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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型之谜
高金生蹲在自家小卖部门口,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盯着对面村委会墙上建设美丽乡村的红色标语发呆。
标语旁边还挂着去年评的文明家庭奖状,照片里他们一家三口笑得特别的灿烂。
金生哥,发啥愣呢隔壁修车铺的小李子探出头,你儿子小川的亲子活动快开始了吧
高金生猛地站起身,烟掉在地上。
他弯腰捡起,拍了拍沾土的烟嘴,哎呀,我差点忘了这茶,这就去。
小学操场上彩旗招展,家长们挤在跑道边。
高金生一眼就看见儿子高小川站在班级队伍里,白衬衫蓝短裤,胸前飘着红领巾,正冲他挥手。
孩子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和他一模一样。
请家长和孩子们到指定区域进行血型检测!广播里传来老师的声音。
这是学校新搞的科普活动,说是要让孩子了解遗传规律。
高金生挽起袖子,看着护士在他指尖扎了一下。
十分钟后,他盯着检测卡上的B型结果,又看看小川的A型,眉头皱了起来。
护士,这准吗我是B型,他妈是O型,孩子怎么会是A型
护士推了推眼镜,按遗传规律确实不可能。要不您再测一次
高金生又扎了一次,结果依旧。
他掏出手机查了查,脸色逐渐变得煞白。
爸爸,你怎么了小川拽他的衣角,我得了A型,老师说这是贵族血型呢!
高金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好,贵族好。他摸了摸儿子的头,手感熟悉又陌生。
一周后,人民医院的亲子鉴定报告像块烧红的铁,烫得他手心发疼。
排除高金生为高小川的生物学父亲一行字在他眼前跳动。
这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却想起十年前尚云溪在服装厂上班时经常加班的那些夜晚。
葫芦套村的小卖部后屋,高金生把报告拍在尚云溪面前时,她正在剥毛豆准备晚饭。
青绿的豆子从她指间滚落,在水泥地上蹦跳。
解释一下。高金生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尚云溪的脸由红转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这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残忍。
是谁高金生抓起一个瓷碗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张建军王德发还是那个来收山货的浙江老板
尚云溪终于哭出声来,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高金生气极反笑,你连孩子爹是谁都不知道
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次厂里聚餐喝了酒...尚云溪蜷缩在墙角,就那一次...我真的不知道会...
高金生抓起外套冲出门,撞翻了门口摞着的啤酒箱。玻璃瓶碎裂的声音引来几个邻居探头张望。
看什么看!他怒吼一声,骑上摩托车绝尘而去。
峄城老钱家狗肉馆里,高金生灌下第三杯白酒时,岳父钱大志推门进来。
七十岁的老头腰板挺直,皱纹里夹着常年在地里劳作晒出的黑红。
云溪给我打电话了。钱大志坐下,自己倒了杯酒,离吧,我不拦你。
高金生红着眼睛,叔,我咽不下这口气!十年啊,我给别人养了十年孩子!
钱大志突然笑了,那笑容让高金生后背发凉。
你知道我为啥能忍你岳母三十年吗
高金生愣住了。岳母金晓曼是村里有名的厉害角色,嗓门大脾气暴,但没想到...
她跟王德发那点破事,全村谁不知道钱大志抿了口酒,就你傻,还总找王会计帮你办事。
高金生想起每次去村委会,王德发那副热情过头的嘴脸,胃里一阵翻腾。
那你为啥不...
报复钱大志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看,这是王德发贪污的证据。我攒了二十年,就等着他退休前给他来个大的。老人眼中闪着冷光,有时候,最好的报复是等。
高金生盯着岳父看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叔,我等不了!我要让她现在就付出代价!
第二天一早,葫芦套村的大喇叭突然响起刺耳的电流声,接着是高金生的声音:
全体村民注意了,我是村西头小卖部的高金生。现在播放一条重要通知:我老婆尚云溪十年前在服装厂上班时,跟人乱搞生了个野种,骗我养了十年...
村委会里,正在喝茶的王德发一口水喷出来,手忙脚乱地去关广播。
但高金生早就撬开了广播室的门锁,把设备调成了循环播放。
不到半小时,尚云溪出轨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全村。高金生坐在小卖部门口,看着几个老太太指指点点地路过,心里涌起一阵扭曲的快意。
中午时分,尚云溪拖着行李箱出现在小卖部门口,眼睛肿得像桃子。满意了她声音嘶哑,现在全村都知道我是破鞋了。
高金生翘着二郎腿,这才到哪儿我还没说是谁呢。
是张建军。尚云溪突然说,那次聚餐他送我回家...就那一次...
高金生的笑容僵在脸上。张建军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哥们,现在在镇上开面包车拉客。
好,真好。高金生站起身,从柜台下抽出根铁棍,我这就去问候我'好兄弟'。
尚云溪扑上来抱住他的腿,别!他老婆刚生二胎!
高金生甩开她,现在知道心疼别人家庭了他骑上摩托车,后视镜里尚云溪瘫坐在地上,像个被抽空的人偶。
张建军的面包车停在镇汽车站旁,崭新的建军客运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高金生一棍子下去,挡风玻璃就开了花。
高金生你疯了!张建军从旁边小吃店冲出来。
比不上你疯。高金生又是一棍,后视镜飞了出去,搞兄弟老婆很刺激是吧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掏出手机拍摄。
张建军脸色惨白,我...我可以补偿...
补偿高金生冷笑,把我儿子变回我的他举起铁棍对准车顶,这十年,我给他买的玩具车能停满这个停车场!
警笛声由远及近,高金生扔下铁棍,冲张建军比了个中指,骑上摩托扬长而去。
回村路上,高金生把油门拧到底,风在耳边呼啸。
路过葫芦腰水库时,他看见岳父钱大志蹲在堤坝上钓鱼,旁边放着那个小本子。
高金生刹住车,叔,王德发的事怎么样了
钱大志头也不回,明天开党员会,我申请发言。老人从怀里摸出个药瓶,这是降压药,你帮我带给晓曼。
高金生接过药瓶,突然觉得不对劲。瓶子里不是常见的白色药片,而是几粒蓝色胶囊。叔,这...
她血压高很久了。钱大志盯着水面,明天会更高。
高金生手一抖,药瓶掉在草地上。他猛地抓住岳父的肩膀,您不能这样!
钱大志终于转过头,浑浊的眼里满是泪水,那你告诉我该怎么活看着她每天给那个王八蛋发信息听着全村人背地里笑话我
高金生松开手,跌坐在堤坝上。远处,夕阳把水库染成血色。
小川怎么办良久,钱大志问。
高金生胸口发紧。他想起早上出门时,孩子躲在被窝里不肯吃早饭的样子。
我不知道...他喃喃道,但您不能杀人,为了那种人不值得。
钱大志苦笑,那你砸人家车就值得了
高金生哑口无言。两人沉默地看着太阳沉入水面。
回家路上,高金生绕道去了中心小学。放学时间已过,校园里空荡荡的。他看见秋千上坐着个熟悉的小身影,心猛地一揪。
小川独自荡着秋千,书包扔在地上。
高金生走近时,孩子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高金生心如刀割——没有怨恨,只有困惑和悲伤。
爸,我真的不是你儿子吗
高金生蹲下身,与孩子平视,谁跟你说的这些
同学们都在说...说妈妈是破鞋,说我是野种...小川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李小虎说我要改姓张了...
高金生一把抱住儿子,闻着孩子头发上的汗味和阳光的气息,突然意识到不管DNA如何,这十年的父子情是真的。
你永远是我儿子。他声音哽咽,永远都是。
回家路上,小川坐在摩托车后座紧紧搂着他的腰。
高金生想起十年前第一次抱这个孩子的场景,那么小一团,在他怀里睡得香甜。当时的喜悦和现在的痛苦同样真实。
小卖部门口停着辆警车。见他回来,两个民警迎上来,高金生是吧有人报警说你故意毁坏他人财物...
