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灵犀照千年 > 第一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你怎么能,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日日孤独苦守的折磨!我们,我们不是说好了白头偕老吗
我要你,我要你......那声音低喃着,似从幽谷中来,却又突然拔高,尖锐凄厉,席卷着恨意,我要你死!
一双惨白的手突然从黑暗中伸出,死死钳住马晓峰的脖子。马晓峰涨红了脸,惊恐地看着黑暗深处。那里慢慢浮现一张人脸,那张看不清容颜的脸上,只余一双赤红的眼瞳,怨毒地盯着马晓峰。
马晓峰的身体被举了起来,他用力抓住那一双惨白的手,想要把手掰开。但是那双手仿佛铁钳,死死地卡住他的脖子。马晓峰艰难地看向下方,看向这双手的主人,凌乱的长发间,那怨毒的赤红双瞳,如同噬人的野兽一般,对他存着滔天恨意。
对上女鬼的双瞳,刹那间,马晓峰忽然觉得自己内心深处似乎对她很愧疚,好像被眼前这个女鬼杀死才能得到解脱一般。他放弃挣扎,松开想要掰开的双手,无力垂下。
视线开始模糊,马晓峰的呼吸急促。
要窒息了吗
铃......铃.......
一道悠扬的铃铛声忽然响起,那双惨白的手突然不甘地松开马晓峰的脖子,那女鬼身影迅速退回黑暗中,只是那双怨毒的双眼仍冷冷地盯着马晓峰,一声声哀怨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你会来陪我的,你会!来!陪!我!的!
啊!
马晓峰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瞬间浸湿他的后背,他惊魂未定,喘着粗气,看向墙上的时钟,三点四十五分,分毫不差。
他已经连续五天做了这个梦,梦里有一个看不清脸的女鬼,似乎很怨恨他,要杀死他一样,今晚更是差点被掐死。
只是一个梦......只是一个梦.......
马晓峰颤巍巍从床上起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已经接连一个星期了,一定是因为最近工作压力太大,才导致做噩梦的,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的。
马晓峰自我安慰着,从卧室出来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猛灌一口,原本急促的心跳逐渐平稳下来。
放下水杯,马晓峰走到浴室洗把脸让自己清醒一点,他现在不敢再睡回去,如果再梦见她,那他可能真的会死。
胡思乱想间,马晓峰抬头看了一眼镜子,突然浑身一颤,原本干了的后背再一次爬满冷汗。镜中的他,脖子位置有一双漆黑的手印,和他苍白的脸颊相映,周围忽然吹起一道冷风,伴阵阵呢喃,似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

马经理刚刚的演讲很不错嘛,看样子新项目的负责人应该就是你了。
从会议室出来,同事李贺搭上马晓峰的肩膀,乐呵呵地说道。
还行,这次项目我可是策划了很久的,就为了能够直接拿下!马晓峰笑了笑,然后打了个哈欠,抹掉眼角溢出来的泪水,毕竟今天凌晨我都还在修改PPT呢。
难怪最近看你那么憔悴。李贺笑了笑,话说回来,今天你还挺正式的啊,弄了个高领衬衣还打上领带了。
那是那是。
马晓峰察觉到李贺目光停留在他脖子上,有些不自然地紧了紧领带。
哎呀,那到时候成为负责人一定要请吃饭哈。
一定一定,我还有些工作没有弄完,我先去忙了。
马晓峰道别李贺,回到自己办公室里,将手上的文件丢到办公桌上,转身锁好办公室的门,拉下窗帘,确定了没有人能看见之后,这才解开自己的领带,拿出一面镜子,看着脖子上那双乌黑色的手印。
这手印小小的,就像是女人的手,难不成他晚上做的噩梦是真的
一股寒意顺着马晓峰的背脊爬上后脑勺,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昨晚上的梦还有这几天晚上做的梦,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吗梦境里那个女鬼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纠缠他这么久。
