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碎玉成双」 > 第一章

1
暗棋
永和十六年冬,大周朝堂震动。
太子萧景仁被废,二皇子萧景琰与七皇子萧景桓的储位之争骤然浮出水面。寒门谋士沈砚就是在这个风口浪尖踏入京城。
沈先生,七殿下有请。
沈砚拢了拢单薄的青衫,跟随侍卫穿过七皇子府的回廊。庭院里积雪未消,他的布鞋很快被浸透,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这让他想起三日前在二皇子府,萧景琰赐的那双鹿皮暖靴。
先生不必推辞。彼时萧景琰将靴子亲自放在他面前,北方战事在即,本王需要先生这样的谋士保持清醒的头脑。
沈砚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鞋尖,嘴角浮起一丝几不可察的苦笑。那双暖靴此刻正藏在他行李最底层——他不能冒险让七皇子府的人发现任何与二皇子有关的痕迹。
沈先生到了。
侍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沈砚抬头,面前是一扇雕花梨木门,门内隐约传来琴音。
《阳关三叠》...沈砚轻声道,弹琴者心有郁结。
侍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还未通报,门内琴声戛然而止。
请沈先生进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
沈砚整了整衣冠,推门而入。暖意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沉香气。七皇子萧景桓一袭月白锦袍,正从琴案前起身。他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眉目如画,与二皇子萧景琰的刚毅面容截然不同。
沈砚拜见七殿下。沈砚躬身行礼。
先生不必多礼。萧景桓虚扶一把,听闻先生一篇《治国十策》震动翰林院,本王仰慕已久。
沈砚垂眸:殿下过誉,不过是书生妄议朝政罢了。
妄议萧景桓轻笑,先生文中'寒门入仕,方知民间疾苦'一句,可是戳中了不少人的痛处。他踱步到窗前,本王很好奇,先生既被二哥召见,为何又应我之邀
沈砚心跳微滞,面上却不显:二殿下问策于北疆战事,七殿下邀论治国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好一个'道不同'!萧景桓突然转身,目光如电,那先生以为,本王与二哥,谁的道更合先生心意
室内炭火噼啪作响。沈砚感到一滴冷汗顺着脊背滑下。这问题直指要害,答错一步,满盘皆输。
殿下恕罪。沈砚缓缓跪下,臣斗胆直言——二殿下如刀,锋芒毕露;七殿下似水,润物无声。刀可立威,水能载舟。为君之道,当刚柔并济。
沉默良久,萧景桓突然大笑:好!好一个刚柔并济!他亲自扶起沈砚,从今日起,先生便是本王府上首席谋士。
沈砚低头谢恩,余光瞥见萧景桓袖口沾染的一点墨迹——这位皇子竟亲自批阅文书到深夜。与传闻中风流倜傥的形象大相径庭。
当夜,沈砚在烛下疾书密信,将七皇子府内布局、幕僚名单一一记下。写至萧景桓性情时,他笔尖微顿,最终只写下深不可测四字。
信鸽扑棱棱飞向二皇子府的方向,沈砚站在窗前,望着月光下晶莹的雪地,忽然想起临行前萧景琰的话。
七弟表面温润,实则心机深沉。先生此去,如履薄冰。
如今这薄冰之下,究竟是谁在窥视
---
2
棋局
春分这日,七皇子府设宴。
沈砚入府三月,已深得萧景桓信任。此刻他坐在席间次位,看着满朝文武向萧景桓敬酒,心中暗自记下哪些是真心依附,哪些是虚与委蛇。
沈先生。萧景桓突然唤他,听闻你精通棋道,不如与本王对弈一局
众人闻言皆惊。七皇子棋艺冠绝京城,从未主动邀人对弈。沈砚拱手:臣技艺粗浅,恐难当殿下雅兴。
无妨。萧景桓已命人摆好棋盘,胜负其次,重在切磋。
沈砚只得入座。黑白交错间,他发觉萧景桓棋风诡谲,常常看似随意落子,实则暗藏杀机。三十手过后,沈砚的白子已陷入重围。
先生似乎心不在焉。萧景桓指尖把玩着一枚黑子,可是挂念着什么
沈砚抬眸,对上萧景桓探究的目光。这哪里是下棋,分明是试探。他不动声色地落下一子:臣只是在想,殿下这'天罗地网'之势,与北方战局何其相似。
萧景桓手指一顿:哦
黑子如突厥大军,来势汹汹。沈砚指向棋盘一角,但白子若能在此处突围,便可反守为攻。他轻轻放下一枚白子,正如我军若出奇兵绕后,断其粮道...