高金生看了眼躲在窗帘后的尚云溪,苦笑一下,我跟你们走。小川,去你姥爷家。
警车开走时,他透过后窗看见儿子追着车跑了几步,然后蹲在地上哭了。
那一刻,高金生突然不明白自己这一通报复到底报复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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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亲子鉴定
峄城派出所的拘留室里,高金生盯着墙上的霉斑发呆。
铁栅栏外,民警小王敲了敲栏杆,金生哥,张建军来做笔录了,说要告你故意毁坏财物。
高金生头也不抬,让他告。
你说你闹这一出图啥小王递进来根烟,现在全村都在看你们家笑话。
高金生抽了口烟,烟雾在拘留室里缭绕。
他想起早上小川追着警车跑的样子,胸口一阵发闷。你不懂。
我是不懂。小王压低声音,但所长说你要是愿意赔钱,这事可以调解。
调解结果是高金生赔了张建军八千块修车费,签完字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派出所门口,钱大志蹲在摩托车旁抽烟,见他出来扔了烟头踩灭。
叔,您怎么来了高金生嗓子沙哑。
小川在我家不肯睡觉,非要等你。钱大志递给他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还温乎的肉包子,吃吧,一天没吃了。
高金生狼吞虎咽地吃着包子,油顺着嘴角往下淌。钱大志突然说:晓曼把药扔了。
高金生噎住了,捶着胸口咳嗽。她知道
她又不傻。钱大志冷笑,骂我老不死的,收拾东西回娘家了。
回村的路上,高金生坐在摩托车后座,夜风吹得他眼睛发酸。路过葫芦腰水库时,水面泛着月光,像撒了一把碎银子。
叔,停车。
钱大志刹住车,高金生跳下来跑到堤坝边,在草丛里摸索。月光下,那个蓝色药瓶还躺在原地。他拧开盖子倒出胶囊,一粒粒扔进水库。
可惜了。钱大志站在他身后,进口药,挺贵的。
高金生没说话,把空瓶子揣进兜里。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听着蛙鸣虫叫。
明天我去找尚云溪谈离婚。高金生终于开口,小川...我想留下。
钱大志叹了口气,孩子跟她亲。
可她...
她是个混账母亲,但小川不知道。钱大志拍了拍女婿的肩膀,孩子眼里,妈妈永远是妈妈。
高金生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他知道岳父说得对,但这事实比张建军的背叛更让他难以接受。
第二天一早,高金生去岳父家接小川。孩子躲在被窝里不肯出来,钱大志朝他摇摇头。
小川,爸爸带你去吃水煎包好不好高金生坐在床边轻声问。
被窝里传来闷闷的声音:你不是我爸爸。
高金生如遭雷击,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钱大志赶紧打圆场:瞎说什么呢!快起来上学!
去学校的路上,小川背着书包走在前头,始终与高金生保持两米距离。有熟人打招呼,孩子就挤出一个笑脸,人一走又恢复冷漠。
在校门口,高金生终于忍不住拉住儿子,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你爸爸。
小川甩开他的手,李小虎说你要和妈妈离婚,还要把我赶走。孩子眼圈红了,为什么爸爸不要我了
高金生蹲下身想抱他,小川却转身跑进了学校。他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僵在原地,直到上课铃响。
小卖部已经三天没开门了,门口堆着几箱融化了的冰淇淋。高金生踹开箱子,掏出钥匙,却发现门锁已经换了。透过玻璃门,他看到尚云溪正在整理货架。
开门!他用力拍打玻璃。
尚云溪慢慢走过来,隔着门递出一张纸,离婚协议我拟好了,你看看。
高金生扫了一眼,愣住了。协议上尚云溪主动放弃所有共同财产,包括小卖部和存款,只带走自己的衣服。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同意独自承担小川的抚养费。
你耍什么花招高金生警惕地问。
尚云溪的眼睛肿得像桃子,但语气异常平静,我净身出户,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别让小川知道真相。她声音发抖,让他以为是我们感情破裂离婚...求你了。
高金生盯着她看了很久,突然笑了,现在知道当个好妈妈了他一把抓过协议撕成两半,晚了!全村都知道他是野种了!
尚云溪猛地拉开门,扬起手似乎要打他,最终却只是捂住脸哭了起来。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高金生绕过她走进小卖部,从柜台底下摸出账本和存折。
尚云溪跟进来,从包里掏出个信封,这是我这几年偷偷攒的,本来想给小川上大学用...都给你。
信封里是两万块钱,整齐的百元大钞。高金生突然想起去年小川肺炎住院,尚云溪坚持要用便宜的药,原来是为了省钱...
那个...高金生嗓子发紧,十年前服装厂那次聚餐,到底怎么回事
尚云溪身体一僵,都过去了。
我要知道细节。高金生逼近一步,张建军强迫你的
不...不是。尚云溪摇头,我喝多了,他送我回家...然后就...她说不下去了,蹲在地上抱住膝盖。
高金生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他加班回来发现尚云溪不在家,打电话她说在厂里聚餐。凌晨两点她才回来,身上有酒味,解释说女同事喝醉了送她回家...
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尚云溪抬起头,眼泪糊了一脸,我怕你去找他拼命...他叔叔是派出所所长...
高金生胸口发闷。十年前他确实是个愣头青,要知道了真可能闹出人命。但现在...
我去趟镇上。他转身往外走,晚上接小川回来住。
峄城镇档案室里,高金生递了根烟给老同学李强,帮我查个事,十年前服装厂那次火灾的记录。
李强是镇安监办的,很快翻出一份泛黄的档案。2013年6月15日,辉煌服装厂电路短路引发火灾...哟,当时值班的保安叫张建军这不你哥们吗
高金生盯着事故报告,手指微微发抖。火灾时间是凌晨一点,正是尚云溪说聚餐的那晚。报告里提到张建军及时发现火情并组织疏散,因此受到表彰。
有伤亡吗
轻伤三个,都是呛了烟。李强翻着页,有个女工昏倒在仓库里,是张建军背出来的...咦,这女工名字被墨水糊了。
高金生心跳加速,能查到是谁吗
李强摇头,过去太久了。不过...他指着附页的照片,这不是你媳妇吗
模糊的黑白照片上,张建军正抱着个昏迷女子冲出浓烟。女子垂落的手臂上有个明显的蝴蝶纹身——那是尚云溪二十岁时刻的。
回村的路上,高金生的摩托车开得飞快。风刮在脸上生疼,却吹不散他脑子里的迷雾。如果那晚张建军救了尚云溪,为什么她十年来只字不提为什么她说是酒后乱性而不是...
小卖部门口停着辆陌生轿车,高金生刹住车,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和尚云溪说话。男人递给她一张名片,她摇头拒绝,对方却强行往她手里塞。
干什么的!高金生冲过去。
男人吓了一跳,我是保险公司的,来谈...
滚!高金生举起拳头,男人赶紧钻进车里开走了。
尚云溪手里攥着那张名片,脸色苍白。他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谁
十年前那场火灾...尚云溪突然闭嘴,转身进了屋。
高金生跟进去,抓住她的手腕,到底怎么回事那晚张建军救了你,然后呢
尚云溪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挣扎,别问了!
是不是他趁你昏迷...高金生声音发抖。
不是!尚云溪尖叫,是我...是我主动的...她瘫坐在地上,他说要不是他,我就烧死了...我当时又害怕又感激...