一整天马晓峰的脑子里都是乱乱的,他浑浑噩噩地工作着,有些地方错了也全然不知,快到下班的时候,他才从办公椅上起来,绑好领带,强打精神,离开了公司。
不知道为什么,在路上马晓峰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在盯着他,可当他回头看去,却发现身后没有什么奇怪的人。这种感觉很奇怪,让他心里不免起了疙瘩。
心绪不宁的马晓峰走走停停间,突然发现自己来到一个陌生的小巷子里,周围已经看不见人,唯独他一个人站着。就在此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哒哒哒。
声音越来越近,马晓峰只觉一股寒气从身后袭来,侵染他的躯体,僵硬得不能动弹。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滑落。
那轻轻的脚步声,缓缓而至,来到马晓峰身后。
外面有些冷,你要不要进来喝一杯茶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马晓峰原本紧绷的神经忽然松懈,他气息微喘,慢慢转过身子,看向身后。
一位身着白蓝色旗袍的女子,撑着一柄纸伞,精致的脸上化了淡淡的妆容,让她的脸上更添几分艳丽,仿佛从画中出来的江南女子,优雅而又端庄。
喝茶
马晓峰被女子的外貌惊艳到,有些愣愣道。
女子并未回答马晓峰的提问,转身推开旁边的木门。这时,愣神的马晓峰才回过神,他的目光看向木门,木门上刷有一层朱红的油漆,并不算特别光亮,这应该有些年头了。而木门上,挂着一副牌匾,上面写着三个娟秀的楷书:
清茗居。
这似乎是一家茶艺坊马晓峰感到好奇,他想进去看看,但是本能告诉他,这里面不明不白,不能随便进去。
最终还是好奇战胜了本能,他咽了口唾沫,推开那半掩着的木门,绕开影壁,走入一个庭院之中。庭院很宽敞,步入其中,入眼便是一座石桥,桥下是一片莲塘,塘中的睡莲含苞待放,算起,此时正是其准备绽开之际。池塘边靠着假山,假山又倚着长廊,纵横交错,竟是独特成一道风景。
马晓峰缓缓走上石桥,他忽然感觉自己仿佛穿越了,来到了古时候。
这种庭院在古代,只有大户人家才有吧
过了石桥,便是正房。正房的门并未关上,而是大开着,只是垂下珠帘,微掩住房内景象。珠帘里,那个身穿旗袍的女子面对马晓峰而坐,她面前似乎放着什么,只是隔着珠帘看不清楚,而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同样身着旗袍的少女,那少女的旗袍如火一般鲜艳。
坐。
见马晓峰穿过珠帘走进来,女子淡淡说道。马晓峰直接坐下,理所当然得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领带可以解下来,遮盖不了的。
女子刚泡好一壶茶,见马晓峰坐下后,她双眸微垂未再看马晓峰一眼。沏好两杯茶,后将其中一杯轻推至马晓峰面前,淡淡道。
你知道
马晓峰诧异道,他出门前检查过很多次,确保脖子上的手印不会被人看见才出门。
这种东西,瞒不过我们家店主的。
女子并未说话,而是旁边的旗袍少女得意洋洋地回道。马晓峰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女子,沉默片刻,伸手将领带和高领衬衣第一颗扣子解开,露出脖子,那双漆黑的手印仍然可怖地印在脖子上。
果然如此。
女子抬眸,见后,轻叹一声,又拿起杯子,抿了口,便没了下文。
我这是怎么回事
从女子刚刚那句话,马晓峰肯定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关联,他看着女子,声音带着急迫。
你不如先试试这杯茶,这样的茶在外面可是喝不到的。
女子并没有回答他,倒是那个旗袍少女笑嘻嘻地说道。
马晓峰低头看向眼前鹅黄色的茶水,如此清淡,应该是绿茶吧他有些迟疑,但还是拿起茶杯,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今天是梨园大庆的日子,听闻皇上特意来听曲子,梨园的子弟们忙活了一个上午,可算是将隆重的台子搭了起来。
