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全县最好的高中,就连学校的报喜电话都打到了我爸的工地上。
得知喜讯,我爸第一时间拉着在服装厂里加班加点的我妈,就要回村给我庆祝。
可等他们回去后,却迟迟不见我的身影。
百般逼问下,才在我奶的口中得知。
我以五万块钱的价格,被卖给了本村寡居多年的屠户。
1
竹溪,竹溪,在家吗我们给你送录取通知书来了。
听见声音,我连忙放下喂猪的食桶,用发白的围裙擦了擦手,就赶紧小跑过去开了门。
门外,不仅站着我的班主任,还有一众我见过或没见过的中年男人。
其中有好几个,是我们学校的校领导。
我的班主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激动地上前握住了我的双手,嘴里不住地说,竹溪,好啊,好啊,真给老师争气。
见我还在懵着,一旁的校长连忙解释道,沈竹溪同学,恭喜你啊,你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成功考入了我们县里最好的高中。这些都是你高中的校领导,他们今天来是特意来看你的。
听闻此话,我赶紧跟校领导打起了招呼,各位领导好,我是沈竹溪,是淅川一初的学生。
为首的中年男子哈哈大笑,沈同学,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们今天来就是来给你送录取通知书的,顺便把我们学校给你的奖学金带过来。
我看了看班主任,见她点头,这才从他的手里接过了我的录取通知书和奖学金。
我的手指颤抖着,翻开了那张薄薄的纸,直到真的确认了上面是我的名字,这才笑着哭出来,
上面真的是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啊,老班你看。
校长笑得格外爽朗,连脸上的褶子都少了很多,当然是你的名字了,沈竹溪,你这次可是给我们学校长了脸了。满分700分,你考了687,可是创了我们县里历年来的记录了。
班主任慈爱地摸着我的头发,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指尖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时,一只不合时宜的手打落我的通知书,一把夺过了我手里的奖金。
她呸的一声吐在手指上,打开信封,当着众人的面就开始数起了钱。
领导们面面相觑,时不时发出阵阵轻咳声。
我的面皮像天边的火烧云,蹭的一下就烧了起来。
我不敢从我奶手里夺过那个信封,只能试探性地拽着我奶的衣袖,奶奶,领导们还在呢。
我奶瞪了我一眼,不满地说道,怎么我供你吃供你喝,好不容易赚到了回头钱,死丫头,你想独吞不成吗
不是。
我奶没理会我,径直走到给我发奖金的那个男人面前,不是,全县第一名呢,就值这么点钱,你们也太抠了点吧。
男人的嘴角抽了抽,还是忍着风度没有开口。
但站在他旁边的年轻男人却是没忍住,五千块钱还少啊,都快抵得上我两个月的工资了。
我连连道歉,拉住我奶,臊着一张脸把各位校领导请出了门外。
班主任拉着我的手,眼里满是疼惜。
到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她给我买的书包、文具硬是塞到了我手里。
我在门外站了许久。
刚合上门,我奶的声音就从屋内传来,死丫头你在外面偷什么懒啊,没听见猪崽子们都饿得嗷嗷叫吗
2
我回到屋里,把通知书仔仔细细地藏好,这才去了猪圈。
喂完猪,出了一身汗。
我从井里打了一桶水,刚洗了几下脸,就听见门外传来鬼鬼祟祟的声音。
我悄悄地贴近墙边,透过砖缝,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我奶和村里的屠夫。
钱婆子,听说你家孙女考了全县第一啊。
我奶不屑地哼气,一个小丫头片子,考了第一又能怎么样。早晚都要嫁出去的,又不能给我们老沈家传宗接代。
屠夫看了一眼四周,这才小声说道,钱婆子,跟你商量个事怎么样你把你孙女嫁给我,我给你三万块钱怎么样。
你都快五十了,我孙女可还是小着呢。
这样,我再给你涨一万,四万怎么样
我儿子回来要是知道了,不得跟我闹啊。
我再多给你一万,五万,不能再多了。钱婆子,这可比你儿子一年工资还多呢,该知足了。到时候,你拿着这笔钱,给你儿媳妇好好调理一下,到时候还愁抱不到孙子吗
说的也是,可我儿子那边不好交代啊。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等你把钱摆在他面前,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可是我儿子他……