萧景桓眼中精光一闪:继续说。
沈砚压低声音:臣近日研读军报,发现突厥主力集结于阴山,但其后方空虚。若派一支轻骑从云中郡北上...
直捣黄龙!萧景桓拍案而起,惊得满堂宾客纷纷侧目。他意识到失态,轻咳一声坐下,低声道:此计甚妙,但需精兵良将。
二殿下麾下副将周牧,曾三入漠北,熟悉地形。沈砚状似无意地提及。
萧景桓眯起眼睛:先生与二哥...
臣只是就事论事。沈砚平静道,为国荐才,不问出处。
萧景桓凝视他许久,忽然笑了:好一个'不问出处'。他推枰认输,这局是先生赢了。
宴席散后,沈砚刚回到居所,便有侍卫来报:殿下请先生书房议事。
书房内,萧景桓已换下华服,着一身素色常服,正在批阅文书。见沈砚进来,他放下朱笔:先生今日之计,本王已写成密折呈递父皇。
沈砚心头一震——若此计被采纳,二皇子一系的周牧将立下大功。这正是他向萧景琰承诺的离间之计:让七皇子亲自举荐二皇子的人,日后若有差池...
先生面色不佳,可是身体不适萧景桓关切道。
沈砚回神:臣只是受宠若惊。
萧景桓走到他面前,突然伸手拂去他肩上的落花:先生入府以来,献策十余条,条条切中要害。本王常想,若早得先生相助...
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衫传来,沈砚呼吸微滞。萧景桓靠得太近了,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
殿下...沈砚后退半步,臣不过尽本分。
本分萧景桓轻笑,那先生为何总在月夜放飞信鸽
沈砚血液瞬间凝固。他强自镇定:臣...有记录天象的习惯。
是吗萧景桓从袖中取出一卷纸条,那这封写着'七府兵力布置'的密信,也是天象
沈砚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臣...万死!
起来。萧景桓竟亲手扶他,本王若真要治你的罪,何必等到今日
沈砚惊愕抬头,对上萧景桓复杂的目光。
二哥派你来监视我,我早已知晓。萧景桓叹息,但这三个月来,你是真心为我出谋划策,还是...连你自己也分不清了
沈砚哑然。是啊,那些挑灯夜战的谋划,那些为国为民的谏言,有多少是伪装,有多少是真心
北疆战事在即,本王需要你的才智。萧景桓递来一杯茶,留下帮我,既往不咎。
茶水温热,沈砚的手却在发抖。他想起临行前萧景琰的承诺:待我登基,许你丞相之位。又看着眼前萧景桓真诚的目光。
臣...他艰难开口,愿效犬马之劳。
萧景桓展颜一笑,如春风化雪:好!从今往后,你我君臣同心。
当夜,沈砚放飞了最后一封给萧景琰的密信,只写了四个字:棋局已变。
3
夜谋
初夏的雨下了整整三日,七皇子府的青石板路上积了一层薄薄的水洼。沈砚撑着油纸伞穿过回廊,袖中密信贴着肌肤,烫得他心头发慌。
沈先生。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沈砚手指一颤,伞面微倾,几滴雨水滑落颈间。他缓缓转身,看见七皇子府侍卫统领韩昭站在阴影处,铁甲上凝着水珠。
韩将军。沈砚颔首,雨天巡夜,辛苦了。
韩昭向前一步,铁靴踏碎水洼中的月光:先生这么晚还未休息
殿下要的《北疆兵备疏》刚写完。沈砚举起手中卷轴,墨迹犹新。
韩昭的目光在他湿透的衣摆上停留片刻:先生衣衫单薄,当心着凉。他侧身让路,殿下在书房等您。
沈砚谢过,继续前行。他能感觉到韩昭的目光如附骨之疽般追随着自己,直到拐过回廊才消散。这个萧景桓的心腹向来对他抱有敌意,今夜怕是特意在此蹲守。
data-fanqie-type=pay_tag>

书房灯火通明。沈砚在门外整了整衣衫,确保密信藏得严实,这才叩门。
进来。
萧景桓的声音里带着疲惫。沈砚推门而入,看见他正伏案批阅文书,烛光在那张俊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案几上堆满了北疆地图与军报,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搁在角落。
殿下,《兵备疏》已拟好。沈砚将卷轴呈上。
萧景桓接过,却不急着展开:先生手怎么这么凉他突然握住沈砚的手腕。
沈砚心头一跳,强自镇定:雨天湿寒...
