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相识于微末,
结缘于偶然,
他强取豪夺时,我不识情爱,
等我尝出个中滋味,他却恨我良久了……
1
皇宫风谲云诡,我一直觉得毫无权谋、温柔良善如母妃那样的人,根本不适合宫里的生活。
可母妃偏偏从出生起,便注定要与皇宫纠缠一生。
母妃原本生于商贾之家。周岁时,被一个瞎眼相士预言将来会富贵无双;六岁时,因出落得脱俗丽质,被一个二品大员收为义女;12岁被微服私访的父皇一眼相中,入宫得宠。
在外人眼里,母妃一生何其荣耀!可惜,父皇从来都不是母妃的良人。
初入宫时,母妃以色侍人,深得父皇宠爱,却也因此屡遭陷害。母妃战战兢兢、费尽心力,冒死生下了我。
原本以为是个皇子,母妃往后有所依靠。结果我却是个不值钱的公主。而母妃因为腹部长满妊娠纹,从此被父皇厌弃。
对母妃来说,可谓满盘皆输。
2.
宫中人都知道,丽妃虽贵为妃子,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失去了父皇的庇护,母妃只得依附于有娘家做靠山的郭贵妃。
郭贵妃的父亲官拜尚书,娘家兄弟是当朝护国大将军。朝中一文一武都被她家牵制。有的是在后宫横行跋扈的资本,连父皇都忌惮她三分。
只是,郭贵妃在后宫骄纵跋扈的派头,我不喜欢。
近来,母妃总是心事重重,我问她也不说。直到有一日,她端详了我良久,突然开口,珑儿,再过几日,你就及笄了!
我自然知道,可是及笄又怎样,我心里并无太多波澜。
如母妃所愿,我从小没有遗传她的琼姿花貌,艳美绝世,自然——也从未得到过那些丰神俊逸少年郎的爱慕。
我在宫中的日子一直都很寡淡。
3
郭贵妃热衷举办各种名目花哨的聚会,从中笼络人心。
春花夏雨秋月冬雪,只要她想,随便捏造个名目,大家就要盛装前往。这样的聚会,皇后自然不屑于参加。母妃却是每每必到的。
这年春天,郭贵妃的宫中又一如既往地操办起赏花会。
母妃和嫔妃们坐在一起,我则如往日一般坐在下首,和一位户部侍郎的千金讨论当下流行的妆容。
我正闲话,一道平日里鲜少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紧接着,我便听到了下面的话——
灵珑年岁不小,也该寻摸一个世家公子了~只可惜相貌淡薄,太受限制。说话的人语气娇纵张扬,正是坐在最上首的郭贵妃。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像是说给旁边母妃听,又好像说给所有人听。
我偷瞄了一眼前方,平日总是塌肩弓背的母妃,闻言绷紧了腰身,放在桌子底下的手隐隐发抖。
周围的贵妇闻言窃窃私语起来。母妃势微,不得父皇宠爱,那些权高位重的,自然看不上我这个摆设一样无用的草包公主。
这时,坐在下首的,一个打扮略显寒酸的贵妇,举动笨拙地站起身,就要举荐自家公子。我眼皮微抬,远远瞥了一眼,只觉眼生,怕是新攀附上来的。
我斗胆,向贵妃娘娘举荐一下我家小儿。我家小儿长得相貌英俊,面若冠玉,颇有才华学识,和灵珑公主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郭贵妃不吱声,只斜眼看了她一眼。
旁边的毓贵人一声冷笑,眼皮都没抬地说了句,没眼的奴才,也不看看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这……臣妇该死,臣妇愚钝~那妇人本想卖个巧,这一听,顿时浑身瘫软地就势坐了下来,一只手哆哆嗦嗦,不停用衣袖擦拭额头上冒出的汗珠。
郭贵妃却只是微微抬眸,甚是亲和地说道,哪里就这么严重了,不过都是饭间的闲话。
郭贵妃一句话,周围的嫔妃贵妇们顿时纷纷迎合。
我看了一眼神色惶恐的母妃,端起眼前的酒一饮而尽。酒气升腾,正好遮盖住了我脸上的惧怕——原来我的婚姻大事,早就被她算计进去了!
4
公主及笄,便意味着要谈婚论嫁。
我终于明白,母妃整日里忧心些什么了。
过了两天,母妃兴冲冲回来说,她花了银子托人打听到,今年刚中的状元郎,虽不是才冠京华,却也清新俊朗,是个不错的驸马人选,哪天央求郭贵妃将我许配给他。
哎~我心里哀叹,经过那场闹剧,母妃怎还不明白郭贵妃的心思。那状元郎再好,于郭贵妃无用,也是枉然。
果不其然,过了几天,母亲唉声叹气地从外回来,说自己无能,那状元郎被郭贵妃否了。
也是,养了这么多年,卖也要卖个好价钱吧!
看透了郭贵妃的意图,我暗下决心,就算她想卖,也要卖得我乐意。
只是,我有心替自己筹谋策划,却完全找不到头绪,正满心郁闷时,又被母妃撞破了另一件事儿。
珑儿,你怎么会有这个母妃拿着从我寝室里翻出的男子鞋履,惊恐地看着我,像是我已经做下私相授受等大逆不道之事。
母妃,你莫要怕。我急忙安抚道,不过是有一日我在池塘边贪玩,不小心湿了鞋袜。正巧被一人看到,那人太古道热肠,以为我是被人欺负的小丫鬟,硬将鞋子借我穿。我半真半假地解释,我念他帮我的恩情,便一直留着鞋子,想着下次碰到时,物归原主。
母妃听了,脸上不知是信是疑,是喜是忧,只哆嗦着嗓音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我紧紧握住母妃瑟瑟发抖的手,郑重点头道,娘,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倒也是~母妃喜欢我私底下唤她娘,这声娘让母妃信了我七八分。
我见状,松了母亲的手,将鞋子拿了过来。
可是——母妃像是还有话要问。
你放心,我现在便让念夏把它扔了,省得被有心人看到,惹出是非。说完,我便将鞋子丢给了旁边同样满脸惶恐的念夏。
母妃见状,才算勉勉强强相信了我。
5
那鞋子确实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郎借我的。
只是那日并非我贪玩,而是被郭贵妃的亲生女儿——明珠公主命人将鞋子掷进了花园的荷塘中。
她如此羞辱我,也不过是因为前几日,她的死对头,皇后娘娘的嫡长女庆阳公主,当众赞了我句绣工精微。她便着了庆阳的道,以为我和庆阳有私交。
母妃总说郭贵妃心机了得,没想到竟生出如此愚笨的女儿!
我懒得和她计较,转身穿着布袜便往回走。
粗粝的石子硌得脚底如针扎一般,我咬着牙一瘸一拐地穿过花园,抄近路回母妃的寝宫。
正走着,突然听到一阵儿脚步声,我担心被人撞见再被折辱,急忙将随身携带的丝帕挂在耳侧遮了面容,躲到一株桃花树下。
正值阳春三月,朵朵桃花开得烂漫,我便背着身装模作样赏花。
敢问,出宫的路怎么走没曾想,那人竟凑上前问路。
我护了护脸上的丝帕,回身便见一眼生的玄衣少年,谦谦有礼地站在前方,看样子比我大不了几岁,身姿颀长,深眸剑眉,挺鼻薄唇,也算难得一见的人物。只是眉眼中有意无意间凝着的冷清和坚毅,一眼便能看出不像宫中人。
不知是哪一位权贵的公子,我伸手替他指了路,指望他赶紧离开。
直走,出了花园左拐,再走出百十米,便能看见红色宫墙有一道廊门,进了廊门便能看到出宫的道了。
他低头道谢,冷清的目光落在我脚上时却踟蹰了片刻。
我顿时明白他看出了什么,赶紧将脚往裙摆里缩了缩。从未在陌生男子面前如此失仪,我脸上一红,正想忍着痛离开。
下一秒,那少年已蹲到我面前,伸手撩起我的裙摆,拽住了我惊恐回缩的脚。我这才看到,白色布袜上已经泛出了淡淡血丝。
少年郎不再言语,伸手撩起自己衣襟下摆,微微一用力,便扯下一幅巴掌宽的布料,娴熟地缠在我的脚上。如此肢体接触,我羞愧难掩,想要挣脱,却被他紧紧拽在怀里。随后,那少年郎又将自己的鞋子脱了给我穿上,这才放了我。
你是哪个宫里的小宫娥原来,他将我错认成了被人欺辱的小宫娥。
也不怪他,今日我只着了件素简的寻常衣服,简单梳了发髻,戴一根银丝编就的桃花簪,怕是还不如郭贵妃身旁的贴身丫鬟光鲜吧。
我——我自然不能告诉他真实身份,却又不想随口扯谎戏弄他。
见我吞吐不语,他等得不耐烦,上前就要揭开我的面纱。
大胆!我轻斥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挡,才侥幸躲过,随后懊恼地瞪了他一眼,忍着痛一路狂奔地逃了回去。
只是,在那之后,我和那少年郎再无缘相见。
6.
