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枫叶下的百年怨气 > 第一章

第一章
秋雨裹着铁锈味扑在雕花窗上,刘沐的指尖在油印传单上摁开小片墨渍。
《告金陵同胞书》的油墨未干,团结抗日四个字被她捏得发皱,帆布书包里还藏着二十份,准备趁夜塞进同学们的课桌。
阿沐,训导处王嬷嬷在查违禁品。
同桌阿珍扯了扯她洗得发白的蓝布旗袍下摆,
听说昨天高三的沈安兰被抓去了宪兵队,到现在都没消息。
走廊尽头传来皮鞋叩地的声响,刘沐慌忙将传单塞进包里。
梧桐巷的法国梧桐正在落叶,她数着第七片树叶坠地时,看见三个戴黄呢军帽的身影转过转角,最前面那个军官的军刀穗子上,沾着星点暗红。
花姑娘,停一停。
日语混着生硬的汉语砸过来时,刘沐已经转身跑向图书馆后的月洞门。
她听见军靴碾碎落叶的脆响越来越近,发梢扫过脖颈时,后领突然被铁钳般的手攥住。
跑什么良民证,拿出来。
带着樟脑丸气息的阴影笼罩下来,刘沐被迫仰起脸,正对上军官左眼角的刀疤。
他的军装上绣着金线樱花,胸口的名牌写着山上魂淡,拇指却在她锁骨处来回摩挲,像在丈量猎物的尺寸。
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
太君,她......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阿珍的声音带着哭腔,话没说完就被副官一巴掌扇倒在地。
刘沐看见那枚刻着武运长久的戒指划破阿珍的脸颊,血珠溅在青石板上,竟比栖霞山的枫叶还要鲜艳。
学生山上魂淡挑眉,军刀呛啷出鞘半寸,寒光映出刘沐发白的嘴唇,大日本帝国的良民,怎么会藏这种东西
《新青年》被他用刀尖挑落在地,封面的肖像被踩进泥里。
刘沐指甲掐进掌心,想起今早路过中山路时,看见电线杆上挂着三颗血淋淋的头颅,其中一颗还垂着半根辫子。
我劝你乖乖配合,魂淡突然用中文开口,语气带着熟稔的阴鸷,皇军的卡车晚上要去雨花台拉尸体,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要是被扔进去......
他的话被突然刮起的风打断。漫天树叶卷成血色漩涡,其中一片恰好粘在魂淡的军刀上,像极了他去年在上海砍下第一个中国人头颅时,喷溅在刀刃上的血珠。
刘沐趁他分神的刹那挣脱束缚,包带却被军刀割断。
传单如惨白的蝴蝶四散飞舞,她听见魂淡在身后冷笑,接着后颈传来剧烈的钝痛,是副官用枪托砸中了她。
昏迷前最后一刻,她看见阿珍爬向自己,却被另一个士兵用刺刀刺穿手掌。
梧桐巷的树叶落在她们身上,像盖了层带血的棉被。
再次醒来时,刘沐发现自己在一间地下室。霉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头顶的电灯忽明忽暗,将墙上的刑具影子投成张牙舞爪的怪物。
她的双手被反绑在铁架上,旗袍前襟已被撕烂,露出里面打满补丁的白棉布小褂。
醒了
皮鞋声从阴影里传来,魂淡慢条斯理地解着白手套,露出左手虎口处的伤疤,那是三天前她咬出来的血痕,此刻正泛着狰狞的紫色。
大日本帝国的医学博士说,支那人的神经比猪还迟钝。
他的手套拍在她脸上,带着皮革的温热,但我觉得你这样的知识分子不一样,说不定能叫出很美妙的声音。
刘沐想吐口水,却发现嘴里塞着带樟脑味的破布。
