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药王谷
药王谷终年氤氲着苦艾与血檀的冷香,像是千百年熬煮的药渣渗进了每一寸土地。
谷口矗立着九尊青铜药鼎,鼎身蟠螭纹已被岁月蚀出斑驳绿锈,鼎内沉淀着黑紫色的药渣,偶尔浮起几片未化尽的骨片——那是历代试药人留下的残骸。山风掠过时,鼎中发出呜咽般的低鸣,谷中弟子称之为药魂泣。
沿着青苔密布的石阶上行,药庐隐在终年不散的雾气里。屋檐下悬着七串镇魂铃,铃身刻着《神农本草经》的残句,山风过处,铃声碎如冰裂。药童们说,这些铃铛不是用来驱邪的,而是为了压住地底那些不安分的东西——那些试药失败后,被埋在后山乱葬岗的活死人。
药庐内,千年血檀木打造的百子柜占满整面墙,每个抽屉外贴着朱砂写的药名,有些名字已被反复描摹得模糊不清。最上层的七个黑漆抽屉终年上锁,据说里面封着七情毒——喜、怒、忧、思、悲、恐、惊,炼成七色香灰,沾肤即腐。
角落里的琉璃缸泡着数十条赤红蛊虫,在琥珀色的药酒里缓慢蠕动。那是阿芷的师父生前养的噬心蛊,如今只剩空壳,可每逢月晦之夜,缸中仍会传出细微的啃噬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酒液深处苏醒。
后山的曼陀罗花田是禁地。花开时殷红如血,花蕊里凝着黏稠的黑露,采药人若误触,便会陷入癫狂,在幻境中一遍遍经历自己最恐惧的死亡。花田中央立着一块无字碑,碑下埋着阿芷的师父——那位炼出七日断魂香的老谷主,死前亲手剜出了自己的眼睛。
谷中最诡谲的是那口同命井。井水终年猩红,水面浮着一层细密的金粉,据说能照见饮者的命劫。萧砚之初到药王谷那夜,曾无意间瞥见井中倒影——不是他自己的脸,而是阿芷满身是血,在火海里向他伸手的模样。
2
初遇
那日的雨下得绵密,像无数银针扎进药王谷的泥土里。
阿芷正在药庐内碾药,铜杵撞击药臼的闷响里,檐角的镇魂铃忽然无风自动,发出一串碎玉般的清鸣——那是谷外来人的警示。她指尖一顿,冰蚕丝还悬在鎏金脉枕上,未及收起,门外便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推门时,潮湿的辛夷花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石阶上倒着一个玄衣少年,半边身子浸在雨洼里,乌发间沾着零落的紫藤花穗,像是刚从某场厮杀中脱身。他腰间螭纹佩磕在青石板上,裂纹里渗出的血丝竟诡异地蜿蜒成七日断三个篆字。阿芷蹲身去探他脉息,指尖刚触到腕间,突然被一把扣住——
本该昏迷的人倏然睁眼,瞳底寒光如刃。
姑娘的悬丝诊脉……他声音低哑,唇间溢出的血沫里混着细碎冰碴,可能诊阴间客
烛火终究还是亮了。
药庐内,阿芷用金针挑开他被血浸透的衣襟。少年心口处盘踞着一道赤色蛊纹,形如蜈蚣噬心,每一条虫足都深深扎进血脉——正是《毒经》上记载的噬心蛊。她正要下针,后颈突然贴上森冷剑锋。
素问药王谷传人目能透视经脉。少年不知何时已清醒,剑尖抵着她命门,气息却稳得可怕,今日可否为在下解这蛊
冰蚕丝在两人之间绷成弦月。阿芷隔着素屏诊脉,丝线却在他腕间灼出焦痕——此人脉象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关脉处更蛰伏着剧毒。屏风突然被剑气劈开,海棠香混着血腥气破空而至。
十七岁的萧砚之斜倚湘妃竹,墨色劲装衬得眉眼如淬了毒的剑。他抛来一块染血的玉牌,惊起案上银针乱颤:萧砚之,天机阁第七任掌剑使。玉牌上暗纹与阿芷枕下的半块螭佩严丝合缝,求姑娘……试药。
最后一字落下时,他咳出的血溅上她衣摆,在素纱上绽开一朵曼陀罗。
3
密室手札
阿芷是在师父头七那夜发现机关的。
守灵的犀角灯突然无风自灭,第七个黑漆抽屉里传出咔哒轻响——那是师父生前最常摩挲的抽屉,表面朱砂写的惊字已褪成暗褐色。她学着师父的手法逆时针拧动蟠螭钮,青铜兽首竟咬破了她的食指。鲜血渗入机关缝隙的刹那,整面百子柜发出朽木摩擦的呻吟,露出后方三尺见方的暗室。
扑面而来的不是霉味,而是陈年血竭混着龙脑香的诡异气息,像有人把千种药材熬成一碗浓缩的苦。
紫檀案上的残卷被月光照得惨白。
**《药王秘典·卷七》**
(扉页题着师父扭曲的字迹:**阅此卷者,当以金针刺盲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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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断魂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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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药:药王血脉目血三合(需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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