我这边正为终身大事忧愁。念夏又突然得了消息,说之前嫁到傅太尉家的晗月公主,不知为何竟突然没了。
物伤其类,我虽和晗月关系一般,但在宫中处境相差无几。想她年纪轻轻竟然就没了,我心中越发郁郁寡欢。
今日恰逢郭贵妃长子,我的二皇兄寿辰。人在屋檐下,我只得精心梳洗了早早前去拜贺。
尚未走到二皇兄处,我远远瞧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走近了一看,竟然是那日赠我鞋子的少年郎。
今日他也锦衣盛装,越发显得器宇轩昂。旁边一个壮汉在他面前唯唯诺诺,很是尊从。少年郎貌似吩咐了几句,壮汉得令离去。
我越发好奇他到底是何身份,又碍于男女有别,不敢贸然上前,想到他也是要赴宴的,便继续躲在亭子后,等着他走过才走了出来。
这一耽搁,等我过去时,其他几位或寄养或攀附郭贵妃的公主早已经到了,齐刷刷围在明珠公主身侧,费尽心机地谄媚讨好,我赶紧上前,在明珠跟前乖巧地俯身一拜,便退到了一边。
因宴席时间尚未到,宾客们都三五成群站在各处私谈。我正百无聊赖,和几位公主闲话。一抬头,二皇兄带着几个男子走了过来。
二皇兄生辰吉乐!我随着几位公主遥遥一拜。抬头时,眼角余光被落在最后面的一道熟悉身影吸引住——果然是那少年郎!
我急忙低了头,想起那日我戴的面纱,又微微抬了头。
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靖国公的嫡子,这位是兵部尚书的二公子……
二皇子将身后几人都介绍遍了,唯独没有介绍他!他少年脸上只是露出一丝尴尬,却依旧温和从容,淡定如水。
直到年龄最小的云霓公主耐不住性子,主动好奇打探。
这位——是先齐国公之子齐小国公!二皇子这才随口介绍了一句。
我心中一动,原来他是先齐国公之子!
齐国公与父皇识于微末,为了父皇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无奈父皇生性多疑,眼见他功高盖主,便将齐国公明赏实贬,发派到了西南边夷。我依稀记得,齐小国公,单名一个源字。两年前,父皇不知为何突然将他召回京都。
见过诸位公主!眼前的少年郎早已敛去之前眉眼间的清冷和城府,全然一派谦逊有礼的作风。
我心里不禁感叹,真是演的一出好戏!
7.
那日和齐源相识后,我并与他交谈。反正鞋子已被念夏丢弃,他既没认出我,我也只当那件事儿从未发生过。
对我和母妃这样的透明人来说,要在这宫中好好活下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儿。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场寿宴之后,我平淡无味的人生突然掀起翻天巨浪。
那日,郭贵妃突然传母妃去说话,母妃一去大半天,回来时脸色红肿、泪痕斑斑,还带回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为向兵部尚书示好,郭贵妃已同意将我许给兵部尚书的二公子。
那人我早有耳闻,凭着母亲是兵部尚书的宠妾,自小性情暴劣、尚武粗俗,家中不仅收了好几个妾室通房,还爱流连烟花之地。
一想到那般猥琐不堪的男人,将成为我陪伴一生、日日服侍的夫君。我一时间心头如遭暴击。
母妃为了帮我逆天改命,一改多年来的隐忍,顶着瓢泼大雨,长跪在父皇殿外替我求情。
那天的雨下得格外大,殿内龙涎香韵味袅袅,郭贵妃正为父皇按摩温存;殿外,我可怜的母亲瑟瑟发抖地跪在冰冷的青石砖上,却无人问津。
看着母妃摇摇欲坠地跪在雨里,我跪在母妃身边,哭求她回宫。母妃却拿起一根纤细的簪子抵在自己瘦弱纤细的脖颈上,逼我回去。
她说,我以后的路长着呢,不能因此惹怒了父皇。
我眼睁睁看着鲜红的血混合着雨水,顺着母亲的脖颈,一点点渗到素兰衣领上,开出一朵朵妖娆醒目的花。
只是这花像要吃人一般。
我惶恐地起身,转身只走了两步。身后,母妃便颓然倒地,整个人晕倒了过去。
母妃这一倒便一病不起,枯灯熬油般过了三五十日,便香消玉殒了。
我若是去了,她们再心狠如蛇,也不会违背祖训,让你立刻嫁人!母妃临终前握着我的手,甚是宽慰地说道。
用自己的生命换我一个转机,她觉得自己死得其所!
守在灵柩前,我哭得肝肠寸断,原来这世间唯一爱我的人,却是我那懦弱了一生的母亲!
8.
哭干了最后一滴泪后,我跪在母亲的灵堂前发誓,一定不让母亲枉死,我要替母妃报仇,更不能让郭贵妃如愿。
守灵结束第二晚,我便跪在了敬妃的寝殿外。
敬妃是宫中为数不多的,既不站皇后娘娘,也不站郭贵妃,却能多年安然无恙的人。
你为什么来找我敬妃隔着门帘冷清地问道。
我将一个精雕细琢的香料盒递了上去,这个是郭贵妃前两日刚赏给母亲宫中的安答应的。我娘临终前跟我说,敬妃娘娘曾经也有一个这样的盒子。
郭贵妃为了提防身边的新晋嫔妃怀上龙胎,每每都会借着赠送名贵香料的名义,暗中放入难以成孕的香料。
门帘内,那个雍容华贵的身影听到我的话明显颤了颤。只是,过了一会儿,我先前递进去的檀香盒被退了回来。
你走吧~敬妃的声音清清柔柔,却像是一剑斩断了我救命的稻草。
敬妃娘娘,现在证据确凿,您真的不想为自己那可怜的孩儿做点什么吗我不明白,母妃千辛万苦找到的证据,为何敬妃视而不见。
难道她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曾经枉死的孩儿!
灵珑公主!门帘内,敬妃纹丝不动。旁边的管事公公开口打断了我的话,朝着门口抬了抬手,道,娘娘既然发话了,公主还是请先回吧~
我依旧跪在地上,脑袋拼命想让嘴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下郭贵妃如日中天,九皇子远在寒苦边塞,或许敬妃在这宫中能自保便不错了!我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拼命保持着仅存的仪态,跟着管事公公往外走去。
灵珑公主,娘娘不是不想留你,而是留不得,娘娘也很难!走在半路,趁四下无人,管事公公突然指着皇后殿宇的方向,悄声说道,你若将这东西交给那位,娘娘心中自然念着公主的好!
我的心一颤,敬妃这是想借刀杀人!
等我想明白管事公公的话中之意时,管事公公早已没了踪影。
我理了理鬓角的乱发,将那匣子小心地揣进衣袖里,毅然决然地朝着皇后所在的坤宁宫走去。
9.
母妃死了后,我与兵部尚书二公子的婚事,果然暂时搁置。
只是,我仍旧睡得不踏实。
我经常梦见母妃,拉着我的手万般不舍。梦见她疼爱地给我梳头,说我的珑儿是天下最美的女子。我要看着我的珑儿穿上美丽的嫁衣,嫁给他心爱的男子。
母妃,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有意中人的。
母亲的死让我明白了!要想不被人随意摆布,我只能靠自己去争去抢,去为自己搏一个想要的前程!
自我进献檀香盒后,皇后便偶尔传我过去问话,间或赏我些东西。我开始频繁出入皇后的坤宁宫。
中秋节临近。宫里各处都在忙着准备,我往皇后宫中跑得更勤了。
今日跟皇后请安时,碰巧遇到太子中秋宴会上要穿的礼服完工。我便主动提出给太子送去试衣,皇后竟准了。
在人前,别人都尊称我一声灵珑公主,却不知这是我第一次踏足东宫。
父皇三宫六院,光是皇子就有18位,公主更是33位。皇后的门槛高,太子的门槛也不低。如果不是在皇后宫中打过照面,我想我的太子哥哥,怕是根本不认得我这个皇妹。
进了东宫,我跟主管说明来意,主管公公客套地说道,有劳灵珑公主了!太子正和苏大学士在书房里谈话!灵珑公主请随我来!
我自然知道这个时间他和太子在一起,所以才会挑这个时间来。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随着他一起来到太子的书房。书房外,我深吸了一口气,轻移莲步走了进去,终于又见到了当朝宰相之子苏墨——那个让我心仪许久的人。
我进去时,苏墨正和太子闲聊,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苏墨长身玉立,探扇浅笑,如此的俊美无俦,儒雅风逸,让我一时愣了神。
只是他看向我的眼神,却告诉我,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小时候,他随着爹爹进宫,曾与我玩耍过;不记得后来的一年冬天,他在冰冷刺骨的积雪里,扶起一个被人撞到的小姑娘,给她擦干了眼泪,拍掉了膝盖上的积雪。
我躬了躬身,款款说道,灵珑见过太子殿下!皇后娘娘特意为太子殿下定制了生辰礼服,请殿下试一下,如有不妥帖的地方,也好让绣工提早修改~
太子颔首示意,放下手卷。
苏墨见过灵珑公主!
