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密友
嗨,丽萨,你不能这样。一个小伙子正在冲丽萨·威拉德医生嚷嚷,我不舒服,真的不舒服……就这个位置,他按着自己的腹部,只要喝杯水就疼,就得去上厕所,不然可不得了……
回去。丽萨·威拉德绷着脸,回你的工作岗位去。
可我病了。
离你的座位二十五米远,就是卫生间。丽萨·威拉德的声音听起来很冷峻,我这里是医院,不是卫生间,你要再来这里,而又没什么病的话,我就要给你的老板打电话了。
丽萨……小伙子满脸讨好地笑。
回去！
给我一次机会。小伙子说,吃个饭嘛！就吃个饭……对了,要么我们一起拳击或者跑步举铁随便什么……
回去！丽萨·威拉德冷冷地盯着小伙子,又说了一遍。
你不会已经答应里尔·萨尔维齐了吧小伙子满脸的不乐意,他虽然是副总监,可他老啊！等我像他那么老,我可能是总监呢！你可别看不起人啊！
回去！丽萨·威拉德不知重复几遍了。
你那么喜欢拳击,我也喜欢拳击……那个绝杀拳击游戏,我玩得好着呢你打了多少位拳击手了我打了二十八个了……小伙子自顾自地说,看看我这胳膊……他握紧拳头,蜷起自己的胳膊,想要展示自己的肌肉,让我看看你的胳膊呗,练得怎么样了他伸手,似乎想要触碰一下丽萨·威拉德的胳膊。
丽萨·威拉德的脸色忽然变了,胳膊猛地一缩,但没说话,凶狠地盯着小伙子。
哦,不,不,对不起……小伙子紧张了,我就是……隔着衣服都觉得力道十足……你怎么练出来的……要么,我们掰个手腕怎么样你要输了我们就一起吃饭,你要赢了我就陪你练拳击……真人不比那些三维影子更有意思吗
我要赢了,你就不要再来了。丽萨·威拉德竟然同意了,但条件不同,声音也更加冰冷了。
啊……小伙子有点尴尬,好,好……他不由自主地嘟囔着。
丽萨·威拉德慢慢脱下白大褂,里面是黑色的健身背心,然后……天哪,肩背和胳膊上并不十分显眼但细看却令人惊叹的紧致肌肉展现出来。
小伙子盯着丽萨·威拉德难以置信的漂亮身材,愣在那里,完全被迷住了。
来。丽萨·威拉德面无表情地把胳膊架到了诊疗桌桌面上,手掌做了个曲张的准备动作。
小伙子有点茫然,伸出手。
丽萨·威拉德的脑中忽然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海斯拉齐医院平坦的草坪和高大的枫树,齐尔奇思大街上迎面撞来的汽车,泰晤士河水的腥味,女人的尖叫声……最后,大脑定格在她和邦尼·特拉维、莉莉·海耶斯以及里尔·萨尔维齐的酒局,邦尼喝得天昏地暗,不省人事……
她胳膊上的肌肉紧绷着,小伙子尽管看起来挺壮实,但那其实是肥,不可能赢。
你别生气,我真的是不舒服才来医院的……小伙子很轻敌,握住了丽萨·威拉德的手,但依旧在讲话,至于拳击……我刚才来的时候碰到老七,他说他从邦尼的门口过,看到警察和神探在那里,还有汤姆,听说邦尼丢了些游戏存储器,被人偷了,真是不太平……所以,我想起来,你不是练拳击嘛！我才……唉……唉……你——你——我——
他已经输了。
你说什么丽萨·威拉德问。
什么小伙子气喘吁吁。
你说邦尼什么
邦尼丢了些游戏存储器,被偷了。
中午了,我要走了。丽萨·威拉德立刻站起来。
丽萨·威拉德看见邦尼·特拉维的时候——她能打开邦尼·特拉维公寓的门,她的意识场参数被邦尼·特拉维加进了自己公寓意识场门禁的白名单,她自己开门走了进去——邦尼·特拉维蜷缩在一张沙发上,双手抱住了双腿,嘴唇亲吻着自己的膝盖,像一只柔弱无助的小猫。
邦尼——丽萨·威拉德的声音一点也不像刚才在诊室中那么冰冷,而是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温暖。
邦尼·特拉维抬头看她,目光有点茫然,你怎么来了她说。
我来看看你。丽萨·威拉德走到她旁边,蹲下,一只手慢慢抚摸着她的肩头,听说你丢了些游戏存储器。
对。
这……这是些什么事啊
我也不知道。
没关系的,反正你也不玩游戏。
嗯。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丽萨一只轻轻地按摩着邦尼的肩膀。
我就是难过……邦尼低声说。
你又胡思乱想了。丽萨的声音有点急切,但充满了关心,和你没关系了,你解脱了,你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
可是,还有人来偷我的游戏存储器……邦尼摇摇头,又难过又慌张,一定和我有关系,你看不出来吗而且……我就是难过……我知道,你认为不应该难过,应该高兴,你说得对,可是我……不知道怎么了,就是难过……我好累,每天都睡不着,还要去上班,对所有人笑……她的眼角流出了眼泪。
你就是胡思乱想。丽萨温柔地说——大概汤姆·威尔逊和刚才的小伙子永远想象不到丽萨可以这么温柔,游戏存储器丢了……能说明什么呢怎么就跟你有关系了
你知道的……邦尼也有点急了,她是真的慌张,我为什么不玩游戏我不是不喜欢玩游戏,我喜欢玩,但他不让我玩……她使劲摇着头,可是,现在我的游戏存储器丢了……肯定有关系……
邦尼……丽萨身体向前倾,抱住了邦尼,邦尼,没事的,有我呢。你要忘记过去,你要开始新生活。你是个好姑娘,是我认识的最好的姑娘,你值得新生活,你不应该陷在泥潭里,更不应该自暴自弃,允许自己陷在泥潭里。