这样,你再想想,屠夫把手上的肉硬塞给了我奶,明天,明天你给我个准信。这肉就当做诚意金,无论成与不成都归你。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靠在墙边不住地发抖。
门突然动了一下,我拖着被灌了铅的双腿,慌乱地躲在了一旁的矮墙后。
天边的太阳仍旧毒辣,我却如坠冰窟。
我不知道在那里蹲了多长时间,直到我奶冲过来,揪住了我的耳朵,死丫头,还不做饭去,你想饿死我啊。
我猛地惊醒过来,蹲了许久的腿脚早已不听使唤,啪叽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死丫头,装什么装,我哪用了这么大力气,还不快点滚去做饭。
我麻木地站起身来,朝厨房走去,一路上,不断地自我安慰,奶奶不会的,虽然她嘴毒了点,让我干的活多了点,可我好歹在家可以吃得饱饭。我还能上学,不用像其他人一样早早辍学。
我不断地给自己洗脑,内心祈求我奶能看在我俩相依为命这么长时间的份上,不要把我给卖了。
想了许久,我决定讨好我奶。
在做饭的时候,我特意在锅里多下了米。
正往炉灶里添柴火呢,我奶走了进来,把屠户给的肉往桌子上一砸,就说道,把这肉配辣椒炒了,可别偷吃,我跟你说,我心里都有数的。
我知道了。
等我把饭菜都放在桌上,我奶才从屋里出来。
我把放了满满一碗大米的饭给了我奶,我的碗里只余几个米星。
我端着碗在一旁安静地吃饭,连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我扒着面前的素豆芽,小心翼翼地开口,奶奶。
干嘛
我们老师说了,那五千块钱只是这一阶段的奖金,以后考得好,还是会有钱的。到时候,钱都给奶奶。
我奶白了我一眼,能有多少钱你一个女娃子,早晚都是要嫁人的,一直上学有什么用。也就是你爹愿意,要依了我,你还不如早点下学,多给我养几个猪崽。
我的心咯噔一下。
嘭。
一块肉飞进了我的碗里,我抬起头,就见我奶的嘴角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油光。
吃吧,省得别人说我虐待你,还没院里的大黑摸着舒服。
我咽了一口口水,硬是压制住了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我抬头看了一眼我奶,知道我奶这是下定了决心要把我卖了。
要知道,平日里,肉就是发臭了,我奶反复洗过,也是不舍得给我吃的。
3
吃完饭后,天已经黑了。
我趁我奶不备,从放衣服的大箱子里拿出我妈临走前给我留的零花钱,拿着我的录取通知书和手电筒就跑出了家门。
我要去找我爸妈。
我没有出过远门,去过最远的地方只有镇上的初中。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爸妈在哪里工作。
但是不管能不能找到我爸妈,在外面待着,总比在家里好。
我爸妈每次离开家的时候,汽车都是沿着村口的那一条大路把他们带走的。
我觉得,只要我沿着那条路一直走,就一定能找到我爸妈。
但我不敢走大路,怕被奶奶抓住。
我也不敢走两边的森林,听说前段时间,有头熊咬死了在山里徒步的背包客。
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决定在离大路不远的森林里走。
夜里,森林中安静的可怕,时不时地就能听见几声动物的嚎叫声。
我怕得发抖,但仍不敢把手电筒的光开的太亮,只能捂着手电筒,透过手指缝里的细微灯光来照亮。
轰轰轰……
身后突然传来摩托车的声音,我吓了一跳,一不小心踩断了一截树枝,清脆的嘎巴声在森林中格外响亮。
我的心脏开始疯狂的跳动,像是被束缚住了手脚一样,就这么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不敢回头看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隔了好久,都没有什么动静,我这才壮着胆子朝后看去。
可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就把我的命吓没了半条。
我的叔伯,我的堂哥,看着我长大的村里的男人们,他们手里都拿着东西,有的甚至还牵了条狗。
他们都跟在屠户后面,看样子是来抓我的。
眼看着他们就要朝我走来,我连忙爬上了树。
树木高耸入云,很好地掩盖了我的踪迹。
可我却忽略了狗鼻子的灵敏度,眼见着他们离我越来越近,我的心脏都停拍了好几分钟。
老李,这对吗这树上不像有人的样子啊
我说张屠户,我家大黄的鼻子可是最灵的,钱奶奶专门给我的衣服,就不可能出错的。
你要是不信,上树上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这么高,小丫头真会给老子找事。
我连忙屏住了呼吸,内心不断地祈求他不要上来。