苏大学士!我看着他端正无双地给我行礼,等着他微微抬起的目光与我相遇。结果,却被书房外传来的一阵儿清脆悦耳的少女说话声打断。
苏墨哥哥,不是说好待会儿一起去御花园赏花的吗,怎么让我等那么久!不过眨眼功夫,说话的妙龄少女便已快步走进书房。
敢在太子的书房如此聒噪放肆的,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我往旁边让了让,进来的果然是大魏最有权势的嫡长公主,太子的同胞妹妹——庆阳公主!
庆阳公主一进来,就像长在苏墨身上的藤蔓一样,拽着他的两只衣袖不撒手。
我很早就知道,聚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庆阳公主,喜欢丞相嫡子苏墨。只是,苏墨屡次拒绝,并不喜欢她。
母后不是让你帮太子哥哥修改衣衫吗,你还赖在这儿干什么!庆阳嫌弃地瞥了我一眼,不耐烦地说道。
我虽比她大几岁,但庆阳从未将我当做姐姐。在她心中,只有太子才是亲哥哥,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和宫里的太监宫娥并无两样,甚至更惹她生厌。更何况,我之前和郭贵妃亲近。我立刻识趣地退了出来。
虽然被庆阳搅了,但今天总算见到苏墨一面!我恋恋不舍地回望了一眼太子的书房,筹谋着下一步的计划。走神的结果,便是噗通一声,撞进了一个结实坚硬的胸膛。
我摸着被撞疼的额头,一抬头便见到齐小国公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灵珑公主,好久不见!
小侯爷走路是不用眼睛的吗!我皱眉,将方才庆阳撒在我身上的气全转嫁到了他身上。
我走得好好的。明明是公主魂不守舍撞上来。不知道太子的书房里有什么宝贝儿,竟让公主如此前牵肠挂肚。齐源目光如炬,像是已经看透了我的虚张声势和前一刻偷偷隐藏起来的情绪。
不知道小公爷在说什么~我不以为意地反驳。
最近,我总觉得齐源像是知道些什么,每次遇到,他总是频频地逗我说话。
想来小公爷还有事儿,灵珑就此别过!
我急于脱身,低着头想绕过他。
齐源往旁边一站,挡住我的去路。
听闻京城的中秋灯市热闹得很,灵珑公主可否愿意和在下一起赏灯。齐源竟然开口邀我去赏灯
我愣了愣,一时猜不透他意欲何为……但他那样会演戏的人,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多谢小公爷,灵珑那日事务缠身不能去!我遥遥一拜,直接拒绝后,便赶紧逃开了。
10
苏墨竟然邀请我去赏花灯了。
不对,准确地说,是苏墨的妹妹苏瑶。
以前,在宫中的各种场合,我时常会碰到苏瑶。当时虽有心结识,但因为郭贵妃和皇后的缘故只能避嫌。如今,没有了顾虑,有次我和苏瑶在皇后娘娘的宫中巧遇,竟然很聊得来,简直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那日,我去宰相府中找苏瑶玩,说起马上就要到来的中秋。苏瑶和我诉说中秋夜灯市的热闹和趣事,让我好生向往。苏瑶见状便邀我中秋夜游灯会。我们两人正说着,正巧苏墨回府。苏瑶顺口一提,没承想苏墨竟答应中秋同游。
为此,我一连高兴了数日,整日盼着中秋节早点到。
中秋夜当晚,我参加完宫中的宴会,便和念夏匆匆换了私服,偷偷溜出宫去。苏墨和苏瑶早在宫外等着我们。
我们一行三人漫步在街市上。苏瑶时而跑到前面看热闹,时而钻进人群里猜灯谜,只留下我和苏墨单独相处。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可以和苏墨如此惬意地走在一起。
我和苏墨边走边聊。很快,街边一个打铁花的艺人留住了大家的脚步。看着大朵大朵的火树银花,在空中肆意绽放,晶莹剔透,好不漂亮!我兴奋地拍手欢呼,一扭头,撞进了苏墨满是宠溺的眼神中。
四目相对,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下,慌乱回头时,只觉得自己的脸比火花还要红!
等我的神色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才惊觉一个陌生男子正趴在苏墨身侧低头耳语。那男子说完后,苏墨便扭头朝另一侧望去。
我也跟着顺势望去,远远地,只见庆阳趴在一家酒楼二楼的窗边,笑意盈盈地朝这边挥手。
我心中一沉,方才雀跃欢快的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苏墨终究还是被庆阳叫了去。我心里明明百般难过,根本没了游玩的兴致,表面上却只能装作毫不在意。苏瑶拉着我的手继续往前走。谁曾想,前面的人越走越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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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念夏一路被挤到河沿,尚未站稳脚跟,只觉得背后被人猛地一推,脚下一滑,便从河沿上跌了下去。念夏不会水,掉下河的瞬间,我后悔得要死,下次偷偷出来游玩,一定要带个会水的护卫!
我本以为等念夏找到人施救,我就算不被淹死,也得在水里呛一会儿。结果,在水里只扑通了没几下,便被人捞了上去。待我胡乱抹掉脸上的水,才看清将我抱在怀里的人,是齐源!
你没事吧齐源神色紧张。
没事!我惊魂未定地摇了摇头,双手不自在地护着身上快被全部浸湿的衣衫,大庭广众之下,实在有损仪容。
下一秒,齐源就将他放在岸边的玄色披风披头盖到了我身上,转身跟念夏交代了几句后,我便觉身子凌空而起,等在落地时,已经到了一处布置的干净雅致的房间里。
齐源推门出去,片刻又推门进来,递给我一套干净衣服,让我换上。待我收拾妥当,推开房门,见齐源正负手站在门外的院子里。
这是哪里我问道。
国公府在京城的一处产业。
怪不得方才进来时,开门的仆人对齐源很是恭敬。
我看了一眼尺寸颜色款式都正合我意的衣服,纳闷问道,你这里怎么会有我穿着刚好合适的衣服
公主不会是怀疑,我故意派人将你推下去,好英雄救美的吧齐源嬉笑道。
这倒难说。我摆出无赖的样子。
我可是刚刚救过你的命!齐源不悦地抬起我方才坠河时,被河岸尖锐的石头碰伤的手腕,疼得我忍不住呻吟出声,好疼!
看你下次还敢对我出言不逊!他教训道,替我上完药,才将手松开。
我甩了甩被捏疼的手,你怎么会在那儿
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尴尬,在齐源脸上转瞬即逝,我刚好路过。
你可看到是谁将我推下去的
我手下的人将那人逮住了,他什么都不肯说,不过我猜八成是郭贵妃那边的人。
原来是郭贵妃!
齐源顿了顿,看着我,又道,这件事儿,要不要跟宫里说一声
不要!我直接拒绝道,中秋佳节,喜乐融融,我怕坏了大家的好心情。就算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怕也无人关注,何苦自取其辱。
齐源也不勉强我。
我送你回宫!
我还想再待会儿。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不想就这样狼狈地回宫。我抬头看着天上的皎皎明月,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有着难得一见的自由味道,还有淡淡的桂花香气。
我顺着花香扭头看去,石桌旁,一株桂花开得正是时候。如此良辰美景,我忍不住说道,这时候,若是有酒便好了~
下一秒,齐源竟不知从哪儿真的掏出一壶酒、两个杯子。我便和他一人一杯,坐在桂花树下,品酒赏月,倒也惬意痛快。
公主的脚,可曾受过伤喝到一半,齐源突然开口问道。
没有!我打死不承认。
齐源慢悠悠起身,走到我跟前,低头说道,我在郭贵妃宫里,曾帮过一个脚受伤的小宫娥,没想到她翻脸不认人。齐源边说整个身子越发靠前,将我逼到桌沿处,退无可退时,我几乎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扫过我的脸颊。
下一秒,未等我做出反应,齐源突然将手轻轻覆上我的脸颊,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大胆!手下更是猛地将他推了出去。
齐源虽受力退了一点,身形却纹丝不动,嘴角一动,眼里慢慢升起了笑意。
看到他的表情,我才意识到,方才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刚才是故意诈我!我懊悔自己刚才一时疏忽,竟中了他的圈套,索性扭过头不再搭理他。
他一脸促狭地看着我,笑意盈盈地问道,公主不承认,是怕被我认出后,小瞧了吗!
当然不是。只是觉得承不承认,都无关紧要。我随口说道,酒喝够了,你送我回宫吧!
齐源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很快又恢复如常,你不肯和我一起出来,是因为苏大学士的缘故
你——被人戳破心事,我脸上难掩尴尬,你胡说!我是和苏瑶一起出来的!
