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分队的故事
随着哐当一声巨响,冯的头重重地撞到了车门上。
冯的车与右侧的红色轿车撞在了一起。透过车窗,冯看见对方车里的人也被撞得东倒西歪。
冯头顶的星星还在盘旋,还没等冯回过神来,坐在冯前排,用一块灰布蒙着面的司机和戴着米老鼠面具的副驾驶已经迅速地拉开门冲下车。米老鼠转身猛烈地拍打冯的车窗,同时大叫着:快点拿上家伙下来!快!
紧接着,冯被重重地推了一把。冯这才发现,冯身边坐着一个满脸刀疤的彪形大汉。就是他狠狠推了冯一把,低沉着嗓音说:别愣着,快点下车。说完,他哗啦一声提起一把锃亮的步枪,拉开他那边的车门,也冲了出去。
冯在脚底一阵乱摸,手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物件。冯想它应该就是那个家伙。冯把它握住拿到眼前,那是一把上世纪流行的长柄手枪。然后冯的身体还摇晃着,却已经拉开门,迈开腿,跨下了车门。
冯提着枪,跌跌撞撞地跟着自己车里下来的三个人绕过自己的车,来到隔壁的红色轿车前。
冯车上的司机已经用枪柄砸碎了那辆车的后排车窗。司机麻利地伸手进去拔起了门栓,一把拉开了车门,只见车后排坐着两个女人,浑身颤抖着。其中一个短头发莫约十来岁的少女,怀里还紧紧地抱着一只绒毛兔子。
叭……叭……的喇叭声响此起彼伏。周围的车大排长龙,似乎是因为冯们两车相撞,堵住了道路。周围的车辆动弹不得,司机们颇为不满。不停地按喇叭鸣笛,以示不满,和表达对冯们驱赶。
司机朝着那两个女人吼道:密码是多少
年长的女人几乎哭出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司机似乎很不耐烦,提高了嗓音:密码是多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司机迅疾将枪口转向,对准前排已经昏迷倒在方向盘上的红车司机,扣动了扳机。
声音太突然太大也太尖锐,大得让冯几乎短暂性失聪。尚未从前面车辆撞击中恢复过来的冯,被这一声枪声震得晕头转向,觉得世界都在枪声响起的那一刻静止了。刚才还愤懑满满的喇叭声,也在枪声中戛然而止。
红车司机的血浆溅得到处都是,车内两个女人被血浆溅到,更加惊恐得哇哇乱叫。
司机冷峻地再一次重复问题:密码是多少
年长的女人颤抖着不住地摇头。
米老鼠端着枪,冷静而低沉侧头对司机说:现在是早高峰时间,上引桥的匝道堵车一公里,警察十分钟内过来不了。我们还有大概八分钟。
司机平静地移动了枪口,对准年轻女子的大腿毫不犹豫就是一枪。年轻女子尖叫着捂住烂得血肉模糊的大腿,嘶哑地哀嚎着。
此时的冯,枪口低垂,还没有从两声尖锐的枪声中回过神来。
只听见司机平静地发问:这是最后一次问你,密码是多少没有下一次了。
这一次年长女人空张着嘴,泪流满面,半天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司机只是平静地望着她,冯只能看见黑色蒙面布之上的两只棕色的眸子,目光却很清澈和柔和。
年长女人嘶哑着低声说:酋长和酋长的女儿。
司机回头给了冯们一个眼神,示意冯们撤回到车里去。司机是最后一个撤退的,在转身离开前,对着那个怀抱着不停抽搐、大腿中枪的少女的妇人冷峻地说:她的这条腿废了。不过你保住了你们俩的命。
在妇人哀嚎声中,冯跟着同伴迅速撤回到了自己的车里。冯这才观察到刚才堵塞在他们两辆车前后的车辆长队,随着前面的枪击,已经四散开去。但由于堵车,他们想撤也撤离不了,所以只是退后到了距离冯们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就再也无路可退了。
那他们自己又能如何撤离呢冯的脑子有点乱,没有思路。可冯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前排的那个戴面罩的司机。只见司机麻利地挂了倒车挡,同时发动了车辆,车子嗖地一下就往后窜了出去,然后他猛得一打方向,再一脚刹车,车辆横在了高架桥中央。
米老鼠半个身体探出了车厢外,朝着前方扔出去了一个闪光的东西。同时她喊到:做好准备……。
只见那个闪着光的东西落地后,在地面上蹦跶了几跳后,滚到了高架桥的围栏边缘。
轰的一声。围栏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破洞。
冯的车轰然加速,朝着围栏破口冲了过去。
这里是高架桥,那么围栏下面是什么是道路还是大河冯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他们上桥之前的路况。
刹那间,冯的车辆穿过了围栏……冯的所有猜测全错了!透过车窗,冯看见外面是一望无垠的草地,茫茫绿色无边无际,一直延绵到蔚蓝天幕下。
正午时分,他们回到了营地。那是比邻森林边缘的一处低矮破旧的厂房。
司机和米老鼠都相继摘下了面具。冯才发现米老鼠有着一张非常秀美的面孔。而那个冷峻的司机竟然是一个莫约十七八岁的少年。
正当冯盯着米老鼠发呆的时候,刀疤脸在冯的后背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呵斥道:你小子刚才又失忆了一直神兜兜的。
米老鼠回过头来,远远对着刀疤脸吹了一声口哨:嗨,又间歇性发作了
冯望了望她,又看了一眼刀疤脸,一时语塞。
那个少年走上前来,友善地拍拍冯的肩膀:冯。你今天状态不太好。估计又犯病了。你还记得冯吗我是阿辽。她是我的姐姐,菲。你叫冯,我们在比巴河畔救的你。虽然我们也不知道你的过去,但是你不用担心,你跟我们在一起,就是我们的家人。说完,他转身对刀疤脸说:阿穆,我们还用得上他,你不要这样对待他。温柔点OK虽然我知道你这个粗人,温柔也温柔不会的。说着他和阿穆哈哈大笑起来。
下午,冯看见阿辽操作一台连满了线路的老式电脑,菲和阿穆严肃地围拢着他。一通操作之后,阿辽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冯想,应该是那组密码起效果了。
后来的日子,他们从不告诉冯行动的计划。但每次行动,总会带上冯这个打下手的。其实也就是端着枪,装装样子,威慑一下对方。
阿穆,跟冯一样,其实也是一个打下手的。冯不知道他的过去,也不清楚他们姐弟俩是如何结识阿穆的。总之,在冯眼中,阿穆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撑撑场面的用途。因为那对姐弟足够强悍。
菲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有着极其曼妙丰满的身材,却总是喜欢穿着灰蓝的男式工装。每次她弯腰,总能从她低斜的领口处,让人隐约看见内衣的蕾丝花边,有意无意。
这支小队伍的领导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阿辽。阿辽是一个非常凶残、冷血的少年。是什么样的过往能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变成一个毫无怜悯之心的冷血杀手这是一个始终萦绕在冯脑海中的问题。这个问题甚至比冯到底是谁冯又是如何失忆的更为让冯好奇。
他们一周最多会有一次行动,或者一次也没有。没有行动的时候,他们就在为下一次的任务做准备,或者做练习。
所有的行动,只会提前一周得到任务的指示。指示的内容竟然是通过一只信鸽传递给阿辽的。阿辽收到信息后,开始计划。然后再把行动方案和任务分配给小队成员。冯不知道给阿辽发送任务的人是谁也不清楚阿辽干成了以后,如何跟雇主分成,阿辽似乎也不愿意给他们分享更多的信息,包括自己的姐姐。
不过每当干成了一单后,小队成员就会领到一大笔酬金,而且是现金。
有一次,在筹备完下一次行动方案后,菲留下来整理建筑物的图纸。冯看着她仔细地在每一处楼道口位置做上标记,然后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她突然睁开眼,看见冯正在一旁盯着她,有些惊讶。
你怎么还没走冯问。
我有一种习惯,或者说与众不同的能力吧。那就是我需要通过默念,才能把物体位置记牢。而且是真正意义上记牢,哪怕我从来没去过现场,也能置身其境那般,记住每一个位置细节。
你跟阿辽不是亲姐弟吧
这重要么菲轻蔑地笑了笑接着说:我跟你们也不是亲人,不过这不影响我们亲如一家人。不是吗
冯尴尬地微笑了一下。
冯后来发现,距离营地最近的小城,也需要开车半小时。城市不大,人也不多,不过城里有商店、餐厅、超市,还有一家古董店,能在那里淘到各种稀奇玩意,比如一张大爆炸之前的老照片。照片嵌在一个古铜色的相框里,图片正中央是一个闪烁着灯光的高塔。店老板见冯又一次地对着那张老照片出神,于是主动对冯说:这张照片是我一个老伙计在一台破旧的汽车里发现的。车主人把这张数码打印的照片夹在了座位后面的文件袋里。老伙计想,这张照片好歹为过去那个繁荣的世界留下了点印记,于是就把它取出来,并找来这个红铜相框装裱起来。虽然也不是什么大师的作品,不过就是保留下了那个年代的些许记忆罢了。那个年代,我爷爷还记得,连我父亲都已经只能听他的老一辈人的传说了。你说不是
它多少钱
不是名家手记店老板和善地回答:你就看着给吧。
于是冯用20个纪元币,换得了这照片以及装裱它的一个古铜色相框。
那一夜,冯抱着相框,辗转难眠。
好不容易浅浅地睡去,却又在梦里看见了那熟悉的一幕:玛利亚一袭黑衣,站在隧道的尽头,她的身后是刺眼炫目的红色火光。门徐徐关闭,玛利亚轻轻地说:记住我的这张脸,将来某一天,你一定要认出我。话音未落,门重重地合上,她的身影旋即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个关于玛利亚的梦,已经陪伴了冯不知道多少年。多到冯都几乎数不清楚。