马小二是梨园里打杂的,他从早上鸡鸣开始忙活,忙到现在午时了,才有休息吃饭的空闲。他躲在梨园的一处角落里,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有些陈旧的布袋,布袋里是他准备好的馒头。馒头虽然放久了干涩无味,但好歹能让他填饱肚子。
累坏了的马小二拿着馒头直接咬下一大口,饿极了的他,忍不住又咬下一口,时间并不多,他必须尽快吃完,然后赶紧回去继续干活,若是让乐营将发现他偷懒,那他可就免不得一顿毒打。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台子搭好了就可以偷懒了吗你们可知今日是谁来听曲吗!还不快去干活!马小二呢马小二!尖酸刻薄的话语尖锐地穿透整个梨园。
刚吃第三个馒头的马小二顿时一个激灵,还没来得及咽下嘴里的东西,便急急忙忙站起来,从角落里爬出来,一不小心,手中的馒头脱手而出,顺着石板往前滚。
马小二心中一痛,这个馒头才刚吃了一口,他赶忙将布袋塞进怀里,朝馒头的位置跑去,想把馒头捡回来。
毕竟这馒头撕掉外皮还是可以吃的,能吃便不要浪费了。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有人伸出一只手,那指甲染着鲜艳蔻丹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捻起掉落在地面上的馒头,轻轻拍掉馒头上灰尘。
看见那染着蔻丹的手指,马小二心里咯噔一下,他抬头一看,率先夺去他视线的,是女子一双含笑的丹凤眼,那眼睫纤长浓密,眼眸流转间透着似江南女子的柔情,眼尾处贴上艳红色花钿却是将那份温婉柔情掩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长时间混迹宫中而被染出的贵气与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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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朱唇微启,未闻其声先感其笑。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眼前花钿似火的女子,不正是最近深得皇上宠爱的妃子崔妃!这下自己可算是完了,居然让崔妃抓到他在偷懒。
马小二的心彻底慌了,如果只是被乐营将抓到,也不过是打板子的事情,可被皇上宠爱的妃子抓住,那恐怕不是打板子那么简单了。
无须如此。
崔妃的声音柔如那三月的春风,温婉而动听,马小二原本紧张的心情,竟是安定下来。
已经吃不得了,你还要吗
奴婢不敢。马小二深深低下头,不敢再看崔妃一眼。
抬头看我。
崔妃的声音多了一丝威严,马小二心中一颤,颤巍巍地抬头看向眼前的女子,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她的眼眸。
你躲什么本宫难不成会吃了你看着我的眼睛。
马小二听觉崔妃声音隐隐不悦,马小二心如死灰,把心一横,索性直接对视崔妃的眼睛。崔妃那双好看的丹凤眼正带着笑意看着他。
馒头还要否
两人对视片刻,崔妃轻笑一声,也不嫌脏,晃了晃手中那个蹭上了灰尘的白馒头。
奴婢......
告诉本宫,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叫马小二。
今日本宫弄脏你一个馒头,赔你罢了。来人。
娘娘。
见崔妃挥手,她身后两个跟着的宫女立刻上前。
把糕点给他一半。
可娘娘,这是......
本宫的话,听不明白
是......
被崔妃一斥,宫女不敢再多言,立刻拿出一个小盒子,将盒子里的糕点小心翼翼地分出一部分,然后崔妃从怀中拿出一块绢布,吩咐宫女用绢布包好,递给愣住的马小二。
本宫不喜欢欠人,我俩两清了。
崔妃言罢,也不顾马小二有何反应,便领着宫女转身离去。
马小二愣在原地,他粗糙的手里,那柔软的绢布还带有一丝女子的余温。
回到幕后的马小二找到乐营将,他已经做好被责罚的准备,但是乐营将仅只是冷冷瞥他一眼,然后便离开了。马小二一愣,这乐营将竟是没有为难他虽不知为何,但他的心中却慢慢浮现一个身影.......