那就好!齐源莫名其妙地露出一丝笑意。
我被他笑得心慌,又觉得不对,他方才明明说只是刚巧路过,又怎知我之前是和苏墨一起……有心揭穿他,又怕被他揪住苏墨的事儿不放,索性懒得再说。
11
母妃临终前,我才知道,她曾有一个心上人。只是因为养父的安排,才会被父皇相中入宫。后来,母妃打探得知,那人知道母妃进宫后,一直未娶。
只是,母妃知道两人再无可能。入宫后,母妃也曾寄希望在父皇身上重新找到他的影子,谁知父皇却让母亲一再失望。母妃便把自己的夙愿放在了我身上,她希望我找到那个一生护我周全,永远不会辜负我的人。
而我,只想让苏墨一个人护着。
中秋灯会后,我与苏墨再遇见,便会说上一阵儿话。有次,在宰相府邸,我和苏瑶临兴写诗,他看了不但称赞我的字娟秀灵动,还称赞我的诗意中透着一股英气。
我开始幻想,他心中多多少少定有些我。
前几日,念夏帮我打探到,苏墨闲了喜欢去宫里的藏书阁看书。为了与他巧遇,我便隔三差五往藏书阁跑,以致那里管事的小太监见我便夸赞,说我是众多公主中最爱读书的那个,真是难得可贵。
我听了一边汗颜,一边美滋滋地受着,至少在读书这条赛道上,其他公主们被我比了下去。
一来二去,我便和那小太监混熟了,他便放我进去,随便带到什么时候,也不管我。结果,苏墨还等着,书倒真是读进去不少。
这天,我看得头脑昏昏沉沉,不知怎么竟睡了过去。等被言谈声吵醒时,才惊觉苏墨已在藏书阁中。
而且,不止他一人。
仅凭说话的声音,我听出另一个是太子。他们好像正在商讨朝事,言谈间提及二皇子私藏国银,苏墨分析了一番当前的局势,觉得应该赶紧安排人在父皇面前检举二皇子。又有一人开口,说自己拿到的这些证据,肯定确凿无疑,请太子放心。
虽不是谋逆之事,但结党营私也是皇家大忌。我一时听得心惊肉跳,只求他们快点离开。谁知好巧不巧,念夏见我迟迟未回,竟寻了过来,在门外闹出响动。
我只听苏墨先安抚了一下二人,随后便推门走了出去。过了半响,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苏墨又回来了。他低语了几句后,大殿瞬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出来吧,我已经看到你了!率先开口的是苏墨,他虚喊了一声。
不可能!
我笃定他在诈我,依旧纹丝不动地藏在供奉神像的桌子下!
结果,下一秒,眼前的幕帘一下子被掀开,露出齐源那张素来波澜不惊的脸。原来潜到二皇子身边,拿到他贪赃枉法证据的人是他!
在齐源幽深的瞳孔中,我看到自己的小脸吓得惨无人色。我哆哆嗦嗦从桌子下爬出,哪里顾得上什么公主的体面,跪在地上起誓道,我一心拥戴太子哥哥,绝不会做出有损太子威望之事儿。
太子眼中早已暗黑得深不见底。
太子,此事确实需要从长计议!皇后娘娘前几日还称赞过公主,聪明伶俐,识得大体。苏墨在旁边替我求情。
看来灵珑公主对在下真是情根深种,为了早点见到在下,竟提前这么早来到这里!头顶,齐源突然吊儿郎当地开口道,说着一把将我拉起来,拽到了身后。
太子和苏墨诧异地看着齐源。
我约了灵珑公主,稍后在这里叙旧的。想是公主思念心切,所以才早到了两个时辰,在这儿等我。齐源说得深情款款,好像我和他真的暗通曲款。
听他堂而皇之在苏墨跟前捏造事实毁我清誉,我却不能也不敢反驳,一时忍气吞声地点了点头。身旁,苏墨面露诧异。太子一张俊美无涛的脸也冷了三分!
齐源,你也太儿戏了~太子面露愠色。
请太子殿下恕罪!我相信灵珑公主对我情深义重,断不会做错事。不过,如今时局紧张,确实不可松懈一点。请太子殿下相信我,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我如待宰羔羊,惶恐无措地看着齐源。
12
没想到,齐源说的办法,便是将我软禁了!
太子私派了府里的禁军日夜看守。对外声称我因病卧床休息,除了念夏贴身照顾,闲杂人等一概接触不到。
很好,至少我还活着。只是不知道,能活多久。
我整日里不哭不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读书练字兼修琴棋书画,表面上过的悠闲自在,实则内心急得抓耳挠腮。
万一哪天太子疑心大作,对外直接宣称我久病不医了,怎么办总要想个安稳妥协的法子。
没成想,十日后,房门外的禁军突然撤了。我心中疑惑,还未等出门,便迎来了一道圣旨:父皇将我赐婚与齐源。
看来,齐源先替我想出来了!
接下诏书的那刻,我火冒三丈。就算他这么做是为了救我,可我还喘气,他是不是应该至少先过来问一下我的意见万一我宁死不嫁呢
我因为气恼,一天下来,水米未进。当天晚上,齐源就推开了我的房门。
谁答应要嫁给你了!我顾不上什么仪态得体,大声质问。
他就是再眼瞎脑残,也该看出我喜欢的是苏墨。如今,他却求父皇赐婚,岂不是趁人之危,卑鄙小人!
为了让太子殿下放心,我也没办法!齐源脸上全是无辜。
事已至此,我已经懒得跟他生气,只瞪着他发狠道,我不管,你怎么求父皇赐婚,就怎么再求父皇收回圣意~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
……你身为公主,更应该知道君无戏言!特别是一国之君!齐源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
我何尝不知道君无戏言,方才这一切也只是发泄心头怨气罢了。
……你欺负我!心头那股原本想要毁天灭地的怒气泄了之后,我心灰意冷地坐到椅子上,任由眼泪悄无声息地从眼眶中滑落。
我满心满眼喜欢的人是苏墨,想要嫁的也是苏墨!明明苏墨对我似乎也有意,怎么突然就被赐婚给了齐源!
他们完全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你就这么不愿意嫁给我!齐源自嘲地开口。
嗯!我果断地点头。
对不起!
……我不想说话。
从一开始,我就喜欢你!
……也无话可说。
是我强求了。我们只是假成亲,等一切都过去后,再和离。齐源终于妥协了。
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改刚才的颓废,伸手将还挂在眼角的泪痕擦干,瞬时精神起来,追问道,你刚才说的,君无戏言!
嗯!齐源点了点头。
我兴奋于自己的解脱,全然不顾齐源眼里快要溢出的自嘲和酸涩。
13
我要出嫁了,念夏似乎比我更高兴。
也是,对念夏来说,只要不嫁给兵部尚书的儿子,好像嫁谁都是好的。
对我来说,只要不是嫁给那个能像阳光一样让我心里暖暖的苏墨,嫁给谁好像也都一样。
结婚当天。
贴着喜字的红烛台上,蜡油越积越多。
时间一点点流逝,我却没感觉到洞房花烛时应该有的幸福,有的只是饥肠辘辘和无聊。我斜身靠在床上,目光无神地等着我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从外面吱呀一声被打开。我手忙脚乱地刚将红色盖头重新蒙上,耳边便听到了凌乱的脚步声。
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紧接着一股浓郁的酒香便萦绕在鼻尖。喜帕挑开的那一刻,我像一只误入猎人圈套的小鹿,惊慌无措地抬头,正好和齐源四目相对!
好在,他的双眸还算清明!
我看见他浓密的睫毛颤了颤,转身将喜帕丢到了一边。
饿不饿他温柔地问道。
饿!我无力地回答,便见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好的糕点,偷偷给你拿的!
我二话不说接了过来。齐源起身,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茶盏,倒了茶水给我端了过来。就着齐源倒的水,我风卷残云般吃完东西,这才觉得恢复了平日里的精气。
等我吃完,齐源又将合卺酒递给我。我愣了愣,
没接。
我不喝!既然是假的,为什么还要喝。
齐源伸着的手顿了顿,眉头压了压,一个人将两杯酒都喝了。
我们怎么睡可能是白天折腾了一天,我很快就觉得头重脚轻,恨不得赶紧安寝。
你睡床上,我睡地上。齐源的嗓音也有丝异样。
好!我头脑昏昏沉沉的答应着,爬上床上。只觉得喝进去的水,在胸口升腾成阵阵燥热,手上便开始将自己繁冗厚重的喜袍褪去。
可是退了喜袍,还是燥热难耐。不知为何,前几天,教养嬷嬷塞给我叫我观摩的话本子上,那露骨的画面突然浮现眼前……再抬眼,见齐源干愣着站在那里,不由得迷迷糊糊问道,你呢,不上床睡吗全然不记得,方才齐源说的他在地上睡的事儿。
你怎么了齐源看出我的异样,上前摁住我继续扯衣服的手。
我无师自通地凑上前,想要用脸去蹭他的脸,嘴里嘤咛着:我好热~你不热吗~
齐源忙侧开脸,目光不小心碰到我裸露的肩头时,猛地一滞,急忙将我滑落下来的衣衫重新穿上。我的手得了空,顺势搭在了他的腰间——只是从未碰触过男子的腰带,我竟然拙劣地半天未解开。不知是心急,还是因为他略带灼热的气息扫过我的脸颊,我觉得自己的脸越发滚烫起来。
灵珑~他突然伸手摁住了我窸窸窣窣的手,嗓音无比暗哑地问道,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我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继续动手。
齐源紧紧挟制着我的手,劝阻道,我自己来~。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急不可耐地看着他的手,等着他自己脱衣服,可是他好久才动一下,等得我实在心急难耐,只觉得眼前的人如同小时候母妃做的糕点,软糯香甜,好吃得紧!