她看见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钳子,钳口还沾着暗红的碎屑,突然想起上个月在江边看见的浮尸,那些被日本人做过实验的尸体,指甲都被拔得干干净净。
钳子夹住她左手无名指指甲时,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闷响。
剧痛从指尖炸开,像有把火顺着手臂烧进心脏。
魂淡微笑着数一、二、三,直到指甲完全剥落,才用手帕擦了擦钳子上的血。
告诉我,是谁教你们印传单的他的脸凑近她,呼吸里有清酒的气味,说了,就给你个痛快。
刘沐抬起头,用尽力气将带血的口水啐在他脸上。
魂淡的瞳孔骤然收缩,下一秒,皮带抽在她背上的剧痛让她几乎咬断舌尖。
一下,两下,第三下时她听见肋骨发出细微的声响,温热的液体顺着后腰流进裤带。
继续嘴硬。魂淡扯掉她嘴里的布,明天带她去军营,让士兵们看看,支那人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十月十二日的月亮很圆,像极了刘沐参加篝火晚会那晚的月亮。
那时她还穿着新做的旗袍,和同学们唱着歌曲,谁也没想到三个月后,南京城会变成人间炼狱。
卡车在泥泞的山路上颠簸,刘沐被绳子绑在车尾。
双手早已麻木,只有右手指甲缝里还嵌着半片魂淡的皮肉,那是昨晚他凑近时,她拼尽全力抓出来的。
看啊,支那人在跳舞!士兵们用日语哄笑,有人朝她扔烟头,烫得她大腿内侧起了水泡。
卡车突然急刹,她的身体狠狠撞上尾板,听见魂淡在驾驶室里说:就这里吧,省得血腥味脏了军营。
四个士兵将她拖进树林时,她看见山脚下的长江泛着银光。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或许是哪个村庄又遭了难。
魂淡掏出军刀,刀刃在月光下划出冷冽的弧。
听说你们文人喜欢作诗他割断她的裤带,临死前,要不要为皇军的仁慈写首诗词
刘沐盯着他左眼角的刀疤,想起阿珍临死前说的话:阿沐,要是我死了,你就把我的血抹在日本人脸上。她张开嘴,却发现舌头已经被割断大半,只能发出含混的呼呼声。
军刀刺入腹部的瞬间,她数到了第一百下心跳。
疼痛像潮水般退去,她看见魂淡的脸变得模糊,周围的枫树却清晰起来——每片叶子都变成了人脸,是这三个月来她见过的所有死者:被活埋的父亲,被割掉乳房的张婶,还有那个总是给她送进步刊物的地下党陈先生。
一、二、三........她在心里继续数着,指甲深深抠进泥土里。
当数到第一千下时,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胸口涌出来,顺着伤口渗进土地。魂淡骂了句八嘎,抽出军刀时带起一串血珠,落在她右眼下方,凝成一颗永不褪色的血泪。
三天后,樵夫陈老三在栖霞山后的乱葬岗发现了尸体。
她的旗袍被撕成碎布条,勉强遮住关键部位,双手反绑在身后,十个指甲都被拔得血肉模糊。
最诡异的是她的眼睛,睁得极大,瞳孔里映着密密麻麻的树影,像是临死前在数有多少棵树见证了她的死亡。
太惨了,这姑娘的舌头都被割了。陈老三对着保长发抖,手里的柴刀当啷落地,我瞅见她指甲缝里有血,像是抓过啥人......
当晚,负责收敛尸体的新兵发了癔症。
他在军营里狂奔,见人就抓着对方的手喊:别数了!别数了!军医检查后说他受了惊吓,可他直到被送进精神病院,嘴里还在念叨:那个姑娘在数树影,她说要数到一百万下.........