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药:噬心蛊宿主心头血七滴(需情动时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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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引:刻骨痴念一缕(以螭纹佩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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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忌:香成之时,施受二者必有一人魂飞魄散
纸页间夹着片风干的曼陀罗花瓣,背面用血写着小字:**天元五年,为阿沅炼香,香成而天降血雨,沅自焚于鼎中——原来‘断魂’断的是痴心人的魂**
一叠泛黄的纸片被银针钉在墙上,勉强能拼出半幅婚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卜他年...(此处烧毁)**
**萧...(残缺)聘定药王谷沉芷为...**
阿芷的指尖抚过沉芷二字时,那墨迹突然渗出血珠——这分明是她母亲的名讳。
青玉镇纸下压着更骇人的记录:
**甲子年三月初七**
试药人萧氏子,年十六,种噬心蛊七日
取血时蛊虫反噬,其哀嚎三日不绝
香未成而人已癫,自剜双目献于鼎
临终泣血言:’阿沅,来世莫再遇我’**
**甲子年腊月廿三**
沉芷有孕,胎儿心脉现金线
剖腹取之,可制香引...**
最后一行被狠狠划去,只余指甲抓挠的痕迹。
案底黑漆匣中藏着半块螭纹佩,玉佩背面刻着星图。当阿芷将自己那半块与之相合时,裂缝处竟渗出金液,在空中凝成一段幻象——
二十年前的师父跪在血泊中,怀中抱着个啼哭的婴儿。他将玉佩一分为二,半块系在婴儿颈间,半块塞进女婴襁褓。
**砚之,阿芷**
**你二人命格相克相生**
**她活不过二十,你活不过廿七**
**除非...**
幻象戛然而止,玉佩烫得几乎灼穿掌心。
长明灯突然爆出七点鬼火,照亮墙角那排泡着人眼的琉璃罐。每个罐子上都贴着名讳:**阿沅、萧策、沉芷...**最近的空罐外,赫然写着**阿芷**。
阿芷踉跄后退时撞翻了药柜,一包东西从暗格跌落——那是师父的左手骨,指节死死攥着张字条:
**莫让砚之知**
**噬心蛊是他亲生父亲所种**
**为的就是...(被血污掩盖)**
密室外突然传来银铃脆响,与萧砚之腕间的铃声一模一样。
4
试药日常
药王谷的试药,从来不是简单的尝毒解毒,而是一场以血肉为祭的隐秘博弈。
萧砚之第一次吞下鹤顶红时,阿芷的指尖几乎掐进掌心。三息之后,他唇色由红转紫,脖颈青筋暴起,却仍撑着案几冲她笑:这毒……比上次温柔。话音未落便喷出一口黑血,溅在药簿的剧毒二字上。她金针还未刺入穴位,他忽然攥住她的手腕,瞳孔已开始扩散:若我死了……染血的手指划过她腰间的螭纹佩,把它放进我棺材。
子时更漏响过三声,萧砚之在药泉里睁开眼时,发现阿芷蜷在岸边睡着了,发间还沾着为他逼毒时溅上的血沫,手里死死攥着半颗解药——原来她早备了双份。
每月晦日,噬心蛊发作时,萧砚之会消失整夜。阿芷循着剑气找到后山,总见他赤着上身跪在乱葬岗,青霜剑插在身前土里。蛊虫在他心口凸起游走,将皮肤顶出蛛网般的血痕。第一次她靠近时,他剑气削断她半截衣袖:滚开!后来她学会隔着三丈远抛药囊,冰蚕丝系着的药包里裹着镇痛的苏合香与曼陀罗汁。他发作最凶那次,咬断丝线,连药带碎瓷片一起嚼碎咽下。可黎明时分,他总会拖着剑回来,剑穗上串着新折的辛夷花,若无其事地插进她药箱缝隙。
苗疆情蛊装在翡翠盒里,打开时满室异香。此蛊能让人看见挚爱惨死的幻象。阿芷将蛊虫挑在银刀上提醒。萧砚之直接俯身就着她的手吞下。三刻钟后,他在幻境中掐住自己咽喉,嘶吼着阿芷快走。她试图用金针刺他人中,却被他反手按在榻上。他充血的眼睛贴着她睫毛:为什么每次……幻象里你都为我挡剑蛊毒发作到极致时,他忽然安静下来,指尖描摹她眉间朱砂:这次换我护着你。随即用青霜剑贯穿自己手掌,靠剧痛挣出幻境。
发现萧砚之偷换药方那夜,阿芷掀了他熬药的陶罐。黑褐药汁泼在雪地上,竟腐蚀出七个冒着血泡的窟窿。他沉默擦剑,直到她摔碎第三个药罐才开口:《毒经》第七页,以毒攻毒之法。她翻出那页被撕过的残卷,在烛火下看见透纸的暗纹——有人用针尖刻出另一套药方,需以试药人心头血为引。后来她在药柜最底层找到七个青瓷瓶,每个瓶里凝着暗红血痂,标签全是她旧疾发作的日子。
谷雨那夜,萧砚之浑身湿透撞开药庐门,扔给她个沾血的布包。里面裹着株并蒂灵芝,菌伞上还带着兽齿撕咬的痕迹。噩梦。他盯着灯芯,梦见你变成我剑下的曼陀罗。阿芷调了碗掺犀角粉的安神汤。他昏睡后,她看见他腰间新添的伤口——分明是黑熊的爪痕,而并蒂灵芝只长在葬着药人的腐土上。五更天时,她被烫醒。萧砚之在梦魇中浑身发烫,右手却死死护在她颈侧,仿佛虚空中有利刃正劈向她。
这些试药的日常,像曼陀罗的汁液,一滴一滴,渗进彼此的骨血里。
5
皇权阴谋
钦天监监正跪在龙纹金砖上时,烛火正映着《药王谷献册》最后一页的血手印。