那一夜,除了梦见玛利亚之外,冯也想起来他自己:
我叫古拉德.冯.赛莱曼。生于八百多年前的一个秋天。我的母亲是很罕见的民族,他们的身体拥有超强的自我康复的能力,血液呈现蓝色,还能为他人疗伤。也被称为打不死的异族。当然,他们也有专门的学名称呼:鬼族。为什么称呼他们为鬼族呢除了他们几乎难以被打倒的超级身体,和独特的血液颜色之外,更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只以动物尸体为食。
我的父亲来自一个普通北方游牧家庭,身材高大魁梧,骁勇善战。
在一场与隔壁部落的领地保卫战中,父亲救了误入战场区域觅食的母亲。两人坠入爱河。母亲为了能嫁给父亲,隐瞒了自己是鬼族的身份。以孤儿的出身,编造一个凡人的身份,嫁入赛莱曼大家族。直到分娩的当晚,生我的羊水竟然呈现湖蓝色,这吓坏了接生婆以及在场的父亲家人。原来为了融入人类大家庭,母亲竟然强忍着好多年不吃腐食,以素为生。
在那个年代,鬼族被视为洪水猛兽,魔鬼的代名词。当然,即便到了现在,鬼族还是人人谈虎色变。那时候鬼族人一旦被抓住,那是要被砍头的,谁敢窝藏。可是善良的赛莱曼一家早已把性情温婉的母亲视为自己家族的一份子,视如己出。于是族人们包庇了母亲的身份。
半鬼半人的我,除了天生获得遗传自母亲的超强自愈能力之外,血液的颜色跟自己父母都有所不同。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偶然的皮外伤,伤口处的血液一开始呈现蓝色,逐渐的鲜血就会变成人类正常的红色。
母亲从小就教育我,不要顽皮,要注意保护自己,不要受伤!不要受伤!不要受伤!就算受伤了,立即按住伤口,过几分钟,血液就变成跟普通人一样的鲜红色了。
那时候,我单纯的以为我跟父母的不同只是在于血液的颜色。后来我才发现,区别不仅仅于此……我活了八百年了,还保持着三十岁左右的模样。而我的亲人们早已不在人世,只留下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曾经一度认为,自己是唯一一个拥有这样神奇的生命力的人。直到我遇到了玛利亚,那是另外一个半鬼半人的同类。那种同类之间的吸引,让我第一天就爱上了她。
冯跟随着行动小队,参与不同的任务。任务结束后,会分得一部分酬劳。酬劳的多少视任务的难易和危险程度而定。
比如在一次抢劫运钞车的行动中,菲无数次在行动前熟悉银行的地形,房屋的结构。几乎做到了闭上眼,都能在黑暗里熟练地穿过各种管道井,直到开启保险箱。
任务启动后,一切都非常的顺利,一切都和计划中的一样,天衣无缝。可是,就在一个押钞员试图反抗的时候,阿穆的枪卡壳了。已经被缴械了的押钞员瞬间抽出匕首向阿穆刺了过去。阿辽冷静地一枪击中了押钞员的脑壳。
随着脑浆迸发一地,在一群围观者惊恐的眼神注视下,四人小队平静地驾车离开。甚至,最后上车的阿辽还对着人群行了一个礼。
当晚在分享酬劳的时候,阿辽对阿穆说:今天,大难没死!运气好呀,兄弟。说着,丢给阿穆两沓厚厚的钞票。
阿穆楞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阿辽接着说:今天奖励你一倍的佣金酬劳,庆祝置于死地而后生。放宽心,开心花吧。庆祝应死而未死的人生。说完,邪恶地一笑。
这天晚上,冯在营地外碰到了同样坐在草地上仰望星空的菲。
你也睡不着菲盘腿坐在草地上,仰起头对冯说。
我一直都睡不好。总是有很多噩梦伴随我入眠。经常我醒来的时候,都是一身冷汗,或者满脸的泪水。
你想起来你的过去了吗
没有。我似乎觉得我的人生永远只有一天,就是今天。即便到了明天,那又将成为另外一个今天。
不记得也好,总比我们这些总把过去的苦难忘不掉的要好。我是多么想忘记它们啊。说完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单名一个冯菲眨巴着大眼睛问,忽然发问
冯是我的姓。我的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忘记自己的姓。冯一本正经地回答。接着反问菲:你为什么叫菲因为父母喜欢秋天的菲花所以取名菲
你也知道‘菲’这种花我出生在一个极其寒冷的冬天。我的故乡在北方,很北很远的一个地方。听我妈妈说,她喜欢秋天的漫天遍野的金黄色菲花,咯,就像现在这个季节一样,所以给我取名字叫菲。
说到这里,菲忽然有些难过地垂下头去,眼睛里竟然闪烁着泪光。
哦,对不起,一定是这个话题让你想起过去难过的事情了。冯有些措手不及,连忙掏出手绢递给菲。
菲接过手绢,别过面庞,抹了抹眼角的泪滴。转而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说:不怪你。是我突然想念起我的母亲,我的家人了。
从菲的讲述中,冯得知,菲是北方列姆族人。列姆族人,不论男女,从小习武,所以都骁勇善战。在现在这个乱世,也算能打下一番领地,圈地为王。
菲的家族,曾经盘踞在北部平原的要塞——恺撒城。家兵上千,甚至还拥有相当稀罕的重武器——迫击炮。
可是在菲十六岁生日的那个夜晚,毫无防备的恺撒城却被莱塞斯人给屠了城。
莱塞斯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重型火炮,炮轰了恺撒城将近一天。甚至还出动了无人机,空投了数百枚钻地弹。把整个城市炸得稀巴烂。恺撒城的城主为了给城民们求一生路,向残暴的莱塞斯人的投了降。本以为塞莱斯人只是为了城里的资源,列姆人放弃了城市,城民们就能获得安全。怎料到,残暴的塞莱斯人进城后,屠城了三天三夜。
尤其是作为城市管理者的列姆族人,不仅被屠杀,还会被剥皮,吊挂在城门口的大道两旁,惨绝人寰。
看着昨日还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今日就丢了头颅和生命,甚至被极致残忍地剥皮悬挂示众,这让躲在米缸里的才年仅十六岁的菲几乎崩溃。
菲蜷缩在一口地窖中的米缸中躲藏了好多天,吃喝拉撒全在米缸里。被人发现的时候,她孱弱不堪,粪便尿液粘满全身,腿脚由于长时间卷曲,后来足足恢复了半个月,才得以下地行走。
之后的菲一直试图忘掉那一次被屠杀的经历,那既是梦魇,更是作为族人中唯一幸存者的自我折磨。
菲讲述完了这一切之后,像是在问冯,又像是在问自己:整个城市的人都死了,为什么只有我却活了下来为什么
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高高扬起头,仰望头顶的星空,以避开菲那失落的目光。
那一夜是菲唯一一次跟冯谈论起自己的过去。唯一一次。
又一天,行动小队接到了新任务。阿辽开始仔细地检查着这次行动会使用到的一个新装备:特种金属岚丝。那是一卷很细的金属丝,表面呈现暗暗的金红色,粗细不到半根头发丝。阿辽提到过,这些金属丝由大爆炸之前的炼金术士锻炼而成。强度远超已知的普通金属材料。这么打个比喻,一根特种金属岚丝,就头发丝的一半都不到的粗细,可以承受住三吨的拉力。
我们要提前布局陷进,用这种岚丝,在目标的必经之路上,绕上几圈。这样,当对方的货车过来的时候,就是会岚丝切开,然后停下来。
我们提前布下‘绊马索’,目标车队不会提前发现吗
这么细,我现在拉出来一根,你,就立在你现在的位置,来,告诉我,你能看得见它吗我不相信你能看见它。
嗯,的确!隐形了。阿穆惊叹道。
阿辽得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阿辽是一个非常谨慎和细致的人。为了这一次行动,他不仅布置了陷阱,捕获对象。还为了防范背向受到其他方向的袭击,特意在进攻方向的对向道路上也预先布置了岚丝隔离圈。以防万一其他方向过来增援的火力靠近。
可惜这一次,任务的中途,还是出了状况。
他们遇到了埋伏。而且埋伏还突破了岚丝隔离圈。
那一天,行动小队按照计划,用岚丝割破了运送褐岩的车队的头车,以此拦截下来了整个车队,打算抢劫车队装载的重要能源——褐岩。就在他们的陷阱刚起作用,车队被拦停的时候。另外一支武装队伍突然出现了。
领头者是长着一张张牙舞爪的猪脸,却又有一副健硕的男人的身体。在这个乱世,改造人随处可见。他们一般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而丧失掉自己部分身体的人可怜人,比如爆炸中丢失了一条腿,或者械斗中被砍断了胳膊,或者在腐蚀性毒气中被损毁了面孔,借助科技,将其他生物的部分器官,嫁接到自己的身体上,让其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这种跨物种的嫁接,能激发出人类一些潜在的能力,比如超强的力量,迅猛的反应,豹一样的速度……只不过嫁接一副猪的面孔,倒还是很罕见。
猪脸带领的武装队伍,开着三辆改装后的皮卡车,轻松地就冲突了岚丝的隔离圈。被拉扯绷断的岚丝弹起到天空中,瞬间反射了一下耀眼的阳光,这才让阿辽十分确信了岚丝隔离圈的存在。虽然那岚丝的那道反射光,转瞬即逝,道路又归于了平静,空空荡荡。
他妈的!岚丝果然只能最大承受3吨的力。那些皮卡是北极熊公司的王牌,最大马力3吨半!他妈的!阿辽愤愤然。
猪脸车队上的火力人数超过行动小队起码五倍。他们在行动小队四周停车跳下来,迅速包围了行动小队。一枪未开,敌众我寡已经十分明了。阿辽和队友们果断地选择了投降。
猪脸冷峻地扫视了一番被包围的行动小队成员。倒是阿辽先开口了:不知道是哪一路兄弟,今天竟然这里碰上了。既然你们对货物也有兴趣,那么货物归你,我自带队离开。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猪脸哼哼了一声,突然掏出火枪,朝着阿辽的面孔就是砰的一枪。
