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梦梅倒吸一口冷气。掘人坟墓,可是死罪！
杜丽娘凄然一笑：若公子不愿,妾身绝不怨怼……
烛火忽灭。待柳梦梅再点燃时,画中已空无一人,唯余一缕冷香。
六、梅棺续缘-开棺还阳
1.
中元夜掘
中元节的月色惨白如霜。
柳梦梅攥着铁锹,指节发青。夜风掠过荒园,梅树沙沙作响,像是无数亡魂在窃窃私语。他抹了把冷汗,想起杜丽娘昨夜的话：
棺盖须在子时整揭开,早一刻则魂未聚,迟一刻则肉身朽……
更声遥遥传来——亥时三刻。
他狠心抡起铁锹。第一锹下去,泥土里翻出半截白骨,惊得他险些脱手。第二锹撞上硬物,发出咚的闷响。
青砖棺椁。
2.
开棺惊变
腐土被层层扒开,月光斜照在棺盖的朱砂符咒上。柳梦梅突然犹豫了——若开棺后只见枯骨,自己岂不成了盗尸的疯子
柳郎……
风中飘来一声轻唤。他猛然回头,见杜丽娘魂魄立在梅树下,素衣染血,眼中含泪。
最后一锹！
棺钉吱呀崩裂。柳梦梅闭眼掀盖——一股冷梅香扑面而来。
棺中少女面色如生,唇上竟还凝着一点嫣红,仿佛只是沉睡。柳梦梅颤抖着去探她鼻息,指尖刚触到肌肤,杜丽娘突然咳了一声！
一口淤血喷在他衣襟上。杜丽娘睁眼的瞬间,梅树咔嚓拦腰折断,惊起满庭黑鸦。
3.
温存如毒
柳梦梅将人裹在怀里往庵堂跑。怀中躯体起初冷如寒玉,渐渐竟有了温度。
疼……杜丽娘在他耳边呢喃。她指尖划过柳梦梅喉结时,他惊觉那指甲仍是青紫色。
庵内烛火下,更多异状显现——她颈侧有块尸斑未褪,呼吸时总夹杂着细微的腐叶气息。
不妨事的。杜丽娘捧着他的脸轻笑,再饮七日晨露,自与活人无异。说罢忽然咬破指尖,将血抹在他唇上：此乃冥婚之契……
4.
官府生疑
五更时分,巡夜差役发现梅树倒塌。晨起查勘,更在泥里捡到枚玉簪——正是杜丽娘下葬时的陪葬品！
大人！仵作惊恐跪报,杜小姐的坟……坟是空的！
杜宝闻讯昏死三次。醒后亲自提审庵中借宿的秀才,却见那书生颈上有道血痕,正是尸爪留下的印记……
七、金殿惊变
1.
状元囚徒
临安城的杏花开了。
柳梦梅戴着镣铐走过御街,新科状元的红袍还未褪色,脖颈却已磨出一道血痕。街边百姓指指点点：听说这状元郎掘了官家小姐的坟……
大理寺公堂上,杜宝须发皆张,将惊堂木拍得震天响：狂徒！你可知南安杜氏之女——
是小婿的妻子。柳梦梅平静道。
满堂哗然。杜宝气得险些掀翻案几,却见柳梦梅从怀中缓缓掏出一物——褪色的《女诫》,扉页上有杜丽娘亲笔题字。
此书……此书是随小女下葬的！杜宝双手发抖,你果然盗墓！
2.
血书鸣冤
深夜诏狱,柳梦梅用碎碗划破手指,在囚衣上写血书。忽然铁链哗啦一响,杜丽娘竟从阴影里飘然而出——她面色仍带着死气,裙摆下渗出黑血。
夫君。她冰凉的手抚上镣铐,明日三司会审,你且咬定……
话音未落,狱卒灯笼的光已照到墙角。杜丽娘身形骤散,唯留地上一滩混着花瓣的血水。
3.
龙颜震怒
紫宸殿前,柳梦梅的血书被太监高声诵读：
臣妻杜丽娘,因情而死,因情而生……
龙椅上的皇帝突然打断：慢着。朕记得杜卿之女,三年前确已下葬
杜宝伏地痛哭：老臣亲眼见小女入殓！这贼子不知使了什么妖法——
传旨。皇帝眯起眼睛,掘开杜氏墓室,朕要亲见……是枯骨还是活人。
4.