可事与愿违,张屠户还是爬了上来。
我不断地躲避着张屠户,可树就那么大,我再躲也躲不开他。
张屠户朝我伸出了手,露出了他满口的獠牙,小丫头,可是让老子好找,快跟老子回去。
我不走,你滚开啊。
我的声音发着颤音,手脚开始不断地颤抖。
眼见着张屠户就要碰到我,我脚下一个不稳,就摔下了树。
我惊的在半空大叫了起来,双手在空中乱抓,所幸在落地之前抓住了一根树枝。
但树枝太细,没能支撑我多长时间,我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张屠户骂骂咧咧地爬下了树,在我身上狠踹了一脚,扛起我就要离开。
我在他背上疯狂地挣扎,趁他不备,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张屠户一个气急,给了我一手刀,我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4
得知张屠户找到了我,我奶着急忙慌地就找到了张屠户家里。
我的脑袋晕乎乎的,恍惚间,我好像听到了我奶在跟张屠户讨价还价。
张屠户,我这孙女也给你了,你得把彩礼钱给我吧。
给是该给了,但是,原先说好的五万块钱不能算数了,最多给你三万。
比原定的价钱少了两万,这我奶怎么能接受得了呢。
她掐着腰,端出一副市井小民的姿态就开骂,张屠户,说好的五万就是五万,一分钱都不能少。要是你给不起这个价格,外面有大把的人愿意给。
张屠户拿过他杀猪的刀,直指我奶,她是老子给找回来的,就是老子的,谁也别想抢走。
张屠户一声令下,刚才和他一起找人的男人都站在了张屠户背后。
我奶被张屠户吓退了一步,可她实在是护钱心切,竟还敢壮着胆子开口,可我好好的黄花大闺女给你了,你不能一下子就减这么多钱吧,好歹加点。
张屠户一口唾沫吐在了我奶脚边,怒喝道,她从树上摔下来把腿都给摔断了,我娶个残疾进家门,不知道要少帮我干多少活,你还想要五万,想屁吃吧。
平白无故少了这么多钱,我奶又不敢跟张屠户硬要,最后气急了,只能往我脸上甩了好几巴掌。
我奶越打越起劲,最后还是张屠户制止了我奶。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怕我破了相。
我奶忿忿不平,一时间,出的气比进的气还多。
但她没有办法,只能先离开。
原先牵着狗找到我的老李嚷嚷着要吃酒,其他的兄弟纷纷附和。
张屠户不能驳了兄弟们的面子,只能把我绑好,放在他屋的床上,这才招待他那些兄弟们去了。
屋里没有开灯,我只能借着院子里的灯光照亮。
许是觉得我逃不出去,张屠户只是绑了我的手,我的脚还能活动自如。
我准备下床去找点能用的东西,腰间却硌到了一个硬物,我这才想到被我放在口袋里的手电筒。
我蛄蛹着爬下了床,腰部硌着床角,终于是把手电筒从口袋里弄了出来。
咚唧一声,手电筒摔在地上。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来。
幸亏外面的说话声很大,这才遮掩了我在屋内的声音。
我隔了好久,都没察觉到什么动静,这才壮着胆子,用脚夹住了手电筒,把它狠狠地撞在桌腿上。
老式的铁皮手电筒镜片很厚,我撞了好多下,这才把它的镜片给打碎了。
我用镜片割断了绑在我手上的绳子,正要看看怎么逃跑,门外却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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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悄悄凑近窗边,只一眼,泪水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是我爸,
还有我妈。
我爸左手拿着一把砍柴用的大刀,右手提着一桶不明液体。
我妈则拿了两把菜刀。
我爸妈,一辈子都信奉与人为善。
这一刻,却为了我,孤零零地站在了一群壮汉的对立面。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我奶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平衡。
春生,这是干嘛啊,有话好好说啊。
我爸一把甩开我奶的手,气冲冲地说道,有什么好说的啊,你都把我女儿给别人了,我还不能上门讨个公道了。
张屠户人家可是给了钱的,三万块呢。
那是我女儿,我让你卖了吗三万块怎么了就是三十万,我女儿也不能卖。
我奶死命拖着我爸到了墙角,跟我爸说起了悄悄话,春生,你看竹溪她就是个小丫头,早晚是要嫁人的。张屠户给我的钱,我都给你,你带着你媳妇去城里的大医院好好检查检查,争取早日给我怀上个大孙子。