高金生松开手,胃里翻江倒海。他想起张建军总爱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我可是救过人命的人。
傍晚去接小川时,班主任叫住高金生,孩子今天上课走神,午休时还偷偷哭了。家里的事...尽量别影响孩子。
高金生点点头,看见小川独自在操场角落玩单杠。他走过去,孩子立刻停下动作,警惕地看着他。
今天学什么了高金生努力让声音轻松些。
小川低头用脚尖画圈,语文课写《我的爸爸》...
高金生胸口一紧,你...写我了吗
孩子摇摇头,老师说可以写爷爷。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写姥爷带我去钓鱼。
高金生勉强笑了笑,姥爷确实是个好爸爸。他伸手想摸孩子的头,小川却躲开了。
妈妈什么时候回家往回走的路上,小川突然问。
高金生不知如何回答。尚云溪下午收拾了行李,说要暂时住到镇上的姐妹家。她...工作忙。
你们真的要离婚吗小川停下脚步,李小虎说他爸妈离婚后,他一年才能见一次妈妈。
高金生蹲下身,与孩子平视,不管我和妈妈怎么样,我们永远爱你。
小川的眼泪突然决堤,那为什么不要妈妈了是她做饭不好吃吗还是她总唠叨你喝酒我可以让她改...
高金生一把抱住儿子,感觉小小的身体在他怀里颤抖。他想起尚云溪求他别让孩子知道真相的样子,突然明白了那种绝望的保护欲。
不是妈妈的错。他轻声说,是爸爸...爸爸太笨了。
回到家,高金生给小川煮了方便面,孩子吃得津津有味。电话响了,是钱大志。
王德发明天要去县里开会。岳父的声音透着兴奋,我申请跟他一起,准备在会上揭发他贪污的事。
高金生走到院子里,压低声音,叔,别这样。您举报他,岳母脸上也无光。
我管她!钱大志咬牙切齿,这老王八蛋贪了村里多少扶贫款...
那您更应该把证据交给纪委,公开揭发只会让人觉得您是因为私怨。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明事理了
高金生苦笑。这一天他想了太多,关于复仇,关于原谅,关于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
挂了电话,他看见小川趴在窗台上偷听。孩子赶紧缩回去,但高金生已经看到了他脸上的担忧。
作业写完了吗高金生进屋问。
小川点点头,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
姥爷...会不会也不要我了孩子小声问。
高金生鼻子一酸,不会,姥爷最疼你了。他犹豫了一下,明天周末,我们叫上姥爷一起去钓鱼好不好
小川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那妈妈呢
高金生深吸一口气,我...我问问她有没有空。
他走到院子里,拨通了尚云溪的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背景音嘈杂,像是在饭馆。
小川想明天一起去钓鱼。高金生直接说,你来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好。
挂断前,高金生突然问:当年火灾后,张建军是不是威胁过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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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云溪的呼吸声变得急促,你怎么...
我看了事故报告。高金生握紧手机,他是不是说如果你不跟他...就把你值班睡觉导致火灾的事捅出去
长久的沉默后,尚云溪轻声说:仓库监控只有他看过...他说要是我不听话,就让全厂都知道是我害得三个工友受伤...
高金生的拳头捏得咯咯响,这个畜生...
都过去了。尚云溪声音疲惫,明天...几点集合
早上七点,葫芦腰水库。
回到屋里,小川已经睡着了,怀里抱着尚云溪的枕头。高金生轻轻抽出枕头,给孩子盖好被子。书桌上摊着作文本,他忍不住看了一眼。
《我的姥爷》:
我姥爷是个农民,手上有好多茧子。他带我去钓鱼时总说,做人要像浮漂,风浪来了沉下去,风平浪静又浮起来...
高金生轻轻合上本子,关灯走出房间。院子里月光如水,他掏出兜里那个空药瓶,用力扔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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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复仇之路
葫芦腰水库的清晨雾气氤氲,高金生蹲在堤坝上整理渔具,手指被露水打湿。
身后传来摩托车声,他转头看见岳父钱大志载着小川驶来,孩子怀里抱着个塑料袋,兴高采烈地挥舞着。
爸!姥爷给我买了新浮漂!小川跳下车就往水边跑,被高金生一把拽住。
慢点,岸边滑。
钱大志从摩托车上卸下渔具包,朝公路方向张望,她来吗
高金生看了眼手机,说好的七点。现在已经七点二十了。
小川蹲在水边试浮漂,突然跳起来大喊:妈妈!
公路尽头,一个穿蓝色防晒衣的身影骑着自行车缓缓靠近。尚云溪头发随意扎着,没化妆的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苍白。她停好车,从车篮里拿出个保温饭盒。
我...做了点馅饼。她低着头把饭盒递给小川,眼睛却瞟向高金生。
钱大志哼了一声,拎着渔具走向远处的钓位。小川看看父母,突然说:我去找姥爷!抱着饭盒就跑开了。
剩下两人站在水边,气氛凝固。高金生清了清嗓子,用我的竿还是...
我自己带了。尚云溪从自行车后座取下简易钓具,手指微微发抖。她穿饵时掉了三次,蚯蚓在泥土里扭动。
高金生看不下去了,夺过她的鱼钩,我来吧。
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手背,两人同时一颤。尚云溪的手比他记忆中粗糙多了,指甲剪得很短,掌心里有常年搬货磨出的茧子。这双手再不是十年前服装厂里那双灵巧缝纫的纤纤玉手了。
谢谢。她声音轻得像蚊子。
他们并排坐在折叠凳上,浮漂在水面轻轻晃动。远处传来小川的笑声和钱大志低沉的讲解。高金生偷瞄尚云溪的侧脸,发现她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
昨晚没睡好
尚云溪摇摇头,防晒衣领口随着动作滑开,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白的疤痕。高金生皱眉,他不记得那里有疤。
你锁骨...
她迅速拉高衣领,烫的。语气中的防备让高金生没再追问。
浮漂突然下沉,高金生猛提鱼竿,一尾鲫鱼闪着银光被甩上岸。尚云溪下意识去抓,鱼从她手中滑脱,在草地上扑腾。
按住鳃!高金生喊道。
她照做了,两人手忙脚乱地把鱼放进网兜。尚云溪手上沾满黏液,居然笑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钓鱼吗你把鱼饵甩我头发上了。
高金生一怔。那天她气哭了,他赔了半个月工资买了个发卡赔罪。发卡还在家里抽屉,塑料珍珠已经发黄。
你当时说最讨厌钓鱼。他脱口而出。
尚云溪笑容淡去,后来...觉得钓鱼挺安静的。她重新穿饵,这十年你常带小川来
嗯,他三岁就钓到第一条鱼。高金生不自觉柔和了语气,兴奋得把鱼竿都扔水里了。
他们之间的气氛微妙地缓和了。太阳升高,雾气散去,水库像一面擦亮的镜子。小川跑过来展示姥爷钓的大鲤鱼,钱大志跟在后面,瞥了眼女儿女婿,意味深长地咳嗽一声。
我去那边深水区。老头拎着鱼竿走开,小川眼珠一转,突然捂着肚子。
我肚子疼!要去树林里...你们别跟来!孩子一溜烟跑了,演技拙劣得令人发笑。
又剩下他们两人。尚云溪的浮漂动了动,她提竿太晚,鱼跑了。高金生看她懊恼的样子,鬼使神差地说:我教你。
他站到她身后,虚环着她握住鱼竿,示范提竿的力度。尚云溪的发丝飘到他鼻尖,是熟悉的廉价洗发水味道。这个距离让他想起新婚时教她骑摩托车,她怕得直往后靠...
我自己试试。尚云溪往前挪了挪,打破这危险的亲密。
中午他们在树荫下吃尚云溪带的馅饼。韭菜鸡蛋馅,高金生最爱吃的。小川叽叽喳喳讲学校的事,巧妙地给父母各夹一块饼,妈妈做的,爸爸快吃!
