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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雪崖劫
朔风卷着细雪,将雁门关外的天地搅成混沌一片。沈砚之握着断刃的手在颤抖,玄甲上凝结的血痂被新血浸透,化作暗红的冰棱。他望着身边最后一个亲卫被狼牙棒击碎头颅,飞溅的脑浆在雪地上绽开刺目的白花。身后是千丈悬崖,身前是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箭雨破空之声裹挟着北狄的狼嚎,在苍茫天地间回荡。
镇北将军!
敌军阵中忽有人高喝,交出虎符,饶你全尸!
沈砚之抹去嘴角血沫,露出森然白牙。他将染血的虎符死死攥在掌心,指甲深深掐进肉里。这虎符是先帝亲赐,象征着十万大军的指挥权,更是大楚北疆的最后一道防线,绝不能落入敌手。
当第七支箭贯穿他的左肩时,沈砚之终于支撑不住。他踉跄着后退,靴底在冰面上打滑,坠入悬崖的瞬间,他仿佛看见京都城楼上猎猎飘扬的大楚军旗,听见了母亲临终前的叮嘱:砚之,莫负皇恩。
苏挽月背着竹篓攀上鹰嘴崖时,暮色正浓。她小心翼翼地避开结着冰棱的岩石,目光突然被崖下一抹黑影吸引。那黑影半埋在雪堆里,玄色衣料在风中翻飞,像是一只折翼的黑鸦。她心头一紧,竹篓往背上一甩,顺着陡峭的雪坡滑了下去。
拨开积雪的刹那,她倒吸一口冷气。眼前的男子身着沾满血污的甲胄,左肩插着一支雕翎箭,伤口处的皮肉翻卷着,露出森森白骨。他剑眉紧蹙,唇色青紫,却依然难掩英气。挽月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还有微弱的呼吸,当下不敢迟疑,解下腰间革囊,取出止血的雪见草嚼碎,敷在他最严重的伤口上。
男子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猩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沙哑地呢喃:杀...
退...
话未说完,又昏死过去。挽月这才注意到他胸前的银龙纹,那是镇北将军的专属徽记。她咬了咬牙,将男子背起,一步一滑地朝山中木屋走去。
木屋中,篝火噼啪作响。挽月用匕首割开男子的甲胄,露出古铜色的胸膛。那上面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疤,每一道都诉说着主人经历的腥风血雨。左胸处有一道陈年箭伤,伤口处结着狰狞的痂,形状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鹰。她熬了浓浓的参汤,用木勺一点点喂入他口中,却发现他紧咬着牙关,根本无法灌入。
无奈之下,挽月撕下一缕裙摆,沾湿参汤,轻轻擦拭他干裂的嘴唇。就在这时,男子突然睁开眼睛,眼神中充满警惕。他猛地坐起,却扯动伤口,痛得闷哼一声。别动!
挽月连忙按住他,你重伤昏迷了三日,伤口再裂开就危险了。
男子盯着她,声音沙哑:你是谁
我叫苏挽月,是山中采药女。
挽月倒了一碗温水,将军且先喝些水。
沈砚之接过碗,一饮而尽。他环顾四周简陋的陈设,又看向挽月素净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只是如今战事紧急,我...