会是她吗
很快台上开戏,先是皇上最喜欢的《霓裳羽衣曲》,再后便是崔妃要求的《踏摇娘》,其中夹着其他曲子。皇上尽兴而归,而崔妃全场下来,除了《踏摇娘》颇为感兴趣外,其余时间却是兴趣乏乏。
在幕后的马小二,看着崔妃,他忽然感觉到了那个皇妃娘娘的感情,他忽然觉得她并不喜欢如此,她甚至对于皇上并没有多少感情。
他和她相隔甚远,却又觉得近在咫尺。
此后的日子里,梨园的常客,除了皇上,便是那深得皇上宠爱的崔妃,每一次崔妃来,都不喜欢带太多随从,只是带着两个宫女,坐在她喜欢的位置上,这个位置并不靠前,甚至有些远离戏台。但是每次一坐,总从日上三头坐到夜幕降临。仅仅三人,也不强迫梨园弟子唱戏,只是崔妃偶尔兴起,点了《踏摇娘》,自此之外,再无其他动作。
马小二就站在幕后,远远看着崔妃,他似乎能感觉到崔妃的悲伤,那一种悲从心出的痛楚。他不知道为什么崔妃会如此神态,但是他知道,再这样下去,崔妃一定会出事。
马小二担心的事情终是发生了。
一日,台上正演着《踏摇娘》中苏氏与苏妻对打戏份,原本安静看着的崔妃忽然腾得一下站起来,马小二在幕后,看见她的双眸有着他之前未曾见过的神采,那漂亮的眼眸看向戏台,透着的视线是如此的炽热。
他只见崔妃像着了魔一般,不管不顾地冲上戏台,猛地推开‘苏妻’,在众目睽睽下,接上‘苏妻’的曲段。
台上的人愣住,台下的人被吓住,沉默片刻,所有人顿时炸开锅,两个随从宫女被崔妃的疯狂吓得尖声高劝:
娘娘快下来!娘娘快下来!这可是大忌啊!
乐营将吓得连忙带人想要拉住崔妃,却被慌乱逃下台的梨园弟子挡住。
所有人都在慌乱无措着,唯独崔妃对这段曲像是入了神,旁若无人地唱着。
与原本曲调不同,原曲中,这里应是偏欢快,衬托滑稽讽刺之感。然而此时崔妃却是将声音压得低低的,沉之又沉,可她的感情却是翻转不定,所唱之语更是不在调上,时而大声,时而细语,时而癫狂,却又忽转哀婉。忽然间,崔妃伸手拔掉头发上的发簪,原本挽好的青丝如瀑布撒下,微乱的长发半遮半掩住她那精致却又有些哀怨的面容。崔妃低吟着,轻抬手臂,缓缓踮起脚尖,旋身而舞。随着那忽高忽低的曲调,崔妃的动作时紧时慢,却是异常和谐,翩若游龙,婉若惊鸿,华衣蹁跹,长发飞舞。一时间,所有慌乱的人被崔妃的身影所吸引,他们定定地看着崔妃的舞姿,隐隐间,他们似乎听到了她的悲鸣,她的哀怨。
一曲终,人未散。人们愣愣地看着台上披头散发、脚步踉跄着的崔妃,崔妃极力站稳身形,白皙精致的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那双如水的丹凤眼里,闪烁的不再是癫狂,而是解脱的笑意。
马小二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距离很近很近的女子,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高贵的皇妃娘娘,只是一个哀怨的妇人,向别人诉说着什么罢了,她的笑很纯粹,亦如当时他初见崔妃那时的笑意。

果然,不久之后,皇上将崔妃打入冷宫。
失去所有宠爱的崔妃,如同一颗失去所有光芒的星辰,变得黯淡无光,无人问津。
过了几日,梨园正在排练之时,一位身着朴素的女子忽然带着一些东西走了进来。梨园弟子看了她一眼,见她慢慢走入梨园深处,那里是皇上逗留休息的地方。梨园弟子虽然感到诧异,但是没有人拦住她,因为她是崔妃,曾经的皇妃娘娘。
梨园的深处,是冷心宫,是皇上闲时来休息的地方。如今它住进了一个新的主人,崔妃。
崔妃住入冷心宫后,便没有再出过来,梨园弟子也没有过问,只是每日三餐准时派人送去。
若不是每日三餐崔妃都吃了,梨园弟子甚至以为崔妃在冷心宫中自缢身亡。因为他们不曾见过她,就连送餐的也只是放在房间门外,等崔妃自己拿入房间之中,