我爸怒了,甩开了我奶的手,阿芳怀不上这不是怪你吗,要不是竹溪刚生下来你就把她扔到了山里,弄的阿芳刚生完孩子就要去山里找孩子,不然能伤了根本吗。要我说,你没有孙子就怪你自己,是你活该。
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就竹溪一个女儿了,你同意就同意,不同意我就带着我女儿离开。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在你面前碍你的眼。
我奶急得直拍手,这可不行啊,春生,我们老李家就你这一根独苗苗,可还指望你传宗接代呢。
我爸冷哼一声,传什么宗接什么代,有什么好传宗接代的。把孩子生下来,是继承我的一贫如洗,还是继承你的尖酸刻薄。
妈,差不多行了。
我妈白了我奶一眼,就跟我爸说道,跟她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快点找我闺女。我告诉你,我闺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跟你没完。
见我奶还在前面挡路,我妈疯了一般把我奶推到了地上,拿着两把菜刀就冲到了那群男人中间。
我妈一把双刀耍得虎虎生风,那群男的手边没有东西,让我妈疯狂的样子吓得抱头鼠窜。
张屠户趁乱,从工具间拿出一把杀猪刀,他指着我妈,威胁道,我告诉你,我给了钱,你女儿就是我的了,你别想给老子要走。
我妈气急,就跟张屠户对骂起来。
可喝了酒的男人是失了理智的,眼见张屠户就要朝我妈冲过去,我爸一桶不明液体就浇在了张屠户和那些男人们身上。
我爸拿着打火机,站在我妈身前,大声喝道,我手上可是拿着打火机呢,要是不想被烧死,就把我女儿交出来。
张屠户喝了些酒,脾气有些上来了。
眼见着他的大砍刀就要落在我父母身上,我从屋里掂了一条板凳就冲了出来。
我一个起跳,用尽我平生最大的力气,就把板凳砸在了张屠户脑袋上。
6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到了镇上的医院。
我是从梦中惊醒的,直到确认坐在我面前的是我的父母,我才放松下来,嚎啕大哭。
爸妈不断地安慰我,说张屠户已经被抓了进去,不会再有人伤害我了。
可劫后余生的感觉太过强烈,直到现在,我也没有从昨晚那种疯狂出逃的场景中缓下神来。
我哭得太厉害,以至于醒来后不久就又晕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我听见了我父母的声音。
要不还是把竹溪接到我们身边吧,如今这样,竹溪在村子里是待不下去了。
可以是可以,但我们那条件太差,我就是怕让竹溪太辛苦了。
我跑了出来,哭着说道,我要跟爸爸妈妈住在一起,我不想跟你们分开了。求你们了,我不怕苦,我就想待在你们身边。
我妈抱住我,连连答应。
这时,医生走了过来,沈竹溪是吧,你可以出院了。
看着我腿上的石膏,我妈焦急地问道,医生,我女儿腿上还打着石膏呢,这就能出院了
她只是轻微骨裂,伤口处相对比较稳定,移位也不明显,回家好好养着就是了。
就是……医生看向我,似乎是不好开口。
我妈察觉到医生的意思,把我赶到屋里,让我去收拾东西。
见我走远,医生这才开口说道,就是,你们可能得多关注一下患者的心理问题。
什么意思我爸问道。
医生想了想,用通俗的语言给我爸解释了一遍,患者的年龄还比较小,突然经历这种事情,心理方面可能会有点问题,你们家属还是要多关注一下。
我也只是说一下最坏的结果,要是有问题,你们还是应该去市里面找专门的心理医生去看一下。
我爸妈把医生的话记在了心里,就在我们收拾东西时,我奶突然找上了门。
张屠户不行,我手上还有不少人选,有医生、干部、老师,各种类型的,你想要什么样的,都可以啊。
我奶仿佛失了心疯,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爸妈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仍旧像连珠炮似的不断输出,
这几天,有不少人找上门来,都想把竹溪娶回家,你们想要什么样的,我现在就回家跟人家商量,保证把彩礼钱抬得高高的。
我爸一把拂过我奶的手,看着我奶的眼神满是失望,妈,你是疯了吗竹溪才多大啊,你就要让她嫁人。
她都十五了,我那时候都怀了你了,还说什么大不大的。我告诉你,我礼钱可是收了,今天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我爸气得踹了一下病床,铁质床腿与石灰石地面相击,发出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噪音。