阿辽的血浆溅了一地。
这杀戮来得太突然,突然得难以置信。
行动小组的成员迅速各自找掩体掩护,举枪还击。
一阵枪林弹雨之后,冯和阿穆都身中数枪倒下来,甚至连呻吟都来不及一声,就失去了行动力。只剩下最后的菲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和挣扎。随着最后一声枪响,周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冯隐约感觉到天黑了,天又亮了。慢慢的自己的四肢恢复了知觉,冯试着握了握拳头,手指已经能够动弹。又过了莫约几个小时,冯已经勉强翻过身,一眼却瞧见了几乎没了人形的阿辽的尸体。
冯用劲撑起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外套上的血渍早已凝固。环顾四周,发现已经一片狼藉,遍地尸体。阿穆的身体上布满了子弹孔。
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呻吟声。菲竟然还活着。
冯跪在菲的身前,发现她伤得非常重,全身布满了弹孔,脉搏极其微弱。生命也许就剩下不到几小时了。
冯利索地掏出一把刀,割破自己的手腕,鲜血汩汩地涌了出来,散发了悠悠的蓝色荧光。冯托起菲的头,将手腕凑到了她的嘴边,让蓝色血液滴落到她的口中。并且轻声说着:咽下去。过一会就好了。
又过了几个小时之后。菲疲惫地睁开了双眼。只见冯正坐在不远处,端详着自己。
阿辽阿穆菲倏地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焦急地巡视四周。
别找了,他们都死了。冯平静地说。
菲的眼中陡然涌出了泪水。她一抹眼泪,还是吃力地站立了起来。
喏。他们就在那边。冯指了指不远的前方。
菲一瘸一拐地蹒跚着走向阿辽和阿穆。没过多久,菲凄厉的哭声划破隔壁。
菲在休养了一周后已经完全恢复了。她的心中始终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四个人都身中数枪,却只有她和冯幸存了下来。而且康复得如此迅速,迅速得已经在受重伤的身体上看不见伤口和枪眼。
终于在一个傍晚,见阿辽正在摆弄枪械,菲忍不住发问了:我为什么没有死
冯抬起头,微微一笑道:这不是很好么能在这个乱世里活下来,就是最值得庆贺的事情。
我为什么没有死菲冷峻地再次发问
冯没有搭理她,自顾自地埋头继续擦拭手里的步枪。
菲冲过去,一把夺过那把枪,反转枪口瞄准冯质问道:我问你,我为什么没有死
冯平静地说:他们都死了,我救他们已经来不及了。就你还剩下一口没有断,于是我救了你。
啪!菲调转枪柄,用它狠狠地重击了一下冯的额头。冯手捂额头踉跄了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体。
我们当时救了你,现在想起来,是不是根本不需要我们援救,你也会自然地恢复过来我那时候还想呢,你都浑身伤得那么重了,几乎没有一处皮肤是完整的,怎么竟然没几天就跟没事一样,完全康复了。你到底是个什么鬼
那么抱歉,让你受惊吓了。另外,我是人,不是鬼。请不要用‘鬼’来称呼我。还有,你现在的身体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也不希望别人用‘鬼’这个名字来称呼你吧。冯垂下眼帘,幽幽地说。
菲愣住了,手里的枪也缓慢垂了下来。
你喝了我的血,所以得以幸存。这次你死不了,以后你再也不会死去了。就跟我这样,一活几百年,在这个世界上。
什么几百年你活了多久
大概八百年吧。我都快记不清了。你现在需要适应你的
‘新生活’,嗯,因为……以后你就理解了。’冯转身离去,留下一个一脸错愕的菲。
小组残破,冯也就与菲分道扬镳。在分开后的岁月里,菲成为了跟冯一样的半人半鬼。所谓人,就是人的皮囊,所谓鬼,就是鬼的不死之身。
之后的十几年,菲有了爱人,结婚生子,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爱人老去,一双儿女成年。然后乱战纷争中,儿女双双阵亡疆场。而菲在纷乱人世间始终保持着曼妙身材和定格下来的青春面庞,虽然她的倦容疲惫而绝望。
很多很多年后的一天,菲在郊外的农场里,遇到了正在打着零工修剪果树的冯。尽管菲依然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卡其布工装服。一根皮带将宽大的工装在腰部位置束得妖娆纤细。菲还是彼时的那个菲。
我的丈夫已经垂垂老矣。
我理解你的心情,抱歉。当时只是想着救活你。
活着的我,能够预料到以后的生离死别。
是的,而且还不只一次,很多次。
啪菲给了冯一记响亮的耳光。引得一旁的其他工人都驻足张望。
很抱歉。以后……
抱歉就足够了吗菲愤怒地说道:我一定会变回人,变回我本来的样子。
望着菲愤怒远去的身影,冯似乎看到了当年玛丽亚的影子。
冯孤零零地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八百年。
时常能想起,第一次给玛丽亚讲述自己故事的场景,那么鲜活、历历在目,仿佛昨日
玛丽亚的故事
啊!玛利亚轻声地尖叫了一下,又不自主地叫了一声。是刺痛带来的本能反应,还来不及做其他反应之前。玛利亚的手指被工具刀割破了,她迅速地一把握住伤口用以止血。
巡视中的项目总管,瞟了一眼玛利亚,朝向她望了望问:怎么啦
没事!玛利亚低着头回答。
玛利亚身后负责打磨地面的小工也寻声歪着头望了一眼秋子捂住的左手,然后对总管说:她手划伤了。
不要紧!真的不要紧。一个小伤口而已。玛利亚晃了晃自己的左手,左手手掌上有一道殷红的新鲜口子,鲜血不多,但是还顺着掌纹流到了手腕上。
总管顺手丢过去一条白色的毛巾,说道:先止血,再把血擦干。去总务处拿酒精处理一下,不要感染了。说完就继续了他的巡视。
玛利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内心在大口喘息:还好还好!刚才好险。幸好颜色变得快,还没暴露出来。
玛利亚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小磕小碰的伤口,总是会流出跟别人鲜红色血液不一样的液体。那是一种晶莹剔透的蓝色液体。而自己的母亲,总是跟自己念叨:要小心,注意安全,不要让自己受伤流血。就算流血了,捂住伤口,等一会,血液就会变红。你跟我不一样,你只有我一半的血统,你的血液会一半红,一半蓝。不要让别人看出来你跟大家不一样……
除了血液颜色的不同,玛利亚也没觉得自己跟大部分人有什么不同。但是从小,自己的母亲对于自己的身体,非常谨慎,总是担惊受怕玛丽亚跟大家不同会被人们发现。这也让玛利亚一直兢兢战战。
建筑大队在5点半准时收工,玛利亚没有随着工友大队离开工地,而是走在了队伍最后面。等大部分工人乘坐电梯下楼后,玛利亚一个人来到了高处的一处露台。那是建筑物中区与高区的一个分界面。建筑物在这里,扭转一下,平地旋转了45度,让上半截和下半截行程了一个交错。这个建筑物是当代建筑大师呕心沥血的杰作。因为它在金属原材料匮乏的年代,大胆地采用了这样一处颠覆传统设计、却又大量采用了钢结构,这在这个时代,是非常大胆且有着巨大争议的。初夏的黄昏,晚霞染红了城市西边的轮廓。那个突兀地矗立在地平线边缘的电视塔,落日余晖下,显得更加孤独和破败。
而此刻,城市的另一端,一个年轻人刚从房产中介手里接过钥匙。
那个瘦得像只猴的房产中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干咳了两声后说道:丑话我还是要再说一遍。这套房子之所以这么便宜,就是……嗯……那个啥……有点奇怪。其实就是一些奇怪的声音啦。毕竟老房子嘛,不是木地板嘎吱嘎吱,就是楼梯嘎吱嘎吱,窗户也关不严实。楼板底下,还有老鼠乱窜。反正之前的几波租客都受不了,住不长。你呢,也只付得起这个价格,就不要太挑剔。那么最后,祝你在这里居住愉快。说完中介晃了晃手,表示再会,转身将门带上了。
年轻人将刻着自己名字冯的铭牌取了下来,随手放在了床头柜上。接着顾了一下这套房子。除了家具老旧,装修都是起码三十年前的风格,其他也还好。至少干净,清爽,电器设备都还工作正常。比如针对他的那台显像管电视机,那年代快赶上古董了。
冯简单收拾了一下,把自己仅有的一只大行李箱中的随身衣物放进衣柜整理好,再取出一个的相框,小心翼翼地捧出来,摆放到床头柜上。相框中是一张破旧的精工手绘肖像画,应该是画的一家四口,一对夫妻和他们的一对儿女。
冯推开窗户,虽然是一幢位于旧城区的老建筑,但是窗外的夜景绝佳。从窗户望出去,能看见城市的制高点电视塔,以及新城的一片闪烁霓虹。
冯有点累。放开热水,浴室顿时氤氲了起来。冯痛快地冲了一个热水澡。这是一路南下赶路,五天以来,最痛快的一个冲淋。
乌鸦在凌晨三点,准时停在了冯的新驻地的窗沿上。此时的冯,裹着浴袍,慵懒地坐在房间中唯一的一只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根香烟,烟头忽明忽暗。
乌鸦探头探脑,东张西望了一番。冯这才起身,走到窗户前,轻轻推开了窗户。乌鸦亲昵地轻轻啄了啄冯的手。冯熟悉地抚摸了乌鸦的小脑袋,然后熟练地架起鸟儿的双脚,从乌鸦的右腿上取下一个捆扎在它腿上的纸条。在月光下,冯展开了纸条。纸条上只有三个小字:愿望泉。
冯自嘲地哼哼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这又是一个哑谜么我跟着你的谜语,一路来到这里,你还要我等到何时