快点,我想吃你~心中这么想的,我嘴里便如实说了出来。
谁知,我刚说完,齐源却彻底不动了。
还是要我来,对不对!我会错了意,高兴地攀上去,贪恋无比地看着眼前俊朗的相貌,神使鬼差地在他的薄唇上轻轻一啄。
齐源的身体微不可查地轻轻一震,再开口时,嗓音早已暗哑得一塌糊涂,你……再闹下去,怕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真是唠叨,我根本不想听他说话,手下越发着急用力,终于那个金银丝线织就的腰带应势而解,大红的礼服瞬时敞开,露出敷贴地裹在身上的一袭月白衾衣——素日宽松的外衣之下,他的身材原来并不像我想的那样瘦弱,反而好看得紧!只是那层亵衣碍事的很!
罢了!他突然长舒出一口气,弯身将我拦腰抱起。一个天旋地转,我已经躺在了床上。下一秒,一张温润柔软的薄唇覆了上来……
14
第二日早上,我一觉睡醒时,已日上三竿。
我揉了揉酸痛的脑袋,睁开眼,只见齐源依旧一身喜庆的吉服,正端坐在床侧。此刻见我醒来,脸色莫名一变。
我没来得及细究。
看清齐源的那一刻,我方才反应过来,我们已经成婚了,只羞怯地理了理自己的妆容,接着便被自己身体传来的异样感受转移了注意力。
从未经历过的浑身酸痛提醒我,昨晚似乎经历了不寻常的一夜,然后那些残存在脑海中的零碎不堪的画面苏醒过来,接二连三地浮现在了眼前。
一时间,我的大脑空白一片——不是说好假扮夫妻的吗,昨晚怎么会……我不敢置信地看向齐源,他同样羞愧无措的目光,印证了一切。
我和齐源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我——我本来打定主意,要守着清白之身和齐源和离……如果有可能,再嫁给苏墨的。
可是现在。
——昨晚是我酒后乱性,背弃了当初的承诺。我甘愿听从公主责罚~齐源将一切都拦到了自己身上。
责罚我怎么责罚责罚了又怎么样!一切都再也回不到原来了。
15
我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好好端量我的亲生父亲了。即便家宴上,坐在下首的我也只能远远地看个大概。成亲第二日,我跟着齐源进宫面圣,面对面细看之下,才发现我曾经英明神武的父皇,眼角也已细纹密布。
可惜,他偏偏不服老,身边新晋的妃子年龄刚好和我相仿,娇嫩的像盛夏时的花蕊一样。
你倒挺像你母亲的~我还记得,你母亲做的一手好汤~父皇像是回想起了和母亲相处时的情景,动情地说道。
这位好丈夫,当初母妃冒雨跪在宫外,只求见他一面,他无动于衷;去世时,我哭得昏死过去,他从未露面。此刻,只因记得我母亲做的羹汤,就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最情深义重的丈夫了。
果真,帝王真是薄情呀!
我心底淌着血,嘴上不忘乖巧谢恩道,父皇记得和母亲相处的点滴。母亲泉下有知,定会保佑父皇身体康顺,万寿无疆。
他似乎对自己的赐婚很满意,微微挥了挥手,示意我和齐源退下。
回去时和来时一样,我和齐源一路无语。即便上下马车,他想要伸手扶我,都被我僵硬地躲开了。
我发现,我恨他。
以至于不想和他共乘一车,不想和他说话,更不想被他触碰。
16
我猜的没错,水有问题,酒也有问题。
一起跟我来到国公府的陪嫁人员里,有位被母妃私下收拢的被贬太医。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在里面验出大量用来催情的合欢散成分。
绞尽脑汁,我也没想通,谁会在这种事儿上得益。
除了——齐源!
难道他当初说的什么绝不强迫于我的承诺,都是在戏弄诓骗我
可眼下,就算是他做的,我一没证据,二来就算有了证据,闹到父皇跟前,他也是有恃无恐。毕竟,我本就是父皇钦点给他的名正言顺的妻子。他若说只是为了增添点洞房趣味,在外人听来也无伤大雅。
这件事儿说到底,只有我一个受害者。
回到府中,我先回房将繁冗的宫服换下,刚换上轻便的衣衫。齐源便推门走了进来。
我去看看晚膳好了没!念夏识趣地找了个借口出去,离开时,还贴心地从外面关上了门。
我知道你一时难接受,但我会真心待你!齐源的语气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一路上相顾无言,我以为他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现在又来故作殷勤。我只觉得厌恶。
外面的应酬,我会履行诺言。小公爷若是无事,就不要来我房里了。
可昨晚我们已经——齐源因为我的话眼神破碎了。
昨晚是因为酒和水有问题。我开口申明,你知道,我不喜欢你。无论怎么样,我都要和离。
你怀疑是我
我沉默着不做声,除了他,我实在不知道还能怀疑谁。毕竟我们是否做真夫妻,对别人来说毫无关系。
灵珑,你相信我,不是我做的。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查清楚到底是谁做的。齐源自嘲地解释道。
这还是成婚后,齐源第一次直呼我的姓名,我扭头对上齐源波光粼粼的双眸,冷冷道,小公爷私底下还是称呼我公主吧!
齐源闻言,挫败地点了点头。
17.
那晚之后,齐源果真再未到我房里,睡觉也是在书房。我虽觉得没有证据就将这种事儿扣到他身上,确实有点伤人。可顾及到公主的体面,自然不肯主动跟他道歉。
有一天晚上,齐源破天荒地来到我院中,却没进来。我知道他是气我,只得主动走了出去。
我已经查清了,酒水是太子派人动的手脚!齐源先开口道。
太子为何要这么做
他知道你对我无意。可能想借此考验一下,我们是否忠于东宫和皇后吧!说完这些话,齐源再未多待,转身便走了。
也太小气了!
齐源所住的府邸虽然贵为国公府,但和其他王公贵族的府邸比起来,寒酸得很。唯一值得称赞的,便是从下人到管家,齐心得很,处处提防着我,眼看我不得宠,越发敢当着我的面说三到四。
是可忍,还有什么不能忍
我让念夏摸清了齐源的作息规律。然后,挑了一日,趁着齐源快要回府的功夫,抓住了一个常年管事儿的妇人的把柄,准备杀鸡给猴看。
果然,齐源一进府,便被请到了我院中。
谁惹夫人生气了在下人面前,齐源总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那妇人还未开口,念夏早已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台词清水账一般背了一遍,说来说去,不过是他们不把我这个小国公夫人放在眼里!
我本以为齐源会和稀泥,最多小惩大诫。谁知,齐源听完念夏的话,竟没让那妇人开口,直接挥挥手撵了出去。
然后,跟齐伯吩咐道,传我的话,以后敢忤逆夫人的,不用知会我,一律撵出去。还有,以后府里的大少事宜都要向夫人禀报。齐伯急忙点头应诺。
我则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毕竟,我原本也只是想让他将众人训斥一番,好让我在府里待得舒服些而已。
交代完齐伯,齐源转身看着我,心情颇好地说道,今天朝中事情少,我回来的早,正好可以陪夫人用膳。
我一时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好像齐源一直在等着我这么做!可是又说不清,他为什么这样……总之,接下里的那顿饭,齐源时不时为我夹菜添汤,吃得那叫一个琴瑟相合恩爱有加。
第二天齐伯果然将府里的各种钥匙账目交给了我。
以前在宫里,我偷偷学过如何管理事物,可惜无事可管,如今终于可以施展拳脚了!我心情无比激动,接下来整日里比齐源还要忙。
不过一月有余,我已经将国公府的诸多事宜理顺。
从管事开始,总有些事儿我自己不好拿主意,便隔三差五到他书房里讨教下意见。每次去,齐源都会拿出些花样新鲜的点心,或者好看的发钗,说是碰到了就随手买的,犒劳我替他分担府中事物。碰到他忙,我便捧着本书,坐在旁边,等他忙完,有时一坐就是半天。
18
半年相处下来,我和他的关系不再和以前那般剑拔弩张。他偶尔也会来我房中坐上片刻。
有一日刚入夜,我早早沐浴完,只穿了里衣,散了头发,斜躺在榻上,拿了本最新的话本子,正看得入迷。一抬头,便撞见齐源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领口微敞的我,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的眼神,简直跟话本子里描述得如出一辙。
我赶紧坐直拢紧衣领,齐源的俊脸上早蒙上了一层羞色。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尴尬和暧昧气息。
齐源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精挑细琢的小盒子。
这个送给你!
