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下午，阳光像厚软的棉絮洒满客厅，电视里正播着动物纪录片，音量调得很低。
沈执坐在沙发上，身侧堆着一沓待批的法律文书。
他一边翻文件一边偶尔抬头看一眼屏幕，眉头轻皱，显然神思未曾离开案子。
林知遥在厨房择菜，时不时往客厅看一眼，注意着电视音量有没有吵到正在看资料的沈执。
而沙发另一侧的沈林轩，明显情绪不高。
他的小脑袋靠在抱枕上，时不时侧头看爸爸一眼，眼神由满是期待，慢慢转为不满。
“爸爸。
”“嗯。
”沈执眼睛没离开文书。
“你有没有看到刚才那只袋鼠翻跟头了？”“看到了。
”他答得极敷衍。
小家伙沉默了一秒，继续不死心：“那你觉得袋鼠厉害，还是我厉害？”沈执：“你。
”“那你不应该给我鼓掌吗？”“……鼓掌。
”“你根本没鼓！”小林轩气鼓鼓地坐起来，“你就是敷衍我。
”沈执终于抬头，揉了揉额角：“轩轩，我现在在工作，等我处理完这些，再陪你好不好？”“你每次都这样。
”小家伙小声嘀咕，“明明说今天是亲子日……”他低头想了想，眼珠子一转，忽然从沙发上滑下来，迈着短腿走到沈执跟前。
“那我现在，就要你抱。
”沈执一愣：“现在？”“对。
”林轩两手张开，“像小时候那样，抱起来、举高高！”“轩轩你都三岁半了，再举就……”沈执还没说完，孩子已经“唰”地一下扑了上来。
他小手撑在沈执肩上，腿一弯，直接踩在了沈执腹部——那处旧伤。
“嘶——”沈执的脸色在一瞬间变白。
冷汗顺着额角冒出来，文书全掉在地上。
“沈执？”林知遥在厨房听见动静，急忙跑出来。
她看到沈执单手捂住腹部，额角青筋都绷了起来，呼吸明显带痛，嘴唇都白了，还不忘了用另一只手护着林轩的后背。
“你怎么了？”沈执勉强吐出一声：“……没事……”“轩轩是不是踩到你腹部上了？”孩子还一脸委屈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等他来得及反应“轩轩，你那么大了为什么还往爸爸肚子上跳？你知道他那边曾经受过多重的伤吗？”林知遥声音高了，急得眼眶都红了。
“你以为他抱你，就不疼了吗？”“他出事那年你还没出生，我在医院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撑过去……你现在再往那踩下去，你让他怎么办？”沈林轩懵了。
他睁着眼，愣愣地看向沈执，下一秒就“哇”地一声哭出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爸爸不会疼的……”“我只是想他抱我……”沈执咬着牙，从沙发上缓缓起身。
林知遥已经心疼到颤，手也在发抖，一边把孩子从他手中拉开，一边还在哽着：“你就不能控制点自己吗？”“他再伤一次你负责得起吗？”“妈妈，你别生气了——呜呜”小家伙哭得肩膀都抖了。
沈执终于伸出手，将孩子轻轻抱进怀里。
他声音虚了些，但依旧沉稳：“好了，别哭了。
”“是爸爸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不怪你。
”他看着林知遥：“轩轩他不懂事，也是我没教好。
”林知遥站在原地，眼泪也快要掉下来了，转身走进了房间。
门关上那一刻，小孩哭声还在，她靠在门后，心乱如麻。
几分钟后，沈执把孩子哄睡，放进小床里。
他捂着还隐隐作痛的腹部，轻手轻脚推开卧室门。
屋里很静。
林知遥坐在窗边，背对着他，肩膀轻轻起伏。
“知遥。
”她没转身。
他走过去，从后方抱住她，低声道：“我没事。
”“你每次都说没事。
”她声音发哑。
“你那一瞬间疼得说不出话，我以为……又是以前那样……”“我很怕。
”沈执贴在她肩上，声音低到几乎贴在脖颈：“我知道。
”“轩轩不是故意的。
”“你骂他那一句，他都听进去了。
他哭成那样，我心都要碎了。
”林知遥靠进他怀里，声音低低的：“我真的不想你再疼一次。
”沈执搂紧她，语气温柔：“那你别一个人生气。
你心疼我，我知道。
”“我也想你多疼疼自己。
”她缓缓点头。
——客厅昏黄的台灯还亮着，映出沙发上沈执略显苍白的侧脸。
林知遥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轻轻递给他。
“把药吃了吧。
”沈执看着她手中熟悉的棕色药瓶，顿了顿：“……没那么严重。
”“以防万一。
”她神色平静。
沈执没再拒绝，接过药，低头一口喝下。
她坐到他身边，从身后抽出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薄毯铺在他腿上，然后看着他说：“躺下来，我看看。
”“真的没事了。
”他轻声说。
“我不信。
”她语气柔得近乎坚定，“你疼得说不出话的样子，我不想再看第二次。
”沈执被她眼神里的认真撞了一下，没再争，缓缓躺下。
林知遥掀开他衬衫一角，小心掀开最内层的贴身衣物。
小腹左侧，是一道已经褪成浅色的手术疤痕。
但伤疤边缘那块地方，现在泛起了一道新鲜的青紫——不重，却非常明显。
她指尖顿住了半秒。
然后用最轻的动作，像拂一片纸那么柔缓，沿着那道淤青描了一圈。
沈执抿了抿唇，声音很低：“轩轩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她回得比他更轻，“可他长大了，我也不能总不说。
”“我只是怕你再……”她那句“再受一次伤”没说完，眼眶已微微发红。
沈执一手握住她搭在他腰侧的指尖，将她轻轻带过去，贴着自己躺下。
“你别这样。
”“你这样比我疼还要让我受不了。
”林知遥枕在他肩上，声音细细的：“我现在才明白，孩子一出生之后，我们的身体就不只属于自己了。
”“你的胃，是轩轩长大的时候常靠着的地方。
”“可那儿，也曾差点让你……永远不能陪他长大。
”沈执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没有打断。
她的声音继续落下来：“所以我才不能不怕。
”“我心里一想象到如果刚刚你再出一次血，我就真的……”她说不下去了，埋在他胸前深呼吸了一口。
沈执搂紧她，语气格外温柔：“我会照顾好自己。
”“但你也别忘了，你不是医生，你是我太太。
”林知遥像突然被说中了情绪，鼻子一酸，却低低地笑了：“你以前胃出血的时候还不是让我别吵？”“我那时候怕你哭。
”沈执低头轻贴着她额头，“那时候我觉得我命都快没了，只怕你看见会记一辈子。
”她轻轻敲了他一下：“你现在也是……疼了都不会喊。
”沈执将她圈紧，声音更低：“我不是不会喊。
”“只是你还在我身边，我就不疼了。
”他们靠在沙发上，彼此温热的呼吸相抵。
林知遥贴着他腹部那片微肿的地方，忽然小声说：“那以后，不许再对轩轩说你‘不疼’。
”沈执一愣：“为什么？”“因为他会相信你真的铁打的。
”“可你不是。
”“你是血肉做的，是我一手撑起来才留住的，是我每天亲手拉回来的命。
”“他可以不懂，我不可以。
”沈执闭着眼，轻轻点头。
那一刻，他觉得肚子还在疼，却又有种比吃药更有效的抚慰，在她的怀抱里一点点生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