第二天一大早,冯就在城市里到处闲逛。这是一个位于西北平原腹地的城市,整个城市布局扁平,道路呈规律的经纬排列,如同一个标准的围棋棋盘。坐着哐叽哐叽感觉快要散了架的有轨电车,冯在城市里肆意穿行,试图寻找到过去熟悉的印记,又似乎对这个城市一无所知。这座城市,对于冯而言,既熟悉,又陌生。那些熟悉道路的位置,道路早已改道,名称也已改成了陌生的路名。这个城市连人们的饮食,似乎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记忆中,这里的人们喜欢吃甜食。面包,甜点,甚至连奶油浓汤都甜得发齁。可是如今这里的小餐馆,都在烧辣味的食物。冯买了一个路边摊的烤肠,眼泪都被辣了出来。
这个城市里,早已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一个认识自己的人。
虽然已是六月末,但是日落时分,气温还是低得有点渗人。走在落日余晖中的冯,紧了紧风衣的领口,回头望了一眼矗立在晚霞中的电视塔。跟上任妻子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也是这么一个清冷的傍晚,傍晚的天空也是同样的艳红。
这个晚上冯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浅浅地睡去,却又在梦里看见了那些曾经熟悉的人:有自己上一任的妻子,还有自己的一对儿女。他们对着他浅浅地微笑着。冯却在想努力张嘴呼喊他们:不要过去游乐场,那边有瘟疫!不要过去。
冯突然醒了过来。
随着轰隆隆一阵颤抖,屋顶上唰唰地落下了墙灰。冯从梦中惊醒。窗户外是嘈杂的人声:防冲击姿势!准备迎接冲击……
轰!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世界终于静止了下来。
冯无所谓地将被子蒙住头,希望能重返刚才的梦境。可是却再不能入眠。
一整个白天就在这座城市里到处走来走去,寻找纸条上提到的镜中的影像。曾经的比巴河去了哪里这个城市现在没有任何河流,甚至哪怕连一条小溪都没有。过去的河道早已干涸,河床如同一条宽阔的跑道,横亘在城市边缘。人们的生活用水全靠地下水的采集。
有些疲惫的冯,仔细回忆着脑海里过去的这里,与白天看到的现实中的这里,做着对比。
第二天,冯继续在这个城市里到处闲逛,直到来到城市边缘的一处巨大建筑物旁。据说这里是在建的西极神宗的纪念堂。几百个建筑工人正好午休放工,密密麻麻地从巨大建筑物的大门鱼贯而出。
忽然大地又开始剧烈晃动。
工头大喊:冲击来了!防冲击姿势预备!空地上的人们纷纷一条腿屈膝跪地,将手彼此搭在就近的人的肩头,一堆堆,一条条,簇拥在一起,形成一个又一个肩连着肩的造型。冯环顾左右,忽然一只手吧嗒搭在了他的肩头。一个细细的女声:把头低下,双手撑住地面,单膝跪地,身体越低越好。你后面有我呢。冯一边照着她说的做着,一边回头想瞄一眼说话者谁
还没等他回过头,一阵猛烈的冲击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荡而来,震得冯几乎被掀翻。幸好身后有那个女子双手撑住,才得以稳定下来。
大地在震颤了若干秒后,终于恢复了平静。见冯还深埋着头,弓着背,冯身后的女子,拍了拍冯的肩膀,轻声说:好了,起来吧。冲击波已经过去了。待冯晃了晃头,将一脸的灰尘抖了去,勉强睁开眼。
异乡人女子问。
对,前几天刚到这里。
难怪了。以后记住,如果感觉大地缓慢地摇晃,那说明冲击波马上就要到了。
哪里来的冲击波
大地那端的神宗呗。冲击波就是他的发怒。说完女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捋了捋额前的头发,转身离开。除了她灰色的眸子外,冯只记得女子一个渐行渐远的纤细背影。
那是冯第一次遇见玛利亚。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冯凭借调酒师的手艺,在这个城市找到了一份酒吧的活。那是一个处于城市腹地的小酒吧,每天晚上8点开始营业到凌晨。冯每晚就在吧台后面摇晃着调酒器,给各色的人,递出去一杯又一杯的五颜六色的鸡尾酒。冯话不多,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除了几个酒吧的常客。
慢慢的,冯跟其中几个常客混熟了。冯问起其中一个老酒鬼杰克:听说大地那边的宗神,每发怒一次,这里的大地就会抖上一阵
我说冯,你来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你没看到这地方总是被一阵来无踪去无影的冲击波推来搡去吗
所以我才好奇,真的是那边的神宗在发脾气
当然是的。我外婆的外婆就是这么告诉我外婆的。我外婆也是这么告诉我妈的。这个城市里的人都这么说。这个传说已经流传一千八百年了。
就没人过去城市那端,看个究竟
过去怎么过去穿越那个死亡峡谷出了这个城市一路往西,就是戈壁,继续往西就会见到一条横亘在大地上的大峡谷。没人能跨过那个峡谷。所有下去那个峡谷的人,都有去无回。所以那个峡谷被称为死亡大峡谷,也被称为宗神的护城河。分割了人间和神的世界。
每次冲击波一来,轻一点,人仰马翻,来得重一点,建筑垮塌,伤人损物。谁都不知道下一次它会来得多么猛……
习惯了。孩子,我们都在这里生活了世世代代。早就习惯了它。反正每一次来,它都要晃动那么一下,作为提醒。我们不是都会防备了么不是。如果再强烈,至于会不会被震跑咯,那就看天命了。说着老杰克一口闷掉了手中的威士忌。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为什么发怒呢冯好奇地问。
谁知道呢大概看平原这边的我们这些凡人不顺眼呗,吼一声,震慑一下。叫我们管好自己,别成天想着越过那条界河,跑他们的世界去。哈哈哈哈。
再一次遇到玛利亚,已经是三个月之后。
一个暴雨之夜,眼看着快要完工的西极神宗纪念堂遭到了雷击。平原大地的暴雨本身就非常罕见,更加匪夷所思的是竟然还会在冬天出现炸雷。雷电击中了纪念堂的高塔,建筑物瞬间支离破碎,垮塌了下来。这可吓坏了这座城市。要知道建这个纪念堂就是为了献祭大地那一端的神宗。于是日出以后,人人惶恐不安,纷纷议论,都认为这会触怒大地那边的神。
果然,这一次真的是让神宗发怒了。那一天接连来了三次冲击波。第一波来,人们纷纷找建筑物躲避。没等过去几分钟,大地接着又迎来了带着轰鸣声的颤动,刹那间,剧烈的冲击波横扫过来。刚从建筑物中出来的人们,还来不及再次躲避,就被纷纷掀翻到空中。这还只是第二波冲击。谁想到,两秒之后,第三波冲击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对着城市摧枯拉朽地摧毁过来。
城市在这一连三次的冲击下,毁坏了一半。
当冯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压在一块倒塌的广告牌下。他大声的呼救,希望能有人听见呼喊,过来帮帮他把卡住他下半身的木柱移开。可是周围尘土飞扬,人们还没从刚才的劫难中缓过神来,躲过一劫的人们在街道上乱作一团,毫无目的地四处乱窜,根本没人注意到冯。
等到几个好心的年轻人发现冯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在众人七手八脚的协作之下,总算把压在冯上的建筑残骸给抬了起来,冯被安全转移到了一片空地上。见冯伤得不重,众人留下冯便匆匆离开去救援其他人。
冯发现自己的右腿骨折了,隔着皮肤都能摸到骨头的错位,右腿完全不能动弹。于是冯摸索着找到一根木头,脱下自己的上衣,将木头绑在自己的小腿上,用于固定折断的骨头。
这个时候,冯听见不远处发出了一阵惊呼。然后街道上的人群逐渐都朝着喧哗的方向聚集过去。
没过多久,就看见一群人把一个女子五花大绑地押解走来。女子口中一直念叨着: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冯定睛一看,被绑着的正是那天在自己身后教授自己如何抵御冲击的女子。女子在经过冯的时候,两人四目相对,女子那对灰色的眸子,空灵深邃。冯一眼就认出了她。
后来冯才从人们的议论中知道了女子被抓的原因。在冲击波扫荡中,这个叫玛利亚的女建筑工人,被从垮塌掉半边外墙的楼房中掀落到地面,那可足足有五层楼高。下落中,整个身体被断裂的钢筋划破,结果流出来的鲜血竟然是蓝色的。人们顿时震惊,紧接恐惧就蔓延开来:人们认为她是一个混入城市怪物,城市里容不下怪物。再联想到最近接二连三的那些糟糕事,于是人们认为她就是那个引得神宗发怒的妖怪。
女子被众人捆绑着拖到了长老院的门口。在这个城市,长老院是最高的管理者。长老院由五个德高望重的长者所组成,管理着这座城市的日常事务。
纪念塔被雷击,倒塌了。冲击波从来没有一天来三次。这趟这么猛烈,还一连三击!城市里一定有肮脏的东西,把神给激怒了!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
五个长老之长,长老汉斯举起手来,示意大家安静。
汉斯缓缓说道:今日神的震怒,应该是这个城市的异样有关。你们说眼前这个女子是妖孽证据呢
女子身后的一个壮汉吼着说:她的血竟然是蓝色的,不是妖孽是什么
女子尖叫:我不是妖孽!我是人!
你就是!你就是蓝色血液的妖怪。
哦……围着的人群顿时迸发出一阵惊叹。
汉斯拔出腰间的佩刀,对着人群转了一圈,高声说到:安静!我需要亲自验明一下,她到底是不是像你们说的那样,流淌着魔鬼的血液。
说完汉斯用刀飞快地在秋子的胳膊上划了一道小口,只见深蓝色的血液汩汩地涌了出来。
啊!连长老汉斯也吃惊得忍不住后退半步,叹息了一声。
啪一只烂番茄砸向秋子。
啪又一只鸡蛋飞了过来。
她是妖怪!妖怪引得神发怒了!神叹息着要肃清我们这里不干净的东西!
