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真相大白
2020年1月,机遇和危机纷至沓来,大悲大喜如急转的江流汹涌卷过,泥沙俱下。
镇人民医院就传出口罩告急的消息,严春明没有丝毫犹豫,将所有口罩捐给了医院。
过度依赖供应商的会莱士,业务直接停摆。
摇摇欲坠的新橙,临危受命重获新生。
原本推进缓慢的社区团购,在一夕之间,普及到了家家户户,也正因如此,库存没几天就见了底。
好在有政府协调,大部分生鲜日用的配送得到了保障,农村过年不方便,好多人家本就囤了不少东西。因此,整个东庭镇还算平静,并没有出现卖场抢购的景象。
另一边,叶欣也让自家的卖场经理全力配合杨继丰,优先满足隔离用户送货。此外,还有些小小的麻烦,也在弹指间解决了。
好,我看到了,谢谢,也替我谢谢钱总。
刷新过页面,账上余额一下富裕起来,这回总算不用愁没钱进货了。
资金自然是钱庸让自家财务打来的,杨继丰本该亲自向钱庸致谢,但此时此刻,只怕钱庸并不想被打扰。
用力伸了个懒腰,杨继丰扭了扭咯吱作响的脖子,这段时间她连轴开会,仓库、村点各种跑,简直忙成陀螺。
刚想起身彻底舒展一下,钱萌萌的电话又跳了进来。
姐,不好了不好了！吴老师……
吴老师……什么事
杨继丰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怎么也无法把钱萌萌口中的吴老师和吴仁川对上号。
有人举报他非法行医！
从镇上仓库赶回胜利村,远远就看到铺铺满一群人。
看这阵仗,应该不只是胜利村的人,还有外村过来的。
吴老师有什么罪！
我们可不管中医西医,能看病就是好医生！
网上还骂我们刁民！农村人怎么了城里人不吃饭吗！
杨继丰踮着脚,一时找不着钱萌萌的身影,只得往后退了退。
也难怪这些村民生气,这段时日,那位秦大律师没少闲着,找了帮人编造炮制各种谣言,说王家一早就让女儿勾引白岳,为的就是有了小孩以后好分家产。在白岳找上门来评理时,他又故意设计把人害死。
那故事编得,比网络小说还精彩,白岳硬生生被塑造成一名涉世不深的傻白甜少爷,王金燕则成了处心积虑谋夺财产的恶毒女配,村里人更是成了事后分钱的共谋帮凶,还搞了个穷生奸计,富长良心的热搜话题搞内涵。
最最关键的是,这故事居然还是连载的。这不,杨继丰赶回来的路上,刚刚看了更新,说是当年谋划这件事的还有吴仁川,因为在工地上非法行医,被人举报,就把事情怪在了白振华头上,帮王金燕谋划勾引白岳。
更恶劣的是,秦卯东还利用网上对中医的不友好言论,大肆抨击东庭镇村民愚昧落后。
对于这些,杨继丰只觉又好气又好笑。
刚想着要打电话给钱萌萌,宫画白打来了电话,让她去趟村广播室。
大家静一静,我是宫画白,吴老师的爱人,大家听我说两句好吗
片刻后,广播里传出宫画白的声音,人群顿时安静了不少。
谢谢大家对老吴的关心,我宫画白向大家保证,我家老吴没事,今天就能回来,我也知道大家担心什么,担心村里少了两个医生,会对付不了突发事情。可你们现在这么聚着,要是真有个万一,就算老吴和葛医生回来了,也忙不过来啊！再说了,过阵子就要采早茶了,后边还要匀枇杷果。这特殊时期大家注意防护,才好不耽误农活,所以,还是请大家回去等消息,待会老吴回来,我一定第一时间让王主任通知大家。
宫画白一席话春风化雨,渐渐抚平村民们的焦灼不安,只众人并不愿意就此散去。
王春萍看了看网格员回传的画面,拿过话筒接着道：我知道,我知道大家现在觉得委屈,我可以告诉大家,公安局很快就会出通告,还葛医生一个清白,还王金燕一个清白,还我们东庭镇一个清白。我们是农民,但我们有自己的双手,用正当劳动获取财富,不怕人说。对于那些恶意造谣的网络账号,我和几个党员同志正在收集整理,会上交有关部门。这期间,请大家多体谅这些同志的辛苦,给他们一点时间好不好