怪事接踵而至。
乱葬岗周围的松树一夜枯死,树皮上浮现出暗红的血字,白天看是还我头颅,夜里却变成血债血偿。
有人路过时听见铁链声,还有女人的哭声从树林深处传来,哭得人骨头缝里发寒。
三个月后,这里成了当地人谈之色变的鬼林。护林员路过时会往树上系红绳,猎人看见枯树就绕道走。
唯有每年霜降,鬼林里的枫叶会红得格外妖艳,像是用血水浇灌出来的,远远望去,宛如一片永不熄灭的血海。
而刘沐的尸体,就埋在那棵歪脖子树下。她的怨气化作无形的网,笼罩着方圆百米的土地。
第一个误入的猎户再也没出来,人们在他尸体旁发现,他的双眼被挖去,手里攥着几片带血的枫叶,指甲缝里嵌着的泥土,和九十年后肖云深在鬼林里踩到的那枚徽章下的泥土,一模一样。
第二章
肖云深的登山靴踩碎第十根枯枝时,终于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GPS信号早在三小时前就消失了,手机相册里最后一张照片,是半小时前拍的那块褪色木牌——军事管理区
禁止入内几个红字被藤蔓缠成死结,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当地人的警告:鬼林勾魂,十入九不回。
他扯了扯背包肩带,金属扣发出吱呀轻响。作为历史系研究生,他本是来栖霞山考察抗战时期的碉堡遗址,却在追一只突然窜过的野猪时偏离了路线。
此刻暮色正从树缝里渗进来,染得枯树干呈现出陈年骸骨的青灰色。

金属碰撞声从脚边传来。
肖云深蹲下身,扒开落叶堆,一枚直径约三厘米的徽章映入眼帘。
蓝底白字的金陵女子学校字样已磨损大半,边缘却异常光滑,像是被无数次摩挲过。
他指尖一颤,想起祖母临终前塞给他的老照片,照片里那位穿旗袍的女学生,胸前别着的正是同款徽章。
奶奶说过,这徽章的主人......
他喃喃自语,话音未落,背包里的无人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
肖云深手忙脚乱地掏出遥控器,却看见屏幕上的画面剧烈晃动,镜头里闪过无数交错的树枝,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低空追逐无人机。
靠!他本能地后退,后腰撞上一棵枯树。树皮剥落处露出暗红纹路,竟像极了爪痕。无人机砰地撞在二十米外的树干上,螺旋桨还在空转,摄像头却对着地面,那里有堆白骨,腕骨上缠着几缕暗褐色的发丝,麻花辫的编法与老照片里的女学生分毫不差。
风声突然变了调子。
肖云深听见某种湿润的、拖拽的声响,像是有人拖着铁链在落叶上行走。
他想起护林员的忠告:鬼林里的哭声分三种,夜莺叫是引你迷路,婴儿哭是勾你回头,最可怕的是铁链声......
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他慢慢转身。
三十米外的树影里,站着个穿蓝布旗袍的女人。
她的长发垂到腰间,遮住半张脸,露出的右脸颊苍白如纸,右眼下方有颗暗红的痣。
旗袍下摆滴着黑色液体,在枯叶上出现不规则的形状,像极了地图上正在扩散的血迹。
救......她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吞过碎玻璃。
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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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云深的后背紧贴着枯树,掌心全是冷汗。他看见女人迈出第一步,绣着并蒂莲的鞋尖碾过落叶,露出脚踝处的淤青,那形状,分明是五个指印。
第二个字还未出口,女人的声调突然变了。像是有两把声音在喉咙里撕扯,前半句是哀求,后半句却化作尖啸:死——
她动了。
肖云深转身就跑,背包带刮过树枝发出刺耳的声响。
身后的脚步声时断时续,有时像高跟鞋叩地,有时又变成赤脚踩在血水里的吧嗒声。
他不敢回头,只觉得后颈发凉,仿佛有双眼睛正贴着他的头皮凝视。
跑出约五百米时,他撞见一片洼地。
洼地中央有个坍塌的窑洞,洞口挂着块生锈的木牌,抗日救亡四个字被弹孔穿成蜂窝。
肖云深纵身跃入,膝盖重重磕在土墙上,却在摸到墙皮时猛地顿住——剥落的石灰下,隐约可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红色标语,落款是金陵女子抗日后援会。
咳咳......霉味呛得他咳嗽,手电筒光束扫过洞壁,突然定格在角落那具蜷缩的白骨上。那具白骨穿着破烂的蓝布旗袍,双手反绑在身后,指骨间还夹着几片干枯的枫叶。
肖云深瞳孔骤缩,看见白骨腕间缠着麻花辫,而辫子末端,系着枚与他口袋里一模一样的徽章。
你......看得见我
沙哑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肖云深抬头,看见女人正站在窑洞门口,长发垂落如帘,露出下半张脸——那嘴角撕裂般的伤口,竟与老照片里女学生的遗照一模一样。
他想后退,却被白骨绊倒。
手电筒滚落在地,光束照亮女人的下半身:她的旗袍下摆凝结着黑红色的痂,膝盖以下的皮肤呈现腐烂的灰青色,脚踝处的铁链深深嵌进皮肉,末端连着块磨得发亮的青砖。
他们割了我的舌头,她缓缓抬手,指尖划过脖子上的裂口,那里露出半截发白的气管,剥了我的指甲,用军刀把我钉在树下......