将军重伤未愈,万不可妄动。
挽月打断他,雁门关失守的消息,我已从商队那里得知。您养好伤,才能更好地保家卫国。
沈砚之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他注意到挽月手腕上的擦伤,那是背他回来时留下的痕迹。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情愫,他解下腰间的玉扳指,递给挽月:姑娘的恩情,沈某无以为报。这枚扳指虽不值钱,却是家母遗物,望姑娘收下。
挽月推辞不过,只得接过。玉扳指触手生温,内侧刻着
镇北
二字。她望着沈砚之,轻声说:将军安心养伤,我定会全力照料。
窗外,雪又下了起来。寒梅在风雪中摇曳,暗香浮动。屋内,一男一女相对而坐,谁也没有注意到,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朝着无法预知的方向缓缓推进。
第二章梅影情
朔风渐歇,雁门关外的残雪在日光下泛着细碎的银芒。沈砚之倚着木屋门框,看着苏挽月背着竹篓踏雪远去的身影。她腰间系着的铜铃在雪地里叮咚作响,惊起几只觅食的寒鸦,扑棱棱地掠过覆满薄冰的溪流。每日清晨,这样的画面都会准时映入他的眼帘,渐渐成了他养伤日子里最安心的盼头。
屋内药炉咕嘟作响,蒸腾的热气在窗棂上凝成霜花。沈砚之伸手触碰腰间的玉扳指,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那日苏醒时,苏挽月眸中跳动的篝火。她煎药时垂落的发丝,搅拌药汁时专注的眉眼,还有替他换药时指尖不经意的触碰,都似山间的流萤,在他心底留下点点微光。
这日晨光熹微,沈砚之不顾伤口未愈,执意要随挽月上山采药。山间的积雪尚未化尽,每一步都陷进齐膝深的雪堆。挽月走在前面,手持竹杖探路,不时回头叮嘱:将军小心,此处积雪松软。
她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霭,发梢上的冰晶折射着朝阳,恍若缀着碎钻的星子。
沈砚之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忽然想起沙场之上,战士们冲锋陷阵时也是这般无畏。只是此刻,他心底泛起的不再是肃杀的豪情,而是丝丝缕缕的牵挂。当挽月弯腰采摘石缝间的雪见草时,他下意识伸手虚扶,生怕她滑倒在结冰的岩面上。
行至一处断崖,挽月突然驻足。崖边一株红梅开得肆意张扬,虬曲的枝干上缀满殷红,在皑皑白雪中宛如泼洒的鲜血。那是千年梅精,对将军的旧伤最有疗效。
她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脚尖已踩上倾斜的岩石。沈砚之瞳孔骤缩,伸手去拉的瞬间,只抓到一片飘落的衣角。
挽月的惊呼声划破长空,整个人朝着悬崖下坠去。沈砚之几乎是本能地扑出,腰间的旧伤被扯开也浑然不觉。他的手指堪堪扣住她的手腕,巨大的惯性带着两人在雪地上翻滚数圈。当沈砚之重重撞在凸起的岩石上时,怀中的挽月发出闷哼,带着药香的发丝拂过他渗血的嘴角。
将军...
你的伤口...
挽月挣扎着要起身查看,却被沈砚之紧紧箍在怀中。他能清晰感受到她剧烈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撞在他同样慌乱的脉搏上。山风卷着梅香掠过耳畔,崖下呼啸的风声仿佛都成了遥远的回响。沈砚之埋首在她发间,低声呢喃: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从那之后,木屋中的气氛愈发微妙。沈砚之会在挽月出门时,悄悄将她的披风烤暖;而挽月煎药时,总会往药汁里多放几块沈砚之爱吃的桂花蜜饯。入夜后,两人围坐在篝火旁,沈砚之讲述北疆战事的金戈铁马,挽月则说起山中精怪的奇闻轶事。火光映在他们脸上,将两个影子叠成朦胧的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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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雪夜,沈砚之望着跳动的火苗,忽然开口:我曾以为,战场厮杀、马革裹尸便是男儿此生归途。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正在研磨草药的挽月,直到遇见姑娘,才知世间还有这般宁静岁月。
挽月的手微微一颤,药臼中的粉末簌簌洒落:将军谬赞,不过是山野之人,粗陋惯了。
腊月廿三,青鸟掠过屋檐,送来绑在它腿上的密信。沈砚之展开信笺的瞬间,脸色骤变。朝廷急召他回京复命,边关战事再起,十万火急。他握着信的手青筋暴起,抬眼望见挽月倚在门边,手中捧着新制的棉袍,指尖还沾着未干的线头。
我必须走了。
沈砚之握住她冰凉的手,喉间像是卡着带血的箭簇,等击退敌军,我定来娶你。
挽月强忍着泪水,将棉袍披在他身上,指着衣襟上绣的忍冬纹:此去保重。若遇刀伤,可按这个方子煎药。忍冬寓意长情,望将军平安归来。
沈砚之将她狠狠拥入怀中,仿佛要将余生的温度都揉进这一抱。他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转身时不敢回头,生怕多看一眼就再难迈开脚步。马蹄声踏碎雪地的寂静,他的身影渐渐融入漫天风雪,却不知身后的挽月立在原地,直至暮色吞没最后一丝天光。她握紧手中的玉扳指,任由泪水在脸颊上凝成冰珠,而千里之外的京城,楚念绾正把玩着密报,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第三章金銮劫
京城腊月,琉璃瓦上覆着薄雪,在日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长公主楚念绾斜倚在暖阁鎏金软榻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探子送来的密报,素白鲛绡帕子将
镇北将军沈砚之为山野村姑所救
的字迹都洇出了红痕。案头博山炉飘着沉水香,却掩不住她眼底翻涌的妒火
——
那个在她生辰宴上连敬酒都不愿直视她的男人,竟在雪山深处与村女朝夕相对。
来人!