我爸把我护在身后,气冲冲地说道,我告诉你,竹溪他是我女儿,我这辈子就算是穷死,也不可能把我女儿卖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奶眼见她的钱就要打了水漂,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撒起了泼。
我爸也没惯着我奶,牵着我的手,就径直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
出院之后,我爸妈把我带到了他们住的地方。
那是一间很小的房子,被硬生生隔出了四个小空间。里面闷热的要死,苍蝇蚊子乱飞。
出租房里有男有女,但大多数,都是光着膀子的男人。
但是,只要跟在爸妈身边,一切都是好的。
晚上,我和妈妈睡在床上,爸爸在地上打了地铺。
睡觉的时候,我已经在尽力控制我自己了,可是我还是会时不时地从梦里惊醒,在梦里哭着哭着就岔了气。
白天,我在路上看见男的就会打哆嗦。
短短几天,我就迅速消瘦了下来。
爸妈不忍心我变成这样,就商量着要带我去市里,给我找心理医生。
我硬要跟着他们从村里来了市里,多了一张嘴,已经多了很多花销了。
我实在是不忍心,再给他们增添负担了。
我揉了揉僵硬的脸颊,硬是挤出了一抹微笑,这才打开了房门。
我笑着说,爸妈,我没事,就是这段时间没能调整过来,等过段时间就好了,我不去看心理医生,不用浪费这个钱。
我妈走过来,小心翼翼地牵住我的手,缓缓开口,竹溪,不用顾念爸妈,爸妈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你好好的。
我把手覆在我妈手上,坚定地开口,妈,我没事,真的。你相信我,我过段时间就好了。
也许是我伪装过了头,我爸妈虽然没找专业的心理医生,但是还是找了当初给我治病的那个医生。
那个医生虽然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但私下读了不少心理学的书籍。
在听到我们的情况后,他就建议我爸妈搬家,还说新家最好别跟别人合租,只住我们一户人就行。
7
我们搬了新家。
新家虽然很小,只有一室一厅。
但我却觉得很好,我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觉得这么安心过。
我爸妈不敢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在征得了领导的同意后,我开始陪同我妈上班。
刚开始,我只是帮我妈整理一下她做好的衣服。
后来,在得知我考了全县第一后,领导就主动提出让我给他刚考上初中的女儿补课。
领导知道我的情况,还特意把补课场地选在了厂里。
为了让我答应,他还主动提出要帮我解决在这里上学的学籍问题。
一天两百,每天只需工作六个小时,却是我妈工资的两倍。
我没道理跟钱过不去,况且他还这么有诚意。
于是,我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两个月后,我赚了一万二。
有了这笔钱,我们就立马换了一个大房子。
说是大房子,其实也不算太大。
只是,我爸再也不用睡沙发了。
我爸在屋里来回走着,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最后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谁说生女儿不好了,生女儿可太好了。
要不是我女儿,我怎么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呢
我妈抱住我爸,我抱着他们俩。
我们仨,就这么抱在一起,哭了好一阵子。
这段时间,有父母陪在身边,我的状况已经好了很多。
至少,在上街的时候再也不会因为人多而应激了。
开学以后,生活在同龄人周围,我慢慢地忘记了以前不好的事情。
领导的女儿开学测验成绩很好,领导就给我发了奖金,还让我有时间接着做他女儿的家教。
想着能给家里增加一笔收入,我就答应了下来。
除此之外,我妈也有了一份外快。
我妈在服装厂待了二十多年,除了做衣服,抽空她还自学了一下设计。
虽然在专业人士面前颇有些班门弄斧,但是在我看来,已经很好了。
我妈喜欢在旧货市场去淘一些花布,回来就给我做衣服。
除了校服,我日常穿的衣服都是我妈做的。
有时,看我穿的漂亮,邻居们也会找我妈定制一些衣服。
刚开始时,是随着我妈的想法做。
慢慢地,有人找来画报,让我妈照着画报上的衣服做,我妈也能做出来。
这样下来,除了服装厂的基本工资,我妈有时还能赚点外快。
可是,这事不知道怎么就被服装厂的同事知道了,她给了我妈一块布料,要我妈照着我的样子给她女儿做件衣服。
在服装厂这么长时间,我妈对布料也算有了一点了解。
我妈摸着这块布料,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李娟,你在哪买的布料,这看起来可不便宜啊。