邦尼在丽萨怀里哭了起来。
丽萨轻轻地拍着邦尼的后背。
我……我……邦尼抽泣着说,我告诉他们,告诉黎警官,还有那两位神探,窃贼一定是找错了地方……
你……丽萨松开了抱住邦尼的双手,伸出一只手擦了擦邦尼脸上的泪,你还是忘不了,你还是想帮他。我明白,没事的,都会过去的。她迟疑了一下,不过,游戏存储器到底有什么问题呢他为什么不让你玩游戏窃贼究竟在找什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邦尼使劲摇头,像一个拨浪鼓一样,与其说想要否定什么,不如说想要摆脱什么,但他跟我说,如果他死了,一定和游戏,和视频,和网络,和脑网,和自救芯片等等这些东西有关系……
我不明白。丽萨也摇摇头。
我也不明白。呜——邦尼又哭了起来,是的,我忘不了他,还想帮他。我就提醒黎警官,不知道提醒得对不对,有没有意义……本来,我也认为他是意外摔死的,可是,有人来偷我的游戏存储器,一定有原因……我好矛盾……他对我很好,真的,对我很好。丽萨,她伸出手,抱住了丽萨的肩头,脸贴在了丽萨的脸上,我知道,你认为我这样不对。他强奸了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忘不了他。我总想起他对我好的时候,也总想起他在我怀里哭的时候……哭得像个孩子……他很害怕,比我现在还要害怕,不仅哭,还浑身颤抖,缩在墙角……你可能很难相信……他对别人总是那么暴躁,那么居高临下,那么喜欢羞辱别人……但是,真的,他就像个孩子,一个很坏的孩子,却又很害怕的孩子……
你忘了你自己受的罪……丽萨双手抚摸邦尼的后背,你也哭,你也浑身颤抖,你也缩在墙角,或者像现在这样,缩在沙发上,你不是这些天没有睡好,你一直都没有睡好过……你值得更好的生活,一个好的家庭,一个好的丈夫,几个好的孩子……或者,你一个人,走到阳光下,走到原野里,对着远方张开双臂,对着灿烂的花朵微笑……而不是躲在阴影里,痛苦,害怕,又挣扎……他还拥有你,你又拥有谁呢你只能独自面对,独自面对黑暗和痛苦……
幸好你来了……邦尼低声说。
嗯……丽萨没接邦尼这句话,继续自己的话题,你必须找回你自己,而不是陷在别人的生活里,也不是陷在悲痛的过往中。无论他有什么样的秘密,他多么害怕,都和你无关,都无权以凌辱你的方式获得安慰,你有权过自己的生活……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也许,这些游戏存储器被偷,是断了你对他最后的念想……向前看,你可以走出来了……阳光和原野在等待你……整个世界都在等待你……
我知道,你说得对,如果不是发生这样的意外,我迟早会彻底毁了自己……邦尼抽泣着,可是……
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邦尼有气无力地嘀咕了一声,不是在问门外的人,而是在问丽萨。
我去看看。丽萨站起来,走到门前,在猫眼里看了一眼,回过头说,别哭了,是莉莉。
邦尼着急忙慌地从旁边茶几上拿起几张纸,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冲丽萨点点头。
丽萨开了门,莉莉·海耶斯出现在门前。
嗨,邦尼,听说你丢了一些游戏存储器莉莉还没走进来就喊道。
是的。邦尼点点头。
你怎么了莉莉感觉到邦尼有点不对头。
没事,没休息好。邦尼说,无精打采地摇摇头,昨天上午汤姆非让我留在酒店接待那两位神探,搞到过了中午才回来,没睡好,又接着去上班,然后再回来,游戏存储器就丢了……到现在都没睡觉。
这个汤姆……莉莉一脸嫌弃,他刚才给我打电话,让我下午去和那两位神探谈一谈。
谈什么丽萨问。
说是你丢了游戏存储器,他们要调查所有人的游戏存储器。莉莉说。
丽萨和邦尼对望了一眼,看来,邦尼的小伎俩得逞了。
那……邦尼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因为我,给你添麻烦了……也给所有人添麻烦了。
添什么麻烦莉莉趾高气扬地说,我才不会同意他们调查呢！凭什么呀都是私人物品。他们应该去找那个贼。汤姆说,那人躲过了意识场监控,是个高手。既然是高手,就应该更好找,高手哪有那么多啊这是他们警察的责任,还有神探。动不动就对我们这些普通员工大动干戈,还要他们干什么
嗯……邦尼抿着嘴唇,不说话。
他们要调查,就让他们调查嘛！丽萨说,莉莉,你也不要太认真,他们有他们的工作,犯不着生气。
我不生气,莉莉坚定地说,我只是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不能为所欲为。
我们吃点东西吧！丽萨说,邦尼不仅没睡觉,今天也还没吃过东西吧吃完赶快睡一会儿,晚上又要去上班了……你啊……她脸上都是爱惜的表情,太辛苦了。
可是,黎警官的勘察人员下午还要来呢。邦尼喃喃自语。
哦——丽萨无奈地摇了摇头,那请假吧,晚上好好睡一觉。
邦尼微微点头,感激地看着丽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