怎么办杀了她!随着呼喊声越来越高,人群中向玛利亚身上扔过去了越来越多的杂物。其中不乏玛利亚的工友。
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被反绑着双手的玛利亚,垂着头,双膝跪地,浑身颤抖,双眼噙满屈辱的泪水。
五位长老围成一个小圈,窃窃私语了一番。最后由长老汉斯宣布长老会的决定:眼前的这个孩子,有着与众不同的身体。我们暂时判断不了她的身份与善恶。但鉴于目前城市受的灾难,和民众可能面临的危险。对于这个善恶难辨的孩子,我们决定将她逐出城市,放置于西部死亡谷。如果神真的是恼怒于她,自然会把她收了去。如果她不是妖怪,那么剩下的路让她自己走,自然会证明自己的善,只不过她的善与众不同。
人群再一次爆发出一阵喧哗。长老的决议或许不是大部分民众的希望,但是起码也让那部分人暂时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们眼里的恶鬼会被送到死亡谷。让神来判定她到底是善是恶。
这一切被人群中的冯看在了眼里。
玛利亚被五花大绑在一架拖车上,由四个壮汉押送着,由一辆老式装甲车牵引着运往死亡谷。那辆装甲车应该是世纪大战中留下的玩意,浑身锈蚀,几乎都快看不出本来的绿色外壳,似乎轮子每转一圈,都快散了架。
等到了谷口,壮汉们将拖车和装甲车解挂,掉头就开跑了,似乎一分钟都不愿意多驻留。只留下拖车和被捆绑着的玛利亚,孤零零的留在那里。
玛利亚又累又渴,疲惫地抬头仰望着西边的夕阳。不多久太阳就会落山了,谷口的开阔空地上风呼啸着,随着日落,气温也会急速下降,今夜又会是一个冬夜。借着天边夕阳的微弱的红光,玛利亚看见一个黑点朝着自己快速地移动过来。玛利亚眯缝着眼睛,希望能看清楚点。可是旷野里的风沙很大,吹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那个黑点移动地很快,不多久就变大了许多,玛利亚这才看清楚,那竟然是旷野上奔驰着的一辆老爷车,正朝着自己飞速移动过来。车到跟前停了下来,开门走出来一个身穿皮夹克的青年。
原来冯花了一晚上将一辆破败的老爷车修理好,起码勉强能跑起来。然后等押送车出发,就远远地跟着装甲车,一直跟着来到了这里。等装甲车走远后,冯才敢靠近。
冯走近玛利亚,掏出匕首,开始麻利地割断捆绑她的绳索。玛利亚却是一脸的平静,只是轻声问了一句:你是专门来救我的
冯一边割,一边对着玛利亚微笑道:是的。今儿夜冷,我怕神还没来收你,你自个儿给先冻死了。说完还对玛利亚挤了挤眼,调皮地一笑。
在冯的协助下,玛利亚脱掉了绳索后,双手相互摸了摸左右手腕,双手手腕上都是绳索勒出来的紫色淤痕。
那一夜,峡谷里寒风刺骨。冯点燃了一堆篝火取暖。在跳动的橙色篝火映照下,玛利亚的面容平静从容,没有丝毫的恐惧和哀伤。那是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玛利亚。冯总觉得玛利亚的脸庞有些熟悉。似乎很久很久之前,两人就相识,可惜却又想不起具体的时间地点
玛利亚问冯:你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魏城吧
冯浑身一个激灵,心想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玛利亚继续问:你不害怕我么他们都说我是妖怪。你不仅不害怕,还特意跑这么远来救我
其实,我知道,你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冯特别将生命二字念得很重。
玛利亚陡然抬起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冯。
没等玛利亚继续发问,冯望着远方,开始自说自话地介绍起自己的出身,父母,家庭,以及这一路过往。
所以,你知道我跟你是同类。等冯把自己的故事讲完,玛利亚悠悠地总结道。
是的。我们是罕见的同类。你可以介绍你自己了。说完冯微微一笑。
玛利亚别过脸去,并没有直接开始自己的故事,转而反问冯: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待在这座城市么因为这里有一个关于愿望泉的传说。说了你也许都不信,愿望泉还是一只乌鸦告诉我的。
难道你也是冯这才真正大吃了一惊。
也是什么
也是被乌鸦脚上捆绑的字条,指引着才来到这里是不是有个人,一直在冥冥之中指引你来到这里
是的。我总能从一只黑色乌鸦那里获取字条,跟你描述的一样。有一个人,我觉得我一生来,他就在黑暗中观察我。当我颠沛流离时,他就用乌鸦脚上的字条一路指引我,一路为我做出不同的提示,引导我朝向这里。我就是一路跟着那乌鸦脚上字条的提示,回来到这里——魏城,这个我曾经出生的城市。虽然这里早已面目全非,甚至连气候都改变了。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将近十年,等待着他下一个提示。
他最后一个提示是什么
愿望泉。
跟我收到的一样!冯有点激动:原来你我都拥有不死之身。我们都是是鬼族人和妖的后代。同样收到一个来自乌鸦脚上的字条指引,来到这个魏城。
只是我们都还不知道,在这个地方,这座城市,还有那愿望泉,还有多少秘密值得期待。
那一夜,冯和玛利亚一直聊天到天明。从玛利亚的故事里冯发现,他们彼此离开这同一座城市的时间相差了整整两百年。在冯离开这座城市一百七十二年之后,玛利亚才出生。在她二十八的时候,由于战争,她也离开了这里。在冯出生的年代,这个城市叫凡朱赛城。在玛利亚生活的岁月,这个城市已经改名叫卫城。而现今,它叫魏城。
又过了三百年,现在他们俩回到了自己的出生地,在这里相识,剩下的唯一指引线索就愿望泉。
第二天,冯帮玛利亚的头发剪短,短得如同一个潦草少年般的凌乱。一边帮玛利亚理着发,冯一边自嘲自己的手艺:我觉得我练一练,也能做一个发型师。起码能帮男人剪头发。要求不高的话。
玛利亚无可奈何地瘪了瘪嘴巴。没接话。
下午时分,冯用那辆破老爷车,载着乔装成男人的玛利亚悄悄返回了魏城。
他们很容易地通过了进城的关卡。守门的士兵对女扮男装的玛利亚没有丝毫怀疑就放行了他们。或许城里的人们认为前几天的那个巫女,早已被大地尽头的神给收了去。没有人再关注她。
在城市中穿行时,冯的老爷车开上一座穿越中央城区的高架桥,此时夕阳温暖的金红色光辉,洒满老爷车内的轿厢。玛利亚将脸靠在车窗上,一直安静地注视着窗外遥远的那座电视塔。她轻声说:我上一次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那座塔才刚刚落成。我还记得落成的那一天,好多人都排队上那座塔里参观。据说从塔尖望出去,能朝西看到大峡谷,朝东能看见大海。她脸庞的轮廓被落日余晖勾勒得分外外柔。那一刻,冯被玛利亚深深地吸引。他觉得她好美。
城市边缘,突兀地矗立着的电视塔,落日余晖中,显得格外孤独和破败。
玛利亚问冯:愿望泉的传说,你知道吗
望着一脸平静的冯,玛丽亚微微有些兴奋地开始讲述着关于愿望泉的传说
传说这个魏城在千年之前,还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森林中有一处神奇的地方,那是一处山泉,泉口隐秘在一处巨大坑穴的底部。坑穴洞口小,而内部空间巨大,底部的泉口足足有几百平米见方,水平面距离洞口接近三十几米。这处泉口从来都是流传于世的各种传说中具有魔力的地方。传说这个地处隐蔽的愿望泉是连接人间和玄魔界的结界。能够从两个不同世界,吸收灵气,让能力足够的通灵者,在泉水中,获取魔力,达成自己的夙愿。
顿了顿,玛丽亚继续说:
我多么想变成常人,舍去这副不死的身体,毫无惋惜。真希望我能找到它,愿望泉一定能达成我的愿望。玛利亚憧憬着未来,甚至露出难得的微笑。
不过,传说愿望泉也是有危险的。传说中有另外一个版本:愿望实现的过程有两个结局:要么是愿望达成,从泉水里出来,要么就被泉水收去灵魂,变成没有感觉、没有思想的恶鬼,返回人间。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森林变城镇,那处洞穴到底在哪里啊玛利亚说完又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冯盯着玛利亚的侧颜,轻声问:你就这么想变成人
恩!玛利亚坚定地回应了一声。
..........
战友肖恩
后来呢肖恩好奇地盯着冯问。
什么后来冯猛吸了一口烟,转头问肖恩。
后来那个女人呢那个你救回城里的玛利亚,最后找到愿望泉了吗变成普通人了吗
谁知道呢。不久之后,那里发生了战乱,野蛮的莱塞斯人,攻占了魏城,还屠了城。兵荒马乱,我从城里逃了出来。从此再没见过玛利亚,也不知道她的下落,更别说那个愿望泉了。
好遗憾的故事。你就不好奇那个愿望泉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仅仅是一个传说还有那个拥有蓝血的不死之身的女子,为什么那么渴望变成人永生不是人们一直梦寐以求的吗
好了。早点睡吧。别对这些奇闻异事这么感兴趣,多考虑考虑自己怎么能活着撑到战争结束吧。明天兴许就是一场硬仗。说完,冯紧了紧棉大衣的领口,将头盔往下拉了拉,几乎盖住了眉毛。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还过四个小时不到,天就要亮了。我哪里还睡得着。明天,哦,不,是今天。今天早上,希望援军能到。补给能到。上校说了,今天,援军今天一定能到。
希望吧。好了。那个你一直想听的故事,关于蓝血不死身的女子的故事我也讲完了。我要眯一会,好歹还能睡上一小会。是死是活,那也是天亮之后的事情了。
你就一点不害怕吗你还能睡得着你看你们团都快打光了。肖恩压低嗓音,颤颤巍巍地说,一边扫视着四周已经入梦乡的其他士兵们,生怕惊动了他们。
冯背靠着墙,闭着眼睛,头都不抬地嘟哝道:怕或者不怕,跟你明天生还是死,没有一点关系。兄弟,好运,也好梦。
等这场仗打完,也许我就能退伍了。肖恩轻声嘀咕了一下。
这不是冯第一次跟别人讲述玛利亚的故事。冯在一次又一次的故事重复中,仔细回忆着自己与玛利亚的过往,生怕因为时间流逝,自己遗漏了部分细节。
玛利亚最后到底去了哪里闭上眼的冯内心的思绪又开始翻涌起来。
在一阵嘹亮的军号声中,这场阵地保卫战打响了。枪林弹雨之间,冲锋的士兵们成片地倒下,后续的士兵又成片地从战壕里冲了出来,一浪接一浪。
守军二十一团快顶不住了。指挥官卡尔上校气急败坏地在地堡里对着电话嚎叫:你他妈的是要饿死老子吗我们守住这块阵地已经快半个月了。大前天开始,就已经将每天的粮食减半,到今天也见底了。弹药也最多还能撑个三五天。援军呢二十四团呢他们不是大前天就应该出现在阵地前方,跟我们配合突围的吗你们不上来救我们,我们守住的褐岩提炼加速装置,你们也拿不到!