韩昭又为难你了萧景桓松开手,从身后取出一件墨青色外袍披在沈砚肩上,他性子直,不懂变通,先生别往心里去。
衣袍上残留的体温与沉香气包裹而来,沈砚呼吸微滞。这三个月来,萧景桓待他愈发亲近,时而亲自斟茶,时而深夜对弈,甚至在他伏案睡着时为他盖上自己的外袍。这些温柔像慢性毒药,一点点侵蚀着他作为暗棋的警觉。
北疆急报。萧景桓展开沈砚呈上的卷轴,眉头渐锁,突厥可汗亲率十万大军南下,已连破三城。
沈砚凑近查看地图,发梢不经意擦过萧景桓脸颊。两人俱是一怔,却都假装无事发生。
周牧将军熟悉地形,确是上佳人选。萧景桓指尖划过云中郡,但二哥未必肯放人。
沈砚凝视地图上标注的阴山隘口,忽然道:若以监军之名,派二殿下亲征呢
萧景桓猛地抬头:你是说...
二殿下善战,必能退敌。沈砚声音渐低,京城空虚之时,正是殿下经营根基的良机。
烛花爆响,映得萧景桓眸中精光闪烁。他伸手拂去沈砚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先生此计,是真心为我,还是...
殿下怀疑我的忠诚沈砚后退半步,外袍滑落在地。
萧景桓弯腰拾起衣袍,却不再递给他:三日前,有人看见韩昭在城郊截获一只信鸽。
沈砚背后沁出冷汗:臣不知此事。
信上写着七皇子府兵力布置。萧景桓步步逼近,而能知晓这等机密的,除我之外,不过三人。
沈砚被逼至书架前,脊背抵上冰冷檀木。萧景桓一手撑在他耳侧,呼吸近在咫尺:韩昭要杀你,是本王压下的。
殿下为何...沈砚声音干涩。
因为我相信,萧景桓另一手抚上他心口,这里的答案。
掌心下的心跳如擂鼓,沈砚闭上眼。这一刻,他竟希望萧景桓能看穿自己所有伪装,又恐惧他真的看穿。
报!门外侍卫高声打断这危险的对峙,北疆八百里加急!
萧景桓收回手,转身时已恢复皇子威仪:进来。
军报上的消息让两人暂时忘却方才的剑拔弩张——突厥大军突破最后一道防线,距长安已不足三百里。
备马,我要即刻入宫。萧景桓抓起官帽,突然回头对沈砚道,先生随我一同面圣。
雨夜疾驰,沈砚与萧景桓共乘一车。车厢颠簸中,萧景桓突然问道:先生可知当年镇北侯一案
沈砚手指掐入掌心:略有耳闻。镇北侯通敌叛国,满门抄斩。
是啊,十五年前的事了。萧景桓望向车外雨幕,当时我才十岁,只记得那夜的雨,比今晚还大。
沈砚喉头发紧。梦中反复出现的画面再次浮现——血色漫过青石阶,母亲的玉佩坠地碎裂,一双孩童的手拾起一半...
