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朱门照壁·双鹤惊鸿
第一章:垂花门雪·初遇玄机
武德三年春日,长安城的柳绵被一场罕见的春雪压得低垂。丞相府垂花门前的汉白玉狮子颈间挂着冰棱,我立于门廊下,鬓间白海棠沾着细雪,花瓣上的纹路如冰裂纹,恰似我腕间那只碎了又补的翡翠镯——那是去年上元节,我不慎将它摔碎,父亲请了波斯匠人用金丝修补,裂痕处嵌着细碎的夜明珠,在雪光中泛着冷冽的光。
三辆青竹帷轿停在府前,为首的轿帘用金线绣着靖远侯府的双鹤衔枝纹。当轿帘掀起的刹那,檀木香气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轿中男子身着玄色劲装,外罩北疆惯用的狼皮大氅,腰间羊脂玉珏雕着双鹤衔枝——鹤喙微张,似要衔住飘落的雪片,而鹤爪下踩着的,竟是一枚突厥狼首徽章。
小姐,那是沈三公子,上月刚从雁门关送来十万石粮草,听说路上遇袭,亲手斩了三十七个马匪。阿箬的耳语惊飞檐下栖雀,她鬓间的银蝶步摇随动作轻颤,那是我赏她的及笄礼。我望着轿中男子腕间的淡青疤痕,突然想起昨夜父亲书房的密报:靖远侯府三公子沈砚之,北疆战场以玄铁剑斩敌首十七级,腕伤乃突厥狼首咬噬所致,筋脉受损,至今无法握笔。
阿箬,替我拾了那花瓣。我轻声吩咐,目光却凝在玉珏上。雪片落在玉珏顶端的鹤喙,竟化作水珠滚入纹路,如同泪滴。轿中男子忽然掀开轿帘一角,墨色广袖扫过雕花轿杆,露出手背上交错的剑伤——最深处的那道形如弯月,是三年前朔州之战留下的箭痕,箭镞上淬着突厥的见血封喉毒,他硬生生剜去了一块皮肉才保住手臂。
四目相对时,他瞳孔微缩,眼底惊澜骤起,如同寒潭倒映的惊鸿掠影。我嗅到他身上混着雪水、血锈与北疆松木的气息,那是长期在马背上征战的味道,如同父亲案头那幅《北疆战图》上的墨香,厚重而苍凉,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那是贵族子弟常用的香膏,却在他身上显得格格不入。
三日后的春宴,丞相府的花厅里燃着迦南香,二十四盏琉璃宫灯将厅内照得如同白昼。我刻意选了月白襦裙,裙裾绣着半开的海棠,腰间系着沈砚之送的玄铁剑穗——那是前日他以切磋剑术为名,亲手替我系上的,穗子末端还缠着北疆的驼毛,摸上去粗糙刺手,却让我想起他掌心的纹路。
回廊转角的铜雀灯将影子拉得老长,我故意放慢脚步,听着身后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沈砚之竟骑着马闯入府中,枣红马的铁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苏小姐!他的呼喊混着剑穗轻响,我转身时假装踉跄,翡翠镯撞在廊柱上碎成三段,他伸手扶住我腰际的刹那,我听见他喉间的低叹,带着北疆风沙的粗粝。
沈公子的手,可曾握过突厥人的咽喉我望着他手背上的疤痕,那道弯月形的伤口此刻沾着烛泪,如同凝固的血。他猛地缩回手,玄铁剑穗扫落我鬓间海棠,花瓣跌进他领口,露出锁骨处的狼首刺青——狼眼是两颗暗红的宝石,那是用突厥贵族的心头血染色的,象征着饮血破敌。