陛下,星象显示紫微垣黯淡,需七日断魂香续命。他颤抖着展开羊皮卷,上面用朱砂画着七盏灯围住龙床的阵图,但此香需以药王血脉目血为引,而现任谷主沉阿芷……
皇帝枯瘦的手指突然掐住监正咽喉,从牙缝里挤出冷笑:二十年前沉沅炼出的那批香,不是还剩三根
暗格里传来瓷器碰撞声。白发宦官捧出黑檀匣,里头三根血香已长满霉斑——每根香芯里,都裹着一颗干缩的眼球。
萧砚之潜入尚书府那夜,正逢西域进贡血葡萄。
他蹲在房梁上,看着尚书用金刀剖开舞姬的咽喉,将葡萄籽塞进血管。鲜血顺着银丝流入琉璃盏,宾客们哄抢着饮用,却不知盏底刻着药王谷的螭纹。
天机阁的小老鼠尚书突然抬头,酒液从嘴角溢出,回去告诉你主子,当年沉沅不肯剜女儿眼睛,才被做成了人烛。他弹指击碎灯罩,火光里浮现一张少女的脸——与阿芷有七分相似。
皇帝咳出血痰时,天机阁主正用金勺刮取他舌苔上的蛊卵。
沉家女的眼,萧家子的心。阁主将蛊卵封进玉瓶,二者同炼,香可通神。
屏风后传来铁链声响,十名与阿芷容貌相似的少女被锁在笼中,脚踝系着药王谷嫡传的银铃。皇帝浑浊的眼珠突然发亮:听说噬心蛊宿主情动时,心头血最烈
阁主轻笑,袖中滑出一幅画像——正是萧砚之在药泉边为阿芷绾发的场景。
阿芷在密室最底层发现铁匣时,里头躺着道褪色的血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药王谷沉氏女阿芷,即刻剜目入宫**
**抗旨则谷中三百药人,皆凌迟处死**
**钦此
天元七年腊月**
诏书背面是师父的字迹:**砚之,记住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6
噬心真相
月晦之夜,阿芷用金针挑开萧砚之心口衣衫时,蛊虫正在他血脉里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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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赤色蛊纹已蔓延成狰狞的蛛网状,每一条血丝都在皮下蠕动。她忽然按住他剧烈起伏的胸膛——蛊虫游走的轨迹,分明在勾勒药王谷的百子柜布局。
别碰!萧砚之突然暴起,青霜剑横在她喉间。他眼底泛着不正常的金芒,声音却嘶哑得可怕:这蛊...会传染...
剑尖挑开她衣领的刹那,阿芷锁骨处的淡金纹路赫然显现——那是与他心口蛊纹同源的印记。
铜盆里的药汁映出诡异画面:
十岁的萧砚之被铁链锁在青铜鼎上,天机阁主将赤蛊植入他心脉。记住,你生来就是为药王谷那位准备的。阁主的指甲划过他胸口的螭纹胎记,等她二十岁死劫那日,你的心就是她的药引。
画面忽转,阿芷看见师父跪在血泊里,正将金线刺入婴儿心口——那婴儿腕间系着与她相同的银铃。
噬心蛊从来不是控制你的枷锁。阿芷将螭纹佩按在他心口,玉佩竟开始吸食黑血,它是'同命结'的容器。
萧砚之突然呕出大口鲜血,血泊中浮起细如发丝的金线。那些金线一端连着他的心脉,另一端——
阿芷割开自己手腕,金线如活物般扎进她的伤口。
我十岁那年突发心疾,师父说活不过及笄。她拽动金线,萧砚之立刻痛得蜷缩,原来是你代我受了所有心绞痛。
密室最黑暗的角落挂着幅人皮卷轴,记载着最残酷的真相:
**《同命结术》**
1.
择血脉相通者二人
2.
以螭纹佩为媒,噬心蛊为桥
3.
种蛊者承七成死劫,受蛊者享七成阳寿
卷轴底部是师父的血书:**沉芷盗婴续命,罪在我身。砚之,阿芷,莫恨彼此。**
萧砚之砸碎所有药柜时,露出了后腰的烙印——那是天机阁药人的编号。
原来我活着的意义...他捏碎螭纹佩,碎片割得掌心血肉模糊,就是等你需要时,把心挖出来
阿芷突然夺过他的剑刺向自己心口,剑锋却在皮肤前半寸停住——萧砚之的手死死握着刃口,血顺着剑身滴在她衣襟上,开出一串曼陀罗。
你看。她笑得凄然,连我想死,你的蛊都不允许。
7
槐花之约
萧砚之消失三日归来时,袖中抖落一地槐花。
长安的槐花开了。他将沾血的帕子藏进袖笼,若无其事地挑拣花瓣,比药王谷的香些。
阿芷捻起一片花瓣,指腹立刻被花蕊刺出血珠——这根本不是槐花,而是用薄银片雕成的暗器,每片花瓣内侧都刻着微小的芷字。
朱雀街第七棵槐树下埋着东西。他忽然扣住她流血的手指,将血珠抹在自己唇上,若我死了,带它来我坟前。
子时的朱雀街静得渗人。
阿芷刨开槐树下湿润的泥土,挖出个玄铁匣子。匣中整整齐齐码着四十九个青瓷瓶,每瓶标签都是她的生辰八字。
最先打开的瓶里飘出张字条:
**天元七年四月初七,阿芷咳血,取我心头血三滴入药。**
最后那瓶装着干枯的槐花枝,缠着根金线——正是连接他们心脉的同命结。
她抱着铁匣返回时,撞见萧砚之正在院中埋剑。
青霜剑入土三寸,剑穗上七枚银铃对应北斗七星。他赤着上身跪在剑前,心口插着三根金针,鲜血顺着针尾滴入刚挖好的土坑。
七日断魂香需以挚爱者心头血为引。他竟在笑,唇色白得吓人,我种了四十九处血引,总有一处能活。
阿芷摔碎所有瓷瓶,锋利的碎片划破脚踝。萧砚之却拾起沾血的瓷片,在自己心口又添一道伤痕:你看,连你的血都舍不得伤我。
暴雨突至时,他们躲在槐花树下。
萧砚之忽然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里头躺着块发霉的槐花糕:及笄礼。他掰开糕点,露出里面嵌着的螭纹佩碎片,本想等你二十岁那天......