肖云深的手摸到背包侧袋的录音笔,突然想起祖母生前常说的话:云深,要是有天你去了栖霞山,替我给刘老师磕个头......她当年救过我全家。
刘......刘沐他脱口而出,看见女人浑身一震。
缠在她腕间的铁链突然绷紧,枯叶被阴风卷进窑洞,在她脚边聚成血红色的漩涡。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逼近两步,铁链拖地声震得洞顶掉土,你是他们的后代是魂淡的种
不!我祖母是金陵女子学校的学生,肖云深慌忙掏出钱包,里面夹着张泛黄的合影,您看,这是1937年您带学生去伤兵医院时拍的,我祖母就在后排左三......
女人的身影骤然模糊,又在眨眼间恢复清晰。
她盯着照片,腐烂的指尖轻轻触碰相纸,仿佛在触碰某个遥远的春日。
肖云深这才发现,她每走一步,脚下就会开出一朵血色枫叶,花瓣落地即枯。
林月琴......她低声呢喃,她总说等战争结束,要去北平读大学......
话音未落,洞外突然传来引擎声。
肖云深瞳孔一缩,看见几束手电筒光束正朝这边移动,夹杂着日语的交谈声。
女人瞬间变了脸色,腐烂的脸颊鼓起青色血管,脖子上的裂口张开如蛇口,发出呲呲的嘶吼。
他们来了......她转身看向肖云深,眼中燃起幽蓝的鬼火,当年参与屠杀的士兵,他们的子孙现在就在外面。帮我拦住他们,一个都不能跑。
肖云深攥紧了背包里的徽章,触感温润如血。
洞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突然想起祖母临终前的眼泪:刘老师最后被埋在栖霞山,我们找了她一辈子......
好。他站起身,将录音笔悄悄别在领口,但你得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
他看向角落的白骨,这些姐妹,她们的仇,我一起报。
女人露出惨然的笑,铁链突然绷直如箭。
洞顶的枯叶纷纷扬扬落下,每片叶子上都浮现出模糊的人脸,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这一刻。
她抬手一指,肖云深看见自己手臂上不知何时渗出血痕,竟与她指甲缝里的旧伤一模一样。
跟紧我,她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温度,别让他们活着走出这片树林。
当第一个穿冲锋衣的日本人踏入洼地时,肖云深听见了九十年来从未停止的哭声。
那哭声里有绝望,有不甘,更有终于等到复仇者的狂喜。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徽章,抬头望向天空,却发现不知何时,整片鬼林的枫叶都红了,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如同当年那个霜降之日,永远停留在刘沐瞳孔里的血色黄昏。
第三章
肖云深的指尖在白骨旁的日记本上停顿了三秒。
封面的牛皮纸早已脆化,边角卷着黑红色的痂,像是血迹与泥土的混合物。
当他翻开第一页时,几片干枯的枫叶簌簌掉落,其中一片叶脉间夹着枚子弹壳,弹头还沾着暗红色的碎屑。
1937年9月18日,晴。
字迹被水渍晕开,蓝黑色墨水间夹杂着暗红斑点,今天在中山路看见日军装甲车,车上的士兵对着人群笑。阿珍说他们的牙很白,白得像死人的骨头。
刘沐的怨灵站在窑洞门口,铁链垂地发出轻响。
她的身影比刚才更模糊了些,却在肖云深翻页时突然凝实,腐烂的指尖不自觉地抠进掌心。
肖云深注意到,她每靠近日记一步,脚边的血色枫叶就多开一朵,花瓣上还挂着水珠般的雾气。
10月5日,雨。
这页纸明显被撕扯过,重新粘回时留下参差不齐的边缘,健次郎今天来学校了。他说大日本帝国需要亲善大使,选中了我。
他的军刀鞘上刻着樱花,却在我面前用中文背诵《枫桥夜泊》,说这是大东亚共荣的诗意。
肖云深的喉咙发紧。
日记里夹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南京新街口电影院,1937年10月7日。