牡丹泣血
当夜暴雨倾盆。杜丽娘躲在废弃的酒楼里,对着铜镜往脸上敷粉——可尸斑怎么也遮不住。镜中忽然映出春香的脸：小姐！他们明日就要开棺验尸了！
铜镜啪地裂开一道缝。杜丽娘幽幽道：我那棺中……
她没说完。窗外闪过一道电光,照见官差举着火把包围了酒楼。领头的仵作手持桃木钉,腰间还挂着黑狗血浸过的绳索……
八、生死辩
1.
空棺惊朝
寅时三刻,南安杜氏祖坟前火把如龙。
工部侍郎亲自督工,锄头刚碰到墓砖,突然阴风四起。棺盖掀开的刹那,所有人都僵住了——棺内整整齐齐铺着嫁衣,金线刺绣的牡丹鲜活如新,仿佛昨日才放入,可正中本该躺着尸身的地方……
只有一枝干枯的梅枝。
这、这不可能！杜宝踉跄扑到棺前,当年我亲手放入的玉琀、金簪呢！
柳梦梅被铁链锁在刑架上,忽然低笑出声：岳父不妨摸摸嫁衣内衬。
众人哗然中,太监从衣襟里抖出一封血书,赫然是杜丽娘笔迹：
儿魂寄梅下,身随柳郎去
2.
妖踪现形
同一时刻,临安城西的破庙里,杜丽娘正用银簪挑破指尖。黑血滴在黄符上,竟灼出一个个窟窿。
果然撑不住了……她苦笑着擦掉嘴角渗出的腐血。还阳未满四十九日,白昼出行已让她的魂魄开始溃散。
门外突然传来春香的尖叫。杜丽娘猛地抬头——屋檐上垂下数十张朱砂符咒,十几个道士手持铜铃将她团团围住。为首的老道冷笑：孽障！你可知借尸还魂是逆天而行
杜丽娘的长发无风自动,裙下渗出黑雾：我与柳郎三生有约,轮不到尔等来断！
话音未落,老道甩出的桃木剑已刺穿她肩膀,溅出的却是混着花瓣的腐液。
3.
金殿对质
皇帝看着案前两样证物：左侧是空棺中的血书,右侧是道士们呈上的锁魂瓶——瓶中一缕青烟正凝成杜丽娘的面容。
柳梦梅。皇帝指尖敲着龙椅,你若能证明杜氏女确实还阳,朕便赦你死罪。
柳梦梅重重叩首：请陛下宣召杜小姐上殿！
满朝哗然。杜宝面如死灰：丽娘她……当真还在人世
殿外忽然传来骚动。侍卫惊慌来报：有个女子硬闯宫门,她、她颈上有尸斑……
4.
残阳照影
杜丽娘踏入大殿时,夕阳正穿透她的身体——青石地上竟映出两道影子！一道是娉婷少女,另一道却是扭曲的枯骨形。
老道立刻大喝：陛下明鉴！这妖物半人半鬼……
闭嘴！杜丽娘突然撕开衣领,露出心口一道朱砂符,此乃地府判官亲笔所书,许我还阳续缘！
符咒在夕照中浮现鎏金小字：
情之所至,阴阳可渡
皇帝猛地站起身,却见杜丽娘突然吐血倒地。她的身体开始透明化,无数梅瓣从七窍涌出……
九、魂兮归来
1.
殿上惊魂
杜丽娘的指尖开始消散,化作片片梅瓣飘落金砖。柳梦梅挣断镣铐扑上前去,却抓了个空——她的腰腹以下已透明如雾。
陛下！老道士高举桃木剑,这妖女——
住口！皇帝突然拍案而起,取朕的照骨镜来！
当青铜古镜对准杜丽娘心口的朱砂符时,镜面竟浮现出地府判官挥毫的画面,墨迹淋漓组成八个大字：
情通三界,特赦还阳
满殿死寂中,杜宝突然老泪纵横：这确是小女笔迹……当年她临终前,曾在符上摹过判官的字……
2.