钱大志冷眼旁观,突然说:王德发下周退休。
高金生呛了一下。尚云溪疑惑地看向父亲,王会计要退了
嗯,欢送会定在下周五。钱大志盯着女儿,你妈准备了个金匾。
尚云溪低下头,哦。
高金生知道岳父在想什么——退休前揭发王德发,让他身败名裂。他朝岳父微微摇头,老头却冷笑一声,起身去收钓线。
下午三点,天空飘来乌云。钱大志提议收竿,小川不情愿地帮忙整理渔具。一阵风吹过,尚云溪的防晒帽被刮向水面,她下意识去抓,脚下一滑——
扑通!
妈妈!小川尖叫。
尚云溪在水里扑腾,蓝外套像片花瓣浮沉。高金生来不及脱鞋就跳进水库,冰凉的湖水瞬间浸透衣服。他抓住她的手臂,却发现水才齐腰深。
两人狼狈地站在水里,面面相觑。尚云溪的头发贴在脸上,睫毛挂着水珠,突然噗嗤笑了。高金生也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发热。
爸爸快抱妈妈上来!小川在岸上起哄。
高金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拦腰抱起尚云溪。她轻得惊人,湿透的衣服下肋骨分明。上岸后他立刻放下她,却听见小川失望的叹气。
钱大志把外套扔给女儿,去更衣室换衣服,要下雨了。
水库管理处的铁皮更衣室锈迹斑斑。高金生找出自己带的干衣服递给尚云溪,将就穿吧。
她接过衣服进了女更衣室。高金生拧干T恤,突然听见咚的一声,像什么东西掉了。透过门缝,他看见尚云溪的包敞开着,一个药瓶滚到地上。
帕罗西汀。抗抑郁药。
更引人注目的是包里的旧报纸——2013年6月的《峄城日报》,火灾报道被红笔圈出。旁边还有张医院收据,诊断书上写着吸入性损伤,二度烧伤。
高金生正想凑近看,更衣室门开了。尚云溪穿着他的格子衬衫,过长的下摆盖住大腿。见他盯着她的包,她脸色骤变,冲过去拉上拉链。
那是...
走吧,雨大了。她打断他,抓起包快步走出更衣室。
回程路上,小川坐在姥爷摩托车前座,非要父母共骑一辆车。尚云溪坐在高金生后座,保持着尴尬的距离。雨水打在脸上,高金生却想着那个药瓶和烧伤诊断。
十年前那场火,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家后,小川嚷嚷着要吃鱼。尚云溪犹豫地站在门口,我...帮你收拾完鱼就走。
高金生没反对。厨房里,他杀鱼,她清洗,配合默契如这十年来的每一个傍晚。小川在客厅看电视,刻意调大音量。
你的药...高金生终于开口。
尚云溪手一抖,鱼鳞飞溅。医生说是轻度抑郁,吃两年了。
因为火灾
菜刀在案板上顿住。尚云溪盯着鱼鳃里渗出的血,那晚我确实值班睡觉...但起火不是我造成的。她声音越来越小,是张建军在仓库抽烟...
高金生瞪大眼睛,那你为什么...
监控只有他叔叔看过。尚云溪苦笑,他们说如果我乱讲,就告我玩忽职守...还要连累当时一起值班的姐妹。
鱼在案板上最后抽搐了一下。高金生想起张建军得意洋洋的样子——我可是救过人命的人。胃里翻涌着恶心。
所以那晚他...
他说这是封口费。尚云溪的眼泪砸在鱼身上,我喝多了...不知道会怀孕...她突然抓住高金生的手腕,但我发誓,小川出生后我再没让他碰过!他拿照片威胁,我就把家里钱都给他...
高金生手里的刀当啷掉地。照片给钱这十年她到底独自承受了多少
客厅传来小川的脚步声,尚云溪迅速擦干眼泪。孩子探头进来,妈妈今晚能住这儿吗下雨了。
高金生和尚云溪同时开口:
不行。
...好。
小川胜利地笑了,妈妈睡我屋!我去铺床!
尚云溪看着儿子蹦跳的背影,轻声说:明天一早就走。
夜里,高金生躺在辗转难眠。雨点敲打着铁皮屋顶,像十年前那个噩梦般的雨夜。他起身去厨房喝水,经过小川房间时听见低语。
...妈妈,爸爸今天抱你了。小川的声音充满希望。
嗯。
你们能不能不离婚
沉默。
李小虎说离婚的小孩会被同学欺负...
不会的。尚云溪声音哽咽,爸爸很爱你。
那你们呢
高金生贴在墙上,心跳如鼓。他听见布料摩擦声,想象尚云溪在抚摸儿子的头发。
睡吧,明天还上学呢。
他轻手轻脚退回卧室,发现手机有未读短信。钱大志发来的:
证据都准备好了,周五动手。
高金生回复:再等等,事情可能有变。
岳父秒回:等什么等她跟王德发远走高飞
窗外闪电划过,照亮床头柜上的相框——婚纱照里年轻的尚云溪笑靥如花。高金生拿起相框,发现后面塞着张纸条,是小川稚嫩的笔迹:
爸爸,求你别赶妈妈走。
雨下了一整夜。清晨,高金生被厨房声响吵醒。他走到门口,看见尚云溪正在煎鸡蛋,晨光中她的侧脸宁静柔和。小川坐在餐桌前背古诗,一切都像从前无数个平凡的早晨。
有那么一瞬间,高金生想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但他只是清了清嗓子,我去开小卖部。
尚云溪肩膀一颤,没回头,...好。
上午十点,小卖部门铃响起。高金生抬头,看见张建军站在门口,额头上贴着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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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真相大白
小卖部的门铃还在叮当作响。高金生盯着门口的张建军,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记账本,纸张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金生哥。张建军扯出个笑容,额头上的纱布泛着黄,有空聊聊吗
高金生绕过柜台,顺手抄起门后的铁锹靠在墙边,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张建军环顾四周,确认店里没别人,从兜里掏出盒中华烟递过来,抽一根
不抽你的东西。高金生瞥见烟盒上沾着血迹,头怎么了老婆打的
张建军笑容僵住,摸了摸纱布,车祸。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云溪在你这么
高金生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铁锹咣当倒地,你他妈再叫一声她名字试试!
别激动!张建军举起双手,我是来帮忙的!
帮忙高金生冷笑,帮什么忙再帮我养个孩子
张建军的表情变得古怪,既像愧疚又像得意,那晚的事...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
高金生松开他,从柜台下摸出根铁棍,那是哪样
你看这个。张建军掏出手机,划了几下递过来。
屏幕上是张模糊的照片——昏暗的KTV包厢里,尚云溪瘫在沙发上,双眼紧闭,裙子掀到大腿。一只男人的手正放在她裸露的皮肤上,腕表赫然是张建军常戴的那款劳力士山寨货。
高金生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他认得尚云溪那条裙子,是他们结婚一周年时买的。
还有更刺激的。张建军伸手要划下一张,高金生一棍子砸在柜台上,玻璃柜台咔嚓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你给她下药
张建军后退两步,就一点助兴的...她自己喝的酒!他额头渗出汗水,浸湿了纱布,听着,我不是来吵架的。有人要搞我,可能会牵扯到云...尚云溪。
高金生握紧铁棍,指节发白,谁
保险公司。张建军舔舔嘴唇,他们重启了十年前那场火灾的调查,说怀疑骗保...
门外传来自行车铃声,小川放学回来了。高金生迅速把张建军的手机塞进自己口袋,推着他往后门走。
爸!小川冲进来,看见张建军时眼睛一亮,张叔叔!你的头怎么了
张建军尴尬地摸摸纱布,磕的。小川长这么高了...
