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光华路两旁的行道树已是绿荫成片,草坪上散落着朵朵的野花,尽管身在工业园区,空气依然保持着干净清新。
今天是周六,松江区组织了一次创业项目交流活动,夏菡也在被邀请之列。吃过中饭,主办方给大家安排了佘山景区登山活动。
明媚的阳光下,佘山天文台遥遥可望。停车场上满满当当,马路边游人如织。
耿至行陪着夏菡,一边聊着工作,一边拾级而上。
一个导游举着一面三角红旗,领着一个银发旅游团,正拿着喇叭讲着故事:我们接着讲,为什么把松江叫作上海之根。刚才在车上,向大家介绍了上古时期,松江三个少年,带领乡民大战河神,并将清浚泥沙堆成松江九峰的传说,大家是不是觉得故事这样就结束了
如果故事这样就结束了,松江这个上海之根,就有些根基不牢。咱们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过,人民群众是最大的英雄。所以,这些人民英雄把吴淞江上游水患治理完成后,并没有偃旗息鼓。
吴淞江往下,就是现在的苏州河,再在外白渡桥汇入黄浦江。那三少年完成了吴淞江一带的水患治理,便引众人随江而下。一路疏浚河道,鏖战河神。沿江沿河诸神见其势不可当,一并逃至东海,以东海潮神为首,河神、江神、潮神三神合力,与众人决战于东海一线。
三少年率领两岸百姓,修堤筑坝,抵御海潮,其间艰辛不一而足,在此就略过了。
治水民众最后与潮神对峙于东海之滨,无奈东海滩涂多为淤泥。众人将芦荻杂于泥浆,筑浆为砖,砌成长堤。由于没有石头抵挡潮头,潮水猛击堤坝,未及完工即被冲垮,常常功亏一篑。
三少年一边抓紧堆筑土坝固守,一边谋划搬运越地的巨石过来。这一年八月将近,大家知道,八月乃农作物收获之季,而潮头是一年当中最为高涨之时。
一众乡民方将巨石搬运至松江一带,中秋之夜却已逼近。沿海十里乡民密集于堤坝之上,土堤叠加人防,构建血肉长城,严防死守,誓与潮神决一死战。
是年八月中秋,月盈之夜,潮神推动万丈潮头奔涌而来,月高潮急,风啸浪疾,而巨石搬运不及。三少年眼见堤坝在潮头前摇摇欲坠,守堤众乡邻危在旦夕。若大潮冲溃长堤,守堤少壮自是苍生涂炭,尸横遍野,而堤内十里阡陌,也必将一片汪洋,庄稼瓦房,肯定化作一片狼藉。
危难之际,三少年直面万丈潮头,纵身跳入海中,化作三块磐石,挡于堤坝前沿,奋力挡住了潮头的万钧之力。潮头顿时力尽势竭,十里长堤在磐石的保护下安然无恙,保全了一方百姓。
至此,东海之滨方始安居乐业。昔日肆虐海塘,翻作良田农耕,而海塘内沟渠纵横,也特别适宜鹅鸭繁殖。渐渐显现了鸡鸣鹅翔、谷蔬丰茂的生命气息。
咱们这个银发旅游团,全国各地的人都有,中秋吃月饼是全国各地都一样的。但是,现在浦东一带,中秋节这一天,常常会蒸芋艿,蒸毛豆,煮鸭子,将这些时令农耕收成,摆上餐桌。
这就是为了纪念金塔、银剑、青龙三位少年,在中秋之夜勇斗潮神,化身磐石,抵御潮水。有磐石守护,海堤内可以种植谷物蔬菜,沟渠里可以养殖鸭鹅,造福了一方百姓。
现今松江华亭湖边中心公园,西侧近浙江一端还有一块巨石,重达千吨。据传即为当年所运巨石,还没来得及运至海边,遗留于世。园林设计师匠心独运,放置于此,供后人纪念浦江先民疏浚水利、英勇搏斗之事。
随着世代更替,防洪手段不断迭代,所修堤坝日益坚固,而那三块磐石也渐渐湮没,不知所终。
有人说,陆家嘴三座高楼,就像铜鞭耸立、双剑出鞘、长枪裹旗。大有三少年形神精气,不知是否属实,我就不敢确定了。那导游说完,摇着旗帜归拢了一下客人。
这个不是请国外的公司设计的吗他们会相信这些民间的传说吗这个就有点瞎扯了。旅游团中一个精瘦的老人,咧着嘴亮着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说道。
