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却抬手挥退丫鬟，强撑着说完：
“只求大姐姐…莫要因为一时意气，误会父亲心意…”
林菀语气幽幽，“父亲他…真的经不起…”
“大姐姐…阿菀求你了，跟阿菀回去吧，只要你跟阿菀回去，不论要打还是要罚，阿菀都是认的！”
“大姐姐…你……”
话音未落，周遭骤然响起一片惊呼。
林大夫人与婢女们的尖叫声中，谢璇的嗓音格外刺耳：“阿菀！”
透过帘隙，林虞瞧见一道身影飞掠而至。
谢璇满脸焦灼，几乎是飞奔到了林菀的身边。
正好将摇摇欲坠的林菀揽在怀中。
林菀面色苍白，她费力掀开眼帘，正对上谢璇那双盛满疼惜的眸子。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纠缠片刻，林菀惶惶垂下头。
“世…谢世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本想要唤谢璇的小字，但话到嘴边，仿佛是要故意撇开两人之间的关系一般。
硬生生地转了口。
但就算只有这么生硬的一句话，却让谢璇心头一软。
“我若不来，你便要任人作践么？阿菀，你怎么这么傻？”
“你昨晚刚落了水，连一晚都没有好好休息，怎么连件厚衣裳都不晓得添？”
说着忽然抬头，凌厉的目光直刺向那纹丝不动的马车。
从始至终，顺安公府竟无一人露面，连车帘都不曾掀动半分。
只有阿菀这般单纯，才会把林虞这等蛇蝎心肠的当作姐姐。
这么冷的天，竟傻乎乎地跪着，还妄想能打动林虞那样铁石心肠之人！
谢璇又想到昨夜与母亲的争执，最终他还是被逼着来演这出戏。
冷静下来后，他也好好想了一晚。
他并非不知好歹的人，也知道母亲这番为他打算，所求为何。
原想着暂且忍辱负重，先娶了林虞借她外祖之势，待站稳脚跟再迎阿菀过门。
可眼前这一幕……阿菀已经如此低三下四。
而林虞却端坐马车纹丝不动。
林伯父病倒在榻，亲生女儿不闻不问，反倒是阿菀这个庶女在奔走哀求。
这样趋炎附势，为了权，就不惜向上爬的做派实在让他作呕！
一点都不像他的阿菀…
若不是他今日赶到，还不知道阿菀要被磋磨成什么样子！
谢璇怒极反笑：“林虞，婚约只说是两家结亲，何曾指名道姓？”
“是你自作多情，如今竟将污水泼到阿菀头上！”
他指尖倏地指向马车，“林伯父卧病在床，你这做女儿得连看都不愿看一眼！”
“说到底，不就是攀上顺安公…”
“世子！”林菀眼见谢璇说得越来越过分，心重重一跳。
突然拽住他的衣袖。
她今日是想借着父亲生病为由，逼林虞回去。
但眼见谢璇说着说着就要攀扯上顺安公，林菀连忙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定了定心神，林菀又哀婉道：“世子莫要怪大姐姐，我知道，是我惹大姐姐不痛快…”
说到这里，林菀像是终于做出什么决定，一把挣脱谢璇的怀抱。
摆正身子，以额触地，一字一句：“大姐姐，全家苦寻你八年，如今父亲病重，只要大姐姐愿意回去…阿菀愿意…终生不嫁，常伴青灯古佛，为大姐姐和世子祈福！”
谢璇双眼大睁，“阿菀…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明明不是你的错！为何你…”
“世子…”不等谢璇说完，林虞颤声打断。
“家父如今卧病在床，阿菀只盼着家父康健，全家和睦…”
“其余的…再不敢多想，世子还是…别再为难阿菀，也别再做让大姐姐不开心的事了吧…”
林菀的话音刚落，一旁的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看林二小姐现在这个样子，还真是一个孝女啊。”
“莫不是…昨晚落水的事情，也是个意外？”
“而且看这林二小姐和世子这般情深义重，人家也确实只说了林家，又没非定上林大小姐，是她自己一头热的就扑了上去吧！”
“无论如何，爹都被气得卧床不起了，林二小姐都愿意抛掉脸面跪在这里哀求，这林大小姐居然到现在连个面都不露？”
“你没看人家现在坐上的是顺安公府的马车吗？都有了这么大的靠山，哪里还看得上什么林家？”
“晌午的时候就看见顺安公府的马车，好像停在上京最大的饭庄！还真是，生父都病了，她倒是有心思吃喝玩乐。”
林菀听着周遭越来越响的议论声，唇角几不可察地翘了翘。
当今天子以孝治天下，林虞今日无论作何选择，都是骑虎难下。
若执意不回，便是坐实了气病生父的罪名。
即便回去，那也是她林菀跪破膝盖求来的。
世人只会记得，是她这个庶女在冰天雪地里苦苦哀求，而那位高高在上的嫡女，不过是个冷血无情的刻薄之人。
正暗自得意时，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匆忙跑到她身边。
林菀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就被人猛地拽起，正对上林虞那双满是焦急的眸子。
“二妹妹，你说……父亲病了？怎么会这样？”
林虞声音发颤，“我归家两年，昨夜还是头一回见大舅舅…”
“正巧遇上那档子事…大舅舅怜惜，便带我回顺安公府小住两日。”
林虞越说越急，语速快得几乎连不成句：“明明昨日离开时父亲还好端端的，怎么才过了一夜就……”
说话间，那双上扬的凤眼里已经蓄满泪水。
这副情真意切、心急如焚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要道一声孝女。
见状，林菀一时竟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接话。
林虞丝毫不管她的反应，反倒是泪水越来越多。
“都怪我…若不是昨夜我瞧见你和世子…”林虞说到此处戛然而止。
似乎提到了什么伤心事，但却又不愿再提起。
她深深吸了口气，随后摇摇头，继续道：
“你别担心，虽然今日侯夫人来找我说和，但我已经拒绝。”
“只是…我就不应该告诉父亲的…都是我的错，若是我将事情瞒咽了下去，父亲就不会气急攻心，竟…还病了起来！”
“二妹妹，你说府医看过了也不见好？”
林虞突然抓住林菀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林菀吃痛，却无暇顾及，眼睁睁看着林虞继续道：
“别担心！我这就去求舅母！府医不行就请御医！父亲一定会没事的。”
这怎么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