他想起历史资料里写过,日军占领南京前,曾在沦陷区放映亲日电影,强迫学生观看。
10月10日,阴。
字迹突然变得狂乱,纸面上有多处指甲抓痕,
他们把我关在宪兵队地下室。今天来了个军医,说要做支那人神经敏感度的实验。
魂淡在一旁笑,说我的叫声比他在上海听到的歌女还动听。
他们用钳子夹我的脚趾甲,我数到第七下时晕了过去,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解剖台上,腿上多了道缝合的伤口。
肖云深的胃里翻江倒海。
他看见日记本里掉出张皱巴巴的纸,展开后是用鲜血画的简易地图,标注着宪兵队地下室万人坑毒气实验场等字样,右下角画着朵残缺的莲花——正是刘沐旗袍上的刺绣图案。
10月12日,夜。
最后一页的字迹几乎辨认不清,血与泪将纸页泡得发皱,魂淡说要带我去看帝国的曙光。
卡车经过挹江门时,我看见路边堆着百姓的尸体,有个婴儿被刺刀挑在树上。
他们剥光我的衣服,用皮带抽我的背,说这是支那人的成人礼。
我咬碎了舌尖,血滴在魂淡的军靴上,他说这颜色比富士山的樱花还美。
肖云深再也看不下去,猛地合上日记本。
窑洞内的温度骤降,他看见刘沐的怨灵正在剧烈颤抖,长发下的脸浮现出无数青紫色的血管,脖子上的裂口张开又合上,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们把我钉在歪脖子树上,她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魂淡用军刀划开我的肚子,说要看看支那人的肠子是不是都是黑的。我数着他划的刀数,一下,两下,第三十下时,我摸到了泥土里的枫叶......
洞外突然传来日语的咒骂声。
肖云深急忙扑到洞口,透过缝隙看见五个穿冲锋衣的人正围着无人机残骸讨论,其中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拾起地上的徽章,对着月光端详。
山上教授,这个徽章说不定是战时文物。
助手的声音里带着兴奋,如果能找到当年的宪兵队的东西,这次稳赚不赔!
肖云深浑身一震。山上这个姓氏像根冰锥扎进后颈,他转头看向刘沐,发现她的眼睛正死死盯着那个戴眼镜的男人,他左眼角的那颗痣,竟与老照片里魂淡的刀疤位置分毫不差。
他是魂淡的儿子。刘沐的铁链突然绷直,洞顶的泥土簌簌掉落,我闻得到他身上的樟脑丸味,和当年那个畜牲一模一样。
肖云深摸出背包里的指南针,指针正在疯狂旋转。
他想起日记里的血地图,突然意识到鬼林的布局竟与当年宪兵队一模一样,每棵枯树都对应着地下室的一根石柱。
他们带了金属探测器。
刘沐的指尖滴下黑血,在泥土上画出蜿蜒的纹路,当年魂淡把军刀和文件埋在了乱葬岗的第三棵松树下,他们是来拿战利品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
肖云深握紧日记本,突然想起祖母说过,刘沐生前最擅长的就是设计陷阱。
他看向窑洞角落的白骨,发现每具白骨的手都指着同一个方向——那里的墙皮剥落,露出半块青砖,砖面上刻着模糊的箭头。
我们可以引他们去乱葬岗。
他低声说,那里的地形复杂,你的怨气也最强......
但是需要有人当诱饵。刘沐打断他,腐烂的嘴角扯出残忍的笑。
当年他们用卡车拖行我,现在我要让他们尝尝被拖行的滋味。
肖云深犹豫了一瞬,伸手扯下脖子上的银项链,那是祖母留给他的护身符,刻着平安二字。
他将项链塞进刘沐掌心,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一股凉意顺着手臂蔓延,却看见她腕间的铁链开始发出微光。
用这个拖住他们。他说我去布置陷阱。
刘沐凝视着银项链,眼中的幽蓝鬼火突然变成血色。
她抬起头,肖云深看见她的脸正在发生变化:腐烂的皮肤逐渐收紧,右眼下方的血泪痣变成鲜艳的朱砂色,蓝布旗袍上的并蒂莲刺绣竟开始缓缓绽放。
九十年了......