到了。萧景桓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记住,在父皇面前,你只需阐述北疆战略,其他一概不必多言。
沈砚点头,随萧景桓步入雨中的宫门。他不知道,这一夜将改变多少人的命运。
---
4
朝争
太极殿内灯火通明,朝中重臣齐聚。老皇帝端坐龙椅,面色灰败,不时以帕掩口咳嗽。二皇子萧景琰立于武将之首,甲胄加身,显然早有准备。
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派精兵驰援雁门关。萧景琰声如洪钟,儿臣愿亲率玄甲军出征!
兵部尚书出列反对:京城防卫空虚,若二殿下离京...
难道坐视突厥铁骑南下萧景琰厉声打断。
陛下。萧景桓适时上前,儿臣有一策,或可两全。
老皇帝抬了抬眼皮:讲。
萧景桓示意沈砚上前。满朝文武目光齐聚这个青衫谋士,不少人眼中带着轻蔑——寒门之士,也配立于庙堂
沈砚不卑不亢地展开地图:突厥大军虽众,但粮草补给线过长。若派轻骑绕后断其粮道,再以主力正面牵制...
纸上谈兵!萧景琰冷笑,何人能担此重任
周牧将军。沈砚平静道,他曾三入漠北,熟悉地形。
殿内哗然。周牧是萧景琰心腹,这一提议出乎所有人意料。
萧景桓适时补充:二哥善战,可坐镇中军;周牧为先锋,绕后突袭。如此,必能大破敌军。
老皇帝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景琰以为如何
萧景琰面色阴晴不定。他无法当众拒绝这个看似合理的安排,却又隐约觉得落入圈套。最终,他单膝跪地:儿臣遵旨。
拟诏。老皇帝拍板,萧景琰为征北大元帅,周牧为先锋,三日后出兵。
朝议散去,萧景琰在殿外拦住沈砚:先生好手段。他压低声音,让我的人去送死
沈砚垂眸:殿下明鉴,此乃国事...
够了。萧景琰冷笑,别忘了你是谁的人。他意有所指地看向不远处的萧景桓,有些游戏,玩过头会要命的。
沈砚正欲回应,忽见一名宫女匆匆而来,在萧景桓耳边低语几句。萧景桓面色骤变,快步离去。
看来七弟有麻烦了。萧景琰幸灾乐祸道,先生不去看看
沈砚犹豫片刻,还是追了上去。穿过重重宫门,他看见萧景桓独自站在御花园的亭中,手中攥着一封密信。
殿下
萧景桓转身,眼中竟有泪光:淑妃娘娘病危。
淑妃是萧景桓生母。沈砚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站在一旁。
父皇不许我探视。萧景桓惨笑,说是怕过了病气。可二哥昨日还带太医去为德妃请平安脉...
沈砚突然单膝跪地:臣有一策,或可让殿下见娘娘一面。
夜深人静,沈砚扮作太医随从,与乔装的萧景桓潜入淑妃寝宫。殿内药味刺鼻,曾经风华绝代的淑妃如今形销骨立,见到儿子时浑浊的眼中才泛起光彩。
桓儿...她颤抖的手抚上萧景桓脸颊,娘等你好久了。
萧景桓跪在榻前,泪如雨下。淑妃却看向沈砚:这位是...
儿臣的谋士,沈砚。
淑妃突然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沈砚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绳:你...你的玉佩...
沈砚下意识按住衣襟。他自幼佩戴半枚残玉,从不示人。
娘娘认错人了。他轻声解释。
淑妃却挣扎着从枕下取出一个锦囊,倒出半枚白玉:这...这是另一半...
玉佩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花纹与沈砚颈间那枚如出一辙。萧景桓震惊地看向沈砚:这是当年我送给...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沈砚迅速吹灭蜡烛,将萧景桓拉到屏风后。侍卫巡查的灯笼光晃过窗棂,又渐渐远去。
殿下该走了。沈砚低声道,若被发现...