但马小二知道,崔妃一直都在,她白天在房间里休息,写诗;夜晚三更半夜之时出来,拿着干涸的毛笔和一壶清酒,一个杯子,对着月亮,独自一人酌饮。他都知道,因为每隔几天的夜晚,他都在假山后面看着崔妃一人,邀月共饮,拿着干涸的毛笔在半空中不知书画些什么。
等到月亮快要沉入厢房的另一头,崔妃才摇晃着,从庭院走回房间中,而马小二的目光跟着她,直至她将房门缓缓关上,他才离开冷心宫。
回到自己厢房的马小二并未入眠,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很快就要开始工作。
就在这时,原本睡着的杂工李长明忽然坐起来,看向站在床前的马小二,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说马小二,这最近你总是三更半夜出去,快鸡鸣时刻才回来,你去干嘛了
马小二看了李长明一眼,转身走出厢房,来到杂工的小院子里。李长明跟着他出来,看他背着手,目光似乎有些深沉。
你最近怎么奇奇怪怪的
李长明觉得眼前的马小二有些奇怪,以前的马小二可不是现在这副深沉的模样。
长明,我在想一个人。
一个人李长明愕然。
那冷心宫......
马小二话还没有说完,却被李长明慌乱捂住了嘴。
你疯了!那是皇妃!岂是你这种下人能够想的!如果被发现了,这可是砍头的事啊!
李长明气急败坏,而马小二却看着李长明的双眼,挣脱开他的手,伸手指着天上的星星,很认真地说道:
萤火和星星,也是一样的光芒。
你疯了,还好只有我听到,如果让其他下人听到,你就完了!不要再想这些东西了!现在快天亮了,我们准备去干活吧。
李长明不敢让马小二继续瞎想,连忙拉着他去洗漱,准备梨园新一天的工作。
接下来的日子里,马小二的心思始终落在那冷心宫中,对于自己的分工,虽然没有多少出错,但是已经是心不在焉,引来那乐营将的不满。为此马小二甚至还挨了一顿杖责。
让你好好做事,你在想什么
李长明搀扶着马小二回到厢房,让马小二背朝上的躺下,然后拿来一些止痛的药粉,给马小二上药。
马小二感受着双股之间传来的疼痛,他心中忽然萌生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刚起,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疯狂地在他内心滋生,填满了他的心房。他决定今晚就要做出行动。
玄月高挂,杂工的厢房里忽然传来一声‘嘎吱’声音,轻轻划破了黑夜的寂静。一个身影从厢房中出来,缓慢走出院子。
皎洁的月光洒落庭院,照在那个人影脸上,这人竟是马小二。马小二小心翼翼地前往冷心宫。
到了冷心宫的庭院,马小二并没有看见崔妃,反而是冷心宫的厢房房门打开,里面似乎传来一道道歌声。他没有多想,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借着冷心宫庭院的假山掩盖自己的身影。他径直来到房门前,里面的确传来歌声,只是那歌声听着让人感到悲凉。
马小二刚靠近房门,里面的歌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进来吧。
马小二微微一愣,他犹豫了一会,最后一咬牙,直接踏入房中。
房中飘着一股幽香,马小二闻着有些沉醉,他晃了晃脑袋,扭头看向旁边的珠帘。珠帘中,一道曼妙多姿的身影缓缓走来,一只手从珠帘中伸出,挑开垂落的珠帘,露出一张马小二熟悉的容颜,正是崔妃。
崔妃面容憔悴,她身披轻纱,轻纱内只穿了亵衣。马小二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伊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我......