阿芷咬破指尖,在树干刻下同命二字。树皮渗出的汁液竟是血红色,顺着刻痕流进她袖中。
后来药童说,那夜有人看见槐树下两道相拥的影子,被暴雨冲散成满地银花。
8
禁术反噬
阿芷动用洞明眼禁术那夜,谷中所有药炉同时炸裂。
她将三寸金针缓缓刺入睛明穴时,铜镜里的瞳孔开始融化——黄金色的液体顺着脸颊流淌,滴在《药王秘典》上烧出焦黑的洞。萧砚之破门而入时,正看见她眼球表面裂开细密的纹路,如同干涸的河床。
别看!她捂住他的眼睛,自己却透过指缝看见可怖的真相——萧砚之心脉里爬满金色丝线,每根都连向药王谷地底。那些丝线正在吸食他的魂魄,而线头另一端……竟缠在她师父干枯的手骨上。
反噬来得比预想更惨烈。
阿芷呕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诡异符文,每一滴都映出往世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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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砚之被铁链锁在青铜鼎上,天机阁主用银勺剜出他一块心头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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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跪在血泊里,将那块还在跳动的血肉塞进婴儿心口——那婴儿腕间系着与她相同的银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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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的她突发心疾时,窗外槐树下站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
现实中的萧砚之突然跪地惨叫,他心口的蛊虫正顺着金线往阿芷体内钻。每爬一寸,两人皮肤就透明一分,露出皮下缠绕的命理线——原来所谓噬心蛊,根本是师父用禁术做的命格嫁接。
药王谷的地面开始渗出黑血。
阿芷的七窍不断涌出金液,那是被反噬的元神。萧砚之撕开衣襟露出心口螭纹,竟用匕首生生剖开皮肉:来,把你的毒过给我!
当她的手按进他鲜血淋漓的胸膛时,整座药庐突然剧烈摇晃。百子柜的抽屉自动弹开,数百种毒药飞向空中,在他们头顶形成诡异的星图——正是螭纹佩背面的图案。
原来如此……萧砚之咳着血大笑,我们才是真正的'七日断魂香'!
黎明时分,反噬暂止。
阿芷的左眼彻底失明,瞳孔变成浑浊的琥珀色。萧砚之心口的螭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她指尖形状的灼痕。最可怕的是药圃——所有曼陀罗一夜之间凋零,而在枯萎的花心处,坐着七个半透明的阿芷,每个都在重复着:杀了他,你就能活。
萧砚之挥剑斩向幻影时,青霜剑突然断成七截。断刃落地组成卦象:**同命者,逆天则共殁**。
9
皇宫盗药
萧砚之踩着子时的更鼓声翻过玄武门时,钦天监的观星台上正亮着血红色的灯。
他贴着琉璃瓦潜行,靴底沾满御花园的夜露。太医院地宫入口藏在炼丹炉下方——九重玄铁门,每道门的锁芯里都养着蛊虫。当他把染血的手指按进第三道门的螭纹锁眼时,噬心蛊在血脉里发出兴奋的震颤。
门开刹那,数百个琉璃药柜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续命丹锁在最深处的蟠龙盒里,盒面刻着与阿芷螭纹佩相同的图腾。
蟠龙盒的机关需要活人心头血。
萧砚之的匕首刚抵住心口,突然听见铁链哗响。阴影里蜷缩着十几个少女,脚踝系着药王谷的银铃——正是这些年失踪的药人。
沉...沉家的人...都活不过...二十...最瘦弱的女孩拽住他衣角,腕间露出和阿芷一模一样的淡金脉纹。
他割破掌心将血抹在龙目上,盒子打开的瞬间,整座地宫响起尖锐的啸叫。续命丹躺在猩红锦缎上,丹纹组成两个小字:**同殁**。
萧砚之撞破天窗逃出时,整座皇城的灯笼突然同时变红。
玄铁箭从四面八方射来,他挥剑斩落十七支,却漏过最毒的那支——箭镞刻着药王谷诛字样的透骨钉,正中心口蛊纹。
剧痛中他看见尚书站在角楼上冷笑:当年沉沅宁肯把自己炼成人烛,也不肯剜女儿的眼睛...一支金箭突然穿透尚书咽喉,...你以为皇帝会重蹈覆辙
暗处走出个白发宦官,手中弓弦还在震颤:续命丹是假的,真的在...他的口型分明是阿芷的心。
萧砚之带着箭伤跌进药泉时,阿芷正在拆染血的绷带。
皇宫里...有和你一样的药人...他呛着血摸向她的心口,他们说你二十岁那天...心脏会变成...