李娟讨好地说道,这是我特意找人买的,这不,我女儿就要过十八岁生日了,我想着,给她做件好一点的衣服。
那你怎么不自己做啊
我这不是不懂设计吗,听说你给你女儿做的衣服都很好看,我就想让你给我女儿也做一件。
说到这种地步了,我妈也就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了。
为了赶在她女儿生日之前做好,我妈还熬了好几天的夜。
就这样,我妈做好之后,就把衣服带到了厂里,想着上班的时候把衣服交给李娟。
可没等到李娟,却等来了厂长。
厂长说,这是厂里新从国外进口的布料,一尺三千块钱。
我妈刚要说些什么,李娟就跳了出来,说她亲眼看见我妈去车间偷了布料。
车间的监控刚好坏了,我妈也没有证据证明这块布料就是李娟给她的。
就这样,我妈百口莫辩,被迫下岗了。
8
丢了干了二十多年的工作,我妈很是伤心,终日把她自己闷在房间里,就连精神都萎靡了很多。
那个我给他女儿补过课的领导,还专门来了我家一趟,为他没帮上我妈自责了好一阵子。
临走之前,他给我妈下了订单,让我妈给他老婆和女儿做几件衣服。
可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做衣服的活也不是一直会有的。
平日我在家里还好,还能硬拉着我妈出去散散心。
可我到了学校,又是十天半个月回不去的,我实在是担心我妈的状态。
为了给我妈找点事做,我趁着假期,给我妈开通了某音账号,教她怎样拍视频。
刚开始时,我只是想让我妈做着玩玩,可没想到,等我暑假放假回来,她已经有了十万粉丝。
虽然没挣到什么钱,但有人跟她沟通,我妈的状态好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我得知了这一情况,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妈开通了商品橱窗。
这样,她不仅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还能赚点小钱。
慢慢地,我妈在平台上赚的钱竟然远远超过了她上班时的工资。
就此,我妈的劲头变得更足了,她把我和我爸当模特,在网上拍了不少视频。
本来一切都平平淡淡的,直到,我妈拍摄的一条有关我爸和他的工友的变装视频爆火,在网上的点赞破了千万。
短短一个月,我妈竟然成为了一位拥有几百万粉丝的网红。
视频爆火以后,有不少商家来找我妈带货。
在我和我妈经过仔细筛选以后,最终,我们选定了十种商品。
就这样,我妈靠带货轻松赚了将近一百万。
我们一下子就变成了有钱人。
穷人乍富,就是有钱也不敢花,总觉得这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手上溜走。
我妈深知见光死的道理,所以对她赚钱的事严格保密。
除了我和我爸,没有人知道我们家突然多了这么多存款。
可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入了跟我爸一起拍视频的工友耳朵里。
他们看我妈火了,大言不惭,趁我爸不在家,追上门来就想要钱。
周姐,要不是我们陪你拍视频,你的视频哪能这么火啊。当初的约定不能作数了,你得再给我们点钱,要不然,我们哥几个可就不走了。
我妈把给他们准备好的红包塞回了口袋,面色不善,你们想要多少
几人互相看看,到最后,还是一尖嘴猴腮之人率先发了话,周姐,我们可是听说了,你那一条视频少说也能赚一百多万,怎么着,你也得给我们一人十万吧。
哈。
我妈都气笑了,但念在他们是我爸的同事,还是压下了心头这股火,咬牙说道,当初我们可是跟你们都签了合同的,工钱早就给了你们。你们一没提供创意,二没提供技术支持,凭什么要这么多钱
话可不能这么说,要不是我,你的视频哪能这么火可不好过河拆桥啊。
过河拆桥还是你们忘恩负义啊你们只是拍了个视频,就敢跟我要十万块钱。我告诉你们,十万是不可能给你们的,任凭你们告在哪里,也是不可能胜诉的。
那几人没想到我妈的态度这么强硬,就有些退却了。但他们还是有些不甘心,不想无功而返。
他们几人收了脾气,试探性地问道,这样吧,你多少给点。我们大老远来你们家,也不可能空着手回去。
我妈板着一张脸,从口袋里拿出早已经给他们准备好的钱,一人五千,多了没有。
领头的人看着我妈的动作,惊讶地问道,你早就准备给我们钱了
对,原本还打算继续跟你们合作的。但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9
说好的十万变成了五千,他们心里免不了落差。
但这本属于意外之财,多了更好,少了他们也不亏。
可他们不懂这个道理,从我妈那里拿了钱,转头就跑到我爸那里挑拨起了我父母的关系。
呦,这不是春生吗还在工地上猫着呢。你媳妇赚了这么多钱,还在这干什么辛苦活啊,还不滚回家吃软饭啊。
