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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手中的照片,指尖不自觉地颤抖。照片中的女人有着柔和的眉眼,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对我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她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站在一片我认不出来的花海中,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宁静而温暖的气息。
照片背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给我最爱的人,永远记得这一刻。——雨
雨我喃喃自语,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记忆的角落里挖掘出关于这个名字的任何片段。但一片空白。就像有人用橡皮擦在我脑海中精确地擦去了关于这个女人的一切痕迹。
我环顾四周,这是我家,我的卧室,我确定。床头柜上放着我的钱包、钥匙和手表——那块我生日时父母送的欧米茄。书桌上堆满了建筑设计图纸,电脑屏幕还停留在昨晚未完成的工作界面。一切都那么熟悉,却又因为这张照片的出现而变得陌生起来。
这到底是谁我翻遍了相册和手机相册,再没找到第二张这个女人的照片。我的社交账号里也没有任何与她相关的痕迹。就好像这张照片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但当我再次凝视那张笑脸时,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像是有人用钝器狠狠击中了我的心脏。我弯下腰,大口喘息,额头冒出冷汗。这不是生理上的疼痛,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悲伤。
我抓起钥匙冲出家门,直奔医院。路上,那种莫名的悲伤如影随形,几乎要将我吞噬。
程先生,根据核磁共振结果,你的大脑海马体区域确实有异常活动。林医生推了推眼镜,表情严肃,这不是普通的遗忘,而是一种非常罕见的逆行性遗忘症。
什么意思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简单来说,你的大脑正在选择性删除某些记忆,特别是那些带有强烈情感联系的记忆。林医生叹了口气,就像电脑硬盘被格式化一样,只不过这种'格式化'是有选择性的。
那照片上的女人...
很可能是你遗忘的重要人物,可能是你的恋人,或者妻子。林医生的话像一把刀插进我的胸口,这种病症最残忍的地方在于,它会精准地删除你最珍视的记忆。就像是在惩罚你拥有过太美好的东西。
走出医院时,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压下来。我站在人行道上,任由雨水打湿我的衣服。照片中的雨到底是谁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为什么我会忘记她为什么忘记她会让我如此痛苦
我再次端详那张照片,试图从背景中找到线索。那片花海远处似乎有一栋建筑,隐约可见记忆角落几个字。我立刻掏出手机搜索,发现城里确实有一家叫记忆角落的咖啡馆。
雨还在下,但我已经等不及了。我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咖啡馆的地址。心跳随着车辆的每一次颠簸而加速,仿佛在催促我去揭开一个我可能并不想面对的真相。
记忆角落咖啡馆坐落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尽头,外观与照片中的背景吻合。推门进去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浓郁的咖啡香扑面而来。店内装修复古,墙上挂满了老照片,角落里有一架老式钢琴。
欢迎光...柜台后的老板抬头看见我,话突然卡在喉咙里。他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花白,眼睛却很有神。程煜他试探性地叫出我的名字。
你认识我我惊讶地走近。
老板的表情复杂起来,当然认识,你和苏雨以前可是我这儿的常客。他指了指靠窗的一个座位,那是你们的'专属座位',每次来都坐那儿。
苏雨这个名字像电流般穿过我的身体,是照片上的这个女人吗我颤抖着掏出那张照片。
老板看了一眼,点点头,没错,就是苏雨。他叹了口气,你们已经两个月没来了,我以为你们吵架了或者...