肖恩顶着一头的土灰,远远望着地堡发着呆。卡尔上校的叫骂声,只能依稀听个大概,但是这丝毫不影响肖恩对目前严峻情况的理解:惨烈而残酷的现状,就摆在面前。
又过去了五天,除了零星枪声外,敌军没有发起一个像样的进攻。看来敌军根本不打算强攻,估计他们计划着再围死守军七八天,守军自然就没了战斗力,结束战斗于平静之中。
二十一团的士兵们,已经各个饿得东倒西歪,而援军依旧不见踪影。
那天夜里,阵地上方竟然有伞兵降落。二十一团总算等来救兵,虽然人数远远不如预期。
伞兵队的头是一个光头大个子。他一着陆,就找到卡尔上校。
卡尔上校大笑着迎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没想到你们是以这样的方式来支援我们。我一直认为这样的救援,人数太少,力量太弱啊。司令部那帮孙子,没想到真的在执行这馊主意。
二十四团上不来,救援的路线被切断了。所以我们只能空投物资和补给,支持兄弟们再多支撑一段时间。
那么……你们呢空降的精锐部队,为了增援我们的火力
我们空降,难道你看不见吗,为了增援你们的失去的人员和战斗力。当然,除了增援火力,我们还有其他任务。
什么任务卡尔上校警觉地问。
那套设备,在哪里
你是问褐岩发动机的启动器
他们那么想打下这座山头,没把这里给炸没了,不就是怕毁坏了那个设备吗。司令官下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那个设备。
卡尔上校直勾勾地盯着光头,沉默了好一会,才伸手指了指远处的一个仓库。
第二天天一亮,敌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守军继续以血肉之躯,抵抗着如潮涌的敌军。
战斗持续了大半天。守军损失十分惨重。敌军却还是没能攻下阵地来。枪声和炮火,暂停了。
就在暂停间隙,天空中出现了直升机。显然敌军也发现了它,于是炮火集中朝着它飞去。直升机开启了能量罩,在天空中形成了一个银色的光球,火炮集中光球的外围,迸发出一团团的火光。
你看,应该是来接我们撤退的。守军士兵们纷纷站起来,挥舞双手。
总算能撤下去了。
直升机上扔下来了带绳索的挂篮,光头一边指挥着自己的小队开始转那台贵重的设备,一边对着卡尔上校说:先把设备吊上去,随后我们撤离人员。这是第一架,后面还安排了十一架。整个基地的带能量罩功能的战斗直升机都出动来援救你们了。
卡尔上校只是冰冷地望着光头的团队搬动设备,一句话都没说。
直升机收起了挂篮,首先将设备吊了上去,随后押送小队分两批也随着挂篮登舱。直升机在轰鸣声中逐渐消失在天空远处。
飞机已经消失不见了,肖恩还仰着头,他问冯:他们那剩下的十一架飞机什么时候能过来接我们啊我才知道,连能量罩这么牛的防护装置都研制出来了。我们为什么还在这里用人肉在战斗呢也不给我们配备个能量背心什么的。说完自嘲一般地干笑了两声。
你还真以为会有那十一架飞机冯平静地望着阵地前方。
你说啥肖恩惊讶地转头望着冯质问道。
他们就是来取走设备的。根本没打算救我们走。说着冯转头朝着卡尔上校那沉重的背影望了望:要是真能救我们下去,上校会是那样的沉默
果然,十一架直升机没有来。援军也没有来。
最后阵地失守,守军二十一团奉命迅速撤离。慌乱中,仅剩的几辆卡车开始紧急装载溃败的二十一团仅剩的残兵败将。
敌军不仅攻占了阵地,并且眼看着就要蜂拥着追上了正在撤退的卡车营地。车队等不及还未上车的士兵,仓促着就发动开跑了。
肖恩是最后一批从前线撤下来的士兵,等他奔到营地集合点时,卡车已经徐徐启动了。
冯冲到车尾,大声呼喊着肖恩的名字。
肖恩扔掉轻机枪,朝着最后一辆卡车狂奔去。
冯掀开卡车尾部的挡板,伸出手。肖恩一边在枪林弹雨中狂奔,一边伸出左手,试图拉住冯的手,那一只希望之手。
唰!冯一把拉住了肖恩,大喊:我拉住你了,跳上来。
肖恩铆足了劲,跳了起来。
可就在刹那间,只听见砰砰一阵猛烈的枪响。
冯随着惯性往后一坐,摔倒在卡车甲板上。手里竟然还握着一只沾满鲜血的左手。
卡车左右剧烈摇晃着猛烈加速,子弹、炮弹从头顶呼啸而过……卡车车队竟然突围了。
那也是冯最后一次看到肖恩。
谁都没有想到这场战争一直持续了三十三年才结束。最后,在核弹的扫荡下,世界被炸得稀巴烂。战争总算停止了。世界上只有5%的人得以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幸存下来。但,文明,工业,曾经的繁华……几乎消失殆尽。一切往回退了将近百年。
镇魂器
冯退役了。在一个小镇上定居了下来,在小镇东门边,开了一个小诊所。这个小镇四周被山脉环绕,本来默默无闻,后来却因为出产褐岩,而名声大振。褐岩是一种深埋在地底下的石头,能够悬浮,所以被用来装置进各种交通工具当中,让其悬浮起来。悬浮摩托车是最近代最著名的交通新工具。
小镇周边有丰富的褐岩,因此涌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开采石头的队伍。小镇因此成为这些人的落脚点,本来清静,现在喧嚣热闹。
一条名为席娃尔河的大河贴着小镇。开采出来的褐岩大多依靠这条席娃尔河上的船只,被运往下游的城市。
有一年夏天,小镇遭遇了百年不遇的龙卷风。肆虐的龙卷风将这个平原小镇摧枯拉朽般的蹂躏,而且一直盘旋在小镇上空,将小镇圈起来,久久不散。人们根本走不出小镇外一里地。
工业设备和生活物资严重匮乏的时代,祭祀活动又开始了出现。祭祀和主持祭祀活动祭祀,成为了战后苟且偷生,并与恶劣自然做着艰苦斗争的人们的精神寄托。这次遇到了这样大的自然灾害,镇上的人们自然跑去找镇上的祭司树婆婆占卜。树婆婆说有这次的恶风,是因为小镇的镇魂器倒了。所以大风不去,盘旋平原大地上。
小镇上的居民都惶恐不安,围着树婆婆问,镇魂器是什么树婆婆眯缝着灰白的眼睛,朝天仰望了半天,掐指算了一番后,嘶哑地说道:那些能飞的石头之所以能飞,就是因为这个小镇地下有地灵妖精的魂魄。地灵妖精的灵气让石头都能飞起来。可是它们的法力太大,不仅能让地底下的石头漂浮,还能叫地面上的风儿跟着大地呼应,搅动起来形成大漩涡。先人们造了一座塔,摆放在地底下,就是为了压住那些魂魄,不然那些魂魄飞到地面上。可是,塔倒了,所以妖精们魂魄都飞出来了。现在头上盘旋不散的龙卷飞,就是千千万万不得安宁的地灵妖精的魂魄啊。
啊那可怎么办人群一阵骚动。
树婆婆又是一番手舞足蹈,最后随着一声尖叫:定!她指向了小镇入口处的山丘之顶。众人随着树婆婆的手指纷纷眺望远方。
先人们的那座塔就在那个山丘地底下。早晨第一束阳光照亮的地方,就是入口!
第二天一大早,天未亮,镇长带领一众青壮年,早早地就等候在山丘脚下。
第一束朝阳蹦出地平线,穿过对面两座交错的山丘,正好投射在人们聚集的山丘脚下。
哦!真的是哦,这里有一处凹陷,应该就是通向宝塔的入口。人群围拢在橙黄色朝阳所能投射到山丘正面的最远处,那里的确正好三面有岩石,形成了一处天然的内收格局。
众人七手八脚,锄头、铲子齐飞舞,临近日落,随着轰隆一声,地面下陷出来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下面黑漆漆一片,深不可测。
这里果然是通向地下宝塔的入口啊。众人一片惊叹。
正在这个时候,一阵狂风平地起,龙卷风瞬时形成。人们只能纷纷自寻地方躲避。莫约半个小时候,龙卷飞来无踪,去匆匆,宛如根本没有出现过一般。只不过留下了一地的狼狈,以及又被飞沙乱石填埋的洞口。
此时天已经黑了。
人们点燃篝火,把空地照得灯火通明。齐心协力,一通猛挖,地洞又一次被挖开。
这时候,树婆婆手持一根红色的羽毛,一番手舞足蹈之后,开始不停叨念:塔不正,则风不止。这地底下妖精的魂魄得把这个镇给掀咯……掀咯……大地会被翻开,地下的精灵会飞上来,而我们,这些渺小的人儿,都会被风沙给掩埋。
镇长望了一眼冉冉升起的旭日。脸上汗水混合着泪水,问:谁谁愿意下去我带队!还有谁报名
人群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冯夹杂在焦虑的围观人群中。冯身边的一个少年低声自言自语:都是孬种。没人敢下去了。冯回头望了望他,那是一个裹着披风的瘦弱男孩。
没有人吗
镇长提高了嗓门。
算我一个!
谁都不曾想到,那个瘦弱的少年,竟然第一个举起了手。
人群继续沉默着。过了好一会,我!镇上的牧师,一个孱弱的中年人,颤颤巍巍地举手。
还有我!铁匠也报名。
我!一起!冯也举起了手。
之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于是这五个男子组成了入洞的队伍。镇长对这四个人说:安全第一。如果发现异样,就往回跑,救不救得了小镇,都先放一边。你们的安全最重要。大家先准备一下,该带上的都带上,能带上的也一起带着。说不定下面会遇到些什么。多准备点总归没有坏处。一个小时候后我们下洞!