血肉重塑
杜丽娘被安置在偏殿的檀香榻上。太医们惊恐地发现：她左半边身体温暖柔软,右半边却冰冷僵硬,仿佛生死正在她体内交锋。
柳郎……她突然抓住丈夫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判官的符咒缺了最后一笔……
柳梦梅咬破手指,顺着符咒纹路补上一道血痕。刹那间狂风大作,所有烛火同时变成幽绿色。杜丽娘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她透明的躯体里突然生出无数血丝,如同蚕茧般将她层层包裹。
3.
道门暗劫
三更时分,黑影翻入偏殿高窗。老道士手持淬了黑狗血的银针,正要刺向血茧,突然被一柄折扇打中手腕。
陈天师好大的胆子。阴影里走出个绯袍官员,腰间金牌刻着阴阳司三字,判官特许的还阳案,你也敢插手
道士脸色剧变：可人鬼相恋本就有违天道——
天道官员冷笑,当年白娘子水漫金山时,你们也是这么说的。说罢甩出一卷竹简,简上浮现出柳梦梅前世影像——竟是杜丽娘梦中那个折柳书生！
4.
残梦重圆
五更鼓响时,血茧咔嚓裂开。杜丽娘浑身是血地爬出来,发间还粘着碎肉般的组织。但当她颤抖着摸到自己腕间脉搏时,突然嚎啕大哭——
这一次,流出的泪是温热的。
柳梦梅紧紧抱住她,却听怀中人虚弱道：还有最后一关……明日午时,我要当着百官的面……
她没说完便昏死过去。窗外泛起鱼肚白,照见床榻下积着一滩混着花瓣的血水,水里竟游动着几条半透明的小鱼。
十、三生证道
1.
御前验形
午时的日晷影子刚触及刻线,杜丽娘便踏上了朱雀门的台阶。她每走一步,青石板上就绽开一朵血梅。文武百官伸颈窥望,只见她——
左脸娇艳如生,右脸白骨隐现
启禀陛下。太常寺卿颤抖着捧出照妖镜,此女确已半人半鬼...
镜光笼罩下,杜丽娘的影子突然分裂成三道：少女、枯骨,以及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幻象。老太监突然尖叫：那是二十年前溺死的先帝幼女！
2.
因果轮回
阴阳司官员猛地展开一幅《三生图》：
第一世：柳梦梅是青城山道士,为救被献祭的村女杜氏,私放其魂魄转世
第二世：杜丽娘梦中相会的书生,实为道士元神出窍
今生：判官朱笔改写命簿,令二人血肉相融
皇帝突然离座,死死盯着杜丽娘颈间玉坠——那分明是皇室失传的璇玑佩！
3.
血肉祭天
就在此时,杜丽娘突然撕开衣衫。她心口的符咒已变成金色,但腰腹间却开始渗出黑血。
妾身愿以残魂为祭！她将匕首刺入腹部,流出的竟是金红相间的血,求陛下成全——
血滴在白玉阶上,竟开出并蒂牡丹。柳梦梅扑上去时,她已气若游丝：记得...梅树下...
4.
皇权天道
狂风骤起,所有文书卷宗在空中飞舞。当众人再度睁眼时,殿中多了个黑袍判官,手中捧着——
一具正在腐烂的少女尸体
杜丽娘肉身本该在开棺七日後溃烂。判官冷笑,是柳梦梅每日割腕喂血,才强留至今。
杜宝昏厥前最后看到的,是女儿尸体心口处那朵用金线绣的牡丹,正在渗出血泪...
十一、梅魂血誓
1.
残夜剖心
子时的更鼓刚过,柳梦梅跪在牡丹亭残破的石阶上。判官给的青铜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刀身刻满梵文——那是往生咒的逆转写法。
以心换心,以命续命。他默念着判官最后的告诫,刀尖抵住心口那朵牡丹胎记。第一滴血落下时,满园梅树突然无风自动,飘落的花瓣在空中组成杜丽娘的面容。
剧痛中,他看见自己的心脏被剜出,却在离开躯体的瞬间化作一颗晶莹的血琥珀。判官的身影在梅树下显现,枯瘦的手指捏起那颗心脏,轻轻放入杜丽娘半透明的胸腔。
2.
阴阳交割
杜丽娘苏醒时的第一声呻吟,让柳梦梅的魂魄几乎溃散。她的指尖开始有了温度,唇色渐渐红润,但柳梦梅自己的双手却开始变得透明。
夫君杜丽娘惊恐地抓住他逐渐虚无的手臂,你的手——
判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的三世灵根已化作你的阳寿。日出之前,他将魂飞魄散。
3.