我瞟了一眼齐源从盒子里拿出的翠绿通透的玉镯,品相极好,竟不亚于皇后惯常带着的那只。
这么漂亮的玉镯,我自然喜爱得紧。只是——无功不受禄。平日里的小东西收了也就收了,这样的物件,我实在没什么身份要。
我——素日里不喜欢带这些东西。我推辞道。
这是我母亲临终前留给我的,让我送给未来的妻子。既然我们已是夫妻……就算日后你想和离,我还是会信守承诺。但现在,还请你收下,一来告慰我母亲的在天之灵;二来,也做给太子看~齐源脸色讪然,语气却从未有过的诚恳。
齐源的一番话,让我想起了自己母妃临终前的诸多嘱咐。虽然无缘得见齐源的母亲,但想来也应该是一位宽厚仁爱的妇人,心里一时不忍再拒绝,转身小心接过玉镯,道小公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你可不可以,叫我——齐源!就像我母亲之前称呼先父一样!齐源突然说道。
这个要求,倒叫我一下子愣了神。
在我心中,只有爱到深处,才会像娘临终时那样,反复念叨一个我以前从未听过的陌生名字。
可是我和他,算哪门子情深义重既然不是,我自然说不出口。
小公爷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应该也送你点什么。我故意转移话题,伸手拉开放首饰的抽屉,有个绣好放了很久的香囊映入眼帘,便随手递给了他。
总算是亲手绣的,虽不值钱,但胜在情意!
齐源接过去时,脸上肉眼可见地露出一丝笑意,甚至拿起香囊往鼻子上凑了凑。
只是,下一秒,齐源的脸色又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去。
未等我开口,齐源攥着香囊,客客气气地起身道,公主自己用晚膳吧,朝中还有事,我失陪了!
齐源走得甚是匆忙,以至于险些和正巧进来传晚膳的念夏撞到一起。
19.
方才我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闹翻了念夏眼见齐源离开时面色不悦,惴惴不安地绞着手。
我怎么知道我亦蹙眉。
你不知道,谁知道念夏没大没小地说道。
方才真是来传膳的吗我挑眉敲打着念夏,我怎么觉得你一直都没离开呢~她偷听墙根的毛病,怕是又犯了。
念夏的眼神慌了一下,公主……饭菜都凉了,咱们赶紧去用膳吧~
在念夏的唠叨下,不过一个晚饭的功夫,我就知道齐源为什么变脸了。
我方才送他的香囊原本是打算送给苏墨的。
仔细想想,齐源好像从不佩戴香囊。但是他的鼻子是好使的,自然闻得出香囊里的香料正是苏墨最喜欢的沉芜香。
以他思绪的敏捷,自然也很容易联想到——这香囊怕是我没来得及送出去的。
糟了,我定是伤了他的自尊了!
总要想办法弥补一下,想到方才两人的尴尬,我顿时有了主意。如今他正值少年,在封地尚有三位妾室服侍他。眼下,他碍于我是公主,抹不开面子强加于我,我自然应该主动为他分忧。
第二天,我以这两天馋京城年记糕点铺的点心为由,将念夏支开。将府中原来服侍他的,知根知底的上等丫鬟叫到跟前,挑了个长得俊俏水灵的,当晚就安排到了书房。正妻做到我这个份上,也算仁至义尽了吧!
谁知第二天早上,念夏就跟我回复,说书房有个丫鬟做错了事儿,被小公爷撵出了府。我皱了皱两弯黛眉,难道不合他的胃口
这一夜,因为思衬齐源的胃口,我睡得很晚。因为睡得晚了些,一旦入睡便也格外深沉。
弯月斜垂,静默的夜色中,卧门被人轻轻推开。一男人长身直立,轻移步伐来到床前,伸手轻轻浮上床上妙龄少女的娇美脸颊,目光沉迷留恋地自语道,小傻瓜,你什么时候才会明白我的心意,心甘情愿让我吃……
20
苏墨成亲了,娶的正是庆阳公主。
听到消息那天,齐源难得空闲在家,过来与我商谈府中事宜。商谈完毕,他不知为何,赖着不走了。只要齐源在,我便尽量避免与他独处,便唤了念夏进来伺候,自己拿话本子看。
谁知,念夏竟自作主张将我闲置了许久的古琴搬了出来,非逼着我抚琴。
一曲刚结束。齐伯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将一张请帖递到了齐源手上。当从齐伯嘴里听到苏墨的名字时,我搭在琴弦上的手,不争气地一颤,一根琴弦应声而断。
一时间,我没了弹的心情,齐源也没了听到兴致。
我原本不想去的。见人伤心,睹景伤情,何必自己去讨不痛快。可是成亲头一天,齐源偏偏说什么庆阳毕竟是嫡公主,不去不妥。
我却怀疑,他只是想看我出丑。
跟我想象中的一样,穿上大红喜袍的苏墨,越发丰神俊逸。只是面对宾客时脸上的笑容,总让人觉得有丝牵强。我也是近几日才知道,苏墨并不喜欢庆阳。他原本想抗旨,后来被母亲以死相逼,才答应成婚。
没想到,我竟然会和苏墨同病相连,都没有和自己爱的人成婚。
只是,他的心上人又是谁我痴痴地看着远远站在那里的苏墨,被宾客们夸赞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时,一时忍不住黯然神伤,根本没留意身旁,齐源是何心情。
回府的路上,齐源一声不响,我才发觉他的异常。
若是平日,他定会逗我说话。
只是我心情不佳,也懒得管他。再加上方才多喝了几杯,经马车颠簸越发头晕脑胀,便闭目养神。
怎么,公主现在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了吗齐源突然吃了火药一般,语带嘲讽。
好端端的,你发什么神经!我皱眉问道,却仍是没睁眼。
如今苏墨已经成亲了,公主还是坚持要跟我和离吗!齐源却不依不饶。
让我来参加婚礼的是他,如今却又拿苏墨来嗤笑奚落我。我只觉得此刻他的话格外刺耳,我睁开眼,冷冷看着他道,齐源,你明知道我喜欢的是苏墨,却还要强娶我,如今又这般羞辱我,你觉得很有成就感吗!
那你呢——你心里可曾有一分一毫,把我当成你的夫婿齐源的语气里带着遮掩不住的怨气。
没有!盛怒之下,我口不择言。
这句话说完,我只觉得耳边,齐源的喘息猛一停滞。
21
我承认自己一时口无遮拦,说错了话,但实在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
自苏墨婚宴回来后,齐源不但不搭理我,还在朝堂上三番四次地找苏墨的茬,惹得太子当众将他训斥了一番后,便开始混迹于酒色场所,甚至夜不回府。
他已背弃二皇子,如今又惹怒太子。不过回朝一年,快要弄得自己背腹受敌。他不要命,我还想多活两天呢!
如今京城无人能管得了他,我只得三番五次地去找他,都被他拒之门外。过了没几日,又听念夏说,他从外面带回一个长相清秀的丫鬟,放进了书房。
他这是要彻底与我翻脸吗
为了尽早挽回局面,我在他书房等了他一天一夜,终于将他堵住。
你找我做什么
那日是我说错了话。你要如何才能消气。
我没生你的气,只是想回去前好好体验一下京城的繁华奢靡罢了。齐源嘴角噙着笑,目光似乎还在回味留恋。
我的眉头随着他的话一蹙,注意力全被他口中的回去吸引住,其他全然顾不上了。
我要回去了。西南蛮夷屡次惊扰边境,圣上要我择日启程回封地。你可愿意跟我一起回去齐源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一字一句问道。
……这个问题太突然了,我知道他没开玩笑,也知道自己给不了他心中想要的答案。
突然有点后悔,自己自投罗网了。
你就算回去,也会再回来吧。我含糊其辞道。
我若是不回来了呢你是不是现在就要与我和离。
你不要用一些莫须有的事儿来问我!我生气的反驳。
我明白了!齐源毫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抽身离开了书房。
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觉得,我们俩之间的那种联系,好像突然之间,一下子断开了。
22
齐源离开的那天,我没有去送他。
我在京城闲的无事,便从各种渠道打探前线消息。蛮夷野横刁狠,凭借熟谙地理的优势,将大魏的军队打的狼狈不堪,双方在边疆几个城镇间来回拉锯,战事一度胶着。
时光荏苒,算算日子,齐源回去,已经半年有余。可无论前线是好是坏,齐源却从未给过我一点消息。
我只能凭搜索来的零星消息,去凭空猜想。
他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带着一队人马偷偷摸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趁蛮夷警觉最低时,突袭成功;
他被困在峡谷里,靠冰冷的雪水和硬得硌牙的馍苦苦支撑,拼死抗击了三天,终于等到支援。
战马嘶鸣中,他挥刀斩落对面的蛮夷,却被身后的一支乱箭射中,从高头大马上狠狠坠下,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
白天想多了,有时候,我会在半夜被噩梦惊醒,然后一夜不眠。
我知道,他一定是在惩罚我。惩罚我在苏墨的婚礼上失态,惩罚我说从未在心中将他当做夫婿看待……为了白天不多想,我开始自己给自己找乐子,逛街听戏,游园品茶。或者,去东林寺祈福。
以前,我曾在东林寺遇到过苏墨一回。我没想到,苏墨竟一直保持着去东林寺祈福的习惯。
偶尔碰到,我们会在寺中散会步,闲聊几句。
不过短短几次相遇,我便知道了,苏墨过得并不开心。庆阳凭借嫡公主的身份强迫苏墨娶了自己,却并不了解苏墨。庆阳娇纵刻薄,苏墨谦让宽容;庆阳奢华挥霍,苏墨简朴低调。苏墨说,他和庆阳像冰与火,只能互相毁灭,怎么可能恩爱相容。
我开始心疼起来,皎月般璀璨的苏墨,竟要如此的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我却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都怪可恶的齐源!如果不是他打乱我的计划,我应该很快就会在庆阳请婚前,不小心失身于苏墨。像苏墨那样的谦谦君子,就算苏丞相不愿意,他也定会娶我。
就算我不是他的意中人,但至少不会像庆阳那样逼他。
我小心维系着与苏墨之间的纯洁情谊,努力忘记和齐源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结果在临近年根时,我努力维持的假象被庆阳当面砸得稀碎。那日不知为何,庆阳会突然出现在东林寺。她怒骂我不知廉耻,扇了我一耳光后,被苏墨伸手挡住。
我和苏墨发乎情止乎礼,清清白白。我虽问心无愧,但人言可畏。外面开始流言四起。说我趁着齐源不在,勾引苏墨。
为了苏墨的名声,我便连东林寺也去不得了。
23
这期间,西南倒是捷报频传。
父皇龙颜大悦,因为齐源的缘故接连赏赐了国公府好多东西,正好补了我购买消息的各种亏空。
战事好转,再加上快要过年,整个京城里从未有过的喜气洋洋。
念夏一再催我,提前为齐源准备几身新衣,等他回朝复命时备用。我表面推辞装作懒得准备,实际上心里却觉得应该,仔细想想,成亲以来,我竟没怎么主动为他做过什么。
衣服做好的时候,正好到新年,府里早已修葺一新,张灯结彩,格外热闹喜庆。除夕夜,我给府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发完赏银。想着若是齐源回来,看到我将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肯定会夸赞我,心中莫名很踏实。
竟也开始盼着他早日得胜归来。
二更刚过,我和念夏正收拾好话本子,准备就寝。管家齐伯破天荒地敲响了我的房门。齐伯敲门喊话时,平日里沉稳得要命的声腔里竟漏了丝慌乱。
我急忙起身穿戴整齐。齐伯进屋后的第一句话,惊得我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夫人,宫里传出消息,二皇子率兵造反了!