我们是什么关系我打断他,声音嘶哑。
老板惊讶地看着我,你们是未婚夫妻啊！去年圣诞节你还在这儿向她求婚了呢！他走到一面贴满顾客照片的墙前,指着一张照片,看,这就是当时的场景。
我凑近看那张照片——我单膝跪地,手中举着戒指,而苏雨双手捂嘴,眼中含泪。背景是装饰一新的咖啡馆,周围站满了鼓掌的顾客。照片上的我笑得那么幸福,而现在的我看着这张照片,却像个局外人。
我不记得了...我痛苦地抱住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老板同情地看着我,给我倒了杯热咖啡。慢慢说,怎么回事
我把医生的诊断和自己的困惑一股脑倒了出来。老板——他告诉我他叫老陈——静静地听完,然后说：你和苏雨是我见过最相爱的一对。从三年前你们第一次来我这儿,我就看出来了。那时候你刚毕业不久,苏雨还在读研究生。
老陈给我看了更多照片：我和苏雨在咖啡馆过生日,我们一起装饰圣诞树,我教她弹钢琴,她靠在我肩上看书...每一张照片都像一把刀,切割着我空白的记忆。
你们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我问。
老陈想了想,大概两个半月前吧。那天苏雨看起来心事重重,你们坐在角落里低声交谈了很久。走的时候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之后她就再没来过
没有。老陈摇摇头,我还以为你们去筹备婚礼了呢。
我盯着手中的咖啡,黑色的液面上映出我扭曲的脸。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住在哪里工作单位任何信息都可以。
老陈犹豫了一下,她好像是市立医院的医生具体哪个科室我不清楚。至于住址...他摇摇头,你们不是同居了吗
我不记得了。我苦涩地说,我连自己住哪儿都是看信箱上的地址才确认的。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再次被推开,风铃清脆地响起。我下意识回头,然后整个人如遭雷击——
站在门口的女人,正是照片中的苏雨。
她穿着米色风衣,头发被雨水打湿了些,手里拿着一把熟悉的蓝色雨伞——我突然意识到,那把伞就放在我家门口,我今早还奇怪为什么自己会买一把蓝色的女士雨伞。
苏雨看到我,整个人僵在原地。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眼中闪过无数情绪：惊讶、痛苦、犹豫...最后归于一种深沉的悲伤。
程煜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般在我耳边炸响。
我站起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应该认识她,我的灵魂认得她,但我的大脑却一片空白。这种割裂感让我几乎窒息。
你...你好。我最终挤出一个陌生人才会用的问候。
苏雨的眼睛瞬间湿润了。她深吸一口气,强撑出一个微笑,果然...你又不记得我了,是吗
又我抓住这个字眼,这种情况以前发生过
苏雨没有立即回答。她向老陈点点头,然后走到我面前。她身上有淡淡的茉莉花香,这味道让我太阳穴突突跳动,一些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我抱着她,她在我怀里笑,我们一起在厨房做饭...
但这些片段转瞬即逝,快到我抓不住。
我们能谈谈吗她问,声音温柔却带着疲惫,就坐在我们的老位置。
我点点头,跟着她走向那个靠窗的座位。窗外雨势渐大,雨滴打在玻璃上,像是一串串无声的眼泪。
苏雨坐下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小药盒推到我面前,先把这个吃了吧,能暂时缓解症状。
我警惕地看着那些药片,什么症状
记忆碎片化、突发性头痛、情感抽离...她如数家珍般列出我的症状,每一个都准确击中,还有看到我时心脏绞痛却想不起原因,对吗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我是你的主治医生,苏雨苦笑了一下,同时也是你的未婚妻。双重身份。
你是医生我回想起老陈的话,在市立医院
神经内科。她补充道,专攻记忆障碍疾病。讽刺的是,我治得好别人,却治不好自己最爱的人。
我吞下药片,等待她继续。苏雨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照片上,她轻轻拿过去,指尖抚过自己的笑脸。
这是我们三周年纪念日时拍的,她说,在城郊的薰衣草庄园。那天你偷偷准备了野餐,还租了一架小提琴,虽然拉得很难听,但我哭了。
我努力想象那个场景,但脑海中只有一片迷雾。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苏雨的眼神飘向远处,在医院。你是建筑设计师,当时来医院谈新住院大楼的项目。我在走廊上撞到了你,咖啡洒了你一身白衬衫。她嘴角微微上扬,你非但没有生气,还请我去喝咖啡赔罪。就是这家咖啡馆。
然后呢
然后就是俗套的爱情故事了。苏雨耸耸肩,但眼中的光彩出卖了她的故作轻松,约会、同居、求婚...直到四个月前,你第一次出现记忆缺失的症状。
她告诉我,最初只是偶尔忘记一些小事情,后来发展成整段整段记忆的空白。最严重的一次,他醒来完全不认识她,甚至报警说有个陌生女人闯入他家。
检查后我们发现你患有一种极为罕见的退行性脑部疾病。苏雨的声音开始颤抖,它会选择性破坏与情感相关的记忆神经通路。简单来说,你会先忘记最爱的人,然后是家人、朋友...最后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窗外的雨声变得更大,敲打着我的耳膜。我盯着苏雨的脸,试图从她每一个细微表情中找回失去的记忆。她的左眉上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小疤痕,当她紧张时会不自觉地咬下唇,她的眼睛在强忍泪水时会微微发亮...