高金生挡在两人之间,去里屋写作业。
小川却兴奋地拉住张建军的袖子,张叔叔,下周我们班家长开放日,你能来吗你上次答应给我看你的警徽!孩子转向高金生,爸爸,张叔叔是警察的线人,可厉害了!
高金生胃里像灌了铅。原来张建军一直偷偷接触小川,还编造警察故事来讨好孩子...
下次一定。张建军干笑着想抽回手,小川却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邀请函塞给他。
一定要来!妈妈说家长来的越多越好!
高金生一把拽过儿子,回屋去!现在!
孩子被吼得一哆嗦,眼圈立刻红了。尚云溪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小川怎么了她出现在门口,看见张建军的瞬间脸色煞白。
时间仿佛凝固了。张建军张嘴想说什么,尚云溪已经冲过来把小川护在身后,你...你来干什么
妈妈,是我邀请张叔叔...小川怯生生地说。
高金生抓起铁棍指向后门,滚出去。
张建军举起手后退,金生哥,手机还我...
滚!
等张建军的身影消失在后巷,小卖部里死一般寂静。小川缩在妈妈怀里,惊恐地看着父母。尚云溪的嘴唇颤抖着,眼里满是哀求。
高金生掏出那部手机,他给你下药了
尚云溪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捂住小川的耳朵,不是...我不知道...那晚我什么都不记得...
为什么不告诉我!高金生怒吼,吓得小川哇地哭出来。
告诉你然后呢尚云溪突然爆发,让你去坐牢吗他叔叔是所长!我试过报警,他们说证据不足!她搂紧小川,后来有了孩子...我只想保护小川...
高金生如遭雷击。他想起这十年来尚云溪总是拒绝参加同学聚会,见到警察就紧张,原来她试过求助却...
爸爸别生气...小川挣脱妈妈,抱住高金生的大腿,我不该乱邀请人...
孩子的眼泪浸透了他的裤管。高金生蹲下身,用力抱住儿子,不是你的错。
尚云溪悄悄抹泪,伸手想摸丈夫的肩膀,却在半空停住,转向货架开始机械地整理商品。这个习惯性动作——用忙碌掩饰痛苦——让高金生胸口发紧。十年来,她独自承受了多少
他低头翻看张建军的手机。相册里全是龌龊内容,最新几张却是文件照片——火灾索赔单、医院证明,还有张建军与一个西装男的合影。高金生放大照片,认出那人是王德发的侄子,在县保险公司工作。
他说保险公司在查火灾...高金生喃喃道。
尚云溪猛地转身,他告诉你这个
还说有人要搞他。
尚云溪脸色变了,他...他这些年用火灾照片威胁我,我给了他不少钱...上周他突然说不用给了,我以为他良心发现...
高金生和妻子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什么。这时钱大志推门而入,看见三人状态,皱起眉头,怎么了
小川扑向姥爷,我惹爸爸生气了...
钱大志抱起外孙,冷眼扫视女儿女婿,王德发今天去县里了,说是办退休手续。他压低声音,我打算明天就去纪委。
高金生想起照片里的王德发侄子,突然把一切串联起来——如果王德发参与掩盖火灾骗保,那么他的退休与保险调查绝非巧合...
叔,再等两天。高金生说。
等什么钱大志眯起眼睛,你心软了
高金生看了眼尚云溪,她正紧张地绞着围裙。我找到新证据,可能牵扯更多人...
钱大志冷笑一声,放下小川,你跟你妈一样,懦弱。他转身出门,又回头补了句,周五之前你不行动,我就用自己的方式解决。连她一起。
尚云溪瑟缩了一下。小川困惑地抬头,姥爷为什么凶妈妈
高金生揉揉儿子的头发,姥爷心情不好。他转向尚云溪,张建军还留着那些...照片
她点点头,声音细如蚊蚋,在他家电脑里...还有个U盘,他说永远删不掉...
高金生想起张建军炫耀过的监控室——他在自家地下室搞了个小房间,墙上挂满显示屏,连接着全镇各个角落的私人摄像头。
我去趟镇上。高金生抓起摩托车钥匙。
尚云溪拉住他,别做傻事...
放心。他轻轻挣脱,只是去看看。
小川突然插话,爸爸,家长开放日你能来吗老师说要做亲子游戏...
高金生蹲下与儿子平视,我一定去。犹豫片刻,他又问,你...想要张叔叔去吗
孩子天真地点头,嗯!他说要教我抓坏人!
高金生胸口发闷,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好,爸爸想办法。
骑摩托车去镇上的路上,高金生的大脑高速运转。张建军突然害怕保险调查,说明火灾确实有问题;王德发急着退休,很可能是因为他侄子牵涉其中;而钱大志的举报可能会打草惊蛇...
镇郊的自建房区,张建军的三层小楼格外显眼,门口停着辆崭新的面包车。高金生把摩托藏在树丛后,绕到屋后。透过地下室的小窗,他看见张建军正对着电脑忙碌,墙上显示屏闪着雪花点。
高金生正琢磨怎么进去,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房前。三个穿西装的男人下车按响门铃。张建军透过猫眼看了一眼,脸色大变,转身就往地下室后门跑。
高金生迅速躲到垃圾桶后。张建军刚冲出院子,就被一个西装男堵住。两人交谈几句后,张建军突然跪地求饶。西装男揪着他的衣领往车里塞,另外两人进屋搜查。
十分钟后,他们带着个笔记本电脑和文件袋离开。高金生等车走远,溜到地下室窗前。电脑还开着,屏幕上是个文件夹,名字是辉煌服装厂。
他撬开窗爬进去。文件夹里有数百张照片——火灾现场、医院病历,还有尚云溪昏迷不醒的裸照。高金生强忍恶心继续翻看,发现一份医疗报告:患者血液检出苯二氮卓类物质,伴有酒精性昏迷...
这就是证据!张建军确实下了药!
高金生掏出手机拍照,突然听见楼上脚步声。他迅速关掉文件夹,发现桌面上有个标着保险的文档。点开后是份理赔申请书,申请人赫然是王德发的侄子,而受益人签名处是张建军模仿尚云溪的笔迹!
原来如此...高金生恍然大悟。张建军和王德发侄子合伙骗保,利用昏迷的尚云溪伪造签名。现在保险公司发现了破绽...
楼上门开了,高金生赶紧从窗户爬出去,刚跑出几步就撞上个人——钱大志。
叔你怎么...
钱大志举着根钢管,脸色阴沉,跟着你来的。他指指张建军的房子,那畜生人呢
被带走了。高金生把手机照片给岳父看,看,他给云溪下药,还伪造签名骗保...
钱大志草草扫了几眼,冷笑,所以呢你打算报警他啐了一口,等警察调查完,王德发早跑海南去了!
那您想怎样
钱大志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里面是熟悉的蓝色胶囊,找到张建军,问出王德发的把柄,然后...他晃了晃瓶子,一了百了。
高金生倒吸一口冷气,您疯了这会出人命的!
当年他们怎么对云溪的钱大志突然怒吼,我闺女这辈子毁了!老人眼里闪着泪光,你不敢动手就滚开,我自己来!
高金生拦住岳父,叔,我有更好的办法。他快速解释了保险调查的事,王德发和他侄子肯定贪了更多钱,我们只要找到证据...