淑妃却死死抓住萧景桓衣袖:记住...镇北侯...冤...话音未落,她的手颓然垂下。
母妃!萧景桓失声痛哭,被沈砚死死捂住嘴。
殿下节哀。沈砚红着眼眶将他拉起,若此刻暴露,娘娘在天之灵难安。
回府路上,萧景桓一言不发。直到书房门紧闭,他才猛地抓住沈砚手腕:你的玉佩,给我看。
沈砚知道无法再瞒,缓缓取出颈间红绳。两半玉佩拼合,严丝合缝,背面刻着宁字。
宁...萧景桓声音颤抖,镇北侯府嫡女宁婉的玉佩。她是我幼时的救命恩人,这玉是我赠她的信物。
沈砚脑中轰然作响。他自幼被师父收养,只知自己本姓可能与镇北侯有关,却不知具体渊源。
所以你是...萧景桓目光灼灼,宁婉的儿子
沈砚摇头:我不记得母亲样貌...只记得那夜的大火...
十五年前,父皇听信谗言,以通敌罪诛镇北侯满门。萧景桓攥紧玉佩,宁夫人冒死送我出府,自己却...他突然抬头,你可知道,为何二哥选你做暗棋
沈砚如坠冰窟:因为他知道我的身世...想利用我对皇室的仇恨...
而你却爱上了仇人之子。萧景桓苦笑,命运弄人。
窗外传来四更鼓声。沈砚突然意识到,自己站在了命运的岔路口——一边是血海深仇与丞相之位,一边是这个让他心动的皇子与未知的前路。
沈砚。萧景桓第一次直呼其名,留下来,帮我查清当年的真相。为我,也为你自己。
沈砚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做出了选择。
5
血诏
黎明前的七皇子府静得可怕。沈砚站在窗前,手中两半玉佩在晨光中泛着微弱的光。十五年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梦见母亲——那个在火海中将他推入密道的华服女子。
宁婉...他轻触玉佩上的刻字。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深处尘封的门。
门外传来脚步声,沈砚迅速收起玉佩。萧景桓推门而入,眼下带着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查到了。他声音沙哑,将一卷泛黄的密档摊在案上,当年镇北侯案的真相。
沈砚屏息看去。密档记载,永和元年冬,北疆大捷在即,却有人向先帝密报镇北侯私通突厥。证据是一封盖有侯府印鉴的密信,而送信人正是当时的兵部侍郎——如今二皇子萧景琰的岳父,赵国公。
这封信是伪造的。萧景桓指向一处细节,印鉴边缘有细微破损,而侯府真印完好无损。
沈砚手指发颤:所以整个镇北侯府上百条人命...
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萧景桓眼中燃着怒火,赵国公与我外祖有旧怨,而二哥需要军功树立威信。
殿下早就知道沈砚突然抬头。
萧景桓苦笑:我只知侯爷冤枉,不知细节。母妃临终所言,才让我将一切串联起来。他看向沈砚,你母亲宁婉是我幼时的救命恩人。那年我染上天花,被弃在行宫等死,是她冒险送药...
记忆碎片突然在沈砚脑中拼合。火光中,母亲将半枚玉佩挂在他颈间:记住,另一半在七皇子手里...找到他...
所以殿下赠我母亲玉佩...
是信物,也是承诺。萧景桓轻触拼合的玉佩,我答应过保护她。
沈砚突然拔剑出鞘,寒光直指萧景桓咽喉:那你为何食言
萧景桓不躲不闪:那年我只有十岁。他迎着剑锋上前一步,如今我可以兑现诺言——为你,为镇北侯府讨回公道。
剑尖抵在萧景桓颈间,划出一道血痕。沈砚的手抖得厉害,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该杀了这个仇人之子,可脑海中闪过的却是这三个月的点点滴滴——萧景桓为他披上的外袍,深夜对弈时的会心一笑,雨中共乘时不经意的触碰...
当啷一声,长剑落地。
我需要证据。沈砚声音嘶哑,铁证。
萧景桓拾起剑,割破自己掌心,鲜血滴在玉佩上:我以血立誓,必还镇北侯府清白。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峙。韩昭浑身是血冲进来:殿下!二皇子提前回师,已到城外!