她轻声说,铁链突然断开一节,终于有人愿意帮我们数到第一百万下心跳。
洞外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
肖云深深吸一口气,将日记本塞进背包,摸出随身携带的强光手电筒。
当他踏出窑洞时,发现整片鬼林的枫叶都在轻轻颤动,每片叶子的背面都映出当年受害者的脸,她们的嘴唇开合着,仿佛在齐声吟诵同一个名字:
山上魂淡......
山上教授的手电筒光束扫过肖云深的脸时,他故意露出惊慌的表情。
救、救命!他大喊着冲向乱葬岗方向,里面有个女人......她不是人!
站住!
山上教授的日语带着浓重的口音,你是不是偷了我们的东西
肖云深听见身后传来金属探测器的蜂鸣声,知道他们发现了埋在落叶下的军刀碎片。
他跑得更快了,耳边响起刘沐的低语:第三棵歪脖子树,左边三步,那里有当年的毒气罐......
当月亮被云层遮住的刹那,肖云深突然转身。
他看见五个日本人已经追进乱葬岗,山上教授的眼镜反着月光,而刘沐的身影正站在三十米外的树影里,她的旗袍已经恢复了九十年前的洁净,长发被阴风卷起,露出脖子上那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她在那里!助手举起手电筒,光束却在触碰到刘沐的瞬间熄灭。
肖云深听见此起彼伏的惊叫,看见那些人突然开始疯狂拍打自己的皮肤,仿佛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咬他们。
这是......什么
山上教授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发现皮肤上正浮现出青紫色的抓痕,我的手!我的手在腐烂!
肖云深摸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窑洞内录下的铁链声与女人的哭声骤然响起,在鬼林里激起层层回音。
他看见刘沐抬起手,指向山上教授,后者的脚下突然裂开道缝隙,露出下面白骨堆叠的万人坑。
数到一百万下了。
刘沐的声音不再沙哑,而是带着九十年前学生运动时的清亮,山上魂淡的儿子,该你还债了。
山上教授想跑,却发现双脚被藤蔓缠住。
肖云深退到安全区,看见刘沐的铁链如活物般缠住日本人的脖子,当年施加在她身上的暴行,正以百倍的痛苦返还到他们身上——助手的指甲被无形的力量拔起,翻译的舌头被扯出喉咙,而山上教授的腹部,正浮现出与刘沐当年一模一样的刀伤。
这是你父亲给我的第三十刀。
刘沐的指尖刺入山上教授的胸口,现在,换我数给你听。一、二、三......
肖云深转身走向窑洞,月光下,他看见所有白骨的手都指向天空,那里有流星划过,照亮了每具白骨胸前的徽章。
当刘沐数到第三十下时,鬼林里所有的枫叶都飞了起来,在夜空中组成血色的漩涡,仿佛九十年前那片永不熄灭的血海,终于等到了它的复仇之日。
第四章
月光被云层撕成碎片,乱葬岗的枯树在风中发出呜咽。
肖云深躲在第三棵歪脖子树后,攥着录音笔的手心全是冷汗。
他看见刘沐的身影在树影间飘忽,每经过一个日本人,对方身上就会浮现出与祖先罪行对应的伤痕,这是九十年前的血债,此刻正以最残酷的方式回溯。
佐藤君,你的手怎么了翻译官的松本突然惊叫。
那个戴眼镜的年轻学者正疯狂抓挠手臂,白衬衫下露出青紫色的斑块,像是被无数跳蚤啃噬过的烂肉。
肖云深想起日记里的记载:10月9日,军医佐藤用跳蚤做活体实验,我的手臂肿得像大腿。
痒......好痒!