然后呢让他们坐几年牢就完了钱大志甩开他的手,我要他们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远处传来警笛声。两人警觉地躲进树丛。警车停在张建军家门口,下来两个民警,其中年长的那个——高金生认出是张建军的叔叔。
看吧,钱大志冷笑,他们是一伙的。
高金生握紧手机。照片里的证据足够吗警察会秉公处理吗如果按岳父的方式...他想起小川天真无邪的眼睛。
叔,给我24小时。高金生下定决心,如果我的办法不行,再...用您的。
钱大志盯着女婿看了很久,终于点头,明天这个时候。他把药瓶塞给高金生,记住,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回村路上,高金生的手机响了。尚云溪发来小川的视频,孩子正在朗读作文:我的爸爸是个英雄,他开小卖部养活全家,还会修自行车...
高金生刹住车,在路边蹲下,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他不是什么英雄,只是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傻瓜。十年来,尚云溪忍受着张建军的勒索,而他只顾着抱怨她小气、神经质、不让碰...
家还是那个家。尚云溪在厨房煮面,小川在写作业,见他回来都露出笑容。高金生突然意识到,这就是他拼命想保护的东西——不是男人的尊严,不是复仇的快感,而是这个虽然残缺却温暖依旧的家。
张建军被人带走了。他告诉尚云溪,可能是保险公司的人。
她手里的勺子掉进锅里,那...那些照片...
我会想办法拿回来。高金生没提钱大志的药瓶,明天我去趟县里。
尚云溪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面好了。
睡前,高金生发现小川偷偷把全家福塞在了他枕头下。照片是去年拍的,三人站在小卖部门口,笑得灿烂。他轻轻摩挲着尚云溪的脸,想起水库边她湿漉漉的笑容。
也许,有些东西比复仇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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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最后的报复
峄城县人民医院的档案室弥漫着陈年纸张的霉味。
高金生把两包中华烟塞给老同学李强,再帮我查个人,十年前辉煌服装厂火灾送医的。
李强推了推眼镜,又是那场火昨天也有人来查。
高金生心头一紧,谁
保险公司的人。李强翻出登记本,要看吸入性损伤患者的记录...喏,就这几个。
高金生凑近看名单,尚云溪的名字赫然在列,后面标注着二度烧伤,镇静类药物中毒。他的手指微微发抖,这个'镇静类药物中毒'是什么意思
就是被下药了呗。李强压低声音,当年这事挺蹊跷,派出所来打过招呼,让别声张。
高金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张建军手机里尚云溪昏迷的照片,胃里一阵翻腾。能复印这份记录吗
违规啊...李强犹豫着,高金生又塞了三百块钱。
拿着热乎乎的复印件,高金生站在医院走廊里反复阅读。诊断日期是2013年6月16日凌晨3点——火灾后两小时。医嘱栏写着洗胃,留观24小时,建议报警。
尚云溪从未提起报警的事。她当时该有多害怕高金生攥紧纸张,想起新婚时她崴了脚都要哭着给他打电话,而遭遇这么大的事却独自承受...
医院门口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窗半降,露出张建军惨白的脸。车里两个西装男正在交谈,其中一个竟是昨天在张建军家见过的。高金生迅速躲到柱子后。
...证据确凿,王德发侄子已经招了。西装男对同伴说,就差张建军的口供。
他叔叔是派出所长,不好办啊。
所以才要异地关押...
车开走了,高金生摸出手机打给尚云溪,却提示关机。他又打小卖部座机,响了十几声无人接听。不安像蚂蚁爬上脊背,他跨上摩托车就往家赶。
路过镇派出所时,他看见张建军的叔叔——张所长正在门口打电话,脸色铁青。...我侄子不可能参与骗保!一定是有人栽赃!
高金生刹住车,假装系鞋带。
王德发那个老狐狸...张所长咬牙切齿,自己屁股不干净还想拉垫背的...
听到这里,高金生心头一亮。看来保险公司确实在调查,而且已经牵出了王德发。他想起钱大志今天要去纪委举报,赶紧掏出手机,岳父的电话却无法接通。
葫芦套村委会门口停着辆县里的公务车。高金生凑近窗户,听见里面激烈的争吵。
...钱大志同志,你举报王德发贪污的证据很充分。一个严肃的男声说,但涉及县里领导的部分需要进一步核实...
核实个屁!钱大志的怒吼震得窗户发颤,他侄子跟张建军合伙骗保,王德发能不知道
高金生推门进去,屋里顿时安静。钱大志站在会议桌前,对面是三个穿白衬衫的干部。王德发不在场,但他的茶缸还冒着热气,显然刚离开。
金生钱大志皱眉,你来干什么
高金生晃了晃手中的档案袋,我找到新证据。
年长的干部接过档案翻看,表情逐渐凝重,这份医疗记录显示患者可能被下药...与骗保案有关
受害者是我妻子。高金生声音沙哑,张建军下药侵犯她,还伙同王德发侄子伪造签名骗保。
干部们交换眼神,年轻的那个突然说:刚才王德发接了个电话,说县保险公司正在搜查他侄子家...
要出事了。年长干部迅速收拾文件,钱老,您先回去,我们马上向纪委领导汇报。
等干部们离开,钱大志冷笑一声,看吧,又是官官相护!
高金生拉住岳父,叔,这次不一样。保险公司动真格的了,张建军已经被控制...
那又如何钱大志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正是那蓝色胶囊,王德发今晚退休宴,我要让他当众现原形!
高金生后背发凉,您要干什么
钱大志露出诡异的笑容,放心,死不了人。就是点泻药...让他当着全县领导的面拉裤子!他晃了晃瓶子,你跟我一起去
高金生松了口气,又觉得岳父状态不对,几点开始
六点,峄城大酒店。钱大志看了眼手表,我得先回家换身衣服。
走出村委会,高金生发现尚云溪打了十几个未接来电。他回拨过去,接电话的却是小川。
爸爸!妈妈被张叔叔叫走了!孩子带着哭腔,她说去去就回,可都两个小时了...
高金生血液瞬间冻结,什么时候的事去哪了
张叔叔开车来接的,妈妈说去镇上看个东西...小川抽泣着,姥爷也不在家...
高金生跨上摩托车,油门拧到底。镇上,张建军家锁着门,地下室窗户却亮着灯。他踹开后窗爬进去,发现电脑开着,屏幕上是一段监控视频——尚云溪被张建军拽进某个房间,张手里拿着个U盘。
视频时间显示是两小时前。高金生疯狂翻找线索,在垃圾桶里发现张建军的名片,背面潦草地写着老地方,带钱。
老地方...高金生念叨着,突然想起什么,冲出屋子。
辉煌服装厂早已倒闭,厂房破败不堪。高金生踹开锈蚀的铁门,回声在空荡的车间回荡。最里面的经理室透出微光,他蹑手蹑脚靠近,听见尚云溪颤抖的声音:
...钱带来了,把U盘给我。
急什么张建军的声音带着戏谑,先聊聊。听说保险公司在查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张建军突然提高音量,当年你签的理赔书是伪造的,现在查出来你也得坐牢!
高金生从门缝看到张建军用U盘轻拍尚云溪的脸,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外套,面色惨白如纸。
我...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理赔书...尚云溪声音发抖,这些年你勒索我的钱还不够吗
张建军狞笑,现在不是钱的问题了。王德发侄子要把责任全推给我,我需要个替罪羊...他凑近尚云溪,你说,要是警察在你家搜出当年火灾的监控录像,会怎么样
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得再帮我一次。张建军掏出张纸,签了这个,承认是你伪造签名骗保,我就把照片和视频都删了。
高金生再也忍不住,一脚踹开门。张建军反应极快,抓起桌上的裁纸刀抵住尚云溪脖子,别过来!
金生...尚云溪眼泪滚落,对不起...
把刀放下!高金生慢慢向前,保险公司已经控制你同伙了,你跑不掉。
张建军额头渗出冷汗,刀尖在尚云溪皮肤上压出红痕,放屁!我叔叔是...