苏小姐的诗,在下冒昧了。他拾起我滑落的诗稿,《断弦曲》的墨字在烛火下泛着红光,末句可怜金缕衣,不及寒衣碎被他指尖反复摩挲。我看见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在眼下颤动,如同北疆沙场上振翅的孤雁,而他袖口露出的一截白色布条,分明是北疆将士为战死同僚缝制的孝带。
第二章:夜合花劫·庚帖风波
入夏后,丞相府后园的夜合花全开了,淡紫色的花球在月光下如同烟雾。我在花下支起画架,临摹沈砚之带来的《突厥兵器图》,他说突厥人的狼首弯刀锻造时需以活人献祭,刀身内封着死者的魂魄,而他的玄铁剑曾斩断其中七把,剑身上至今留有刀魂的咒印。
小姐,靖远侯府的庚帖。阿箬捧着红漆匣子的手在发抖,匣面上的烫金双喜被她掌心汗渍晕开。我望着匣中羊脂玉珏——双鹤衔枝的纹样旁,竟刻了我的生辰八字,与沈砚之的玉珏凑成一对鹤鸣于野,而玉珏底部刻着一行小字:以我之血,铸你之魂,那是用沈砚之的血混着金粉写的。
父亲的怒吼从正厅传来,我躲在屏风后,看见他将庚帖掷向炉火,鎏金麒麟纹袖摆扫过案头《北疆军饷案》卷宗,露出里面夹着的密信——那是突厥细作的投诚书,落款日期正是沈砚之战死的前一日,信中提到靖远侯府三公子手握玄铁剑谱,可破突厥兵器。
靖远侯想通过联姻染指中枢做梦!父亲抓起案头的青瓷笔洗砸向墙壁,那是沈砚之送我的礼物,笔洗上的青花纹路是他亲手绘制的北疆雪景。笔洗碎成齑粉,露出里面藏着的纸条,上面写着戌时三刻,演武场见——那是我与沈砚之的密约。
大人,苏小姐与沈三公子已有婚约...管家的话被拍案声打断,父亲腰间的鎏金印信重重磕在桌沿:去告诉靖远侯,除非我死,否则这门亲事休想!还有,把小姐的画具都收了,她以后不准再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印信边缘的监察百官四字在火光中扭曲,如同父亲扭曲的脸,而他靴底正踩着我画的《突厥兵器图》,靴跟碾过狼首弯刀的图案,仿佛要将北疆的威胁一并碾碎。
当夜,沈砚之翻墙而入,玄铁剑穗上挂着半朵夜合花,花瓣上沾着露水,如同他眼底的光。阿棠,明日我便向陛下请婚。他身上带着浓烈的酒气,是父亲私藏的西域葡萄酒,酒壶上刻着醉里挑灯看剑,那是祖父当年的遗物,北疆的雪要化了,等打完这一仗,我带你去看开在冰原上的蓝莲花,那花只在极寒之地盛开,像你的眼睛。
我望着他眼底的血丝,那是连日赶工铸造玄铁剑的痕迹。他左手指甲缝里嵌着铁屑,右手虎口新添了茧——那是握突厥狼首刀的姿势,与中原剑的握法截然不同。砚之,父亲他...可能知道了我们的事。我话未说完,他已低头吻住我,夜合花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花瓣渗出的汁液在他疤痕上染出暗红,如同北疆的晚霞,而他腰间的玉佩硌着我的小腹,上面的双鱼纹仿佛在游动。
却不知,这朵夜合花被父亲的暗卫看见,暗卫当晚便将此事密报给突厥细作,而细作的飞鸽传书被沈砚之的副将截获,上面写着:苏丞相之女与靖远侯子私通,可堪大用。
卷二:北疆烽火·生死契阔
第三章:将军卸甲·假死迷局