那群人的话说的刺耳,我爸也从来没被人这么落过面子。
一言不合,我爸就和那群人打了起来。
最后,一群人被弄到了警察局。
我妈接到电话,人都愣了,最后还是我拉着我妈去了警察局。
因为情节较轻,我妈签了字,警察就把我爸放了出来。
看着我爸的狼狈模样,我妈忍了一路,到家还是忍不住发起了火。
你都多大了,还跟别人打架,还闹到警察局去了,丢不丢人。这么大岁数了,还把自己搞成这种样子。
我这样子怎么了丢人又怎么了丢的是我自己的人,又没丢你的人。怎么如今成了网红了,就看不上我了
看不上我就滚啊,反正你现在有了钱,想去哪里不能去啊。
我爸虽然知道我妈没做错任何事情,但两人身上的巨大差距,还是让我爸有了怨言,甚至开口恶语相向。
我妈气急了,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摔门进了房间。
看着我妈的背影,我爸一脸颓唐,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凳子上。
看着我爸的样子,我忍不住开口劝道,明明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为什么要把话说的这么伤人,你图什么啊
见我爸不说话,我继续说道,听我妈说,你原本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后来因为家里太穷了,奶奶怕你跑了,就把你打工的钱拿走了,还藏了你的通知书,不让你上学,有这回事吧
我爸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不耐烦地说道,你说这件事干嘛
我坐在我爸旁边,继续说道,当初,我妈听说这件事,硬是从我奶奶手里抢回了你的通知书。还说,她出去打工,供你上大学。可是,我奶不愿意家里失去一个劳动力,你也不愿意靠一个女人养活,这才没了上大学的机会,是这回事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当初哪怕我妈仰望着你,也只是想着送你去到更好的地方。可为什么现在我妈好了起来,你却想拉我妈一起下泥潭呢
我没有,我……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可你的做法何尝不是这个意思啊。爸,我知道你作为一个男人,被女人养着会有些自卑。可是,你和我妈都是我们家庭的支柱,男人跟女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若是觉得没我妈赚得多会让你没面子,那你就去想办法挣钱啊。你当初既然能当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现在为什么不能想办法去赚更多的钱啊。
如果你做不到,也完全没有必要把气撒在我妈身上。你们是夫妻,不是仇敌。
我爸沉默了很久,到最后,还是敲响了我妈的房门,去跟我妈道了歉。
两个人重归于好后,我爸竟然真的振作了起来。
最后,我爸综合了一下他身上所有的优缺点,决定组个装修队。
两年下来,竟也办得有模有样的。
10
我爸妈的事业经营地如火如荼的。
我也不负众望,成功考入了清北大学。
我考上大学的消息传回了老家,我奶知道后,不知怎么的知道了我家的住址,就找回到了我家。
我爸怕我应激,在我回来之前就把我奶送上了回老家的车站。
我爸以为我没看见,但其实我在楼下正好撞见了他们,只是躲在暗处里没有出声。
他们离开后,我这才回了家。
回到家,我妈给了我一个拥抱。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短暂地抱过之后,就嚷嚷着喊饿。
门铃突然响了,我以为是我爸,就直接打开了门。
可没想到,站在门外的是在监狱里关了三年的屠夫。
相比三年前,他身上的戾气更重了几分。
我低下头,看见了握在他手里的杀猪刀。
我猛地反应过来,就要把门关上,可他的力气太大了,只是轻轻一推,就把我推在了地上。
我怕极了,恍惚间,我只听见我妈疯狂跑向我的声音。
眼见刀就要朝我砍过来,我吓得闭上了眼,可意料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还没睁开眼,我妈就把我拖回了很后面的地方。
我再睁开眼,就见我爸和屠夫纠缠在了一起。
我们现在的新家离警局很近,没几分钟,警察就上了门。
这不,屠夫还没出狱多久,就又被抓了回去。
经此一事,我妈实在是放心不下我一个人去外地上大学,就跟我一起去了外地。
四年后,我在那里找了工作,我爸的业务也转移了过来。
就这样,历经了四年的分居生活,我终于还是和我父母住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