那导游是个体型修长的青年,说话不疾不徐:你说得没错,这三座大楼确实是全球招标设计的。但是,这样并不见得就一定没有关联,我给大家聊聊另一个传说,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传说很久以前,吴淞江边有一个村落,村中有一户厚道乡绅。某日,一个跛足癞皮、须眉皆白的老人上门乞讨。那乡绅见来人老态龙钟,身形羸弱,面容沧桑,双眼混浊。乃起怜悯之心,令家人清理出门首一个小房,安顿老人,也不避污秽,每日里让人端饭送水。
那老人住在乡绅家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并无多言,也不致谢。那乡绅也不以为意,便如对待普通家人般,既不刻意热情,也不轻忽。
那乡绅家境殷实,唯有一事不足,便是年近半百,却膝下无子。
过了半年,却喜乡绅年过四十的妻子,竟然怀上身孕,合家上下欣喜万分。
数月之后,一日傍晚,老人向乡绅辞行,并且嘱咐说:‘村口那两只石狮子,须日日留心察看。若见石狮子眼中流血,则急携乡邻避之山岭,切勿怠慢。’
乡绅便将其言传于乡邻,同为关注。
三个月后,妻子诞下一个男婴,乡绅老来得子,自然是喜不自胜,无须言表。
乡间有一屠夫,年逾四十,尚且单身。因其为人刻薄,横行乡里,众人慑于淫威,偶有争执,敢怒不敢言。只有那乡绅每肯仗义执言,扶持弱小。
幼子百日之际,乡绅大开酒席,宴请乡里。那通会知客到了屠夫家时,恰逢其外出,因怨恨屠夫平日欺凌,便顺当其便,将错就错,未将通知面告屠夫。
屠夫本就心怀不忿,见百日宴没有请他,更怀恨在心。在屠宰归来之际,特意拎回一桶猪血,泼到了石狮子的双眼之上。
一位乡邻见到石狮子眼中流血,大惊失色,急告乡绅。乡绅便急领众人上山逃避。
唯留下那个屠夫哈哈大笑,心想你们不请我,你们也吃不成。看着众人惊慌失措逃离后,一个人就将着宴席,喝起酒来。
那屠夫喝得烂醉如泥,边喝边嘲笑着那些登山逃避的乡邻。不期突然天降暴雨,半个时辰,河水高涨,冲入村中,把一众房屋淹没得片瓦不剩。
那屠夫醉眼迷蒙,被洪水卷走不知所终,一命呜呼了。
这个传说,我也不知真假。但是,我们现实生活中有不少同样的真实事情。看似偶然,冥冥之中却自有天意。
当然,咱们是无神论者,不相信天意。即便不相信天意,这个事情也有因果可循,虽然是全球招标的设计方案,但是最后拍板的人,不还是中国人吗所以不管哪一幢大楼,真正决定怎样建成的,还是中国人。
这个传说还有个后续,据说那一场灾难之后,乡绅房屋也被冲毁殆尽,灾后乡绅领着大家重建家园,又将逃难时所带细软散尽帮助贫苦人家,家道也就渐渐衰落。其子成人后,也已是普通人家,而这位儿子因善编织,常捉虾捕鱼贴补邻里孤寡人家的生活。他发明了一种捕鱼工具,叫作渔沪。年长后,乡里便尊称其为沪公。因其积善好施,广结良缘,颇受百里乡亲爱戴,上海简称为沪,纪念的并不是捕鱼的工具,而是沪公好施博爱、胸怀广大的精神,这是后话了。
夏菡和耿至行走在边上,听了良久,不觉已到峰顶。登高望远,天朗云净。只见那松郡九峰,遥相呼应。古人体察天地,运心智慧,诚不我欺。
周一,夏菡将松江创新会议的政策和世飞新项目的资料,做成了一个文档,发给了郭见麟。
过了半个小时,郭见麟回了信息过来:看好项目。下周三晚上一起吃顿饭,我见见他,小菡,你来安排。
郭见麟出生在浦东的一个滨海小村,六岁时不幸罹患脑膜炎,由于医治不及时,落下了毛病,一条腿行走不便,走路时深一脚浅一脚地跛着。这样的身躯却磨砺了他坚强的意志,高中毕业后拜了一个师傅,开始学习丝网印刷。就在当地村办企业谋生,后来又做了业务员。那时候交通不便,他跛着腿,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踩上二十里地到轮渡码头,过了码头再骑车到客户公司,常常回到浦东已是天黑。或者骑着自行车到公交站点,挤着公交车过江,往返比常人辛苦百倍。