她霍然起身,十二幅月华裙扫落案上青瓷茶盏,金步摇撞在珊瑚屏风上发出脆响,宣沈砚之即刻入宫!
镜中倒影里,她将忍冬花瓣狠狠碾碎,胭脂晕染的唇角勾起毒蛇吐信般的弧度。
三日后,太和殿朱漆柱上蟠龙昂首,沈砚之跪在冰凉的金砖上,听着司礼太监尖细的嗓音宣读赐婚旨意。腰间玉扳指贴着皮肉发烫,恍惚间竟闻到雪山木屋中蒸腾的药香。抬头望去,长公主倚在皇帝身侧,茜色华服绣着并蒂莲纹,眉间花钿在烛火下流转着妖异的光。
臣...
已有心仪之人。
他的声音在空旷大殿激起回响,惊飞梁间栖着的寒鸦。
皇帝龙颜骤变,九龙纹案几上的玉镇纸被拍得震天响:放肆!长公主乃朕掌上明珠,你一介武夫...
父皇息怒。
楚念绾莲步轻移,裙摆扫过青砖的声音像毒蛇游走,沈将军既重情重义,想必与那姓苏的采药女,早有白首之约
她指尖拈起忍冬花瓣,这纹样,可是出自姑娘的妙手
沈砚之浑身血液凝固。他这才惊觉,从坠崖那日起,每一缕温情都成了楚念绾手中的利刃。殿外风雪呼啸,他却如坠冰窖,耳畔嗡嗡作响,再听不清皇帝雷霆般的斥责。
五日后,西郊别院的铜环叩响三声。沈砚之冲过雕花月洞门时,血腥味混着梅香扑面而来。苏挽月被铁链缚在海棠春睡榻上,素衣上绽开朵朵血花,发间还沾着干涸的泥浆。砚之!
她挣扎着起身,却被侍卫狠狠按回,快走!别管我...
将军好深情。
楚念绾倚在紫檀屏风后,手中羊脂玉杯盛着猩红液体,这可是用雪山顶上的千年鹤顶红泡的,饮下便神仙难救。
她指尖划过挽月苍白的脸,本宫给你两个选择:三日后与本宫完婚,或者看着她化作一滩血水。
沈砚之望着挽月渐渐青紫的唇色,听见自己骨骼发出咯吱声响。他扑通跪地,额角撞在青砖上绽开血花:臣...
遵旨。
楚念绾轻笑出声,将解药灌入挽月口中:早如此,何必自讨苦吃
转身时,刑部拟定的
苏挽月通敌
罪状飘落尘埃,墨迹未干的证词上,赫然画着挽月的指印。
婚期定在正月十五。将军府高墙深锁,沈砚之每日对着玉扳指枯坐。深夜忽有夜枭啼叫,窗棂轻响,小翠浑身是雪地翻入房内,怀中锦囊还沾着冰碴:公子,小姐被关在城南乱葬岗的义庄,每日戌初...
话未说完,院外传来巡逻声,她将半块玉佩塞进他手中便匆匆离去。
正月十四夜,沈砚之借口祭拜亡母,带着亲卫潜出将军府。城南义庄的腐臭味混着雪霰扑面而来,推开斑驳木门的刹那,月光正巧落在素白身影上。砚之!
挽月转身时,脸上敷着的药膏簌簌掉落,露出青紫交错的伤痕,快走!这是...