武德四年秋,突厥可汗亲率二十万大军犯境,前锋已破了玉门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沈砚之被封为征北大将军那日,我混在送别的人群中,看见他的明光铠上还沾着铸剑炉的火星,护心镜边缘刻着我的生辰八字,最后一笔棠字尚未完工,旁边用小字刻着待归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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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回来,给你刻完。他勒住枣红马,玄铁剑穗扫过我发间,扫落我暗藏的金步摇——那是用他送的玄铁碎屑熔铸的,步摇顶端是一只展翅的惊鸿,这次我带了三万玄铁剑,足够突厥人喝一壶的,等打完这仗,我就向陛下请旨赐婚,以后再也不分开。
我注意到他战马的鞍垫绣着夜合花,马腹下藏着北疆地图,边角画着只有我们知晓的暗号:三朵海棠,两柄交叠的剑,剑刃上滴着三滴血——那是沈砚之、靖远侯与我的血,象征着三人同心,其利断金。
靖远侯在送行宴上突然闯入,他身着褪了色的旧甲,腰间挂着沈砚之幼年用过的木剑,剑鞘上刻着精忠报国四字,字迹已被磨得模糊:犬子年幼,望陛下另选良将,老臣愿替他出征。父亲在旁冷笑:靖远侯这是怯战了当年你单骑闯突厥王帐的勇气呢还是说,你怕你儿子死了,没人继承侯位
当夜,我在沈砚之的披风里发现密信:阿棠,明日之战,我与父亲将假死退敌。突厥可汗多疑,见我们‘战死’,必放松警惕,届时我便潜入突厥王庭,搜集他们通敌的证据。若事成,三个月后子时三刻,城西破庙见。若不成...阿棠,忘了我。字迹戛然而止,最后一笔拖出长长的墨痕,如同他未说完的话,而信的背面,是他用匕首刻的一幅画:我坐在蓝莲花丛中,他持剑而立,身后是漫天飞雪。
突厥人的箭雨来得比预想中更早。我在城楼上看见沈砚之的战马被射中眼睛,马前蹄跪倒,他翻身落马时,玄铁剑脱手飞出,恰好斩断突厥可汗的帅旗。靖远侯的银枪刺穿敌方主将咽喉,却被埋伏的弓箭手射中面门,头盔滚落时,我看见他鬓角的白发——那是去年为沈砚之挡刀留下的伤,伤口周围的皮肤已溃烂,显然中了毒。
将军战死了!阿箬的哭声被战鼓淹没,我攥紧袖中的双鱼玉佩,触感却不对劲——玉佩内侧的砚字被磨去了一半,露出底下的忍字。原来,所谓战死,不过是北疆军的苦肉计,而我,成了唯一知晓真相的局外人,同时,我也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小腹微微隆起,如同埋下一颗希望的种子。
第四章:绣楼囚心·血色庚帖
三个月后,丞相府收到沈砚之的血书时,我正在绣他的玄铁剑穗,绣线是用我的头发混着金线纺的,每一针都穿过一片夜合花干,寓意永结同心。信上恐难归矣四字的墨痕里混着沙粒,是北疆特有的赤沙,而矣字末笔多了个小勾,那是我们约定的平安暗号,勾的末端还有个小点,代表子,暗示他已知晓我有孕。
父亲却将信拍在我面前:沈砚之已死,你趁早断了念想!他袖口的麒麟纹锦缎沾着血迹,我认出那是靖远侯的血——原来真正战死的是靖远侯,他为了保护沈砚之,主动暴露身份,引开突厥人的追兵,被乱箭射死,而沈砚之,此刻正以铸剑奴的身份,在突厥人的熔炉前苟活,同时暗中搜集突厥可汗与我父亲通敌的证据。
父亲可知,靖远侯是为了救沈砚之才假死我握紧剪刀,锋利的刀尖抵住他咽喉,剪刀柄上刻着沈砚之的名字,您早就知道,却故意泄露消息给突厥人,只为了扳倒靖远侯府,掩盖您通敌的事实!