佐藤尖叫着撞向树干,树皮刮掉他整块皮肤,露出下面蠕动的黑色虫群。
那些虫子正是九十年前宪兵队培养的鼠疫杆菌载体,此刻从泥土里爬出,钻进他的口鼻。
肖云深别过脸,听见刘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是你父亲当年在我手臂上养的第一百只跳蚤。
松本想逃跑,却被树根缠住脚踝。他低头看见自己的舌头正在不受控制地伸长,味蕾上密密麻麻布满倒刺——这是当年山上魂淡的副官高桥最爱用的刑罚:用马钱子腌舌头,让支那人尝尽苦味再死。
求你......切断它!松本拽出腰间的匕首,却发现手腕被无形的力量控制,刀刃反而刺进自己的喉咙。
肖云深看见刘沐的铁链如毒蛇般缠住松本的脖子,链环上刻着武运长久的字样,正是当年高桥用来勒死学生的那根。
高桥喜欢听喉管破裂的声音,
刘沐的指尖抚过松本暴起的青筋,你猜他儿子的声音会不会更清脆
当铁链收紧的刹那,肖云深听见了骨头碎裂的闷响。
松本的舌头最终垂到胸口,舌尖上的倒刺勾住了自己的衣领,像极了刘沐日记里画的那朵残缺莲花。
山上教授已经彻底崩溃。
他蜷缩在万人坑边缘,双手徒劳地捂住腹部的刀伤,却看见鲜血里游出无数细小的银色虫子,那是当年山上魂淡用来折磨战俘的寄生虫,会从伤口钻进内脏,啃食直到宿主只剩空壳。
别过来!他摸出腰间的信号枪,却在扣动扳机的瞬间发现枪管里填满了泥土。
肖云深这才注意到,所有日本人的装备都在渗血。
金属探测器流出黑红色的机油,冲锋衣的拉链变成蠕动的蜈蚣,就连他们喝的矿泉水瓶里,都漂着几根长指甲。
魂淡喜欢把国人的指甲泡在清酒里。
刘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你的威士忌里,是不是也有股铁锈味
山上教授惊恐地打翻酒瓶,却看见酒液在地上汇成血字:血债血偿。
更令他绝望的是,那个穿蓝旗袍的女人此刻已不再是模糊的鬼影,她的旗袍纤尘不染,头发梳成九十年前的麻花辫,右眼下方的朱砂痣鲜艳如朝阳,手里还握着当年魂淡的军刀。
你父亲说,我的肠子是黑色的。
刘沐举起军刀,刀刃映出山上教授惨白的脸。
现在我要看看,你们山上家的内脏,是不是也浸满了罪恶。
军刀落下的瞬间,肖云深听见了整齐划一的声音。
乱葬岗的每棵枯树都在摇晃,无数半透明的身影从树根里钻出,她们穿着破碎的旗袍,脖子上挂着铁链,手上缠着麻花辫,正是九十年前死在这片土地上的女学生们。
一、二、三......三十!
随着最后一声呐喊,所有怨灵同时伸出利爪。
肖云深看见佐藤的身体被虫群啃成骨架,松本的舌头化作血色藤蔓,而山上教授的腹部绽开如恶之花,露出里面蜷曲的寄生虫,那些虫子每一只都刻着1937的字样,正是刘沐和姐妹们用血泪写下的控诉。
鬼林的枫叶突然全部转向月亮,每片叶子上都浮现出当年的暴行画面:被刺刀挑飞的婴儿、在解剖台上挣扎的青年、被毒气熏瞎双眼的百姓。
肖云深举起录音笔,将这一切尽收其中,他知道,这些影像会成为永远无法被抹去的证据。
谢谢你们。
刘沐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她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却有了九十年前未曾有过的安宁。现在,我们可以去见黎明了。
肖云深看着怨灵们手拉手走向月光,她们的铁链化作金桥,脚印下开出洁白的菊花。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乱葬岗的白骨们纷纷闭合双眼,胸前的徽章发出柔和的光,仿佛在告别这个终于洗净血污的世界。
他摸出背包里的日记,发现最后一页多了行新写的字:第一百万下心跳,是朝阳的声音。
远处传来鸟鸣,肖云深转头望去,只见枯树的枝桠上冒出了新芽,嫩芽的形状,竟像是一枚枚小小的徽章。
第五章
第一缕晨光爬上歪脖子树时,刘沐的指尖正掠过肖云深的手背。
他感受到刺骨的凉意,却看见她腕间的铁链正在化作金色粉末,腐烂的皮肤下透出珍珠般的光泽。
周围的怨灵们手拉手站成圆圈,她们的旗袍恢复了原本的蓝白红三色,麻花辫上系着的枫叶变成了洁白的雏菊。
替我们告诉世界,
刘沐的声音像春雪融化,我们来过,抗争过,现在......