金殿惊变
五更时分,杜宝带着御林军闯入废园。火把照亮了骇人的一幕：杜丽娘跪在地上,怀中抱着时隐时现的柳梦梅,两人身下是一个用血画成的太极图。
妖术！杜宝厉喝,放箭！
箭雨袭来的刹那,柳梦梅残存的魂魄突然暴起,化作一道血色屏障。箭矢穿透他的灵体,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杜丽娘趁机咬破手指,在太极图中央重重一点——
整个牡丹亭突然旋转起来,砖石瓦砾悬浮空中,露出地下一个古老的青铜祭坛。
4.
上古祭坛
祭坛中央立着块三生石,石上刻着两行斑驳的字迹：
前生未了情
今世血来偿
杜丽娘突然头痛欲裂,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她原是商朝殉葬的巫女,柳梦梅是那个偷偷放她逃生的祭司。三千年的因果,今日终于到了清算之时。
原来如此...她惨笑着看向即将消散的丈夫,我们从来就不是偶遇。
5.
血梅绽放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柳梦梅的魂魄已淡如轻烟。杜丽娘突然拔下金簪,狠狠刺入自己心口。
以我巫族血脉,启上古禁术！
鲜血喷溅在三生石上,石缝中突然生出无数血丝,将两人缠绕成一个茧。御林军的刀剑砍在血茧上,竟发出钟磬般的回响。
正午时分,血茧咔地裂开一道缝。里面传出的,却是婴儿的啼哭声......
(终章)
牡丹劫·三生石
1.
血茧新生
血茧碎裂的刹那,万丈霞光自云层倾泻而下。
杜宝踉跄后退——茧中并无婴儿,只有两株并生的奇树：一株红梅,一株白牡丹,根系纠缠,枝头结着一枚晶莹的果实。
钦天监突然跪地高呼：陛下！紫微星旁的血色客星……化了并蒂莲！
皇帝手中的轩辕镜嗡鸣震颤,镜面映出的不是树木,而是两个相拥的透明魂魄——柳梦梅与杜丽娘额心相贴,周身缠绕着金红两色丝线。
原来如此……皇帝喃喃道,三生石上旧精魂,终需一个土馒头。
2.
轩辕照魂
太监捧来鎏金匕首。皇帝划破掌心,将血抹在镜缘。镜光暴涨,照出三千年前的真相——
商朝祭坛上,巫女杜氏为救情郎祭司,自愿跳入熔炉
祭司柳郎夺回她一缕魂魄,以自身灵根为代价启动禁术
判官朱笔改写命簿：情不灭,则轮回不止
镜面咔嚓裂开,杜丽娘的魂魄突然开口：陛下,可愿成全
3.
红尘尽处
皇帝沉默良久,突然挥剑斩断一截梅枝。
朕以天子之名,许你们……他将梅枝插入轩辕镜裂缝,跳出轮回。
刹那间天地失色。梅树与牡丹急速枯萎,果实坠地裂开,里面滚出两枚玉佩：一枚刻着柳字,一枚刻着杜字。
4.
人间重逢
十年后的清明,南安府来了对年轻夫妇。
男子背着画箱,女子执伞而立。他们在荒废的牡丹亭前驻足,女子忽然轻笑：夫君,这亭子该修一修了。
有老仆惊呼着跑去禀告杜宝。待老丞相跌跌撞撞赶到时,亭中只余一杯温茶,石桌上用茶水写着——
三生石上缘已证
不向蓬莱证长生
杜宝颤抖着摸向茶盏,发现杯底沉着两枚玉佩,正在阳光下渐渐化作并蒂牡丹的形状。
5.
尾声·游园
临安城的说书人最新话本里,总爱讲这样一个故事：
每年谷雨前后,若有情人在牡丹亭前诚心祈愿,就能看见一对影子在黄昏时分的梅树下对弈。男子执黑子,女子执白子,棋盘上永远摆着未分胜负的残局。
最奇的是,每当他们起身离去,石阶上就会凭空生出几朵金蕊红瓣的牡丹,像极了当年杜小姐裙摆上绣的花样。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