冯趁着众人们准备工具的时候,却一个人坐在不远处,叼着一根烟,眺望着远方。那个清瘦的少年靠拢过来,递给冯一个酒壶,说道:这是镇上酒庄老板特意送给我们的,算是饯行吧。
冯漫不经心地接过了酒壶,昂起头就闷掉一大口。
故乡在哪里少年在冯的一旁蹲下,盯着朝阳,像是自言自语。
你是在问我么冯转头望着少年问。
我是问我自己。嗯,不过也算是在问你吧。少年边说着,边转过头盯着冯。
我都快不记得我的故乡了。我去过很多很多地方,我从一出生开始,就不停地换地方。你呢这个小镇不是你的故乡
不是呢。我跟着我哥哥过来这个小镇做工的,开采褐岩。可惜我哥哥没多久就死于一场塌方事故。
那你的父母呢
不记得了,从小只记得是哥哥带大的我。哥哥说,我们是孤儿。父母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我们俩。
哦。这样啊。我看你很勇敢啊。镇上这么多青壮年,都不敢下地洞里去,你却是第一个报名的。
嗨!这不是很刺激嘛。地底下,会见到啥!我好兴奋的。对了,冯医生,我看你很年轻,你有老婆吗
你怎么知道我叫冯
这个镇上只有那个霍利大夫和你两家诊所。虽然我都没进去过,但是你们两个人的名字,这个镇上还有谁不知道的。我看你总是独来独往的,你没有亲人,比如老婆小孩吗
我有过老婆,还不只一个。
哦那后来呢
后来么,她们都去世了。
啊!……抱歉,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少年显然为自己这个鲁莽的问题而感觉尴尬。
你叫什么名字冯问。
叫我巴利。就是巴利树的巴利。
你好,巴利,很高兴我们在这样一个机会能认识。希望我们能一起下去,一起安全回来。
五人小队整装待发,镇长逐一对每一个人携带的装备做检查。小队出发了。五名队员用绳子绑在腰间,彼此连接,手持手电筒以及煤油火炬,缓缓步入地洞。
地洞开口处很大,人可以站立行走,越往深处走,变得越来越狭窄。慢慢的容不得人站着走路,队员们只能猫着腰,低头前进。穿过了陡峭的岩壁,又遇到了一个剧烈的下坡。过了下坡,隧道又豁然开朗起来。继续深入,穿过了地下河,又崎岖起来。隧道好像没有尽头。
终于,没有路了。
五个人的面前就是隧道的尽头。
你们看,这里有一个标志。正当大家四下打量这个尽头的时候,巴利首先有了发现。
那是一个画在岩石上的一个圆形图案。直径约有一尺半。图案有点像一只眸子,又有点像一朵莲花。仔细观察后,发现图案的外圈,竟然是密密麻麻的数字。
这些数字15711131719232931……是开门的暗语吗
不,是警告的意思。警告外面的人不要进去。巴利平静地说。
什么众人惊讶地都不约而同地回头望着巴利。
这些数字都是质数,对应的新世界福音隽语的页数,而那几页的首语连起来就是:平凡世界下来的人,请不要打扰里面安息的灵魂。一,就是第一页,第一句话就是:平凡世界不复返。五,第五页,第一句话是:下来的人,永远不知满足。七,第七页,第一句话:请不要携带凡间的忧伤……十一页,首句话:打搅这个世界,……
天啊!孩子,你是如何做到的竟然把新世界福音隽语背下来了竟然这么熟悉牧师一边翻看着那本随身携带的隽语,一边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
我读的书少,福音隽语是我唯一一本从头读到尾的书。我熟悉得几乎能全篇背诵下来。还有,我之所以能联想到新世界福音隽语,是因为我们一路顺着地洞走下来,地洞的结构跟福音隽语里描绘的新世界样子像极了。比如刚入洞的阶段,有台阶,而且台阶呈莲花状。福音隽语里说,新世界是通过莲花云台从人间步入。后来再继续深入,隧道由圆形变方。福音隽语中对新世界的入口的描述是,方形大门,也意味着四方八平,平稳安定。继续走,在我们经过方形隧道后,有一个比较陡的斜坡,四十多度的角度,大家还记得吗我们几乎一个拉着一个,才没有径直滑下去。为了我们返回的时候,不至于爬不上去,我们还在岩石壁上凿了洞,安装了几个套环。大家还记得这个细节吗其实是到这部分,我才肯定,这个隧道的结构真的是跟新世界福音隽语一致的。少年兴奋地描述着自己一路过来观察到的细节,他兴奋的神情,在跳动的火光中甚为耀眼:我前面一边走一边就在想,这里怎么跟新世界福音隽语描绘的世界那么相似啊。那个时候,我还以为只是我自己想象力太过丰富,都是自己的臆想呢。
直到那个陡峭斜坡的出现,它才是新世界最典型的投影。福音隽语里说,人间和神界,有一个45度的角度。所以我们永远不能理解神俯瞰人间的视角。如果将世界倾斜四十五度,这个世界就会变了面貌。哇,那个斜坡,你们不觉得我们下了斜坡后,我们所处的地方,与我们进入的地方呈四十五度角度吗
听巴利说到这里,众人都忍不住一阵惊叹。回忆一路走下来的路,的确都如少年描绘的那般与经文如此关系紧密。
镇长沉默了一会后说道:那么下一步,我们该如何才能进去呢
铁匠附和着说:对,我们下来就是为了把那座‘塔’扶正的。现在这里没路了,那座‘塔’是不是就在这个石壁的后面我们如何才能进去呢
大家就着火把跳动的火光,凑上去,又仔细观察了岩壁上的那个图形。
以图形的岩壁为平面,沿着垂直圆心的方向,延伸出去,它投射到对面岩壁的位置,那里才是塔之所在。冯慢悠悠地说道。
众人再一次惊讶地纷纷回头,望向冯。
冯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是跟着巴利分析新世界福音隽语的逻辑,继续往下思考。新世界福音隽语,诞生于一千八百年之前。作者是古代的西法岚皇帝赤烈巅,他当时的信仰是辉教。基于辉教讲究阴阳对立,明暗互补,正反调和的逻辑原则,新世界福音隽语勾勒出了一副对应于我们普世社会的神仙世界的样子。所以也称之为‘新世界’。你们看,这个圆形的图案,既然上面的数字寓意着警告看到它的人,不要去惊动图案背后,或者说岩洞深处的世界。那么巫师口中,世代流传的传说中的那个塔,就应该是那个世界的界碑。那处界碑一定是与这个世界不在一个平面的,是在对立面吗。你们看啊。来把火炬递给我。冯接过牧师递过来的火炬,靠近岩壁上的那处图腾。手指向圆形。众人方才发现,圆心处竟然有一个小小的镜面,微弱地反射着火炬的光芒。
冯将火炬再靠近那处细小的镜面,然后转头朝向队员们身后的岩壁,众人顺着冯的目光,果然在对面的岩壁上同样找到了一处跳动着光点。那是另外一枚细小的、嵌在岩壁上的镜片。
冯凑上去,用手指点点了那个亮光点,自信地说:就是这里了,大家退后一点。
冯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开始挖凿。
随着一阵粉尘的掉落。镜片之处露出来一个金属手柄。冯观察了一番,然后伸手握住手柄,开始旋转。
刚开始手柄纹丝不动,不多久手柄开始松动。冯继续转动它,接下来,隧道四周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隧道也开始剧烈摇动起来。随着一阵像是地震一样的强烈颤动,手柄后面浮现出了一个圆形门。冯连忙退后几步。只见那个圆形的门自行转动了起来。
一圈,两圈,三圈……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门朝后倒了下去。门洞后来射出来一道道耀眼的亮光。
众人纷纷围拢上来,凑在在洞口张望。
洞口里面并没有塔,而是一座庞大而震撼的设备。那是一座高达十来米的巨型设备。上面的布满了金属管路和仪表盘。一旁甚至有一条狭窄的铁楼梯,通达到设备的顶部。而顶部上的照明设备竟然还在工作,一排刺眼的灯投射到设备的四周。
五个人围绕着巨型设备转了几圈,仔细观察。
这台设备,还有这种手柄设计,起码得有百年历史了。铁匠触碰了一下类似冷凝器的一个装置后,惊叹道。
岂止百年,看这个金属工艺,应该是大战时期的工业制品。镇长小心翼翼地也伸手抚摸了一下设备的操作器:原来传说中的镇魂器,就是这台古老的设备啊。这里根本没有塔,只有前人制造的巨型装备。
巴利兴奋地说:几百年前有人将它藏到地底下。这套照明系统,都过了几个世纪,竟然还在工作。
因为这台设备的照明,是直接吸取周边褐岩的能量。我们所处的位置,我们这块土地,最富饶的就是这些褐岩。它们就是地底下凝固的能量块。冯像是遇到老朋友那样,仔细端详着眼前这台既熟悉又陌生的机器,接着说:这些富含能量的石头,除了饱满的能量外,还有一种独特的能力,那就是能抗拒地心引力的能量,能让物体飞起来。不过这种力量,并不是直接就能表现出来,只有当它遇到了振动波,被振动波激活,那漂浮的能力才会出现。我想,现在我们镇上遇到各种盘旋上空的妖风作怪,应该就是地底下的褐岩被振动波激活,释放出巨大的力量。而且力量之大,以至于除了地底下的褐岩,连地表上方都一同被作用。而现在你们面前的这台硕大的设备,就是褐岩发动机,振动波就是它发出来的
镇长惊讶地问冯: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的
因为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就守卫过这台设备,参加过那场旷世之战。其实那场战争也就是为了争夺这个设备的核心部件而触发的。所以关于这个褐岩、发动机,以及启动器,一直被我们家族内部世代相传。冯一边说着一边麻溜地翻过护栏,爬上一旁的楼梯,几步就抵达了设备顶部的操作平台,打开了一个隐藏在面板之下的罩盖。罩盖里有一个键盘。冯熟练地输入了一串数字。冯自言自语道:希望密码也没改哦。
随着扑哧一声,操作台右边的一个一尺见方的嵌入式箱体被弹送了出来,同时开启了顶部的窗口。
在下面四人的注视下,冯伸手从箱体中取出来了一个闪烁着幽幽绿光的水晶,并把它捧在手心里。
大家看,这个就是启动器。这种水晶能发出一种振动波,激发褐岩的能量。它就是这台巨型设备的心脏。它本应该是幽幽的绿色,就像外婆的祖母绿那样,沉静平和。可是现在它却在不停地、激烈地闪光,说明振动波非常地强烈。我想就是它引起了地面的那些怪状况。
那应该怎么才能让它平静下来呢镇长问。
破坏掉它,就行了。比如像这样……冯边说着,边翻转了手心。那块闪烁着的绿宝石从高空坠下,砰的一声,摔碎在地面。一时间,碎裂的水晶屑四散弹开,甚至在空气中都悬浮起了一层水晶微粒的尘埃。
镇长先是惊讶,立即又变成些许责备:你怎么能这么武断呢。这么一个宝贝玩意,你说摔碎就摔碎啦万一它还有其他啥魔力,那可就不好办了。
冯利索地沿着楼梯,三下两下就爬了下来,返回地面。微笑着说:大叔,相信我吧。等我们回去了,就回发现一切都恢复平常了。反正你也看见了,这玩意已经碎了,你就算再责怪我,也没用了。
在镇长的瞠目结舌中,冯走在最前面。
五人小队沿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巴利靠上前,凑在冯的耳边轻轻说道:你是不是曾经来过这里我怎么看,都觉得你对这里好熟悉啊。
冯嘴角上扬,微微一笑道:你从没见过新世界,不一样也对新世界福音隽语烂熟于心吗
巴利挠了挠脑袋,自言自语道:说的也是啊。
五人小组顺利返回了地面,此时已经是晴空万里,天空湛蓝而清澈。洞口外等候着他们的人们,像是迎接凯旋的队伍,蜂拥着围拢过来,甚至将镇长高高抛举起来,视为英雄。