看着画面上的人渐渐散去,王春萍一口气松了下来,嗓子也忽然一阵热痛,是先前在胜利村喊多了的缘故。
此时,杨继丰也通过画面,看到钱萌萌和几个邻居,正扶着袁美英坐下,心也放下了大半。
宫画白倒了两杯水递过来,王春萍喝了一口,艰难地咽了咽,刚要开口,又被宫画白按下。
别急,先听我说,我们家老吴啊绝对不是非法行医……他……他其实两年前就拿到了行医执照。
杨继丰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茶茶儿他们知道吗
宫画白摇摇头,颇有些尴尬：这人就是个驴脾气,死要面子活受罪。年轻时,觉得中医待遇不公,死活不肯当医生。后来手又痒,被人举报了还不消停,反而背着我变本加厉起来,气得我差点要和他离婚。
宫老师,你这可是放大招啊！所以,吴老师后来去考了证
嗨,别提了,也是费了老大子劲,一听说要重新读个中医本科才能考证,他又不乐意了。一把年纪的人,我和老严又是哄又是劝的,这才去了北京把书读出来。
王春萍哑着嗓子也乐了：还要去北京啊,是蛮辛苦的,难怪吴老师不乐意。
我管他乐不乐意,他这个人我知道的,但凡他认定是对的就会顶着来,要他不行医是不可能的。所以,再怎么不乐意也得给我考出来,好在国家有政策,学历可以读传承班,考证之后再转回平江,总之折腾来折腾去,最后挂靠在他师兄那儿……这辈分变低了,也就没好意思和几个小的说……
杨继丰和王春萍对视一眼,同时摇头笑了起来。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口嫌体正吧。
之后,三人略略商量了下,未免村民激动之下引发网络骂战,回头只说吴仁川回来的消息,暂时不说行医执照的事,等官方一并通报。
计划是这么计划,但杨继丰一回到看山小院,就被钱萌萌抱住胳膊,树袋熊一样不肯松手。
姐,怎么回事宫老师怎么说的
没事,吴老师下午就回来。
那执照的事怎么办我早该猜到,当初举报吴老师的,除了白振华还能有谁！这一家子,绝了！
放心吧,害不到吴老师。
怎么害不到吴老师我看这个白地主白霸天,就是死了儿子不开心,想找人陪葬。这家人真是五毒俱全,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见是问不出个所以然,钱萌萌放开杨继丰,拿起自己的手机就要大战三百回合。
钱萌萌,你别在网上乱说。
姐,你放心,我用的是个人号,你看。
钱萌萌递来手机,杨继丰瞥了一眼,只见钱萌萌取了个白振华富生奸计的ID,不觉笑了笑,随即又板下脸,严肃道：钱萌萌,把网名改了,小心对面告你诽谤。
凭什么呀全中国叫白振华的人多着呢,非要对号入座也不能怪我,现在居然还要拉吴老师下水。姐你骂的一点没错,他就是没心,就是有病！
钱萌萌,你这是在玩火,手机给我。
不给,姐,我喷两句再删掉行不行
不行。
你没看到网上骂得多难听,我这还算客气的！
钱萌萌,手机给我,我就告诉你吴老师的秘密。
什么秘密
杨继丰笑而不语,摊开手等着钱萌萌,钱萌萌鼓了鼓腮帮子,不情愿地交了手机。
吴老师真的没事,他有行医执照。
啊他有——那他为什么不说
这不等着集中打脸一波带走吗钱萌萌,你现在冲到网上和他们吵,万一秦卯东查到你是东庭的,不是正中他下怀还是按Eva说的,理在我们这儿,最好还是耐心等待。还有……法律上我们是没问题的,泼再多脏水也定不了茶茶儿的罪,现在费这么大劲,应该是想之后争夺小新的抚养权……
听杨继丰这么一说,钱萌萌总算冷静下来：姐……这段时间还一直没去看过燕。