这些细节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所以...我们原本是要结婚的我问。
苏雨点点头,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照片上我们穿着礼服,在一座教堂前相拥。试婚纱那天拍的。婚礼定在今年五月二十日,你坚持要这个日子,说'我爱你'的谐音。
五月二十日...就是下个月。我低头看着照片上幸福的笑容,胸口再次传来那种熟悉的绞痛。
为什么照片只有这一张我家里完全找不到你的痕迹。
苏雨深吸一口气,每次你记忆重置后,都会本能地清理掉所有与'遗忘对象'相关的物品。像是大脑在自我欺骗,假装那些人从未存在过。她苦笑,这张照片能幸存下来是个奇迹。
那我父母呢朋友呢他们知道这件事吗
你父母在国外,我们已经通知他们了。至于朋友...苏雨犹豫了一下,这两年你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工作和...我身上。社交圈很小。
我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眩晕。药效开始起作用,一些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我熬夜画设计图时苏雨送来的宵夜,我们为了沙发颜色争吵又和好,她生病时我整夜守在床前...
但这些片段没有时间顺序,像被撕碎的相片随风飘散。
有治疗方法吗我问,尽管从苏雨的表情中我已经猜到了答案。
她摇摇头,只能延缓,无法治愈。药物可以减缓记忆流失的速度,但...一滴泪终于滑落,最终你还是会忘记一切。包括此刻我们这场对话。
我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我的身体记得,即使我的大脑已经遗忘。苏雨抓住我的手贴在脸上,闭上眼睛。
上一次记忆重置是什么时候我轻声问。
两周前。她睁开眼,你醒来时完全不认识我,甚至对我有敌意。按照医嘱,我应该远离你,避免刺激。但...她的声音哽咽了,但我做不到。所以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希望你能自己想起来。
今天为什么来这里
老陈告诉我你来了。她勉强笑了笑,他说你拿着我们的照片,一脸茫然。我知道又一次重置发生了。
我们沉默下来,只有雨声填补着空白。我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思考着一个可怕的问题：如果注定要忘记,现在的相认还有什么意义
似乎读懂了我的想法,苏雨轻声说：即使你明天就不记得今天,但此刻的你是记得的。对我而言,这就够了。
她的手机突然响起。苏雨看了一眼,表情变得严肃,医院打来的,我得接一下。
她走到一旁接电话,我注视着她的背影,突然一个清晰的记忆闪现：某个夜晚,我从背后抱住正在做饭的苏雨,她回头笑着亲了我一下,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冒着泡...
这个记忆如此鲜活,让我几乎能闻到当时汤的香气。但转瞬间,它又像沙子一样从指缝间溜走。
苏雨回来时脸色苍白,抱歉,有个急诊病人,我得立刻回医院。她匆忙写下电话号码,这是我的号码,有任何事随时打给我。不要开车,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
她起身要走,却又转身俯身抱住我。她的头发拂过我的脸,带着雨水和茉莉花的味道。欢迎回来,即使只有一会儿。她在我耳边轻声说,然后迅速离开,没有让我看见她的眼泪。
我呆坐在原地,手中攥着她留下的号码,咖啡馆的门开了又关,带走了一个我刚刚开始记起,又注定要再次忘记的人。
老陈走过来,放下一杯新煮的咖啡。她这两个月每天都会来,他低声说,就坐在这个位置,点两杯咖啡,看着门口,好像随时在等你推门进来。
我抬头看他,我该怎么做
老陈摇摇头,我不知道,孩子。但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在还记得的时候,尽可能多地创造新的记忆。他拍拍我的肩,即使明天就会忘记,今天的爱也是真实的。
我走出咖啡馆时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新气息。阳光透过云层,在潮湿的路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我站在那儿,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我正站在遗忘的悬崖边上,每一次记忆闪回都像是悬崖边摇摇欲坠的石头,随时可能坠入无底的黑暗。而苏雨,那个我深爱过并将继续爱着的女人,正徒劳地试图用双手接住那些坠落的记忆碎片。
但即使如此,即使知道这一切终将归于虚无,我仍然摸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刚刚存入的号码。
喂苏雨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背景是医院的嘈杂声。
是我。我说,我想起来了,你左眉上的疤痕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我不小心用餐厅门夹到的。你当时笑着说这是'爱的印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我听到她压抑的抽泣声。
还有,我继续说,声音因为涌上的记忆而颤抖,我们养过一只猫,叫拿铁,因为它总喜欢偷喝你的咖啡。它现在在哪
在我公寓。苏雨努力控制着情绪,你...你还想起了什么
足够让我知道我爱你。我抬头看着逐渐放晴的天空,足够让我想在再次忘记之前,重新认识你。你能下班后见我吗
能。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在哪里