第二天一早,巴利兴高采烈跑去冯的诊所。冯大夫!冯大夫……
可是诊所的小屋子已经空无一人。器具已经收拾妥帖,全部被收纳于橱柜中。诊所的台前空空荡荡。
巴利透过窗户,眺望远方,轻声说:我就知道,嘿嘿,你休想骗了我。
赤色6
冯来寻到了海边的一个小镇,定居下来。小镇上有一个渔业市场,远近闻名,是当地最为有名的产业。冯成为了一个渔老板的手下,每天负责搬运渔船上卸下来的海货。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捕捞豹子的盛大日子。在这里有一个流传已久的习俗,每年六月六,大家一起出发出海捕捞豹鱼,这一天如果能抓到豹鱼,将一年都是好运气,丰收一整年。而豹鱼是一种很罕见的深海鱼种,很难得见到。每年也就在六七月份,浮出在水面,交配产卵。要捕获它,也就只能在这个时节。
冯的老板姓洪,当地人称洪胖子,为人豪爽、仗义,挺有名气。最近几个月,洪胖子刚换了一条新的船。船大了,队伍也得跟着变大,于是又添加了好些个船员和捕鱼手,就等着今年渔场上大干一番。
洪老板的新船叫赤色6。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因为据传说,洪老板本名姓红,小名叫六六。
六月六日一大早,旭日方才升起来,冯就来到码头上的船坞,过一会,洪老板就会召集这一批新的队员,分配今天的出海捕鱼任务。
随着一阵嬉笑声,船坞又进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都很纤细高挑。女的穿着墨绿色军用背心,皮肤白皙,一头极短的红发,甚是耀眼。而男的,黑色皮夹克搭配军绿色的工装裤,除了跟女子一样白皙的皮肤,同样的红色头发外,却扎着一个长长的马尾。
嗨!早上好,先生。女子发现还有人比自己更早来到,有点惊讶。
你们好,你们也是赤色6的船员冯友好的回应道。
你好,先生。我们是参加赤色6号六月六捕鱼的临时工。我叫华华。她是我的同胞妹妹,她叫缪缪。华华边说着,边友好地伸出手。冯也友好地握了握他的手,感觉他的手质地柔软又细腻,肯定不是干重货的出身。
难怪了,原来你们是双胞胎。你们两长得都可俊俏了。你们叫我冯好了。我不是临时工,我替洪老板打工,按月领薪水。虽然这也才是我为他工作的第一个月。冯幽默地微笑道
正说着,又有其他的人陆陆续续进来了。
八点整,洪老板是最后一个到达。
在简短地介绍了一下此次出海任务后,洪老板对这些散兵游勇开始了激励性质的许愿:好了,出海任务就介绍得差不多了。其实也不复杂,就是打豹鱼嘛。不难,不复杂。等到了船上,就按照我刚才布置的位置,各自做好准备就是。这次出海,快么明天就能回来。如果船跑得远,最晚后天回来。六月六,今年要是能完成个开门红,谁首先发现豹鱼,那我这里有额外的奖金。十块金币!我今年特别准备了十块金币的奖励!别看大家大部分不是新手,就是临时工。可是你们出门打听打听,别个渔船上难道就都是高手了么还不是一样的水平。何况海这么大,豹鱼又不只一条。我们不跟别人搞竞争,我们就自己跟自己努力。好不好!好了,动员大会就到这里。大家收拾一下,等轮机长把船再检查一遍,等会就登船了。趁着这空呢,各位也可以彼此先熟悉一下。反正你们中间很多人,也就这一两天能碰着。等回来,就又各奔东西了。缘分么,还是要珍惜的哟。哈哈。轮机长,走!跟我上船去……一个精瘦男人站了起来,跟着洪老板走向了舷梯。
有个人碰了碰冯的肩头,冯一回头,看见是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年轻人自我介绍:你好。你是新来的卸货员吧。没想到老板把卸货员和管仓库也都叫上了。我叫沃特。我是新来的冷库保管员,比你早两天到洪老板这里。叫我沃特好了。
你好,沃特。冯也友好地伸手有力地握了握对方的手。
船坞里的人们开始互相自我介绍,彼此熟悉起来。
冯注意到,自己的身后坐着一个白胡子老头,一幅俨然与己无关的态度,只顾自地靠着窗,闭目养神。
啪嚓一道刺眼的亮光闪过,众人循着闪光的方向纷纷回头。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摆弄着一台老式立拍得照相机。
嘿,我给大家留了个影。在座的大家都是临时拼凑一起上赤色6,也是缘分。合个影,纪念这个六月六咯。少年一边嘻嘻哈哈,一边来到房间最前方,将相机反过来举高,镜头冲着众人,同时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一个V字,口中念着耶!,咔嚓按下了快门。随着哧啦的声响,一张散发着温热的相片被相机吐了出来。照片定格了船坞中的六个人,除了一脸严肃闭着眼的老头,其他五个人都一脸的欢快:咧嘴大笑,对镜自拍,并比出一个V字的少年只被拍进去大半张脸。他的身后是肖恩,闲适地翘着脚,微笑着看着镜头。缪缪伏在肖恩身后的桌子上,将头凑近着并排的沃特,正交头接耳。冯在第三排,眼睛还望着窗外的海。最后面是一脸严肃,闭着眼的白胡子老头。
突然,冯身后的老头第这才第一次开口、一脸愠怒地说:哪里来的不懂事的娃子,出海之前最忌讳的就是拍照。拍照就是把人的魂魄给摄走了……真是个丧星。
少年对着老头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旋即转身跑开了。
沃特告诉冯,那个拍照的孩子也是最近才流浪到这里的小工,名叫康康。因为年纪小,只能打打杂。
冯转头向老头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冯,新来的卸货员。
老头只是眯缝着眼睛,瞟了冯一眼,傲慢地回答:叫我老虎就好了。说完继续闭上眼,不再搭话。
不多久,赤色6准备好了,一众队员陆续上船。随着一阵此起彼伏的汽笛声,渔船纷纷解开缆绳,驶向烟波浩渺的大海。
三个小时候后,赤色6抵达了捕鱼作业区域。洪胖子下令投网。队员们从赤色6号船舷上将渔网投了下去。
此时风和日丽,蓝天碧海。
众人坐在甲板上,谈天说地,等待着开网。
第一网开网了,各种乌贼、章鱼、剑鱼、大小礁鱼、还有海带、海藻……收货不可谓不丰盛。然而并不见豹鱼。
接着又开了第二网,第三网……
老虎仔细查看了这几网中的猎物,对洪老板说:这片海没有葛艾鱼。葛艾鱼是豹鱼最喜欢的食物,所以这片海也不会有豹鱼。
洪老板问:那我们换到哪里去
老虎回答:继续往东。我看到我们越往东,大小礁鱼越多,礁鱼与葛艾是近亲。越往东的海域越适合它们生长。
好!继续往东!一声令下之后,赤色6开始全速向东,希望赶在日落之前抵达东海最后一个捕捞点。
赤色6在海面上还残存着最后一丝隐约的昏黄暮色时,抵达了目的地水域,熄火停船。众船员开始了布网,然后就开始静静地等待。
那一晚,风平浪静,一轮明月缓缓从海平面升起。
清冷的月光下,夜晚中的一切,都那么清晰可见。船员们并排坐在船舷上,侃侃而谈,全无睡意。
忽然平静的海面上传来一阵柔软的歌声,像是低声吟唱,又如歌如泣……众人循着声音的方向,扶栏眺望,只见海面上时隐时现的几个人影,在欢快地游弋,那些人影,有着人的面孔,修长的上肢,却同时拥有一个硕大的鱼尾。他们时不时地蹦出海面,时不时地又一个甩尾,跃入海里。
老虎说:那些是人鱼。
哦……原来传说都是真的啊。众人无不发出惊叹。原来关于海中有人鱼,似人非人,似鱼非鱼的传说,在当地早已流传千年。只不过鲜有真实的影像记载。
洪老板叼着香烟,轻蔑地说: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哼哼。
康康迅速掏出相机,想要拍照。老虎一把按住他的握住相机的双手,严厉地说:你的闪光灯会把
他们都吓跑的。你看,他们多么平静和悠闲。别去打搅他们的生活。康康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悻悻然收起了相机。
赤色6号的船员们都静静地观赏着人鱼们的嬉戏和吟唱,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唱着什么,但是能感受到他们的和善和快乐。
突然,鱼人们的歌声戛然而止!他们惊恐地眺望着同一个方向。赤色6的船员们甚是不解。紧接着,远处海平面上传来了低沉而巨大的轰鸣之声。
一群飞鸟铺天盖地从远处飞过来。
人鱼们忽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哨音,纷纷沉入海里。
不好!老虎眺望着远方大喊一声:鱼妖来了。说着老虎手指向远处涌起的一团翻滚着的浪花。
老虎飞奔进驾驶室,迅速发动渔船,面色凝重,厉声大喊:船员归位,赤色6要全速前进,避开鱼妖。赤色6开始缓缓起步。
洪胖子摇摇晃晃地扑到船舵上,一把抓住老虎的衣领质问道:鱼妖是什么对我们有威胁吗
老虎拨开洪胖子的手,冷峻地回答:今晚我们既看到了人鱼,又遇到了鱼妖,说明今晚肯定不寻常。鱼妖常年待在深海里,今晚他们竟然浮上海平面,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们。人鱼对于鱼妖而言不稀奇,那么这个水域除了人鱼,只剩下我们赤色6,这不是一个好迹象。你如果不希望看到你的新船被鱼妖掀翻,那还是听我的,赶快离开这个水域更安全。
洪胖子若有所思,转身又巡视了一圈其他五个船员。再转身拍了拍老虎的肩膀,就听你的吧。赤色6,全速12!
赤色6开足马力,全速向着东边行驶起来。可是那团翻滚着的浪花始终尾随着赤色6。
老虎焦虑地不停去到船尾张望。只见那团白浪时近时远。显然对方跟得毫无压力,只是在试探和等待时机。
老虎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奔向主控台,问洪胖子:你向谁买的条船这条船看着新的,但舵把磨损厉害,应该不是全新的吧
这是一艘二手船。以前它叫铁盾号,船主是一个瘸子,外号叫银枪手。船很新,据说下水还没两年。原来的船主改行上岸了,就卖给了我。检查了船体,几乎没有大问题,于是我就把船体改了颜色,换了名字赤色6……
坏了,原来这条船就是传说中的铁盾。老虎一声惊叹。
全员注意,我们要全速朝着东海海域行驶,赶到环抱礁。不然鱼妖会在日出前对我们发动攻击。这条船的曾经想捕捞鱼妖,射杀过鱼妖的首领。虽然换了颜色,还是被鱼妖给认出来并盯上了。
洪胖子一脸的错愕。
赤色6在老虎的操纵下,全速朝着东海海域驶去。
第一次攻击很快就到来了。轰隆隆赤色6伴随着一阵猛烈的摇晃,直径朝着左边倾斜而去。站在甲板上的众人,旋即被甩到了左边。
洪胖子正好靠近右舷,瞬间双手死死拉住船舷,大喊:所有人,抓紧栏杆,朝右舷爬!
康康本来站在右舷,由于没有站稳,已经随着船身倾斜,摔倒在地,朝着左舷滑了下去。一旁死死抓住渔网的沃特伸手一把揽住了康康的腰,将他截停在船板上。然后两人抓住垂下来的渔网,奋力朝着右舷攀爬而上。直到他们牢牢抓住递向他们的冯的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