阿芷突然将续命丹塞进他口中,丹药却在唇齿间化成腥臭的血浆——这根本不是药,而是用螭纹佩主人心头血凝的毒饵。
铜镜突然映出骇人画面:她左胸皮肤下,隐约有金色丹纹在游走。
10
剜目炼香
子时的青铜鼎在月光下渗出黑血。
阿芷跪在鼎前,银刀在火焰上灼至发红。鼎身蟠螭纹的双眼突然转动,流出两道血泪——这是药王谷最古老的禁术,鼎中沉睡着历代谷主剜目时的怨念。
以吾之瞳,奉为牺牲。她念咒时,鼎内药汁突然沸腾,浮现七张痛苦的人脸。第一张是她的母亲沉芷,左眼窝里插着半截金针。
刀尖刺入眼眶的瞬间,整座药王谷的曼陀罗同时绽放。
阿芷的右眼球在银刀下发出琉璃碎裂的脆响,淡金色血液顺着刀槽流入玉盏。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血液在盏中自动分成七股,每股凝成不同的药材形状——人参、灵芝、雪莲……最后一滴血珠里,竟然蜷缩着微缩版的萧砚之。
剧痛中她听见师父的声音:傻孩子,你以为剜的是自己的眼铜鼎突然映出真相——她剜出的眼球上,缠绕着萧砚之命格化成的金线。
当目血倒入鼎中,异象骤生。
药汁表面浮现无数记忆碎片:十岁的萧砚之被铁链锁在鼎边,天机阁主用银管抽走他的瞳液;阿芷七岁突发心疾那夜,窗外有人剜目滴血入她汤药;而最清晰的画面,是师父将两颗还在转动的眼球埋入青铜鼎,嘶吼着:同命者,永世不见!
香雾升腾时,阿芷剩下的左眼突然看见未来——萧砚之抱着她的尸身在火海中长笑,胸口插着那把她亲手锻造的银刀。
即将成香时,异变陡生。
鼎中血雾突然凝成实体,一条赤螭破雾而出,狠狠咬住阿芷手腕。她腕间的螭纹佩应声碎裂,玉佩里竟藏着根婴儿的指骨——骨头上刻着砚之二字。
明白了么师父的幻影按住她鲜血淋漓的眼窝,这香要用爱人的眼睛,而你剜的是……
萧砚之的惨叫声从远处传来,他心口的蛊纹正在融化,变成金液流向药鼎。
11
药泉诀别
萧砚之跌入药泉时,整池碧水瞬间沸腾如熔浆。
他胸前的箭伤涌出黑血,在水中绽开狰狞的赤莲。阿芷摸索着去扯他浸透的衣襟,指尖却触到更骇人的伤口——心口螭纹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每条裂缝里都嵌着细小的金针,正是她当年为他镇蛊时用的手法。
续命丹...是假的...他攥着她的手按向自己咽喉,那里凸起可怖的肿块,他们把你的...咳...心脏...
泉水突然变得粘稠,无数血丝从池底涌出,缠住他们的四肢往深处拖拽。
水面映出的不是他们的脸,而是二十年前的炼香场景。
年轻的师父将婴儿阿芷浸入药泉,用金针把萧砚之的眼液注入她瞳孔。水中的小阿芷突然睁开眼,漆黑的瞳仁里映着成年萧砚之濒死的脸。
看见了吗真正的萧砚之咳出血沫,从你出生那刻...我就是你的眼...
阿芷的指尖突然穿透水面倒影,真实的触感传来——她竟抓住了幻象中婴儿萧砚之的手,而那小手正攥着一把染血的银刀。
萧砚之突然发狠将她压在池边,齿间咬着从心口拔出的金针。
噬心蛊真正的用法...他将金针刺入她完好的左眼,是换命!
剧痛中,阿芷看见自己右眼流出的金血逆流回眼眶,而萧砚之的身体正在透明化。泉水变成血镜,映出两个逆转的命盘——他的生辰刻进她的骨,她的死劫纹上他的魂。
不要...她嘶喊着去拔金针,指尖却穿过他逐渐虚幻的身体,你答应过要看第七年槐花...
药泉干涸时,池底露出七具相拥的白骨。
萧砚之最后一片衣角消散在晨光中,只留下心口位置的琉璃瓶,里面封着一缕青丝与半片槐花。阿芷爬向池边铜镜,看见自己重获光明的右眼里,瞳孔变成诡异的双瞳——一只是自己的琥珀色,另一只正是萧砚之的黑瞳。
镜面突然龟裂,映出三百里外朱雀街的景象:第七棵槐树轰然倒塌,树根缠着具无心的尸体,心口插着刻芷字的银刀。
12
血珠泣泪
药泉的水汽还未在睫羽凝成露,萧砚之消散时扬起的衣角已化作齑粉。阿芷跪在干涸的池底,掌心攥着最后一片未烬的衣料,却见那布料遇风即碎,碎成七粒血珠滚落龟裂的池缝。
第一颗血珠嵌在琉璃罩内壁,裹着漠北的砂。
阿芷摩挲着凹凸的珠面,指尖突然刺痛——砂粒间竟藏着半片断裂的指甲。那是萧砚之独闯狼群那夜,被头狼利齿贯穿肩胛时崩飞的指甲。血珠在月光下流转,映出幻象:他蜷在沙丘后,用剑尖蘸着伤口涌出的血,在狼皮上写芷字,每一笔都混着砂粒刮进骨缝。
那时他说去漠北寻雪莲……她将血珠贴近耳畔,听见风沙里破碎的呜咽:阿芷,大漠的月亮……像你捣药时的银杵……
第二颗血珠表面浮着层翡翠色的瘴气。
阿芷的指尖刚触到珠面,立刻溃烂见骨——这是萧砚之在岭南瘴林被万蛊噬身时,从腐肉里凝出的毒血。血珠核心封着只未死的金蚕蛊,正疯狂撞击琉璃壁。透过蛊虫半透明的躯体,能看见他跪在泥沼里剜肉,每刀下去都呢喃:七叶一枝花……阿芷等不及了……
最痛的是珠内封存的画面:他寄回的药包里,染血的素笺上本写着见字如晤,卿可安好,却被蛊毒蚀成见骨如晤,卿速忘我。
第三颗血珠剔透如冰,内里冻着抹月光。
那是昆仑绝顶的月华,照见萧砚之赤身跪在冰窟。他用体温融化千年玄冰取雪莲,十指冻成青紫,却把花蕊捂在心口:这样带回去……就有你的温度……血珠突然爆裂,冰碴刺入阿芷掌心,她看见幻象后续——那株雪莲刚离开他胸膛就枯萎,原来早在他中蛊那日,他的心血就养不活任何生灵。
第四颗血珠缠满红线,像颗诡异的心脏。
这是情蛊反噬最烈的那夜,萧砚之剜出半颗心炼成的血珠。阿芷的指尖刚触到红线,就听见自己当年施蛊时的声音:此蛊能见挚爱惨死幻象……而他在幻境里一遍遍经历的,全是阿芷被螭纹佩贯穿心口的画面。红线突然勒进她手腕,血珠里传出他的嘶吼:我宁愿千刀万剐,也不要你代我受蛊!