沈将军果然情深似海。
楚念绾的笑声从梁上响起,数十名侍卫举着火把围拢,将雪地照得亮如白昼,本宫特意设下这局,就等你自投罗网。
她挥挥手,侍卫扯开挽月衣襟,露出锁骨间狰狞的烙铁伤痕,你以为她还能完好无损
沈砚之握剑的手不住颤抖,剑锋在青石板上划出火星。楚念绾抚着鬓边金步摇,慢条斯理道:明日花轿一到,本宫便将她喂给野狗。若你此刻自刎谢罪,本宫倒可留她全尸。
远处传来更鼓声,沈砚之突然收剑入鞘,对着楚念绾深深一揖:公主宽宏大量,臣明日定当准时迎亲。
转身时,他不敢看挽月惊愕的眼神,靴底碾碎满地月光,心中却燃起复仇的火焰
——
只要能拖延到明日,他便能在大婚之日,带着她远走高飞。
然而他不知,楚念绾袖中藏着的鹤顶红香囊,早已悄悄挂在了苏挽月腰间。这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残忍。
第四章血色婚
正月十五,京城的晨雾还未散尽,爆竹声便已如骤雨般响彻云霄。朱雀街上张灯结彩,朱红的绸缎裹住每一根廊柱,金箔剪成的喜字在晨风里簌簌作响。八人抬的赤金镶玉花轿停在将军府门前,轿帘上绣着的并蒂莲纹,用的是东海鲛人泪染就的丝线,在日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沈砚之身着金丝喜服,骑在白马上。金线绣就的麒麟纹在衣摆翻涌,腰间的玉扳指被猩红绸缎层层缠住,却捂不热他冰凉的指尖。他望着长公主楚念绾步下凤辇,茜色嫁衣拖曳三丈,缀满的珍珠随着步伐轻颤,恍若落了一地的寒星。
将军,这合卺酒,该饮了。
楚念绾的声音裹着龙脑香,她执起白玉盏,指尖蔻丹艳若滴血。沈砚之接过酒杯的刹那,忽然有暗香袭来
——
是雪梅香,与雪山木屋中一模一样。他猛地抬头,只见街旁楼阁的飞檐下,立着个素白身影。
那女子广袖低垂,正将琥珀色的液体倾入他的酒杯。沈砚之瞳孔骤缩,那分明是挽月最爱的月白襦裙,袖口还绣着他们初见时的忍冬纹。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雪洞中的篝火、采药时相触的指尖、临别前她含泪的叮嘱……
将军可是醉了
楚念绾的笑声如银铃碎裂,莫不是在想那个贱人
她话音未落,街角突然传来惊呼。沈砚之举杯欲饮,却在酒液中看见晃动的倒影
——
小翠浑身浴血,怀中死死抱着檀木匣子,发间的银簪早已不知去向。
匣子缝隙里露出半片衣角,正是挽月常穿的月白羽纱。沈砚之手一抖,酒杯落地,溅起的朱砂酒在青石板上蜿蜒如血。下一刻,侍卫的长枪刺穿小翠的肩胛,她踉跄着摔倒,檀木匣摔开的瞬间,沈砚之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素白的躯体静静躺在血泊中,唇角还凝着黑血。挽月腕间戴着他送的玉扳指,指节僵硬地握着个青瓷药瓶
——
那是她昨日刚研制的解寒毒的方子。沈砚之冲过去时,踩碎了满地的喜钱,金丝喜服扫过染血的积雪,绽开一朵朵猩红的花。
挽月!
他抱起那具冰冷的身躯,触感比雪山的寒冰更凉。她胸前还别着半幅画卷,画中雪山木屋前,两个身影依偎在篝火旁。画卷角落的小字墨迹未干: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楚念绾的笑声混着鞭炮声传来:沈砚之,你以为本宫会留着她碍眼她喝的毒酒,正是你送的玉扳指里藏的鹤顶红!
她抬手抚过鬓边金步摇,眼中闪着疯狂的光,从你坠崖那日起,这枚扳指就被掉了包!
沈砚之缓缓起身,腰间的玉扳指突然发烫。他这才惊觉,扳指内侧的
镇北
二字不知何时已被磨去,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毒蛇纹。手中的采药刀还带着挽月的体温,刀刃上残留的药渣混着鲜血,散发着熟悉的苦香。
你可知,她昨日还在替你研制解寒毒的药
沈砚之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你可知,她绣那幅画时,指尖被针刺破了七次
他一步步逼近,喜服上的并蒂莲被血浸透,宛如燃烧的火焰。
楚念绾后退半步,突然瞥见他胸前
——
那里贴着块药贴,正是挽月独有的药方。药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竟比寒梅更冽。沈砚之,你敢!
她的尖叫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锣鼓声中,寒光闪过,采药刀已没入他心口。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喜服上的金线,也染红了挽月苍白的脸。沈砚之却笑了,那笑容中带着解脱与幸福。他缓缓跪下,将她冰冷的身躯紧紧搂在怀中:挽月,我们回家...
回雪山...
雪,突然落了下来。正月里的雪,比腊月更冷。沈砚之的血浸透了挽月的素衣,在雪地上开出大片红梅,与她鬓间那朵未谢的寒梅相映成辉。围观的百姓惊恐地后退,却见那两具相拥的身影渐渐被白雪覆盖,宛如一座永恒的雕塑。
远处,楚念绾踉跄着扶住花轿,望着这对殉情的恋人,突然发出尖锐的笑声。她扯下鬓边金步摇,对着天空大喊: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死!