别去看了,估计她也乱着,反正有Eva在——说话间微信声响,杨继丰点开看去,正是Eva发来的。于是她将手机递到钱萌萌面前,看到了吴老师出来了,这两天就会出通告,胜利在望,你千万别给我轻举妄动。
此后,漫长的两天两夜,整个东庭镇都在伸长脖子等通告。
直到第二天晚上九点都还没动静,钱萌萌刷手机刷地心烦,杨继丰干脆拉着她走上露台,吹吹风冷静一下。
今夜的胜利村很是特别,若平时这个时候,早就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了。可今夜,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就好像一颗颗燃烧的心。
下一刻,微信声如池水涟漪般扩散开来,随即爆发出阵阵欢呼。杨继丰急忙打开群里分享的微博,一瞬间,视线也模糊了。
充满公式化语言的蓝底白字,从没这般亲切过。
杨继丰来来回回看着那几个关键词,眼眶热了又热。
正当防卫、无罪释放、持有医师执照、DNA比对、死者涉嫌多年前一宗强奸案……
噼噼啪啪……不知是谁先放起了鞭炮,犹如狂风呼啸过群山。不大会儿漫山遍野皆响起了鞭炮,明德山庄那块儿,还升起了璀璨烟火。
钱萌萌激动得手舞足蹈,大喊大叫,要不是杨继丰拉着,没准下一步,就会跨出露台。
严师傅！吴骏！
远远地,看到烟火下两个身影,钱萌萌又挥手大喊,随即一溜烟跑下楼。杨继丰无奈地跟在后头,到了楼下,只见钱萌萌搂着吴骏又哭又笑。
钱师傅别过头假装没看见,把一根挂了鞭炮的竹竿递给杨继丰。杨继丰会意,拿着竹竿走到边上,等着严师傅点火。
鞭炮响起,恰巧此时隔壁人家也蹿出一根二踢脚,吓得刚刚放开吴骏的钱萌萌,又一把抱住吴骏。
年还没过,却比过年还热闹。
第二天大早,葛家副食品店门前挤得水泄不通,却迟迟不见英雄归来。
袁美英忙里忙外的,似乎压根没放在心上,急得左邻右舍直跺脚。
袁美英,你女儿呢,怎么不去接她
哎呀,你先别忙了,我们帮你。
对对对,接人要紧,快去接葛医生。
袁美英拿着美工刀,笑嘻嘻划开一个泡沫箱子：急什么,素兰在她同学那边隔离,就是那个姓朱的大律师,北京读书时认识的,你们啊也别聚在这里了,回头村长看到又要叫了。
我们又不出去！
是啊,乡下人就这点好,少病少灾。
北京读书好啊,哎,袁美英,你当初还不让她去嘞。
一夜间,舆论场上的逆转,让村里人个个扬眉吐气,说笑起来。
钱萌萌放下一个箱子,忍不住同杨继丰小声道：姐,看来还要吃七天泡面。
杨继丰看了钱萌萌一眼,示意她不要多话,袁美英耳朵倒是尖,当下转身：小杨啊,萌萌,阿姨这几天都一个人,你们别吃泡面了,和阿姨一起吃。
杨继丰连忙道：阿姨别听她瞎讲,我们没吃泡面,吃的火锅,要不阿姨你来我们家吃
袁美英笑着没答话,等人散去后,才幽幽叹了口气：小杨啊,以前真是不好意思。
阿姨,哪里话,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
我呀就不假客气了,以前为了吴骏的事,我是不喜欢萌萌。现在素兰遭了这么大罪,我也想通了,我其实知道他们两人没那个心思,就是多少有些不甘心。萌萌,你和吴骏挺好的……
袁美英说着说着眼睛红了起来,吓得钱萌萌手忙脚乱递上纸巾：阿姨,那个,我……我和吴骏不可能的,我和他没关系的。
袁美英摇摇头：你不用紧张,我说的是真心话,素兰这孩子……唉,她知道你们两个不会烧菜,她让她那个同学和我说了,让我照顾你们吃饭……就我这人吧……心眼小,对不住啊！
钱萌萌也哽咽起来：阿姨,你别这么说……是我们太懒了,应该我们照顾你才是。
袁美英笑着擦了擦眼泪：我们家素兰烧饭好吃吧