不可能!萧景桓变色,北疆战事至少还需半月...
是诈!韩昭跪地,周牧将军战死是假,突厥退兵也是假!二皇子带着'勤王'旗号,说殿下谋反!
沈砚脑中嗡的一声。他忽然明白萧景琰的全盘计划——以出征为名调离京城守军,再假装战败回师,借机发动政变。而自己,不过是这盘棋中一颗早已被算计好的弃子。
皇宫危险。萧景桓抓起佩剑,韩昭,调集府兵护送沈先生出城。
你呢沈砚抓住他手腕。
我要入宫护驾。萧景桓目光坚定,父皇病重,若二哥控制皇宫...
沈砚摇头:来不及了。二皇子既敢行动,必已布下天罗地网。他快速展开京城地图,现在唯一的机会是——
报!侍卫狂奔而来,玄武门失守!二皇子铁甲军已入皇城!
萧景桓面如死灰。沈砚却突然笑了:不,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先生何意
二皇子既入皇城,必直扑太极殿。沈砚指向地图另一侧,而我们可以从密道进入,抢先控制陛下。
萧景桓瞳孔微缩:你知道密道
沈砚点头:我母亲留下的图纸...通往淑妃寝宫。
一刻钟后,三人潜入七皇子府后花园的假山。沈砚按动隐蔽机关,露出一个幽深的洞口。
韩昭,你带人守住出口。萧景桓命令,若我们两个时辰内未回...
殿下!韩昭急道,让臣随行!
萧景桓摇头:府中需要你坐镇。他看向沈砚,走吧。
密道阴冷潮湿,壁上青苔滑腻。沈砚举着火折子在前引路,萧景桓紧随其后。黑暗中,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错。
为什么帮我萧景桓突然问,你本可以借机复仇。
沈砚脚步不停:血仇要报,但不是现在。他顿了顿,大周不能落入萧景琰这种奸佞之徒手中。
密道尽头是一面石墙。沈砚按特定顺序敲击砖块,墙体缓缓移开,露出淑妃寝宫的偏殿。殿内空无一人,唯有药香未散。
两人蹑足穿过重重宫帷,向皇帝寝宫摸去。远远地,已能听见玄武门方向的喊杀声。
不对劲。沈砚突然拉住萧景桓,太安静了...
话音未落,四周突然火把大亮。数十名铁甲卫从暗处涌出,将两人团团围住。萧景琰一身戎装,缓步而出。
七弟,为兄等你多时了。
---
6
双璧
萧景琰的剑尖滴着血,在青石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沈砚下意识挡在萧景桓身前,却被两名侍卫粗暴地按跪在地。
沈先生,久违了。萧景琰用剑抬起沈砚下巴,本王给你的最后一个任务,是死在七弟面前,好让他方寸大乱。可惜,你连这点用处都没有。
沈砚啐出一口血沫:殿下好算计。北疆战事根本是场戏
不错。萧景琰得意道,周牧假死退兵,突厥可汗收了我十万黄金。至于你...他冷笑,一个棋子也配知道这么多
萧景桓突然暴起,击倒身旁侍卫夺过长剑:二哥!你要的是皇位,何必牵连无辜
无辜萧景琰狂笑,这个镇北侯余孽潜伏在你身边,就等着取你性命!你以为他真对你忠心
萧景桓面色不变:我知道他是谁。
那你可知,当年镇北侯案的真相萧景琰逼近一步,那封'通敌信',是赵国公亲手伪造,而盖印的...
是你。萧景桓剑指兄长,你偷了太子印信,故意做旧冒充侯府印鉴。
萧景琰脸色骤变:你怎么...
母妃临终前告诉了沈砚身世。萧景桓从怀中取出密档,这里还有赵国公心腹的供词。
沈砚趁机挣脱束缚,与萧景桓背靠背站立。四周铁甲卫虽众,却因这惊天秘密而迟疑不前。
杀了他!萧景琰怒吼,谁能取萧景桓首级,赏万金!