记忆角落。我们的地方。
挂断电话后,我站在阳光下,任由那些零散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飞舞。我知道它们很快又会消失,就像沙滩上的脚印被潮水抹去。但此刻,在这一瞬间,我记得。
而有时候,一瞬间的完整,足以照亮整个生命的黑暗。
我坐在记忆角落咖啡馆的老位置上,手指不停地转动着咖啡杯。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在潮湿的路面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咖啡馆里的客人来了又走,只有我像座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老陈第三次过来给我续杯时,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她可能被医院的事情耽搁了,他最终说道,苏雨那孩子一向把病人放在第一位。
我点点头,却无法抑制心中不断扩大的空洞感。每一次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响起,我都会猛地抬头,然后失望地垂下眼睛——不是她。
手机屏幕亮起,是苏雨发来的信息：急诊手术,可能要很晚。别等了,明天我去找你。文字后面跟着一个抱歉的表情符号。
我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试图从中解读出更多信息。她是真的在做手术,还是找了个借口逃避她明天真的会来吗我们之间到底还剩下多少真实
要关门了,孩子。老陈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这才发现咖啡馆里只剩下我一个顾客,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
抱歉,我这就走。我站起身,突然一阵眩晕袭来,不得不扶住桌子才没跌倒。
老陈连忙过来扶住我,你没事吧要不要叫车
不用,我没事。我摆摆手,等那阵眩晕过去。它来得快去得也快,却留下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我的大脑中被抽走了,留下一片空白。
走出咖啡馆,夜风带着凉意拂过我的脸。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一个陌生的住宅区。我的脚步在一栋米色公寓楼前停下,某种直觉告诉我,这里很熟悉。
我站在楼下,抬头望着五楼亮着灯的窗户。窗帘上隐约映出一个纤细的身影在走动。我知道那是苏雨的家,尽管我完全不记得曾经来过这里。
身体比大脑更诚实。我的手自动掏出了钥匙串——上面除了我家和办公室的钥匙外,还有一把陌生的银色钥匙。我盯着那把钥匙看了很久,心跳加速。
上楼的过程像是一场梦游。站在502室门前,我的手悬在半空,犹豫着是否要敲门。就在这时,门内传来一阵轻微的碰撞声,接着是猫的叫声。
门突然开了,苏雨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只灰白相间的猫咪。她穿着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脸上写满惊讶。
程煜你怎么...她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钥匙上,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我...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里了。我诚实地回答,这把钥匙...
是我们家的钥匙。苏雨轻声说,侧身让出一条路,要进来吗
我们...家这个词让我喉咙发紧。
苏雨苦笑了一下,至少曾经是。你搬出去后,我忘了把钥匙要回来。
我跟着她走进公寓,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包围了我。客厅的布置、墙上的挂画、沙发上的毛毯...每一处细节都像是在呼唤着被遗忘的记忆。
那只叫拿铁的猫从我脚边蹭过,发出亲昵的咕噜声。我蹲下身抚摸它柔软的毛发,突然一个画面闪现在脑海中：我和苏雨在宠物店,她抱着一窝小猫中的这只,转头问我我们要这只好不好它看我的眼神像极了第一次见面时的你。
它记得你。苏雨站在厨房门口,手里端着两杯茶,每次听到电梯声都会跑到门口,以为是你回来了。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我的心脏。我接过茶杯,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一阵电流般的触感让我差点松手。
抱歉,医院的事情耽误了。苏雨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拿铁立刻跳上她的膝盖,一个脑瘤病人突然病情恶化。
没关系。我环顾四周,这里...很熟悉。
你在这里住了两年。苏雨的声音很平静,但手指紧紧攥着茶杯,直到四个月前,你第一次严重记忆缺失发作后,坚持要搬出去。你说...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你说不想让一个陌生人住在你家里。
我无法想象当时的场景有多残忍——对她而言,看着爱人变成陌生人,还要被驱逐出共同的家。
对不起。这三个字苍白无力,但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苏雨摇摇头,不是你的错。这病...就是这样。每次记忆重置,你都会本能地排斥'遗忘对象',就像大脑在自我保护。
但我的身体记得。我抬起手,不自觉地指向客厅角落,那里原来有一盆绿植对不对很大的一盆...
