟是你在背刺我!我并未得罪于你吧!长乐县主!
我轻笑一声:禹璟洲,你便当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吧,你让我感觉到危险了,我自然要盯着你,看看你究竟想干些什么吧,谁料到竟被我发现你要谋反。
太子给你许诺了什么太子妃之位吗若你当时未拒绝我,这天下将是由我们共享了!
我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想要这天下,也不会成为太子妃,你如今的下场,便是我想要的。
禹璟洲陂着脚向我走来,狱门隔绝了他的脚步,身边陪着我一起到狱中的云荞忍不住拉了一把我,生怕他意图不轨。
禹璟洲表情变化了半晌,才喃喃出声道:奇变偶不变
我一脸不解,而后福了福身道:雍王,岭南路远,一路好走。
转过身的一瞬间,我想起了那个张扬热烈的少年曾经和我说过。
鸾儿,你知道吗,若是有一日,谁能对出我奇变偶不变的下一句是符号看象限的话,我真的会开心死的。
十八
我并没有再去看玉无忧,去看禹璟洲已经是极其张扬之事,况且前世玉无忧敢那样对我,不过是因为禹璟洲放纵了她。
后来听闻,玉无忧因忧惧流放路上的苦难,在雍王府中上吊自尽。
而禹璟洲,在流放岭南的路上恶疾缠身,还未到达岭南便薨逝了。
这一场复仇,我终究成为了大赢家。
在太子即位之日,父亲在我的劝解下辞官隐退,一心一意陪伴着母亲到处游山玩水,哥哥接过父亲朝中的人脉,成了新君的左膀右臂。
而我,在都城一片庆贺新君即位的欢呼声中,轻身一人驾马往西北而去。
十个日夜,依旧是那一身劲装的廿七双手抱剑在城楼之下等着我,见到我的身影,他冷傲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
姑娘,你终于来了。
我随手将马鞭递与他,由着他牵着我的马进了边境城门:如何,这些时日有没有替我物色到边城英武的小郎君。
廿七并未回头,只闷闷的说了一句:属下尽心寻找,整个边城,并没有一个比属下英武的小郎君。
我朗声一笑:那便由我自己来物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