第五颗血珠泛着珍珠光泽,嵌着片残鳞。
萧砚之剖开鲛人尾鳍时,发现鳞下刻着药王谷的禁制——原来所谓泣珠传说,是师父为诱他赴死布下的局。血珠里封存着他最后的清醒:没有鲛人……没有来世……阿芷,这七年我都在骗你……鲛人血染红的海水中,他一遍遍刻着琉璃灯罩,直到指骨磨穿。
第六颗血珠裹着焦黑的槐花瓣。
朱雀街第七棵槐树被天雷劈燃那夜,萧砚之冲进火海抢出个铁匣。血珠映出他焦黑的右手紧攥铁匣,里头是四十九瓶干涸的心头血。最痛的不是灼伤,是他发现槐树年轮里嵌着阿芷的生辰帖——原来从二十年前,他们就被种在彼此的命轮里。
第七颗血珠尚未凝结,在阿芷掌心颤动。
这是萧砚之留在世间的最后一滴血,混着她的泪与海水的咸。当血珠坠入深海时,她看见终极真相:七颗血珠根本不是药引,而是他亲手打造的囚笼——每颗珠里都锁着他一魄,只为聚成往生阵送她独活。
傻子……她捏碎血珠任魂魄四散,没有你的轮回,算什么永生
咸涩海水中,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她终于看清每颗血珠深处都刻着同样的纹路——是那年药泉诀别时,她在他心口无意划出的芷字。原来最痛的从来不是剜目取血,而是有人将你的名字,刻在魂魄上轮回百世。
13
七年守望
【第一年·惊蛰】
潮水退去时,礁石上搁浅了第一盏琉璃灯。
阿芷踩着未干的血迹扑向海灯,灯罩上药王谷的纹样还沾着萧砚之的指温。琉璃内壁凝着颗浑圆的血珠,珠心裹着漠北的黄沙——那是他肩胛被狼牙贯穿时溅落的血。她将血珠贴在耳畔,听见大漠风沙里破碎的呜咽:阿芷…这里的月亮…像你捣药的银杵……
当夜暴雨,她抱着海灯蜷在渔村柴房。子时海浪突然嘶吼,数百只血鸦掠过海面,羽翼拍打声混着一个遥远的、被潮水吞没的呼唤:等…七…年……
【第二年·谷雨】
第二盏灯随腐潮漂来,灯座嵌着半截断剑。
阿芷在剑柄裂纹里抠出张字条,墨迹被海水泡成狰狞的虫形:岭南瘴林,七叶一枝花开了。她颤着手煎煮采回的药草,却在沸腾的药汤里看见骇人画面——萧砚之跪在沼泽剜肉取蛊,蛆虫从他溃烂的眼窝钻出,却还笑着对瘴气说:别怕,阿芷的药最甜……
渔童说放灯人那夜浑身长满菌斑,像株会走路的死人菇。
【第三年·霜降】
第三盏灯卡在鲸尸的肋骨间,灯油泛着昆仑雪光。
阿芷砸开冰封的灯罩,血珠里冻着片薄如蝉翼的指甲。含入口中的瞬间,她尝到冰雪混着铁锈的腥甜——那是萧砚之十指抠进冰缝取雪莲时崩飞的指甲。幻象里他正把枯败的花蕊塞进心口:这样带回去…就有你的温度……
当夜她突发眼疾,右眼流出的不再是泪,而是细碎冰晶。
【第四年·大暑】
第四盏灯被飓风拍碎在崖壁,残片扎进阿芷脚心。
她从灯骨里剥出团纠缠的金线,每根都连着腐烂的蛊虫。血珠在掌心爆裂时,她看见苗疆雨夜——萧砚之剜出半颗心脏喂给情蛊,红线勒进他喉管:杀了我…就能解你的蛊…而她当年施咒的声音从血珠里渗出:此蛊无解,除非宿主魂飞魄散……
次日,她心口生出蛛网状金纹,与萧砚之当年的蛊纹一模一样。
【第五年·冬至】
第五盏灯沉在结冰的浅滩,灯芯是根鲛人指骨。
阿芷凿开冰层时,指骨突然咬住她手腕。剧痛中浮现深海画面:萧砚之剖开鲛人尾鳍,鳞下竟刻着药王谷禁咒。鲛人血染红的海水里,他癫狂地刻着灯罩:没有泣珠…没有来世…阿芷,这五年我都在骗你……
她呕出大口黑血,血中游动着珍珠般的蛊卵。
【第六年·白露】
第六盏灯搁在死珊瑚丛中,灯油已凝成尸蜡。
灯罩裂缝里塞着截槐枝,花蕊里嵌着颗人牙。阿芷咬碎牙齿的瞬间,朱雀街第七棵槐树在识海中燃烧——萧砚之冲进火海抢出个铁匣,焦黑的右手紧攥四十九瓶干涸的心头血。最痛的不是灼伤,是他发现槐树年轮里嵌着她的生辰帖。
当夜她左眼突然复明,却只看得见萧砚之的魂影在每滴雨中哀嚎。
【第七年·惊蛰】
第七盏灯始终没有来。
