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功夫,名录上的大部分人已被拿下,被粗暴地反剪双手,按跪在地。
他抬脚,踩过脚下尚未凝固的血泊,一步步走向瘫跪在人群中,抖如筛糠的户部尚书。
这位掌管大周钱袋子的重臣,此刻早已没了往日的威严,脸色惨白,冷汗浸透了朝服。
周元庭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张爱卿,你私自挪用、克扣北境军饷,转手倒卖军粮,中饱私囊的时候,可曾想过,雁门关外,那些为国戍边的将士,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可曾想过,他们穿着单薄的衣衫,在冰天雪地里,是如何抵御鞑靼人的弯刀的?”
他从内侍手中接过一本厚厚的账册,“啪”的一声,摔在户部尚书的面前。
“这是你的账本!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笔,都沾着北境将士的血!”
户部尚书浑身一颤,看着那熟悉的账册,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瘫在地上,涕泪横流:“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臣……臣知错了!臣再也不敢了!”
“饶你?”
周元庭冷笑,“今日,朕不杀你。”
户部尚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周元庭声音陡然转厉,“朕要你,去北境!去雁门关!给朕充军!”
“让你亲眼去看看,那些被你克扣军饷的将士,是如何浴血奋战的!让他们也看看,你这个贪墨国帑、吸食兵血的狗官,究竟长什么模样!”
此言一出,那些出身寒门、或是与军方关系密切的官员,眼中瞬间爆发出光彩,甚至有人忍不住低声叫好!
而那些与旧臣、世家有所牵连的官员,则更是噤若寒蝉,战战兢兢。
杀鸡儆猴,敲山震虎!
陛下的手段,实在太过酷烈,也太过……
有效了!
午门之外,寒风呼啸。
二十颗血淋淋的人头,被高高悬挂在旗杆之上,迎风摆动。
那是方才在金銮殿上,以及抓捕过程中稍有反抗便被就地格杀的阉党骨干。
鲜血顺着旗杆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凝结成暗红色的冰凌。
往日里庄严的午门,此刻却如同修罗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死亡的阴寒。
萧淑妃捧着一个精致的鎏金暖手炉,身披厚厚的狐裘披风,在几名宫女的簇拥下,缓步走近。
她看着那些悬挂的人头,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她走到周元庭身边,轻声道:“陛下,雷霆手段,肃清朝纲,固然是快刀斩乱麻。只是……如此一来,恐怕会让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心生寒意啊。”
周元庭站在午门城楼上,俯瞰着下方开始聚集起来、指指点点的百姓,以及远处隐约可见的、被麒麟营控制起来的、那些被捕官员的府邸。
“寒心?”
他转过头,看着萧淑妃,眼神平静无波。
他抬手,轻轻擦去龙袍下摆不经意间溅上的一点暗红血迹,动作从容。
“让他们寒心,总好过让朕寒心,让北境浴血奋战的将士寒心,让天下百姓寒心。”
他迎着冰冷的寒风,声音清晰:“等到鞑靼人的铁蹄踏破雁门关,杀到京城城下的时候,他们就会明白,朕的刀,虽然快,但终究是砍向内贼!而外敌的箭,射来的,可是亡国灭种的灾祸!”
“孰轻孰重,他们拎得清。”
这是对人性趋利避害本能的精准把握。
但这只是开始。
“传朕旨意。”
他沉声道,目光再次投向远方,那里是北境的方向。
“拟一份《罪己诏》,昭告天下。”
旁边的内侍连忙躬身记录。
周元庭缓缓说道:“诏书中,不必提及今日杀人之事,更不必罗列陈奇昌等人的罪状。”
内侍和萧淑妃都有些讶异。
周元庭继续道,声音平稳:“只说朕登基以来,识人不明,用人不当,致使朝纲败坏,吏治不清,以致北境烽烟骤起,外敌叩关。朕心甚痛,罪在朕躬。”
“即日起,朕将痛改前非,宵衣旰食,整肃吏治,与民更始。凡有能臣干吏,不拘出身,皆可上疏言事。凡有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者,一经查实,绝不姑息!”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务必让天下人都知道,朕,要的是一个清明的吏治,一个崭新的大周。”
萧淑妃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周元庭的用意。
这份《罪己诏》,看似自责,实则是将所有的动荡和杀戮,都归咎于“吏治不清”,将自己摆在了“拨乱反正”“与民更始”的位置上。
不提杀人,却用整肃吏治来暗示杀人的必要性;不提阉党,却用广开言路来争取寒门士子的支持。
杀人立威于前,安抚人心于后。
刚柔并济,恩威并施。
好一个帝王心术!
好一个周元庭!
“是,奴婢遵旨。”
内侍连忙应下,匆匆退去安排。
萧淑妃端坐在一旁,素手纤纤,正小心翼翼地为他研墨。
今日之事,她虽有不忍,却也明白,要撬动这腐朽王朝的根基,非霹雳手段不可。
“陛下,《罪己诏》已发出,想必能稍安人心。”萧淑妃轻声说道,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周元庭嗯了一声,并未回头,视线依旧落在窗外。
“安抚只是一时,要长治久安,终究要让百姓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让国库充盈起来。”
他转过身,走到御案前,拿起一份早已拟好的草案,上面赫然写着《商律二十条》五个大字。
这是他结合前世的经济知识,针对大周目前商业凋敝、世家垄断的局面,所构思的改革蓝图。
只是其中一些细节,尤其涉及盐铁这种国家命脉的产业,仍需仔细斟酌。
他拿起朱笔,眉心微蹙。
萧淑妃见状,放下墨锭,轻移莲步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草案上。
她出身官宦,虽长于深宫,却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甚至因家族与秦国公府的旧交,对商贾之事也略有耳闻。
她看着周元庭笔下关于盐铁专营的条款,沉吟片刻,柔声道:“陛下,臣妾斗胆,有一拙见。”
周元庭抬眼,示意她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