马小二还没说出话,一只葱白的手指放在他嘴唇前。他一愣,对上崔妃的双眸,却见她的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跟我来。
她拉着他,来到床前坐下,马小二正想说什么,却感到两片温热贴上了他的嘴唇,而床边的床帘被缓缓拉下。
......
事后,崔妃看着马小二,秀美的丹凤眼中流转着柔情。
你愿意带我离开这里吗然后我们长相厮守,白头偕老吗
我自然愿意,等我几天,我就带你逃出这里。
马小二坚定地回答,崔妃点了点头,靠在他的胸膛,闭上了眼,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几日后的中午,马小二总算是摸清了附近的情况,他已经策划好怎么逃离这个梨园,就等今晚了。
不好了!起火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人大呼火起,紧接着一个杂工慌忙赶到杂工聚集的地方,大喊道:
所有人立刻去冷心宫救火!
你说什么!
一道风吹来,那个杂工被马小二拽住了衣襟,他原本气恼,但是看见马小二那双眼充斥着疯狂,他突然哑火了。
冷心宫救火啊......
啊!
马小二直接甩开那个杂工,发了疯似地跑向冷心宫。等他赶到,挤开人群,来到冷心宫前,他原本还抱有一丝希冀的心骤然冷下。
痛彻心扉。
夺目的红光冲天而起,炽烫的火舌肆意地舔舐着那余下的残砖断瓦。火焰已经吞噬了冷心宫,周围那些宫人慌乱救火的声音,哪还听见那熟悉的女声,马小二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赶忙抓住旁边一个杂工,气喘吁吁地问道:
里面的人呢!
没看见啊......据说坍塌的木梁挡住了门,硬生生把里面的两个宫女和......崔妃卡在里面。大火已经烧了很久了,估计,已经死了吧......
估计已经死了
马小二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双目失神地看着那熊熊大火,眼泪忽然滑落,那一刻他的心,好像也被火焰吞噬一般。

马晓峰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家里的,他的手里拿着一个香囊和一张名片。光照下,通体漆黑的名片上,金粉印下的字体隐隐闪烁着:
清茗居,上官青秀。
他愣愣地回到自己房间,低头看着手中的香囊,耳边回荡着那个旗袍少女对他所说的话:
这个香囊今晚睡之前放在枕边,这样今晚你就不会再做噩梦了。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可以回来这里咨询我们。
马晓峰的记忆有些断层,他记得自己喝下那一杯茶之后,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梦见了一些事,在梦中自己好像是一个打杂的小二。更加详细的事情他也不清楚了,他只知道清醒之后,他的眼角是湿的,脸颊两边还留着泪痕。
马晓峰的脑子很胀,好像多了一些东西,但是那些东西却说出口,也不知道是什么,他躺在床上,手里拿着那个香囊,闻了闻,很香,似乎是檀香
算了,不管了,反正也不用钱。
马晓峰摇了摇头,还是决定不再琢磨,将香囊放在一旁,关了灯直接睡去。
朦胧间,马晓峰整个人突然清醒,随后他发现自己竟不在家中的床上,而是在一片白蒙蒙的雾中,周围除了雾,什么也没有。
这里是哪里
马晓峰不敢走动,这里是什么地方,他记得自己是在床上睡着的,为什么一觉醒来,会在这个奇怪的地方。难道,难道是那个香囊!
铃......铃......
就在马晓峰胡思乱想的时候,从雾中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铃声。马晓峰觉得这个铃声有些耳熟,对了!是昨天晚上救回自己的铃声!