父皇虽谈不上英明神武,但也不乏雄才谋略。大魏建国这么多年,一直平稳顺遂,我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遇到这种事儿!
齐源不在身边,面对诺大的国公府,我心里比母妃轰然去世时还要慌乱,好在齐伯老练厚辣,早已安排妥当,让我只安心躲在家中观看形势。
我索性和念夏从自己的卧房来到齐源的书房,方便齐伯及时汇报外面的情况。
这还是齐源离开后,我第一次踏进他的书房。我原以为他肯定会将那个放在书房的女孩一起带走。谁知竟将她留在了这里。这次再看那个女孩,明眸善睐,袅娜娉婷,果然有几分姿色!
女孩见到我战战兢兢地缩在角落里,像我要吃了她似的。我恹恹地挥了挥手,让她退出去,只留念夏一人陪我。
齐伯隔半个时辰便进来汇报外面的情况。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早上,街上早已兵荒马乱,混乱不堪。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想着若是齐源在,他会怎么做只听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儿小小的骚动,一抬头,齐源便披盔戴甲地出现在了我眼前。
原来,他昨日便接到密旨率兵回京救驾。如今大军马上就要进城,他只带着几个侍卫提前了到达。
齐源推门进来时,身上仍寒气未消。我从未见过身披铠甲的齐源,古铜色的铠甲将他的身姿衬得越发挺拔如松。一年未见,他的脸色比之前消瘦了好多,眉眼间也添了诸多沧桑,剑眉下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本以为他会上前将我紧紧拥进怀里。谁知,他只是定定地站在那儿,距我足足一丈之遥。
想到两人之间的诸多嫌隙,我强忍着激动和委屈,兀自起身——想要给他斟杯茶。
我只说几句话便走!他突然开口喊住我。我顿了顿,转过身,努力装出一副平静无波地样子看着他。
你生气了齐源的语气很奇怪,好像希望我生气,又好像不希望我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我装作不解地说道。
气我之前和你置气,还有这半年来音信全无。
真是好,他到句句说到了我的心坎里。我冷笑一声,故意置气道,小公爷说笑了。我何德何能,敢奢望小公爷分神。
他被我的话噎住,怔了半饷,只讷讷说道,你现在,连夫君都不肯叫了!
小公爷怕是糊涂了吧。二皇子造反,太子正率部镇压,如今我父皇危在旦夕,小公爷还有闲情和我在这里计较这些。
我——齐源顿了顿,终是没将口中的话说出,转而嘱咐道,我离开后,一定要待在府里,无论发生什么事儿,切莫出来。我留给你的一百守军,定会护你——们安全。
所以他冒死回来,只是担心国公府上上下下三百口人的安危,怕我不肯护他们周全
我冷笑一声,道,那一百守军,小公爷可是说过,任我差遣。怎么,现在又想要回去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齐源急忙解释。
那小公爷是什么意思我不知哪儿来的火气,连嘲带讽地说道,还是说,小公爷根本就不相信,我会和国公府一体连枝,同生同死
我的话似乎戳中了齐源心里的痛处,他的脸色变了变,眼神隐晦莫测。
果然,他根本就不相信我,我一时怒火攻心,转过身去,冷言道,既然灵珑在小公爷眼中如此不堪。眼不见为净,小公爷还是赶紧忙公务去吧。
背后,齐源欲言又止,终是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24
齐源前脚刚走,管家齐伯唯唯诺诺地走了进来,替齐源叫起屈,老夫眼拙,看小公爷待夫人至诚至信,夫人何苦对小公爷如此刻薄
我刻薄,他到至诚至信了
真是关键时候,方能看出我到底是个外人,他们才是一姓人!
恕灵珑愚钝,我只知他回去半年多,只言片语都没有过。我却在这里认认真真地打理府中事宜。您老人家说的至诚至信是什么。我端坐在椅子上,有理有据地说道。
我——齐伯被我呛得满脸通红,仍说道,夫人可知,方才副参军跟我说,小公爷因为牵挂公主安危,回来的路上不眠不休,才比别人早了这几个时辰。夫人可知,小公爷此去何等凶险呀……
我——哑言,他此去确实凶险异常,只是他离开时如此决绝,我仍不敢相信齐源此番回来,并非顾念整个国公府,而只是心系我的安危。
这时,方才让我撵出去的那个女孩突然哭天喊地闯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求道,夫人,饶命!夫人,小公爷只让奴婢端茶倒水,从未对奴婢怎么样,求夫人不要将奴婢撵走~
我皱了皱眉,齐伯急忙上前解释道,小国公见夫人不喜欢碧荷在书房服侍,临走前吩咐,将她撵了。说完,也是一脸难色。
碧荷自然就是跪在地上的女孩。
兵荒马乱的,撵了作何!我一时心烦意乱,只道,日后将她派到外庄去吧~
我确实不喜欢看见她!
齐伯听了,忙点头应诺。
言谈间,屋外突然传来惊天巨响。我抬头透过窗户向外望向,漆黑的夜空,约莫几里地之外,熊熊大火很快燃了起来。
想到方才齐源离开时落寞的背影,我不由得一阵失神。
25.
太子和二皇子的人几乎同时出现在国公府外。两股力量,乌压压一片围得密不透风。齐伯早已清点了府中的精壮,还有那一百守军,严防死守在阖府周围。
他说小国公临走前还交代,谁来接夫人都不应允,便是赔上整个国公府,也要保夫人周全。
我没想到,齐源竟肯让他们为我拼命。
大门外,早已剑拔弩张。
若只是太子或者二皇子其中一人来,国公府或可抵挡。如今若是两股势力,轮番绞杀,国公府未必有胜算!
我终究不想也不忍,国公府因我生灵涂炭,不顾齐伯的跪求,毅然剥开人群,径直朝外走去。
登上马车前,我回头看了一眼被簇拥的火把照得亮如白昼的国公府,齐伯垂首而立,念夏早已哭成泪人。
没想到,前一阵儿觉得这国公府待得厌烦,如今竟有点不舍,也不知下次回来会是何种景象。
我转过身,狠狠吸了吸鼻子,毅然登上了太子的马车。毕竟,那里有苏墨在,只求危急时刻,他或可救我一命。二皇子的人见状,只得打道回府。
道路两侧,昔日繁华熟悉的街景,早已变得满目疮痍。
太子并未召见我,直接将我锁进了一间房中,再无人搭理。我一连两天被困在里面。
公主,微臣救驾来迟。苏墨的剑眉星眸出现在我眼前时,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现在局势怎么样,二皇子被太子控制住了吗我顾不上避嫌,紧抓住苏墨的手,迫不及待地问道。
二皇子被太子压制在皇城东门,已经落败!苏墨道。
既然如此,那他脸色为何如此凝重。我惴惴不安地问道,这几天还发生了什么事儿
苏墨犹豫了一番,终是扼腕痛惜道,太子将二皇子压下去后,自己却执意逼宫。如今已经和九皇子在正门抗衡了两日了!