父亲的瞳孔骤缩,他腰间的鎏金印信掉在地上,露出内侧的突厥文刻字——那是突厥可汗赐给细作的信物,意为忠诚的仆人。原来,他在二十年前出使突厥时被可汗胁迫,从此成为突厥安插在长安的细作,多年来泄露了无数北疆的军事情报,而沈砚之的通敌罪名,不过是他掩盖真相的幌子。
阿棠,你以为沈砚之为何从不碰你父亲冷笑,伸手扯开我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朱砂痣,因为他知道,你是突厥细作之女,你的血,会玷污他的玄铁剑!你母亲也是突厥人,当年我娶她,不过是为了完成可汗的任务!这句话如惊雷劈中我,我想起沈砚之每次吻我时的克制,想起他总避开我腕间的朱砂痣——那不是普通的痣,而是突厥王室的印记,象征着天生奴籍。
我跌坐在地,剪刀划破裙摆,露出小腹的孕肚。父亲见状,眼神瞬间变了:你竟然有了他的孽种!来人,把小姐关入绣楼,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接近!还有,找个稳婆来,把这孽种打掉!他的怒吼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而我摸着小腹,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个孩子,这是我与沈砚之唯一的联系。
卷三:金銮泣血·哑奴惊梦
第五章:铸剑囚奴·咫尺天涯
武德六年冬,突厥献降的金銮殿上,钟鼓齐鸣,武德帝高坐龙椅,两侧站着文武百官。我穿着御史中丞夫人的华服,袖口藏着沈砚之送的玄铁匕首,匕首柄上刻着棠字,刀刃上染过突厥狼首的血,此刻贴着我的肌肤,传来丝丝凉意。
殿外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当那个戴着枷锁的铸剑奴抬起头时,我手中的酒杯应声而碎,酒液洒在华服上,如同鲜血蔓延。他的左脸缠着浸血的布条,右耳已被割去,颈间的枷锁刻着突厥文罪奴,意为背叛者的后代。玄铁剑断成三截,用牛皮带子绑在背后,剑穗上的夜合花早已褪色,露出里面裹着的碎纸片——那是我写给他的《断弦曲》,纸页边缘有火烧的痕迹,显然曾被突厥人发现过。
此奴铸剑有神力,曾为可汗锻造十二把妖刀。武德帝抚掌大笑,可惜坏了嗓子,不然倒是个妙人。阿史那砚,给朕舞个剑看看。我望着沈砚之腕间的淡青疤痕,那是我用金疮药一笔笔涂出来的,此刻却被突厥人刻上了奴印,形如一只展翅的蝴蝶,却断了一只翅膀。
他跪在地上,艰难地拾起断剑,左手握剑柄,右手抓住剑身,鲜血顺着剑刃滴落,在金砖上画出蜿蜒的痕迹。他的动作笨拙而僵硬,显然右手已废,只能用左手使剑,而左手的剑招,竟与北疆的左手刀法相似,每一剑都带着刻骨的恨意。
宴后,我跟着送牢饭的小太监潜入地牢,地牢里弥漫着腐臭和铁锈味,墙壁上挂着各种刑具,地上散落着碎骨和毛发。沈砚之蜷缩在角落,身上的突厥服饰破破烂烂,露出后背的鞭痕——每道鞭痕都呈十字形,是突厥人特有的刑罚,意为背叛者的十字架。他抬头看见我,眼中闪过狂喜,却在瞥见我腰间的御史府玉佩时,瞬间转为剧痛,如同被利剑穿心。
砚之,是我。我取出双鱼玉佩,却被他挥手打落。他抓起一把稻草,在地上划出走字,又指指我腹部——那里有个只有我们知晓的朱砂痣,形如蝴蝶,他曾说过,那是惊鸿的眼睛。我这才惊觉,他早已知道我有了身孕,而这个孩子,可能是我们唯一的牵绊,也可能是突厥人威胁我们的筹码。