在未知地方给予的恐惧,促使马晓峰顺着铃声前往,既然那个铃声救过自己,那么现在是不是也能救自己
他听着铃声,走入白茫茫的雾中,内心突然有些紧张,他脑海中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试图去追寻脑中那转瞬即逝的意识,但却还是模模糊糊抓不清楚。
距离铃声越近,周围的白雾越浓。
终于,在一片白茫茫之中,马晓峰看见在半空中,悬挂着一个铜铃,这个铜铃看着有些眼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它,但是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铜铃在半空中慢慢回转着,铛簧与铜壁相撞,震出一阵阵悠扬的铃声,而铜铃之下,一个白色的身影盘腿坐在地上。看着那白色的身影,那有些散乱的长发,马晓峰的心里,突然多了一丝不安。
更是,有似曾相识的错觉
他被铃声吸引,内心告诉他,那里面有着一切的答案。但是他潜意识告诉他,下面那个身影,恐怕就是他这些天来的噩梦根源。
望着那白色的身影,马晓峰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同时,伴随着不安的,隐隐还有一丝喜悦,那个身影似乎是他想要遇见的人他咬了咬牙,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索性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马晓峰直接去到那个身影后方,看着那个身影,伸手想要搭在她的身上,却闻见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你是来接我走的吗带我离开这里,然后我们长相厮守。
悦耳温和的声音自白衣女子口中传来,温如软玉,如同那三月春风轻抚过面。然温柔之间,却不乏那长年沉淀下来的贵气与沉静。
女子温润的声音,抑扬顿挫,一字一句皆牵动着马晓峰的神经。马晓峰浑身一颤,手停在半空中,紧接着一股剧痛,伴随着火焰灼烧的味道向他的脑海袭来。
啊!
马晓峰挣扎着从床上起来,猛地睁开眼,却见他的手伸着,在半空中半握拳,似乎想要握住什么,但是他的手中空空,什么也没有握住。
他看着墙上的时钟,5点45分,已经快要天亮了。昨晚没有像前几天的晚上一样,三点多起床,而且也没有那种惊魂未定的感觉,这果然没有做噩梦,但是心中为何有种刺痛,空落落的,好像空了一大块。
马晓峰扭头看向枕头旁边的香囊,拿起来闻了闻,香囊竟然没有了味道。香囊没有可能只过了一晚上就没有味道的,难道......
马晓峰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从床上起来,连拖鞋都来不及穿,跑到客厅,在客厅的桌子上找到那张名片。他拿着名片,回到卧室,坐在椅子上。
这个清茗居似乎有些奇怪,而且很有可能跟他这些天来的经历有些关系。
马晓峰想着,抬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镜子,顿时愣住了,他擦了擦眼睛,再看一次,确确实实看到镜子中的自己,脖子位置的手印已经消失不见了。
看来,必须要再去清茗居一趟了。

下班了以后,马晓峰匆匆告别同事,手中拿着那张名片,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昨天好像是误打误撞去到清茗居的,这个名片上也没有地址,而且清茗居似乎在一个巷子里,周围都是一些庭院,这城市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庭院
马晓峰思索着,越发觉得事情有些诡异,然而等他回过神,他却发现自己又来到了昨天那个巷子之中,而他的旁边,正是那个熟悉的旧木门。
看着上面的牌匾,那‘清茗居’三字,马晓峰还是推开了大门。陈旧的木门发出嘎吱的声响,他走入木门之中,绕开影壁,走过石桥,又来到了那个正房前。透过那垂下的珠帘,他又看见了那两个旗袍女子,一人着白蓝,一人着火红,白蓝恬静,火红活泼,动静相结,倒是衬出另一番美感。
这白蓝旗袍的女子,应该就是名片上的上官青秀。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火红旗袍少女看见马晓峰拨开珠帘,坐在她们面前,嘿嘿一笑道。