杨继丰和钱萌萌点点头,袁美英又吸了下鼻子,骄傲道：我教的,这两天,你们就在我家吃。之后过年,我也不管了,回娘家去。至于她,爱和谁过和谁过,不勉强,不勉强了。
袁美英似乎话里有话,钱萌萌听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由自主去看杨继丰,却见杨继丰的视线正转向大银杏树。吴骏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钱萌萌瞬间头皮发麻,也不知吴骏是否听到了刚才的话。
杨继丰若无其事笑着招呼：吴骏,来送货啊！
嗯。
吴骏走了过来,一如往常那般不咸不淡地应着,走进店里将分好的东西放上电瓶车。
钱萌萌仿佛做错了事,视线不敢触碰吴骏,转身同杨继丰道：姐,我们是要去明德山庄吧
是,去宫老师那儿看看。
明德山庄,一湾别院内,刚刚经历一场凌乱。
杨继丰和钱萌萌进去时,韩阿姨正挽着哭花脸的王群英往外走。
事后,两人才知道,王群英那天是去跟宫画白和吴仁川道歉的,又是痛哭流涕,又是跪地磕头,弄得夫妻俩也是手足无措。
最后还是韩阿姨帮忙将人劝走,等到她们进去,就只剩宫画白站在廊上。身后的门虚掩着,里头应该是王金燕和王又新。
见两人过来,宫画白迎上半步,低低道：我和燕说了,小新就在这里住一阵,茶茶儿的事是解决了,她们家的事恐怕才刚开始。
一句话,又将昨日的喜悦消了个干净。
正如宫画白所言,王又新身上到底流着白家的血,白振华应该不会善罢甘休,之后才是真正的恶战。
钱萌萌恨恨嘀咕：有钱人都生很多儿子吧,又不缺小新这一个。
杨继丰和宫画白相视苦笑,这哪是有几个儿子的事,但凡多一个孩子,就意味着财产上的变数,更何况事情闹得这么大。即便警方确认了白岳是八年前的逃犯,也无法剥夺白家主张抚养权的权力,网络上还有一堆的酸话。
在这些人眼里,好像只要有了钱就没什么不可以的,却不去深想,到底是怎样一个家庭,才会养出白岳这样的怪物
这世上,不是有钱就有幸福,没准还会招来一堆灾祸。
姐……
门轻轻打开,王金燕从屋里出来,见是杨继丰,又紧走两步：素兰姐什么时候回来
钱萌萌看着王金燕,心里生疼,大半个月不见,王金燕瘦得脱形,因为睡眠不佳,眼下凹陷,苍老了不少。
放心吧,她在同学家居家健康监测。杨继丰说着拨通电话,按下免提。
姐,想我了没
葛素兰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懒洋洋,王金燕抿着嘴,眼圈红了,杨继丰笑着应道：想,特别想,你不知道,厨房的灰积得有多厚。
可以啊,饭不做了,卫生也不搞,我看我还是别回来了。
明知是玩笑,王金燕却还是控制不住哭了出来,她赶紧捂上自己的嘴。
杨继丰轻咳一声：别这么说,你不回来,燕可伤心了。
唉,没什么,一会儿给你发定位,到时你们一起来接我。
好,没问题,你就安心隔离吧！
挂上电话,王金燕胡乱抹了把泪,宫画白又上前拍拍她的肩安慰道：燕,没事了,都过去了,回去陪你妈吧！刚好两位姐姐都在,送你回去。
不,不用麻烦,我自己回去,谢谢……
依旧是那个慌里慌张的女孩,只王金燕转身那一刻,杨继丰突然意识到,王金燕变了,虽然还有些缩手缩脚,但她已经不是那个连门都不敢出的女孩了,她可以一个人独自行走了。
看着王金燕消失的背影,杨继丰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警方查出白岳吸毒,却好像没追查到林音头上,想必是王金燕有所隐瞒。
那么,葛素兰呢
平安夜,葛素兰留在王金燕家是偶然吗
她又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