地牢外传来脚步声,沈砚之急促地在地上划出突厥细作在朝中,却被冲进来的侍卫打断。为首的侍卫是父亲的亲信,他看见我,眼中闪过惊讶:夫人,您怎么在这里皇上有旨,这个突厥奴明日就要处死,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沈砚之突然扑过来,用身体护住我,喉间发出含混的怒吼,像极了北疆的孤狼。我嗅到他身上的铁锈味,那是铸剑时溅上的火星,混着未愈的伤口脓血,而他的心跳声震着我的耳膜,如同战鼓,告诉我他还活着,就在我身边。
卷四:断簪铭骨·永夜孤鸿
第六章:雪葬青丝·簪中玄机
武德七年秋,长安下了第一场雪,我在沈砚之的衣冠冢前埋下半支玉簪,簪头的双鹤衔枝早已缺了一喙,如同我破碎的心。阿箬跪在一旁,捧着沈砚之的玄铁剑穗,穗子上系着从突厥带回来的密卷,里面是父亲通敌的证据,包括他与突厥可汗的密信、收受的贿赂清单,以及安排细作潜入北疆的名单。
小姐,御史中丞死了。阿箬的声音带着恐惧,死状极惨,像是被玄铁剑刺穿咽喉,凶手只留下一朵夜合花。我望着远处骑马而来的身影,那人穿着北疆牧民服饰,腰间挂着完整的玄铁剑穗,穗子上的夜合花鲜艳欲滴,却在雪光中显得格外刺眼,而骑马的人,身形与沈砚之一模一样。
追逐间,那人遗落的锦囊里掉出半朵夜合花,花瓣上粘着北疆的沙土,还有一张带血的纸条:阿棠,父亲的灵柩里,藏着突厥可汗的密信。我猛地想起靖远侯出殡那日,灵柩异常沉重,抬棺的士兵个个面色凝重,原来里面藏着的不是靖远侯的遗体,而是一箱箱突厥可汗给父亲的密信,每封信上都盖着狼首印,罪证确凿。
雪越下越大,我在铸剑谷的枯井里发现了沈砚之的遗体。他穿着北疆守军的旧甲,甲胄上绣着夜合花,手中紧握着半支玉簪,腕间戴着刻有棠字的玉佩,心口插着突厥狼首刀——刀刃上刻着生同衾,死同穴,刀柄上缠着我的一缕青丝。他的舌头上有枚银钉,那是防止他泄露秘密的刑具,而银钉上刻着我的生辰八字,字字入肉三分。
原来你早就知道,父亲是细作。我抚摸着他掌心的老茧,那里刻着我的名字,用玄铁剑刻的,深可见骨,你假装投靠突厥,其实是为了搜集证据,为父亲和北疆将士报仇,对吗阿箬在旁泣不成声,她终于明白,为何沈砚之宁肯装哑也不认主,为何他要在突厥铸剑,原来他是为了打入突厥内部,找到父亲通敌的证据,还北疆将士一个清白。
我将另一半玉簪插入他发髻,簪尾的北疆地图终于完整,地图中心的铸剑谷里,画着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孩子,旁边写着砚棠之愿。雪落在我们身上,如同当年垂花门前的细雪,而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为我拾花瓣了。我脱下华服,露出里面的北疆劲装,那是沈砚之送我的礼物,上面绣着惊鸿与夜合花,象征着鸿影照夜合。
后来,武德帝抄了丞相府,父亲在狱中自尽前,托人送我一块羊脂玉珏——双鹤衔枝,却只有一只鹤的眼睛是红的,如同他愧疚的血泪。我将玉珏扔进沈砚之的墓里,从此带着我们的孩子,隐居在北疆的蓝莲花海,每到春日,便簪一朵白海棠,等待那个永远不会归来的人,而我们的孩子,取名为沈念棠,带着我们的爱,在蓝莲花的芬芳中长大。
卷五:永夜·惊鸿沉沙
一、风雪中的凋零
十年后的北疆,暴风雪提前三个月降临。蓝莲花海被一尺厚的冰雪覆盖,花茎折断的脆响如同我每次听到将军二字时的心碎。念棠蹲在帐篷前,小手上的冻疮裂着血口,却仍执着地用树枝在冻土上画着——她已经画坏了七十二根树枝,每根树枝上都沾着她的血,如同她对父亲的执念。
娘,雪停了爹就会回来吗她的睫毛上挂着冰珠,像极了沈砚之出征那日的霜花。我停下手中的玄铁剑,剑刃上凝结的冰棱突然断裂,掉在她画到一半的枣红马头上,宛如给马戴上了一支送葬的白花。
念棠,有些等待……我喉咙发紧,说不出爱比生死更长久这样的谎言。帐篷外的风卷着沙砾拍打帐布,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极了地牢里沈砚之被拖走时的低鸣。鬓间的白海棠早已冻成褐色,花瓣脆得一碰就碎,却依然固执地别在发间,如同我不肯愈合的伤口。