没过几年,村办企业改制,他承包了这个企业。随后企业慢慢扩大,承接公交车身广告、站亭广告、地铁广告的制作与发布,发展成沪上行业翘楚。后来他又投资了一个电子厂,专做电子电器。适逢际遇,他将其中的一部分产业转让给了一家上市公司,将所得的资金开始做一些投资。由于他起步于制造行业,熟悉制造行业,所以他的投资往往也偏向于制造业。与专业的投资机构不同的是,他对盈利的欲望不是特别强烈,更多的是在意做成一件事情的成就感。
饭局安排在上海中心大厦高层的一个饭店,窗外夜风拂面,清爽舒心,黄浦江边两岸灯火通明,映在泥沙浑浊的江水中。一艘艘货轮、游轮于水光中缓缓行驶。
灯光映照下,金茂大厦和环球金融中心就在眼底,仿佛触手可及。
同席的还有几位业内朋友,都说上海人不太会喝酒,然而郭见麟却颇为豪爽,红、白、啤一字儿排开,红来红还,白来白请,杯杯见底,不见推辞,不一会儿,台子上已经下了一瓶白酒、两瓶红酒和一堆的啤酒。
耿至行酒量一般,但这种场合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表现,也就附和着其他人,一起喝了几杯。
酒过三巡,郭见麟倒了一杯红酒,站起身来,他腿脚不太方便,一瘸一拐地走到耿至行身边。耿至行赶紧站起身来。郭见麟拍了拍他的肩膀,端着酒杯:我听小夏说,你工作很敬业,小伙子好好干,有前途的,我敬你一杯。
耿至行赶紧端起酒杯,站起身来,说道:实在不敢当。应该是我敬您的,谢谢郭总。
耿至行满满地喝了一杯,郭见麟也把杯中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好好干,努力在上海安家立业,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开口,或者和小夏说。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会帮忙。郭见麟说道。
好的,好的。耿至行受宠若惊地说道。
浦东这边的房子,现在还不算太贵,如果有需要,我有朋友在开发,买一套下来,无论大小,可以先立足。
嗯嗯,好的,我会努力的,谢谢郭总。我得单独敬您一杯。耿至行从刚才局促的心态中稍稍放松了一些,大着胆子说道。
边上的人赶紧上来给两人倒上了酒。
我敬您,您随意就好。耿至行说完,把杯中的酒一口干了。
那不行,你干了,我也不能随意,我陪你。郭见麟把近半杯的酒也干了。
回到位子上,郭见麟对身边的夏菡说:小菡,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了,你帮忙留意着,小耿这边什么时候有需要,你随时和我说。
好的,郭叔叔。我会留意的。
小耿人不错,我不敢说阅人无数,不过还是经历过各色人等。可以看得出来,小耿是那种踏实可信的人。郭见麟侧身说道。
是的,他做事很认真的。就是被人骗也是认真地被骗。夏菡笑着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郭见麟笑着问道。
听他说,刚到上海时,路上有两位中年男女以钱包被盗为由,向他讨两百元的路费。他心里怀疑,又担心对方真有难处,就答应了。无奈身上现金不够。就让他们在原地等一会儿,他骑车去取款机取。
取回来的时候,两人并没有等在原地,半路就看到在对面路边走着。他把钱给了,还特意强调说,知道有这种小骗术,但他也担心他们确有困难。
一开始明知有诈答应给钱,钱不够自己去取,人家都不等了还追上给,坚持把当上完的人也不多见啊。夏菡说完,大家纷纷哂笑了一番。
这不也是应该的吗毕竟没有确认前,一切都有可能。耿至行有些难为情地笑笑。
也是,保持一点单纯,也是可以的。小事无所谓了,不过大事情可不能糊涂,还是要求证。