阿芷赤脚踩进涨潮的浪里,怀中六盏残灯突然共鸣。血珠破壁而出,在空中拼成残缺的螭纹。她终于读懂灯语——每盏灯都是萧砚之一魄所化,要诱她集齐七魄启动往生阵。
咸涩海水灌入喉管时,最后那盏灯从她心口浮出。原来第七颗血珠早被种在她心室,裹着萧砚之的残魂与师父的遗咒:同命者,七魄分离;逆天者,永囚血珠。
14
轮回幻境
【第一世·铸剑劫】
阿芷在血珠爆裂的瞬间,看见自己身着胡服,手握铁锤。
熊熊炉火前,萧砚之赤着上身将心口贴在剑胚上。他是漠北最好的铸剑师,而她是从小被种了寒毒的献祭品。玄铁需处子热血淬炼。大祭司将匕首抵在她喉间,却见萧砚之突然扑向剑炉。融化的铁水吞没他左半身躯,右臂却死死攥着刚成形的剑——剑身嵌着她的银铃,铃舌是他被烧焦的指骨。
此剑名'同归'。他残破的嘴角咧开,斩不断宿命,便斩轮回。
【第二世·灯魂咒】
深海压强挤碎阿芷的肋骨时,她想起自己曾是盏琉璃灯。
萧砚之是饲灯的哑僧,每夜割腕将血滴入灯油。灯芯燃至第七年,她终于化出人形,却见他的手臂已干枯如柴。别哭...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吹熄灯芯,灭了灯,你就能活...
可她不知,灯灭那日正是他圆寂时。此后百年,她抱着熄灭的灯坐在佛前,直到青丝成雪,灯座裂出七道血纹——正是今生七盏海灯的雏形。
【第三世·山鬼约】
阿芷的指尖刚触到腐叶,记忆便汹涌而来。
这世她是被献祭的山鬼,萧砚之是持弩的猎户。他被村民逼着射杀妖物,却在月夜寻到她的巢穴。吃了我,你就能逃。他解开衣襟露出心口,那里纹着与今生相同的螭纹。当村民的火把照亮山洞时,他们相拥着坠入悬崖,藤蔓缠成茧,里头两具白骨心口插着同一支箭。
【第四世·人烛怨】
药王谷地宫的壁画突然活了。
阿芷看见自己高坐祭坛,萧砚之被铁链锁在鼎耳。她是大祭司,他是最完美的药人。以爱人之心为烛,可通幽冥。她亲手剖开他胸膛,却在心脏离体的刹那,看见他攥着的婚书——生辰八字与今生分毫不差。烛火燃了七年,最后爆裂的灯花里,飘出句被烧焦的阿芷。
【第五世·鲛人谎】
海底漩涡撕扯阿芷的鳞片时,前世记忆复苏。
她是泣珠的鲛人,萧砚之是采珠的奴隶。他为她私藏珍珠,被铁钩刺穿琵琶骨。别哭...他咽下最后一颗鲛珠,眼泪会变成石头...可她泣出的血珠凝成珊瑚,百年后被人雕成螭纹佩,锁着两缕纠缠的残魂。
【第六世·槐妻殁】
朱雀街的槐树突然开口说话。
阿芷的树根缠着具书生尸骸,正是上京赶考的萧砚之。他在树洞留下血书:愿为精魄守卿千年。可她不知,当年雷劫将至,是他偷换命格替树挡灾。年轮里每一圈都是他魂飞魄散的次数,树心空洞处,至今回荡着第七年…第七年…
【永世镜】
七世记忆灌顶时,阿芷在识海见到萧砚之的残魂。
他坐在由三百根金针组成的王座上,每根针都穿着颗血珠。现在你知道了…他心口的黑洞涌出无数蛊虫,每一世我都选择死在你手里…
蛊虫突然扑向阿芷,却不是撕咬,而是衔来片片残魂——那是她每一世动情时的记忆。当最后一片魂归位时,海底七盏灯同时亮起,照出终极真相:所谓轮回,不过是师父用噬心蛊造的幻境,只为让他们的爱恨永远新鲜,成为最好的药引。
15
终局真相
阿芷沉入深海时,七盏血灯突然炸裂。
琉璃碎片在咸涩的暗流中重组,拼成巨大的螭纹阵图。阵眼处浮着两具水晶棺——一具躺着穿龙袍的枯骨,心口插着药王谷金针;另一具竟是师父的尸身,双手捧着的头颅,赫然是年轻时的天机阁主。
明白了吗萧砚之的残魂从血珠里渗出,指尖抚过她心口的丹纹,我们才是真正的'七日断魂香'。
海水突然退去,露出海底的真相:数以万计的琉璃灯组成了北斗七星阵,每盏灯里都封着对同命恋人。他们相拥的白骨上缠绕金线,全部汇聚向中央的青铜鼎——鼎中沸腾的,正是历代药王谷主剜下的眼睛。
师父的尸身突然睁眼,瞳孔里跳动着蛊虫。
多完美的药引。他的声音混着三百亡魂的哀嚎,每世轮回都能让你们的爱恨更浓烈...