你叔叔也保不住你了。高金生掏出手机,播放刚才录下的张所长通话,听见没王德发已经把你卖了!
趁张建军分神,尚云溪猛地用手肘撞他腹部,挣脱开来。高金生扑上去一拳打在张建军脸上,纱布顿时渗出血来。两人扭打中撞翻文件柜,灰尘四起。
金生!U盘!尚云溪喊道。
张建军死死攥着U盘,突然冲向窗口。高金生抓住他脚踝拽倒,U盘飞出去,尚云溪扑过去接住。
还给我!张建军歇斯底里地挣扎,没有这个你们证明不了我下药!
高金生膝盖压住他胸口,医院报告写得清清楚楚,苯二氮卓类中毒!
张建军突然笑了,那又如何十年了,证据早没了!那些照片...他恶意地看向尚云溪,足够她羞愤自杀了。
高金生抡起拳头,尚云溪却拉住他,别...不值得。她举起U盘,有这个就够了。
张建军趁机推开高金生,踉跄爬起来,你们等着!我叔叔...
你叔叔自身难保了。门口突然传来声音。三个西装男站在那里,领头的亮出证件,峄城县经侦大队,张建军,你涉嫌保险诈骗和强奸,这是逮捕令。
高金生认出来人正是监视张建军家的调查员。尚云溪瘫坐在地,无声地流泪。高金生搂住她,感觉她在剧烈发抖。
没事了...都结束了...
经侦人员给张建军戴上手铐,从他口袋里搜出个手机,哟,还给王德发发信息呢'老东西敢卖我,就带你侄子一起死'...
领头警官对高金生点头,多亏你提供的医疗记录,案件有了新突破。王德发侄子已经交代了骗保过程,现在加上强奸罪...他看了眼瑟缩的尚云溪,需要你爱人去做个笔录。
尚云溪摇头,嘴唇颤抖,不...不要公开...
放心,女警单独询问,绝对保密。警官温和地说,而且有了这个U盘,张建军再没法威胁你了。
回村的路上,尚云溪坐在摩托车后座,紧紧搂着高金生的腰。风吹干了她的眼泪,但颤抖始终未停。
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高金生问。
尚云溪把脸贴在他背上,怕你杀人...她的声音闷在布料里,那天我醒来已经在医院...张建军说是我喝醉勾引他,还给我看了照片...他叔叔是所长...
高金生胸口发疼。十年来,她活在怎样的恐惧中而他只会抱怨她性冷淡、神经质...
路过峄城大酒店,高金生猛地刹住车。六点已过,钱大志应该在里面实施他的泻药计划。想到岳父那偏执的眼神,高金生调转车头。
我得去找爸。尚云溪突然说,小川一个人在家...
高金生犹豫了。一边是可能闹出大事的岳父,一边是受惊的妻子和独自在家的儿子...
你去接小川。他最终决定,我去找叔。他要在王德发退休宴上下药。
尚云溪瞪大眼睛,什么药
他说是泻药...高金生没敢说之前的毒药计划,但万一是别的...
尚云溪跳下车,快去!我去接小川!
高金生冲进酒店宴会厅时,退休宴正进行到高潮。王德发红光满面地接受敬酒,桌上摆着个金色牌匾——德高望重,落款是金晓曼。
钱大志坐在角落,面前酒杯纹丝未动,眼睛死死盯着主桌。高金生挤过去,按住岳父的手,叔,张建军被抓了!
钱大志无动于衷,正好,省得我动手。
王德发也跑不掉,经侦已经掌握他贪污的证据...
那太便宜他了。钱大志从兜里掏出个小纸包,我要他今晚身败名裂。
高金生认出那不是之前的药瓶,这是什么
痒痒粉。钱大志冷笑,掺在他酒里,让他当众把自己挠成血葫芦!
高金生松了口气,至少不是毒药。但看着岳父扭曲的表情,他意识到老人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太正常。
叔,我们回家吧。云溪和小川等着呢...
回什么家!钱大志突然提高音量,我忍了三十年!今天非要...
他的话戛然而止。宴会厅大门被推开,三个纪委干部带着警察走进来。全场瞬间安静,王德发的酒杯僵在半空。
王德发同志,请跟我们走一趟。领头的干部亮出文件,配合调查你涉嫌贪污和包庇保险诈骗一案。
全场哗然。王德发面如死灰,金晓曼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钱大志猛地站起来,纸包从手中滑落。
就这么...结束了他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失落和茫然。
高金生扶住摇摇欲坠的岳父,叔,这才是真正的报复。让他活着接受审判,看着自己身败名裂...
钱大志突然老泪纵横,三十年...我等了三十年啊...他抓住高金生的手臂,送我回家...我想见小川...
走出酒店,夜空繁星点点。高金生接到尚云溪的电话:爸还好吗小川想跟他视频...
他把手机递给钱大志。屏幕上出现小川的笑脸,姥爷!妈妈说你打败了大坏蛋!
钱大志的皱纹舒展开来,嗯,打败了...
明天家长开放日,你能来吗老师说可以带爷爷奶奶!
老人抹了把脸,来,姥爷一定来。
挂断电话,钱大志长久地沉默。路过葫芦腰水库时,他突然说:明天...张建军会去学校吗
高金生握紧方向盘,他已经在看守所了。
好。钱大志望向漆黑的水面,明天...我们全家一起去。
高金生点点头,胸口暖流涌动。明天,将是小川家长开放日,也将是他们全家新生活的开始。
6
无法愈合的伤口
葫芦套中心小学的操场彩旗招展,红色横幅上热烈欢迎家长莅临指导几个大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高金生站在校门口,不断看表。尚云溪去接钱大志,说好九点到,现在已经九点二十了。
爸爸!小川从教学楼跑出来,穿着整齐的校服,胸前别着礼仪标兵的红花,妈妈和姥爷呢
高金生蹲下整理儿子的衣领,马上到。他注意到孩子眼睛下面的黑眼圈,昨晚没睡好
小川低头玩手指,李小虎说...说张叔叔是坏人,专门抓小孩...孩子突然抬头,爸爸,张叔叔真的被抓起来了吗
高金生胸口发闷。昨晚尚云溪做噩梦尖叫着醒来,他抱着她直到天亮,两人都没敢告诉小川张建军被捕的事。
他...做了坏事,警察叔叔教育他。高金生选择了一个温和的说法。
校门口一阵骚动,尚云溪扶着钱大志走来。岳父穿着罕见的白衬衫黑裤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脸色灰暗,眼下浮肿。尚云溪则穿了条素色连衣裙,锁骨处的疤痕被丝巾遮住,嘴唇上勉强抹了点口红。
姥爷!小川扑上去抱住钱大志的腿,我的座位在第一排!
钱大志摸了摸外孙的头,手有些发抖。高金生注意到岳父另一只手始终插在裤兜里,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着什么。
叔,您没事吧高金生小声问。
钱大志摇摇头,眼神飘向操场角落的嘉宾席。王德发的妻子正和几个村干部说话,不时朝这边投来复杂的目光。王德发被纪委带走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全村。
各位家长请入座!广播响起,开放日活动马上开始!
小川一手拉着妈妈,一手拉着姥爷,兴奋地往教室走。高金生跟在后面,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张建军。他额头上的纱布拆了,露出狰狞的伤疤,正和班主任说着什么,手里拿着张纸。
高金生血液瞬间冻结。张建军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拘留所吗
金生尚云溪回头叫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刷地变白,丝巾下的疤痕似乎又灼烧起来。
张建军也看到了他们,咧嘴一笑,晃了晃手中的纸,家长邀请函!小川亲自写的!
小川高兴地挥手,张叔叔!你真的来了!