箭雨骤然而至。沈砚挥剑格挡,仍有一箭射入肩胛。萧景桓护着他退至廊柱后,自己手臂也中了一箭。
走!萧景桓推开沈砚,去父皇寝宫,龙榻下有密诏!
沈砚摇头,撕下衣襟为他包扎:一起走!
两人且战且退,终于冲入皇帝寝殿。老皇帝奄奄一息地躺在龙榻上,见他们进来,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桓儿...诏书...他颤抖的手指指向榻下暗格。
沈砚取出黄绢诏书,赫然写着传位于七皇子萧景桓!
父皇早就看穿你的把戏。萧景桓将诏书高举,二哥,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萧景琰狂笑:一张破纸算什么禁军已在我掌控之中!他挥剑直指,杀!
千钧一发之际,殿外突然杀声震天。韩昭率领七皇子府兵杀到,与之同行的还有本该在北疆的周牧!
周将军沈砚愕然。
周牧单膝跪地:末将从未背叛朝廷!二皇子通敌卖国,罪证确凿!他高举一卷竹简,这是突厥可汗亲笔密函,证实二皇子以三座边城为代价换取退兵!
局势瞬间逆转。萧景琰见大势已去,竟挥剑直取龙榻上的皇帝!沈砚飞身扑挡,剑锋穿透他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
沈砚!萧景桓的嘶吼响彻大殿。
最后的意识里,沈砚看见萧景桓的剑刺穿萧景琰咽喉,看见老皇帝含泪点头,看见韩昭与周牧跪地高呼万岁。黑暗吞噬了他,唯有颈间玉佩还残留一丝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沈砚在剧痛中醒来。他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胸前伤口被仔细包扎过。窗外鸟鸣啾啾,阳光透过纱帘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醒了
萧景桓的声音从床边传来。沈砚转头,看见他穿着素白常服,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手里端着一碗药。
我...没死沈砚声音嘶哑。
你敢!萧景桓红着眼眶,朕...我还没治你欺君之罪。
沈砚试图起身行礼,被萧景桓按住:别动,伤口会裂开。他舀起一勺药,亲自尝了尝温度才递到沈砚唇边,喝药。
药汁苦得沈砚皱眉,却还是乖乖咽下。他注意到萧景桓自称的变化:陛下...登基了
三日前。萧景桓轻声道,二哥伏诛,赵国公一党尽数下狱。镇北侯案已平反,追封忠勇王,以亲王礼改葬。
沈砚眼眶发热。十五年的血仇,就这样得报了
还有...萧景桓从怀中取出那枚完整玉佩,金丝缠绕修补的痕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找工匠修复好了。
沈砚接过玉佩,指尖与萧景桓相触。两人静默片刻,萧景桓突然开口:为何替我挡那一剑
不知道。沈砚诚实回答,身体自己动了。
萧景桓笑了,眼角有泪光闪动:傻子。他俯身,在沈砚额前落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吻,从今往后,你的命是我的,不准再随便冒险。
一个月后,沈砚伤势渐愈。新帝萧景桓力排众议,任命他为中书侍郎,每日下朝后必至侍郎府探望。
这日,萧景桓亲自推着沈砚的轮椅,带他来到新修葺的镇北侯府——如今已改称忠勇王府。府门前立着御笔亲题的忠烈千秋匾额,庭院中白梅盛开,恍如隔世。
喜欢吗萧景桓问,以后这就是你的府邸。
沈砚摇头:臣还是习惯住侍郎府。
那这里就作别院。萧景桓蹲下身,与他平视,沈砚,留下来。不是作为臣子,而是...他握住沈砚的手,与我共治这江山。
玉佩在两人交握的手中温暖如初。沈砚望向这个曾是他仇人、主君,如今又成为某种更亲密存在的男人,轻轻点头。
臣,遵旨。
梅瓣纷飞中,两个身影渐渐靠近。残缺的玉终于完整,如同这历经波折的情谊,在血与火中淬炼成真正的双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