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柔先是去看了一下住院的叶老师。
年近五十岁的叶凤英因为常年病痛，脸颊削瘦，嘴唇没有太多的血色。
沈念柔带着水果，还有自己做的南瓜椰子粉蒸糕。
“叶老师，医生嘱咐你不能吃太甜的，这个糕点最适合你了。”
叶凤英打开包装盒，迫不及待地拿起小勺子尝起来：“还是你好，每次来都会带点自己做的小点心，青梨去外面买的都没有你做的好吃。
你要是早一点来就好了，予安刚走没多久，要不我叫他回来？”
沈念柔按住叶凤英的手，“不用了叶老师，我打算离开景市了，我这次来主要是跟你告别。”
“你要走？要去哪里？程予安这次回来了，他跟我说他已经进了国家科学院的复试，只要几年就可以分房，叶老师我是看着你们俩从十几岁一路走过来，现在他……”
沈念柔摇摇头：“是我累了，予安前途一片光明，叶老师你也算是苦尽甘来，我也能放心地离开了。”
坐在床上的叶凤英，看得出沈念柔语气平静，并无任何怨念，似乎心意已决。
叶凤英叹口气，摸摸口袋掏出一串钥匙：“你是要回越州市吧，你父母早逝，房子又被叔叔一家占了，去了还要找地方住，反正我们一家都在景市回不去，你就先去那住着。”
沈念柔看着眼前被摩擦发亮的黄铜钥匙，眼睛顿时湿润。
她原本以为跟叶老师告别，她会劝自己跟程予安复合，却没想到她什么都没有说，反而是拿出越州房子的钥匙。
“叶老师，对不起，我不是不爱他了，是我……是我……”
是我不行。
低头啜泣的沈念柔只觉得自己被一个微凉温柔的怀抱拥住，叶老师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论做什么都有你自己的原因，我也不劝你，只是予安他要是想要等你一辈子我也阻拦不住，我只希望你们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跟叶老师告别后，沈念柔反而心情更加沉重。
第二日沈念柔又去了景华大学。
大学四年工作四年，一共八年，沈念柔在景市惦记的熟人，除了叶老师，就是两位景华大学的教授。
原本沈念柔计划周末拜访，现在只能周五上门，还好两位教授周五有空，才能约见面。
见面的地方是两位教授的家，开门的是两位教授的儿子喻琪。
少年稚嫩的眉目只需要几年的时间便成熟。
当年初中的喻琪被沈念柔补课苦不堪言，今天开门看到沈念柔笑得格外开心。
他接过沈念柔手里的水果，笑得格外亲切：
“念柔姐，快进来，我妈说你要来，从上午就在开始备菜了。”
四十来岁的喻教授穿着西装系着围裙，从厨房探着头，“叫什么念柔姐，你以前不是叫小沈老师的吗？”
喻琪挠挠头，“哎呀，爸……我觉得还是叫念柔姐比较亲近，叫小沈老师我就觉得心虚害怕。”
喻琪的话让几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念柔很感激喻教授一家，那时候上大学，知道自己是贫困生，喻教授帮忙申请助学金，而欧阳教授提出让自己给她初中的儿子补课。
这样温柔又顾及自己尊严的帮助，让沈念柔一直对两个教授心怀感恩。
更何况后面程予安的出国留学推荐信是喻老师写的，程予安母亲生病两位教授也在学校里发起过一场募捐，凑了十万的现金。
虽然最后没能用上，沈念柔选择把那笔钱退还给学校，用于贫困生的奖学金。
而且如果没有那件事，沈念柔现在可能是欧阳教授的博士生了。
那时候自己突然放弃保送心怀愧疚，还是欧阳老师先来开导自己。
所以在景市的这几年，逢年过节，沈念柔都会来这里拜访两位恩师。
中午的餐桌上，欧阳教授大显身手，拌了一盆蒜泥黄瓜，剩下的菜都是出自喻教授之手。
欧阳教授体态丰腴，她笑容亲和：“我家老喻做的红烧肘子，清蒸鳜鱼，糖醋小排味道都很不错，这么多肉吃腻了就尝尝我做的蒜泥黄瓜，爽口的！”
沈念柔也在欧阳教授家吃过饭，身为妻子的欧阳教授结婚二十年从来没有做过饭，这次来居然会凉拌菜，也算是厨艺大涨了。
几人都很给面子的把黄瓜吃完，赞不绝口。
“小沈啊，听说程予安提前从g国回来了，你知道吗？”
沈念柔知道这个话题总是躲不过去的，“知道，他下飞机还是我去接的。”
喻教授清清嗓子：“g国的学位是出了名的严苛，延期毕业的一大把，他这么急急忙忙赶回来，我想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吧。”
“程予安的母亲身体不太好，他应该是回来陪伴家人。
喻老师，欧阳老师，我已经离职了，准备离开景市，以后恐怕不能再来看两位，今天上门是特意拜访你们，我会永远记得你们。”
“唉……你这孩子，”欧阳教授没想到从沈念柔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她是个直性子，有话就直接说了：
“你怎么这么恋爱脑，男人什么的，能谈谈，不能谈分了又怎么样，你看你，程予安来了你就丢盔弃甲还要离开景市，你就没想过继续读书提升提升自己？”
欧阳教授还是似以前一样，脾气比较火爆，喻教授在旁边想拦都拦不住。
沈念柔有些呆愣，她没想到居然会从欧阳教授嘴里听到评价自己是恋爱脑。
喻教授在旁边打圆场，“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你急也没用，你想让小沈继续念书，也得看人家意愿。”
吃完饭后，沈念柔准备离开的时候，欧阳教授一个人坐在卧室生闷气，喻教授站在门口送沈念柔：
“你欧阳教授也不是生气，她是想着，你要是离职了，还可以考她的研究生继续读博，谁知道你选择直接离开景市了。
她一直为你当年没有成为她的学生而遗憾。”
一个蓝色文件袋送到沈念柔眼前，喻教授继续说：
“这是国家科学院的往年复试的考题还有面试资料，既然程予安回国了，你跟他还有联系，那你就帮我转交给他，我提前祝他复试顺利。”
沈念柔看着面前的文件袋，心里就是一片柔软。
就算他们已经不再是两位老师的学生，却还是能依旧被两位长辈这样惦记着，是多么的幸运。
喻琪在后面摆手：“念柔姐！我下个月生日会，今年夏天要去a国留学，以后见面的日子就更少了，你能来参加吗？？”
沈念柔没想到喻琪也这么快大学毕业，当初她大四的时候，喻琪也才刚考上大学，转眼又是四年了。
“我如果有空就来。”
“嗯！那说好了！”
从建筑楼里出来，沈念柔抬头一样就看见顶楼的喻教授家的窗户，欧阳教授养的郁金香从阳台探出头。
两位长辈，十年如一日的幸福恩爱，沈念柔每次看见他们都会想起程予安说过。
“我们老了以后也会像他们一样。”
那时候的自己不知道，这种平凡的幸福，居然是如此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