高金生一个箭步上前,挡在妻儿前面,你想干什么
参加家长会啊。张建军提高音量,引得周围家长纷纷侧目,怎么,不欢迎他凑近高金生耳边,取保候审,没想到吧我叔叔还是有点关系的...
班主任走过来打圆场,各位家长先入座吧,孩子们准备了精彩节目呢!
尚云溪紧紧攥着小川的手,指节发白。钱大志站在原地,裤兜里的手不停抖动,眼睛死死盯着张建军。
教室里,家长们坐在小板凳上,孩子们排队准备表演。高金生一家坐在第一排,张建军故意挤到他们旁边的空位。他身上散发着浓重的烟酒味,右腕上还戴着手铐留下的淤青。
首先请欣赏三年级一班的合唱表演!班主任宣布。
音乐响起,小川和同学们走上讲台,稚嫩的歌声在教室里回荡: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张建军突然嗤笑一声,唱得真难听。他斜眼看着尚云溪,跟你当年在KTV一样,五音不全...
尚云溪的身体微微发抖,手指绞着丝巾。高金生抓住她的手,发现冰凉如铁。
合唱结束,掌声雷动。小川骄傲地鞠躬,特意朝张建军挥手。下一个环节是家长分享职业故事,班主任笑着说:今天我们很荣幸请到张建军先生,他是一位见义勇为的英雄,曾经在火灾中救过人...
高金生猛地站起来,他不配!
全班安静下来,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张建军不慌不忙地走上讲台,从钱包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剪报,十年前辉煌服装厂火灾,我救了五个工人...他故意停顿,目光扫过尚云溪,其中包括尚云溪女士。
教室里响起赞叹声。小川眼睛发亮,张叔叔真厉害!
但有些人不感恩啊。张建军叹气,突然从兜里掏出个U盘,老师,能放一下这个吗是当年火灾的新闻视频,教育意义很大。
班主任不疑有他,接过U盘插入电脑。高金生想冲上去阻止,却被几个家长拦住,让孩子学学消防知识嘛!
投影屏亮起,画面却是昏暗的KTV包厢。尚云溪瘫在沙发上,衣衫不整,双眼紧闭。张建军的声音从画外传来:装什么装,把腿分开...
教室里瞬间炸锅。尚云溪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小川呆立在讲台边,眼睛瞪得滚圆。
关掉!高金生踹翻桌子扑向电脑,但为时已晚。画面切换到火灾后的医院,尚云溪昏迷不醒,张建军正抓着她的手在什么文件上按手印...
这才是真相!张建军歇斯底里地大笑,我下药玩了她,还让她背了骗保的黑锅!十年了,她屁都不敢放一个!
钱大志像头暴怒的老狮子冲上讲台,从裤兜掏出那个药瓶,一把揪住张建军的衣领,畜生!你给我吃下去!
混乱中,药瓶打翻在地,蓝色胶囊滚得到处都是。张建军挣扎着推开钱大志,老人踉跄后退,撞翻了多媒体柜。沉重的设备砸下来,正中他的头部。
鲜血顿时洇湿了白发。尚云溪尖叫着扑向父亲,小川则站在原地嚎啕大哭:姥爷!姥爷!
张建军趁机捡起一粒胶囊,狞笑着走向尚云溪,你不是想死吗我帮你...高金生抄起椅子砸过去,张建军侧身躲开,胶囊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救护车!叫救护车!班主任哭喊着。
在一片混乱中,不知谁踩碎了地上的胶囊。李小虎的爸爸——村里养鸡大户弯腰捡起一片碎壳闻了闻,这...这是老鼠药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钱大志身上。老人躺在血泊中,手里还紧攥着那个空药瓶,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尚云溪跪在一旁,丝巾滑落,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疤痕。
爸...她哭得撕心裂肺,别丢下我...
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高金生机械地搂着小川,孩子在他怀里颤抖得像片落叶,爸爸...张叔叔说的是真的吗妈妈她...
高金生不知如何回答。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家长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一家。曾经羡慕的文明家庭,如今成了全村最大的笑话。
张建军不知何时溜走了。医护人员抬走钱大志时,尚云溪突然安静下来,擦干眼泪,亲了亲小川的额头,妈妈去陪姥爷,你跟爸爸回家。
她的眼神空洞得可怕。高金生想跟去医院,尚云溪却摇头,照顾好小川。
这一别竟是永诀。
当天傍晚,高金生接到医院电话时,正在给小川煮面条。孩子从学校回来后就一言不发,只是抱着全家福发呆。
高先生,您爱人尚云溪从医院天台跳楼...现在正在抢救...
锅里的面条糊了,发出焦糊的味道。高金生机械地关火,不知该如何向小川解释。孩子却已经站在厨房门口,脸上挂着不属于十岁儿童的平静。
妈妈死了吗
高金生跪下来抱住儿子,不会的...妈妈不会...
李小虎说,他爷爷吃了老鼠药五分钟就死了。小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姥爷会死吗
高金生无法回答。他想起钱大志裤兜里那个药瓶,想起岳父眼中扭曲的仇恨,想起尚云溪空洞的眼神...这一切本可以避免,如果他没有在广播站公开羞辱妻子,如果没有那场疯狂的报复...
葫芦套的夜格外漫长。高金生坐在县医院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小川靠着他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走廊那头传来脚步声,是金晓曼,她不知怎么得到消息赶来了,身后跟着两个警察。
钱大志怎么样她声音嘶哑。
高金生摇头,还在抢救。他看向警察,张建军...
抓住了。年轻警察说,在他叔叔家地下室。他叔叔已经被停职调查。
年长警察补充:王德发全招了,包括十年前伙同侄子骗保的事。尚云溪女士的医疗记录和那个U盘都是关键证据...
金晓曼突然给了高金生一耳光,都是你!要不是你非要去查什么亲子鉴定...她瘫坐在长椅上,捂着脸痛哭,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手术室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钱大志暂时脱离危险,但颅内有血块,需要进一步观察。尚云溪...他顿了顿,很遗憾,我们尽力了...
高金生耳边嗡的一声,后面的话全听不见了。他低头看怀里的小川,孩子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医生,然后轻轻地说:我以后没有妈妈了,是吗
一个月后,葫芦套村西头的小卖部重新开张。货架上的商品落满灰尘,门口文明家庭的奖牌不知被谁砸了个缺口。高金生机械地擦拭柜台,小川在里屋写作业,钱大志还躺在县医院,半边身子瘫痪,说话含糊不清。
偶尔有顾客来,眼神总带着怜悯和好奇。高金生学会了无视那些窃窃私语——就是他老婆跳楼那个孩子不是亲生的听说老丈人下毒杀人未遂...
这天傍晚,高金生关店门时,发现门口放着束野花,下面压着张纸条:对不起。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孩子的笔迹。他以为是李小虎,却看见远处张建军的老婆抱着婴儿匆匆离去的背影。那女人瘦得脱了形,婴儿在她怀里啼哭不止。
高金生把花放在尚云溪的遗像前。照片里的她年轻明媚,还没有那道疤,也不知道十年后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生命。
爸爸。小川站在卧室门口,手里拿着作文本,老师让写《我的妈妈》...
高金生搂过儿子,两人一起看着尚云溪的照片。窗外,葫芦套村的夕阳如血,映红了整个村庄。复仇结束了,没有胜利者,只有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小川的作文最后一段写道:妈妈最爱笑,但最后那几天她不笑了。姥爷说大人都会说谎,可妈妈从没对我说过谎。我想她,就算她不是完美的妈妈,就算别人都说她不好,她也是我的妈妈。
高金生读着读着,泪如雨下。
他终于明白,有些错误永远无法弥补,有些伤害永远无法愈合。
复仇的快感转瞬即逝,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悔恨和破碎的生活。
而生活,还得继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