龟背竹。苏雨的眼睛亮了起来,你去年生日时我送的。上个月它死了,我哭了一整天。她自嘲地笑了笑,好像哭的不只是那盆植物。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拿铁从苏雨膝盖上跳下来,跑到电视柜旁,用爪子扒拉一个抽屉。
它想要零食。苏雨解释道,然后对我笑了笑,你以前总偷偷喂它小鱼干,我说了多少次不能惯着它。
我起身拉开抽屉,果然看到几包猫零食。拿铁兴奋地围着我转,尾巴高高翘起。这个场景如此熟悉,仿佛已经重复过千百次。
我们...我是说,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一边喂猫一边问,作为你的未婚夫
苏雨的目光变得柔软,固执、工作狂、咖啡成瘾。她掰着手指数,嘴角微微上扬,总是忘记纪念日,但会在普通日子里准备惊喜。讨厌下雨天,但因为我知道你喜欢在雨中散步...
她突然停下来,眼眶发红,抱歉,这些对你来说只是陌生人的故事吧
不。我坐到她身边,不假思索地握住她的手,请继续。即使我不记得,我也想知道...我们曾经有多幸福。
苏雨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我们的故事。从咖啡馆的偶遇,到第一次约会时我笨拙地弄伤她的眉毛；从我熬夜帮她修改毕业论文,到她在我第一个项目竣工时偷偷组织庆功宴；从我向她求婚时紧张得说错台词,到我们为婚礼请柬设计争吵又和好...
随着她的讲述,零碎的记忆片段在我脑海中闪现,像老电影模糊的胶片。我看到了我们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感受到了那些时刻的情感,却无法将它们串联成完整的故事。
最困难的是,苏雨轻声说,每次你记忆重置后,我都要重新介绍自己,看着你用陌生的眼神打量我。有时候你会很快重新爱上我,有时候...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有时候你会对我产生敌意,认为我在欺骗你。
我怎么能...我的喉咙发紧,我怎么能这样对你
因为你害怕。苏雨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林医生解释说,遗忘是大脑的防御机制。你潜意识里知道最终会失去,所以干脆拒绝开始。
我看着她疲惫却依然温柔的眼睛,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种情况已经发生过多少次了
苏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一个笔记本递给我。我一直在记录,她说,从第一次记忆缺失开始。
我翻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日期和事件。最近的记录是两周前：第11次记忆重置。程煜完全不记得我了。报警说我非法入侵。心碎,但理解。继续服药计划。
往前翻,每一次重置都有详细记录。我快速计算了一下,平均每三到四周就会发生一次完全的记忆重置。
十一次...我的声音几乎听不见,这十一次里,有几次我重新爱上了你
苏雨的眼泪终于落下,五次。其他时候...你拒绝接近我。
我合上笔记本,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这个笔记本记录的不仅是我遗忘的历史,更是苏雨一次次被伤害却依然坚持的爱的证明。
为什么还要继续我问,明明知道结果...
因为那五次,苏雨擦去眼泪,露出一个真实的微笑,那五次的重逢和重新相爱,值得所有的痛苦。
我无法回应这样沉重的爱。我的目光落在墙上的日历上,五月二十日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画着一个小小的爱心。
婚礼...我喃喃道。
苏雨顺着我的视线看去,我们还没有取消。她轻声说,我猜...我还在期待一个奇迹。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夜色中的城市灯火通明,每一盏灯背后都有自己的故事。而我们的故事,注定是一个不断重复开始却永远无法到达终点的悲剧。
如果...我转身面对苏雨,如果我说,这次我想留下来呢即使知道明天可能就会忘记你。
苏雨的眼睛瞪大了,你确定吗醒来看到一个陌生人躺在身边,可能会很可怕...
比醒来发现自己孤身一人更可怕吗我反问,至少...至少你能告诉我我们的故事。每一天,都重新告诉我一次。
苏雨站起身,慢慢走近我。她的眼中闪烁着希望和恐惧交织的光芒。记忆会消失,但爱不会。她轻声说,每次你重新爱上我,都证明了这一点。
我伸手抚摸她的脸,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那么,让我们再爱一次吧。从今晚开始。
拿铁在我们脚边喵喵叫着,像是在见证这个决定。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却璀璨夺目。就像我们的爱情,短暂却足以照亮彼此的生命。
苏雨靠在我怀里,轻声说：明天如果你不记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