请问,我的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眼前两个国色天香的女子,马晓峰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
上官青秀没有说话,她指了指桌面,马晓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他面前放着一个檀木盒子。
这是
犀照。上官青秀的声音仍是那般清冷,不带有多余的情感。
犀照马晓峰奇怪道。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语,叫犀照牛渚。火红旗袍少女知道上官青秀不怎么说话,便回答马晓峰的问题。
没有。
《异苑》卷七有云:晋温峤至牛渚矶,闻水底有音乐之声,水深不可测。传言下多怪物,乃燃犀角而照之。须臾,见水族覆火,奇形异状,或乘马车著赤衣帻。其夜,梦人谓曰:与君幽明道阁,何意相照耶峤甚恶之,未几卒。这便是犀照牛渚。
这是什么意思。
听闻少女的解释,马晓峰懵了,他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少女挠了挠头,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解释。
拿回去,点燃里面的东西,你就能见到你想见到的。
上官青秀抿了口茶,淡淡道。
我想见到什么
她一直在你身边陪伴你,你自己知道的。
听闻上官青秀的话语,马晓峰瞳孔微缩,看着桌面的檀木盒子,又看了看两人,随后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钱包,抽出好几张一百,放在桌上,然后拿着那个檀木盒子,急匆匆地离开了。
青秀姐姐,这样不太好吧对他的身体恐怕会有伤害。
看着远去的马晓峰,少女有些担忧地问道。
无妨,这是他当年的遗憾,一直遗留到现在,直到被那杯三生茶唤醒。我们只是给他一个选择,究竟怎么做,只看他自己的心意。我们只是了了一段孽缘罢了。
上官青秀放下手中的茶,摇了摇头,起身离开了。
......
回到家中的马晓峰,将怀中的檀木盒子拿出,小心翼翼地放在床边,他手里拿着火机,看着盒子,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打开盒子。
盒子里放着一块椭圆的白色固体,同时还伴随一股幽香。马晓峰戳了戳那团白色固体,发现是软软的。神使鬼差的,他捏出一小块固体,搓成一条线,看着那条白色线条发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
马晓峰忽然笑了,点燃了那条白色线条。火焰灼烧线条,一丝丝白色烟雾缓缓透出。
忽然吹来一阵风,那团白色烟雾顺着风绕在马晓峰身边。紧接着,一道清脆悠扬的铃声响起,马晓峰一愣,抬头一看,发现床头上沿挂着一个小小的铜铃,他想起来了,梦中所见的铜铃,就是他一直挂在床头上的那个铜铃!
恍惚间,马晓峰发觉身边多了一道身影,他扭头看去,对上那双恐怖的赤红眼眸,但是这一次,他并未从那双眼中看到一丝的怨毒,反而看见的,是柔情。
你终于,想起来了。
那双赤红色眼眸的主人缓缓而言。
温声软语,牵带着浓浓的眷恋。
这声音……这声音!
马晓峰顿时头疼欲裂,他捂着脑袋,倒退着踉跄两步,跌坐到了床上。脑海中的景象如走马观花,一女子浅笑的模样,低吟的声音,一颦一笑竟是如此的熟悉。头疼随之渐渐缓下,却又骤然加紧,脑海中的女子突然舞动,衣袂翻飞,长发凌乱,女子舞步越来越快,最后一个踉跄脱力跌坐于地上。头疼愈发猛烈,马晓峰只瞧得脑海中的女子跌坐下后,那抬眸轻浅一笑,那漂亮的丹凤眼是那么的摄人心魂,笑容还未消散,突如其来炽热的火舌毫不留情的将女子吞没,火光映照着女子的容颜。
猝而间,所有的记忆都回想起来了,头疼一点一点缓下。
马晓峰眼眶通红,他缓缓闭上眼,颤抖的手无力地垂下,眼泪溢出眼角,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又凝于下巴,无声滴下。
这……这眼前人,是心上人。
只是他忘了,只是他忘了他们的海誓山盟,而她仍然记得,化作最深的执念。
清茗居中
原本坐着品茶的上官青秀忽然放下茶杯,站起来走到庭院之中,看着银白月色下绽放的睡莲,嘴角衔住一份笑意:
及我生时悬我睛,朝朝伴我摩书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