这个我明白的。耿至行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你们总部那边今年的轮岗计划要开始准备了吧你有什么打算吗郭见麟对着夏菡问道。
我还有些犹豫呢,按理应该争取去两年的,毕竟对以后也很有帮助。
去两年当然是好的,这也是对你们的培养。不过最好把这边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好了,该落实的都落实了,这样比较安心。轮岗的事情,这次不去,下次也有机会的。
小耿的事情,你多放在心上,浦东这边房产开发我还是有些资源,需要的话,可以帮上忙。郭见麟突然又强调了一句。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夏菡说道。
坐在对角的一位四十来岁身形矮胖的朋友接上话题:我小的时候,我爸妈天天念叨的是‘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套房’。哪里想得到也就是二十来年,内环线,中外线,外环线,南浦杨浦徐浦大桥,延安路复线、大连路隧道,金桥出口加工区,外高桥保税区,三林世博园区,陆家嘴金融中心,浦东成了上海经济发展的新中心。浦东的房价,也是越来越高了。
1986
年建设新区以来,真的是一年一个变化,陆家嘴成为全国乃至亚洲金融中心,指日可待了。另外一个瘦高个子的客人说道。
是啊,陆家嘴的建设规划定位,就是全球金融中心之一的。这个区域的规划建筑,可不比纽约华尔街、伦敦金融城、东京银座差。硬件有了,就是要努力上软件。不过毕竟中国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有这个经济体量,建设金融中心也是水到渠成的。郭见麟说道。
也是,陆家嘴‘厨房三件套’,这个高度、水平,放在全球,也是凤毛麟角的。矮胖中年男子看着窗外的两个高楼说道。
夏菡突然想起之前导游的一番话,接口说道:我在登佘山时,听一个导游讲解,和坊间调侃不太相同。说是和浦江沿岸古代治水传说有关。不知道郭叔叔有没有听说过
郭见麟沉吟了一会儿,接过了话头:所谓‘三件套’,自是民众调侃之说,也仅是调侃而已。本地城建领域,有一个小众圈子,确实另有一个传说。
众人都有些好奇,拿着酒杯正准备敬酒的一个年轻人放下了酒杯,其他人也纷纷停箸倾听。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留意,每年台风肆虐季节,各路台风相继从浙闽登陆,气象专家预测路线,往往过境上海,然而台风常莫名其妙转向而行,从周边侧掠而过。坊间传言上海风水好,传说中却另有因缘。
说来话长,因我有些市政绿化工程的项目,与城建专家偶有交集。一个偶然的机会,得到一个专家的指导,工作之余,设下便宴致谢。
闲聊之中,这位城建专家说起一段不为人所知的故事。说道金茂大厦项目启动之时,负责挖基堆填的现场施工队中,有一个小队长,是刚刚迈出沪上知名土建高校的少年书生。由于责任重大,那少年常常不分昼夜,在现场加班加点监督施工。一日,有一头发雪白的老妇深夜来到工地探访,说道经某师长介绍,直接找到这位少年。
那老妇头发雪白,却肌肤清秀。虽是普通乡村妇人打扮,然而眉眼之间,自有一份清澈和庄严的气象,未见开口,便有一派威仪,万般慈祥。
那老妇开口说话,语音却如童声。她和少年具体有何分说,却不被外人所知。
据传此人从少年到壮年,一直在沪上重大工地中指挥施工,后来也参与了环球金融与上海中心的基础施工,从一个青葱少年,渐成专家栋梁。据传两楼地基施工,该专家已是顶层高管,有一段时间常常亲临现场,参与其中,令一些基层施工人员深感意外。
后来渐有传言,据说亘古年代,东海滩涂并不适合先民居住,更兼海潮泛滥,农耕常常徒劳无功。当年吴淞上游三位少年,分别名叫金塔、银剑、青龙,自吴淞江流域一路修堤筑坝,治理水患。