原来太子和二皇子并无异处!我心头顿如雷击,脱口而出问道,齐源呢他站在哪边
苏墨闻言一顿,眼里落了一层抹不开的落寞,嘴角努力扬了扬,他的先锋军被二皇子拖住,如今那边的战况都被九皇子截住,你问的问题,我很难回答。我只担心太子若是大势已去,公主还留在这里,倒时齐源若是调转枪头对准太子,公主只会成为太子泄愤的牺牲品。公主,我护送你离开吧!
苏墨说着,将一件黑色披风兜头照在我身上,拉着我的手便往宫门处走。一路上,苏墨紧紧牵着我的手,两人胆战心惊地躲过禁军的巡逻和盘查,终于顺利来到一处侧门。
看守侧门的守卫已被苏墨打点好了。
我走了,你怎么办太子心狠手辣,我放心不下苏墨。
只要公主安然无恙,臣死不足惜。苏墨突然一改往日的客套,恋恋不舍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的容貌一点一毫地印到自己的脑海中,我因他的话语神情,一时怔在原地,想到此次一别,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不由得情不自禁开口道,苏墨,我……
没想到,第一次在苏墨面前真情流露,竟是这样的境地。
苏墨亦是痴痴地望着我,情难自已地说道,公主若是知道我每月逢五都会去东林寺是为了什么,微臣便心满意足了。
在苏墨颤抖不已的双眸中,我第一次看到了不一样的情愫,那是我曾经梦寐已久,却以为永远配不上的。
我心头一颤,苏墨却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难道苏墨去东林寺祈福,只是为了在那里遇见我难道他的意中人竟是我
我坐上苏墨早就为我备好的马车,神思恍惚地看着东宫的红墙外,那片曾经鼎盛无双的天空,如今已灰暗一片。
26
世事无常。谁能想到,曾经不可一世的太子和二皇子,接连陨落。那个默默无闻的九皇兄,转瞬间成了最后的赢家。
先帝退位,新皇登基。
听说苏墨已入狱。至于齐源,据他身边的死士回报,齐源在战乱中,被二皇子一箭射中背部,在混乱中坠马,后不知所踪。
听到消息的那刻,我因连日费神劳心,早已虚弱的身子顿时一软,幸亏念夏在旁边扶助。
今日招你进宫,苏墨协助太子谋逆,其罪当诛。至于你夫君,在剿灭二皇子时,故意将其放走,虽至今下落不明,但朕可以下令通缉。念在往日你曾帮过我母亲的份儿上,今日朕可允你为其中一人求情。
我顿了顿,咬牙挤出两个字,苏墨!
你当真要弃你的夫君不顾,替他求情新皇脸色不悦。
嗯!我无比坚定地点头,苏墨和他的父亲不同,从未有谋逆之心,也曾屡次劝阻废太子,只可惜废太子执迷不悟,最终铸成大错。宫变之时,臣妹身陷囹圄,苏墨曾冒死救过我的命。做人需知恩图报。所以,臣妹恳求圣上饶苏墨一命。
那齐源呢你就弃之不管了看得出来,新皇很为齐源愤愤不平。
不是还有圣上您吗我冒着大不讳的风险反问道。
你——倒不愚笨。
臣妹只是觉得,齐源回府那趟实在蹊跷。若是没有得到圣上的允许,是万万不能的。我将自己的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圣上虽不情愿,还是同意赦免了苏墨。
夫君下落不明,我却在御前为另一个男人求情。再加上之前的流言蜚语,不少人暗中揣测,我趁庆阳落难之危,想和苏墨双宿双飞。
却不知,苏墨在一个大雾弥漫的早上,独自一个踏上了离京的征程。
我救他,定然躲不过曾经对他的默默情谊。
只是,我也曾扪心自问过,他和齐源,在我心中,到底谁轻谁重
27
齐源在那场宫变中消失了。新皇说,他派人多次寻找,都是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新皇虽这么说。我心中却猜想,齐源定是不想见我,才躲了起来。可若是为了躲我,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不要了,又有点匪夷所思。
我不甘心,派府里的下人们日日搜寻。
一月有余时,街上都流传,宫变当天,城外的野狗趁城门大开,纷纷窜至城内疯狂吞噬战死的士兵。念夏哭戚戚地说起这些时,只剩下没亲口说出,小公爷怕是被野狗撕咬得辨认不出,才会连尸首都未找到。三月时,国公府的下人们已不抱希望,齐伯跟我商量为他做场丧事,也好早日投胎转世,被我骂了出去。
半年时,我重新将国公府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在热闹的临街收了三个铺子,准备做些售卖胭脂水粉的营生。别人当我无情无义,只看中了国公府的家底,想以遗孀的名分占为已有。
只有念夏知道,每到晚上,我都会因为他而失眠难睡。赖在国公府,不过是想替他多守一会儿而已。
念夏曾几次三番好心劝我,不如搬到自己的府邸,以免触景生情。
是呀,我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呢。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当初应该和苏墨一起离开这个伤心地。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每日家情思睡昏昏,眼前都是我和齐源在一起的情景。睁开眼是,闭上眼还是。
以前不曾珍惜,如今却食髓知味。
只是他去哪儿了呢那半年多时间的赌气别扭,那足足一年的了无音信,都没让他消气吗!
28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自己的意识好像出现了一些问题。
有时我无比坚定,齐源还活着,有时又担心的要命,以为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这些反反复复的情绪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头的等待,实在太辛苦了,所以我决定不等了。
我们成婚四周年那天,我画了妆,点了黛眉,贴了他喜欢的花钿,遣了念夏和其他人,独坐在荷花池旁的小亭子里。他知道我爱荷花,便将池塘种满了荷花,还贴心地搭建了这个凉亭,供我夏日赏荷休憩。
我在凉亭里坐了一炷香的时间,将鞋履小心脱了,整整齐齐放在岸上,便一步一步趟进了荷花池里。
今夜朗月当空,视野足够好。银白色的池水被我搅起层层波澜,以我为中心,由近及远慢慢扩散开来。
冰冷的池水从下到上,很快浸湿了衣衫。还好,不至于太刺骨。我小心翼翼地挪着,生怕脚底打滑,未等到他来,真的溺死池中。
我总觉得他还活着,只是不肯见我。因为我一意想要和他和离;因为我当面承认心系苏墨;也唯一面对唯一的恩赦时,我再次放弃了他……也好,此生不能在一起,就让我下辈子弥补亏欠你的吧。
赌上最后的希望,我脚底一个踉跄,身子便往下坠,早已没到胸口的池水,立时灌入口中!
我被水呛得剧烈咳嗽,却不挣扎,任由身子往下沉,头脑中断断续续想着,不知道,他临终时,有多痛,怕不怕,有没有想过我
就在我以为,很快就会在另一个世界见到他时,一双有力的臂膀将我从水中拔萝卜一般拎起,我睁开双眼,那张魂牵梦绕的脸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他几步将我抱上岸,我猛地吐掉口中的水,伸手摸了一把脸。
你疯了!没有我预想中的温柔疼惜,只有横眉冷对。
我溺我的水,与你何干!我反唇相讥,同样没有好言语。
谁让他诓骗我这么长时间!
齐源哑言,绷着脸再次拦腰抱起湿漉漉的我,朝着我的房间一路飞奔。路上遇见几个值守的下人,见齐源抱着我,惊得下巴掉到了地上,接着便奔走相告——小公爷回来了!小公爷回来了!
这下,你想逃怕也逃不了吧!
29
念夏将我扶进早已准备好的热汤沐浴时,温度刚刚好。
我懒懒地洗着澡,消磨着他的火气。约莫着差不多了,才披了件薄纱的亵衣风姿款款地走了出去。
他凝着寒意的双眸在看清我穿了什么时,明显深邃了起来。
你——为何要演这场戏
你明明活着,为何不肯出来见我。
你知道我还活着
当然,否则我窗前的青苔被翻窗的登徒子踩凸了,为何一贯警觉的齐伯从未在我跟前提过,还有睡觉时故意踢下去的被子,为何到了早上又回到了床上……我说着这些时日观察到的蛛丝马迹,还有那位好圣上,好端端的非要让我做什么选择题!
你既然选了苏墨,为何又不与他在一起。齐源醋意呛人地问道。
果然在吃苏墨的醋,我轻叹了一声,不着痕迹地走到他跟前,娇嗔道,不知道,总觉得不好亏欠他的。
就可亏欠我的齐桓委屈巴巴地不甘心。
亏欠你的总可以慢慢还。
你为何之前频频与他在东林寺相会。
你派人监视我我气恼地质问。
我是保护你!
我懒得再和他言语,满脸得意地抓起他的衣领,猛地将他拽到眼前,眼眸含情地吻了上去。
他整个人怔了怔,从方才就一直极力隐藏的克制,被我自大婚之夜后,再未有过的主动瞬间点燃。
叫我……齐源……那个人终于心软了。
齐源、齐源……你若喜欢,我天天如此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