幻象骤现:二十年前,师父与天机阁主原是孪生兄弟。为求长生,他们将自己的一魂一魄分别植入阿芷与萧砚之体内。那些剜目之痛、噬心之劫,不过是淬炼人药的火候。
情毒需用七世痴恋来养。师父的指甲暴涨,刺入阿芷眼眶,而最后一味药引,是你此刻的恨...
萧砚之最后的残魂突然凝实,握住阿芷的手刺向自己心口。
螭纹佩在刀锋下碎裂,露出里面封存的记忆——那年药泉诀别,他早将命格刻入她骨髓:阿芷,我要你永远记得...他的身体开始晶化,...杀我,是你每世最后的选择...
刀尖贯穿两颗心脏的刹那,三百盏琉璃灯同时爆裂。那些被困的亡魂尖叫着涌入青铜鼎,将永生者的魂魄撕成碎片。阿芷在血海中看见最后的真相:所谓二十岁死劫,不过是师父为掩盖换命禁术的谎言——她本该活不过七岁,是萧砚之每世将自己的寿数剖给她。
朝阳跃出海面时,阿芷抱着晶化的萧砚之坐在礁石上。
他心口的窟窿里开出一株曼陀罗,花蕊中嵌着七颗血珠。当第一缕阳光照到花心时,血珠突然化作灰烬,海面浮起千万盏残灯,每一盏都映着他们不同世代的相拥。
这次换我。她将金针刺入太阳穴,把自己剩余的命格逼入花蕊,七世轮回,换你一世自由。
曼陀罗突然凋零,灰烬里飞出两只血蝶,触须相缠着坠入深海。而在他们消散的位置,青铜鼎轰然炸裂,鼎中百万颗眼球同时泣血,凝成新的偈语:
**不断魂,不轮回**
**宁同殇,不独归**
**世人皆求长生药**
**不知相思即断肠**
16
同命永殇
阿芷跃入青铜鼎的瞬间,万顷海水凝成赤色琥珀。
她看见自己的发丝在药汁里寸寸成灰,露出头皮上暗金色的命纹——那根本不是天生胎记,而是萧砚之第一世刻下的往生咒。鼎中沸腾的目血突然静止,凝出三百面水镜,每面镜中都是她执刀刺入萧砚之心口的画面。
阿芷,看清楚了。萧砚之的残魂从鼎耳渗出,指尖抚过她逐渐透明的脸,每一世…都是我求你把刀插进来……
最后一滴血泪坠入鼎心时,万镜齐碎。那些镜片割开她的魂魄,每一片都映着同一句遗言:**宁永殇,不独活**。
七盏海灯突然从海底升起,灯罩上浮现螭纹噬主的画面。
萧砚之的残魂在灯焰中嘶吼,每盏灯都燃着他一魄。阿芷疯狂地扑向主灯,却穿透虚影跌进往世记忆——原来每盏灯都是他亲手所造,灯芯是他剜出的肋骨,灯油是他抽干的脊髓。最痛的是灯座底部的小字:**第七年惊蛰,卿可忘我**。
她突然扯断心口金线,缠住七盏灯狠狠撞向鼎壁。琉璃爆裂的声响中,三百根同命线从海底尸骸中射出,将她钉在鼎心。
你还不懂吗师父的幻影从血雾中走来,你们的名字早被刻进因果簿,生生世世……
阿芷突然咬断舌尖,血箭洞穿幻影:那便焚了这因果!
螭纹佩在烈焰中裂成七瓣,每瓣都映着他们的往世。
第一瓣是铸剑师在铁水里挣扎,第二瓣是鲛人在深海泣珠,第七瓣是今生的药泉诀别。阿芷将碎片按进心口,血肉突然燃起青焰——这是用七世情魄点的焚天火。
萧砚之最后的残魂从火中走来,心口的窟窿里开满曼陀罗:阿芷,其实第一世……他忽然将手插进她燃烧的心脏,…我就把命格换给了你……
火舌吞没交叠的身影时,青铜鼎上的蟠螭纹突然泣血。那些历代谷主的眼球在火中爆裂,每个瞳孔都映着相同的画面:七岁的阿芷接过萧砚之递来的槐花糕,糕里裹着他半颗心脏。
三百年后,渔童在礁石下挖出块残碑。
碑文被海水蚀得斑驳,唯剩同殇二字依稀可辨。碑底生着株并蒂曼陀罗,花开时左瓣金纹似药杵,右瓣赤纹如剑痕。每逢惊蛰夜,花蕊里会传出破碎的呢喃:
阿芷,第七盏灯……
其实里面装的是……
…忘情散……
咸涩海风掠过时,花瓣簌簌而落,在沙地上拼出残缺的螭纹。有醉酒的诗人说,曾在月夜见到双蝶从花心飞出,翼上血纹恰似两个相拥的名字,转眼便被浪涛吞没。
而药王谷的旧墟深处,三百口青铜鼎突然同时嗡鸣。鼎中灰烬升腾,在空中凝成新的谶语:
**世有长生药**
**烹爱以为引**
**七世同命劫**
**方知相思烬**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