后期沿江而下,率众乡民在东海滩头勇斗海潮。因月圆之夜,潮头汹涌,三少年在中秋之夜化为巨石镇住潮头,方始守得一方水土,免除灾害,渐成良田。
后水利发达,堤坝多以混凝土筑成,三巨石渐渐不知所终。
而传闻这三块巨石,分别成了三座高楼的奠基之石。三少年有勇、有谋、有力,仁、义、智、信、勇俱全,既非普通将帅可比,又不是一般侠义可言,故将三少年尊为上海滩磐石三君子。
这三座高楼,以形会意,便像是磐石三君子的化身。磐石镇守海边,寄托着英雄精神保护上海,坚如磐石、长居久安的良好祝愿。
台风临近上海常常转向而行,就是因有磐石三君子镇守海线,海神远望绕行了。
这些年陆家嘴高楼渐次拔地而起,金茂大厦塔顶金光闪闪,恰如铜鞭高耸入云,环球金融中心却似两柄银剑,直指天际,上海中心就像青龙腾飞,又似一面大旗裹住的长枪,塔守剑攻,龙镇当中,形成守元开合、攻防兼蓄之势,守卫着东方明珠。
夏菡听了,睁大一双杏眼,咋舌说道:这个还真是没有听到过呢,不过和松江佘山听到导游的讲述,确实是前后呼应。
郭见麟接着说:你没有听到是正常的,毕竟只有很小众的圈子里口口相传,加上以此相称的都是专业人士,信奉科学严谨理性,不会把它当作一个掌故,只是当作一种精神上的信仰。
我和大家一样,初听到这个故事,也十分好奇。有一个偶然机会,我曾经在一个研讨会上适逢传说中的城建专家,是一位年富力强、当之无愧的行业翘楚。
我心中好奇,就这个事情求证于他,他却三缄其口。
巧的是,听说我是本地顾路镇人,他却又主动和我攀谈起来。他说,相传三少年母亲痛失爱子,便在江滨结草为庐,相伴于三石之畔。日间阳光高照,远远可见,而夜间潮水击石,声若洪钟。三位母亲茹素相伴,留置于此。当地一支族人,因念三母年老体弱,自愿承担起照顾侍奉的责任,而这一支族人,遂以事为姓,便为顾姓。因潮水拍击三石,声声入耳,初响便如抗潮号角,尾音却似思子悲音。三位母亲先后离世,所住草屋便为孤寡老人居住,年代更迭,经后人募资扩建,以远闻潮拍石声之意,取名潮音庵。我曾实地寻访,顾路镇确系顾姓聚集之地,其中有个小村名为顾三,未知其名由何而来,不过倒也颇合近顾三亲、远顾三石之意。
我当时听了,十分惊奇,因为顾三实在是一个偏远小村,非本地人很难知悉。而他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不是特别留意断难如此熟悉。不免心中更加好奇,也就再次追问:‘听起来,应该是确有其事了。’
他接着说:‘凡是民间传说,总有因缘,所祭拜神灵,大多是功德厚重的圣贤,或是为民捐躯的英雄。民众感恩缅怀,供奉纪念,既求平安,更彰大义。是人们的精神寄托和情感升华。’
民间故事,既不记录于官方典籍,又经世事更替,次第湮没,实乃常态。三少年故事久远,或不可考。但先人治理水患,变沧海为桑田,却总可度量见。古代生产力低下,肩挑手扛,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多有牺牲,极为平常。三少年化为磐石,大体是筑堤中英勇牺牲。民众承念其情,感怀其恩,神化其形,缅怀其志,以其意而化有形,实在是常理可推及。
我们生活里,总是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有理想主义者为国为民奋不顾身的,也有利己主义者损大众而利一人的,都不足为奇。
他沉吟再三,最后对我说:‘对于远古传说,追究真实已了无意义,信奉者无非仰慕其精神罢了,还真的要找出传说人物的血脉传承我辈但可求诸内心,自问是否愿意相信。如此而已。’
陆家嘴晚风习习,走出大楼,耿至行再次仰望三座大楼的形象,显得格外生动而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