笑声未落,她怀中的半幅残卷飘落,纸上
愿得一人心
的字迹,被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
而此时,在雁门关外的雪山之巅,两株并蒂梅突然绽放。花瓣上凝着的水珠,不知是雪水,还是未干的泪。有人说,每当月圆之夜,还能听见梅树下传来低语声,那是沈将军与苏姑娘在诉说着他们未尽的情话。
第五章寒梅魂
朱雀街上的喧嚣在血色中戛然而止,楚念绾望着相拥倒下的两人,手中的酒杯

地坠地,碎瓷片溅在绣着金线的裙摆上,宛如点点泪痕。她忽然想起探子曾说,那雪山木屋的檐下,种着两株并蒂梅,花开时相互依偎,花谢时一同枯萎。此刻沈砚之胸前的药贴还散发着挽月特有的草药香,与地上蔓延的血迹混在一起,竟比她珍藏的龙涎香更令人窒息。
为什么......
她踉跄着扶住花轿,发间的金步摇随着颤抖叮当作响,我贵为长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何赢不了一个山野村姑
她疯狂地撕扯着鬓边的珠花,任由青丝散落,眼中闪烁着疯狂与悔恨的光芒。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第一次在宫宴上见到沈砚之,他身披玄甲的英姿让她一见倾心;无数次精心准备的邀约,换来的却是他冷漠的拒绝。如今,她终于得到了他的人,却永远失去了他的心。
是夜,未央宫的宫灯次第熄灭,唯有长公主寝殿的烛火摇曳不定。宫女们远远望见,素来高傲的长公主抱着半幅残卷,赤着脚在长廊上奔走,口中喃喃自语:寒梅开了,该去雪山采药了......
她的声音凄厉而空洞,在寂静的夜里回荡,惊起无数夜枭。手中的残卷正是沈砚之和苏挽月未能完成的那幅画,上面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的字迹,早已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
御书房内,皇帝看着太医呈上的诊断书,重重地叹了口气。曾经那个聪慧伶俐的女儿,如今竟成了这般疯癫模样。他想起楚念绾儿时的天真烂漫,想起她为了得到沈砚之的心所做的种种努力,心中满是无奈与痛心。念绾啊,你何苦如此......
他喃喃自语,眼中泛起泪光。
而在民间,一个凄美的传说悄然流传开来。每年冬至,当第一片雪花飘落,雁门关外的雪山之巅,便会绽放两朵并蒂寒梅。无论风雪如何肆虐,它们始终紧紧相依,花瓣上凝着的水珠,晶莹剔透,不知是雪水,还是未干的泪。
有采药人说,曾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看见梅树下有两道身影。男子身着玄甲,腰间还别着那枚刻有
镇北
的玉扳指;女子身着素衣,手中握着采药的竹篓。他们并肩而立,轻声交谈,声音随风飘散在山谷间。砚之,今年的梅花开得格外早。
女子的声音温柔而空灵。是啊,就像我们初次相遇时一样。
男子的声音充满了爱意与眷恋。
路过的商队也纷纷传言,他们在雪山脚下歇息时,常常能听到悠扬的笛声。那笛声如泣如诉,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有人壮着胆子寻声而去,却只看到两株寒梅在风中摇曳,再无其他。
十年后的一个月圆之夜,一位年轻的书生途经此地。他被雪山的美景所吸引,不知不觉走到了寒梅生长的地方。月光洒在梅树上,两朵寒梅在银辉中显得格外凄美。书生正看得出神,忽见梅树间走出一男一女。他们手牵着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书生想要开口询问,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只见那对男女走到他面前,女子微笑着说:世间情爱,贵在真心。望公子珍惜眼前人。
说完,两人便化作两缕青烟,融入梅树之中。
自那以后,每当寒梅盛开,山中便会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混合着草药的清香与梅花的淡雅。人们说,那是沈砚之和苏挽月的灵魂在守护着这片雪山,他们的爱情虽然以悲剧收场,但却化作永恒,永远流传在世间。而那枝头上的冰棱,也在岁月的流逝中渐渐化去,融成春水,滋养着树下的泥土,正如他们的爱,纵是烬了,也化作养料,让思念在岁月里,永不凋零。
多年后,皇宫的藏书阁中,一本尘封的古籍里,记载着这样一段往事:永熙年间,镇北将军沈砚之与采药女苏挽月相恋,却因长公主楚念绾横刀夺爱,最终双双殉情。此后,雪山之巅现并蒂寒梅,传为二人所化,其情其景,感天动地......
书页间,还夹着半朵干枯的寒梅,虽已失去了往日的艳丽,却依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仿佛在诉说着那段永不褪色的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