二、遗物中的绝笔
昨夜送来的包裹浸着雨水,牛皮纸袋上的狼首徽章洇开一片血红色。阿箬的儿子跪在帐外,声音被风雪撕裂:苏小姐,这是将军托我……他说不下去,只能将包裹放在地上,磕头至冰雪渗入衣领。
包裹里的半支玉簪断口处结着冰晶,那是沈砚之割舌前一刻紧紧攥在手心的。玄铁护腕内侧的刻字被血浸透,我用体温焐了整夜,才看清那行小字:阿棠亲启,见字如面——原来他一直知道,我会用身体去触碰他最后的痕迹。
染血的信纸上,除了绝笔,还有一片干枯的蓝莲花花瓣。我突然想起他曾说:蓝莲花盛开时,我就回来了。如今花瓣上的血迹早已发黑,却在中央形成一个蝴蝶形状,那是他用匕首刻完字后,将刀尖刺入心口的位置。
三、星夜下的永诀
马蹄声碾碎冰层的刹那,念棠手中的树枝断裂。她起身时摔倒在雪地里,却仍伸着手喊:爹!北疆副将牵着的马背上,沈砚之的遗体覆着的蓝莲花早已冻成冰雕,花瓣上的露珠是他未干的泪痕。
他中了血蛊,五脏六腑都烂成了泥……副将摘下头盔,露出额角的刀疤,那是沈砚之替他挡的箭,临终前用剑刻下‘棠’字,剑断了,字却刻进了石头里。
我不敢靠近,怕看到他溃烂的伤口,怕看到他右耳的银蝶耳坠碎裂后,露出的耳洞——那是我曾为他穿的耳洞,用的是我第一支金步摇的碎钻。但念棠冲了上去,她小小的身体扑在冰冷的尸体上,哭声震落了帐檐的冰棱,砸在我脚边,如同当年翡翠镯碎裂的声响。
沈砚之的右手紧握着半支玉簪,簪头的双鹤终于完整,鹤喙却染着他的血,像是互相啄伤的恋人。我想起婚礼那日,我本该用这支簪子绾起长发,却成了永诀的信物。
四、墓碑前的独白
夜葬时,北疆的星子格外冷冽。我们用沈砚之的玄铁剑做墓碑,剑脊上的沈砚之三字由念棠刻下,她的小手磨出了血泡,却不肯停下。这样爹就能一直看着我们了。她说,鼻涕眼泪冻在脸上,却固执地将她画的父亲埋在坟前——纸上的男子不再骑马,而是躺在蓝莲花丛中,旁边的女子没有脸,只有鬓间一朵白海棠。
娘,爹的剑穗上为什么有朵干花念棠捏着那半朵夜合花,花瓣碎成齑粉,落在沈砚之的伤口处,像极了我们初遇时,他领口的那片海棠。
因为这是娘和爹的定情信物。我摸着剑柄,剑身上的霜花突然融化,露出一道新鲜的刻痕——勿念,是他的笔迹,却被风雪磨得模糊。原来他早已刻下诀别,却被我用十年等待磨平了棱角。
五、永恒的惊鸿
十年前铸剑谷的枯井里,那具替身的手腕上没有蝴蝶骨胎记,我早该知道。但我宁愿相信那是他,宁愿在每个夜晚对着枯井说话,就像他还能听见。如今真正的他躺在蓝莲花下,手腕内侧的蝴蝶骨胎记清晰可见,那是龙渊剑魄的印记,却成了他无法逃脱的宿命。
北疆的风在剑脊上刻下新的纹路,像极了他掌纹的形状。我摘下鬓间的白海棠,放在他坟前,花瓣上的霜花融化成水珠,滚进他的耳洞,像是我迟来的眼泪。念棠突然指着星空,那里有片云被月光切成剑形,剑柄处隐约有朵夜合花。
那是爹在天上练剑呢。她的声音带着孩童的天真,却让我想起沈砚之临终前的信:若有来生,愿为惊鸿,只停在你鬓间。
后来,念棠的剑穗上始终系着半朵夜合花,却在每个月圆之夜取下,放在沈砚之的坟前。而我,每年春日都会在他坟前种一朵白海棠,即便风雪将花冻死,来年依然会再种——就像我每年都会对着星空说:砚之,今年的蓝莲花开了,你看到了吗
有些爱,不是比生死更长久,而是生死早已模糊了界限。沈砚之的剑在天上,我的心在坟里,念棠的梦在画里,而我们的故事,永远停在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连时光都不忍再往前,怕惊醒了这永夜的沉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