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不孝的,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儿?为了那破爱情连返城当工人的机会都不要,转身要回到那鸟不拉屎的乡下去?你脑子坏掉了?”
“真是喝了沫糊没唰嘴,一天到晚胡说起来了,这年头乡下到处都在闹饥荒死人,能有一份吃供应粮的活计你还看不上?难倒去乡下啃树皮就高兴了?”
“两条腿的女人多得是,你小子就给我老老实实进厂里打杂工,我可和厂里副厂长说好了,只要你把他那女儿娶了,到时候给你转正!”
……
冷风裹挟着片片雪花透过木窗缝隙刮了进来,墙壁上的漆皮也飘在地上,一男一女站在家门口厉声的朝着秦阳宁吼着。
两人身上军绿色的棉衣略显单薄,女人双手紧紧握着那门把手,身子靠在坑洼的木门前挡着,男人手中则拿着木头衔子皱眉指着秦阳宁。
两人是秦阳宁的父母,至于生气动怒的原因正是秦阳宁在返城回来第一天,竟说出了因女人要再次回到乡下的话!
可两人不知道的是,此时的秦阳宁上一秒才刚刚重生!
前世的秦阳宁由于双职工子女的原因,成了第一批下乡插队的幸运儿,本只能做好打长期战准备的秦阳宁却在两年后出奇的得到了可以返城的消息!
这年头返城哪儿有那么简单,不缺胳膊少腿回去都算是好命!
而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那时的陈父以秦阳宁返城回来娶那副厂长跛子女儿的要求,希望能换来厂里分配的洋房!
秦阳宁内心一万个不愿意,还没提出柳青青的事儿,父母便说出不同意便断绝父母关系,自己是不孝之人的话语!
孝顺!
秦阳宁败在了孝顺两字之上,结婚,转正,住洋房……
可那副厂长哪儿是看中了自己,只是为自己偷窃厂里供应粮找了个背锅的罢了!
面对压下来的黑锅,秦阳宁百口莫辩,厂里人的唾弃,朋友的鄙夷,甚至自己的父母也将自己拒之门外!
至于所谓的女人……
“老秦!当初你怎么和我保证的?只要能动关系把你儿子返城回来,这婚事儿就算成了,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孝顺大儿子?!”
“返城回来又想下乡去,你以为是儿戏吗?”
此时一阵厉声将秦阳宁的思绪打乱,说话之人推门而入,双手背于身后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这人秦阳宁再熟悉不过了!
正是那火柴厂的副厂长,王国川!
前世在对方所谓的庇护之下承受了太多的流言蜚语,黑锅,阴谋……
秦阳宁父亲秦援伟看见对方赶忙弯着腰迎了上去:“王厂长您怎么有时间过来了,刚才我那败家子是脑子一热胡说的,我一个当爹的还能收拾不了当儿子的?”
秦援伟整日舔着那王国川,就差给那王国川磕头认祖宗,到头来自己这当儿子的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
秦阳宁重活一生哪儿能忍的了这些,冲着对方怒声吼道:“当爹的?谁家当爹的把孩子当做交换利益的筹码!谁家当爹的把孩子的一生全部葬送,谁家当爹的又会逼迫自己儿子娶一个跛子!”
“至于王厂长,偷窃厂里供应粮可不是什么小事儿,你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县里有头儿能给你压下去,那厂里这几百号子人你能压下去嘛!”
“我秦阳宁今天把话就放在这里,我这一辈子只有一个人值得我去惦记,我媳妇儿柳青青!”
……
什么!
葬送一生?!
偷窃供应粮!
柳青青?
秦阳宁的话语一石激起千层浪,这让在一旁的几人纷纷急了眼,其中最要命就是那副厂长王国川了!
他秦阳宁咋知道的!
自己搬运粮食的时候可都挑深夜无人时分啊!
这……这若是被厂里人知道了,别说是县里的领导了,自己恐怕连火柴厂的厂门都出不去啊!
至于一旁的秦家父母更是惊讶,什么时候自己都有了个儿媳妇儿了?
而秦阳宁所说的柳青青正是前世和秦阳宁一块儿插队的同僚,也是情窦初开的挚爱。
得到返城消息后,柳青青压着难言之隐主动提出了分手,秦阳宁尽管万般不舍,但面对父母那边一封封催回城的来信,为了孝顺回了城!
之后的秦阳宁背上黑锅,被人辱骂,内心再也无法忍受,孤身一人重回石磐村!
可石磐村早已没了柳青青的身影,秦阳宁这才知道,自己返城第二天柳青青便失踪不见,直到开春才在山沟里发现尸体!
愚孝!
两次的愚孝换来的却是如此结果!
秦阳宁再也绷不住的落泪,噗通一声跪在悬崖旁嘶吼,本想一头栽下去陪着柳青青,却被部队征兵人拦了下来。
随后投身参加部队,在成为顶尖军官六十岁自然退役之时,思绪再次回到下乡之时,身子一乱便晕倒在地……
“秦阳宁!你他娘的放屁!我作为厂里的副厂长怎么可能贪污粮食,你再乱说话我就革你的命!”
王国川情绪顿时变得激动起来,完全没了以往的架子指着秦阳宁破骂道!
面对对方的骂声,秦阳宁却冷笑一声,慢步凑到对方耳旁轻声道:“我放屁?要不我带着厂子兄弟去你家里南屋地窖看看!看看在这饥荒年咱们的父母官是怎么私吞几百斤玉米面和细面的!”
什么?!
几百斤玉米面?
细面?
刚才的王国川还抱着侥幸,可听到南屋地窖和准确粮食数量之后,内心彻底慌了,脸色拉的贼长。
这秦阳宁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王国川瞪大眼睛看着对方,强忍着内心的慌张:“我王国川这些年也不是被吓大的,你想拿这些谣言威胁我?”
“我一个普通人哪儿敢威胁您啊,只不过向来嘴严的人也指不定哪天就漏那么一手!”
……
秦阳宁的眼睛发出一阵精光,如同寒刀一样刺在王国川身上,王国川甚至感觉到强烈的窒息感!
“我给你联系石磐村儿公社,路费我给你报销,你现在立马回乡下去!”
王国川从兜儿里掏出十块钱扔在桌子上,转身便气势汹汹的走出了门。
自己身为厂里的副厂长,县里领导都要给三分薄面,今天竟被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威胁,这要是传出去还了得?
但不管如何,如今的秦阳宁只要待在厂里就是一个定时炸弹,回乡下去是最好的选择!
那石磐村儿各家各户关系错综复杂,前半年更是因为饥荒饿死了几十人,既然他秦阳宁想惹事儿,那就别想好好过日子……
什么?
答应下乡了?
刚才的王国川可是死咬着不能出尔反尔,如今秦阳宁低语几句就答应下来了?!
一旁的秦援伟略微惊讶,可一转念却无暇顾及是否下乡,直接朝着王国川的身影追了出去,低头弯腰的跟在身后。
秦阳宁看见此情景只是不屑的冷笑一声,果然亲生儿子在那所谓的领导面前狗屁不是!
“秦阳宁!你非要把你爹气死才算完吗?你要是敢走出家门以后就别想我们救济你!”
秦阳宁的母亲此时也厉声喊道,而秦阳宁只是低头拿起钱和蓝色布袋冷哼道:“他只是气自己到手的洋房没了而已,另外我也不求你们救济,只求你们别拖累我就行!”
愚孝害了自己一辈子,这个家早已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火柴厂厂区并不算大,秦阳宁加快脚步朝着小路后门走去,按前世记忆去石磐村儿一天只有一趟火车,过程还需要整整十几个小时,今天坐上车也只能在凌晨赶到……
县城火车站位处三路岔口,距离开车还有半个点儿的时间,秦阳宁也没有闲着,在车站门口的供销社换了四斤玉米面,一斤细面,三斤荞麦头儿,两个红面窝头则留着路上吃。
由于这年头粮食就是命,秦阳宁在绿皮火车上硬是守着干粮没有睡觉,随着火车逐渐北上,冷风也随着车厢缝隙钻了进来……
秦阳宁看着外面漆黑的一片,却似乎早已看到了柳青青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