她抬头望向天际,那里有群鸽子正掠过朝霞,终于能像正常人一样,去看日出了。
肖云深点头,握紧了手中的日记。
怨灵们的身影开始透明,却在消失前同时做出同一个动作,她们摘下胸前的徽章,轻轻放在肖云深掌心。
当最后一片枫叶从刘沐的发间飘落时,鬼林里所有的枯树都发出噼啪的抽芽声,新芽上挂着的露珠,竟像是凝固的血泪。
刘老师!肖云深伸手去抓,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晨光中,他看见九十年前的那个女学生站在树林边缘,穿着干净的蓝布旗袍,右手高举着传单,脸上带着九十年前未曾有过的笑容。
她转身挥了挥手,身影渐渐融入金色的晨雾,只留下满地盛开的枫叶,每一片都呈现出纯净的橙红色,像极了新生的朝阳。
下山的路比来时好走了许多。
肖云深的背包里装着五具骸骨的DNA样本、染血的日记,还有录音笔里长达三小时的复仇影像。
当他踏出鬼林边界时,护林员老陈正叼着烟卷巡查,看见他身后的树林时,烟卷啪嗒掉在地上。
小肖你......
老陈瞪大双眼,这林子咋变样了
肖云深转头望去,只见原本枯死的松树已抽出翠绿的针叶,地上铺满了带着露水的三叶草。
昨夜的血色枫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粉色的野蔷薇,沿着小径一直延伸到山脚下。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徽章,指尖触到一行细小的刻字—19370521。
发生了一些事。他轻声说,但以后,这里不会再有哭声了。
七天后,日本东京。
NHK电视台的新闻直播间里,主播脸色凝重地看着手中的资料。
屏幕上循环播放着肖云深提供的影像:乱葬岗的白骨、染血的日记、还有那个穿着蓝旗袍的怨灵。
画面右下角,是中国外交部发言人的声明:我们再次敦促日方正视历史,对侵华战争中犯下的反人类罪行作出深刻反省。
据匿名人士爆料,主播的声音有些颤抖,日前在南京栖霞山发现的日军暴行遗址,与五名失踪的日本考古队员存在直接关联。现场出土的文物包括......
镜头切换到东京街头,抗议者举着谢罪!赔偿!
的标语包围了国会议事堂。
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举起张照片,上面是她作为从军慰安妇时的留影。
照片下方,用中文和日文写着同一句话:九十年了,我们还在等一个道歉。
肖云深坐在北京的研究所里,看着电脑上的实时新闻。
祖母的遗像摆在桌角,相框里夹着片枫叶,那是他从鬼林带回来的,如今已经变成了透明的琥珀色,叶脉间隐约可见正义两个小字。
奶奶,我做到了。他轻声说,刘老师和姐妹们,终于能安息了。
三个月后,栖霞山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栖霞遇难同胞纪念馆正式开放。
肖云深作为特邀顾问,正在给一群中学生讲解展厅里的徽章。
这个徽章来自一位叫刘沐的抗日志士,
他指着玻璃展柜,1937年,她为了保护抗日传单,被日军残忍杀害......
突然,有个女生指着展柜惊呼:老师!徽章在发光!
众人凑近一看,只见那枚蓝底白字的徽章上,竟浮现出淡淡的枫叶光影。
肖云深微笑着想起鬼林里的清晨,那些在晨光中升华的怨灵,她们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总有一天,阳光会照亮所有黑暗。
参观结束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太阳雨。
肖云深站在纪念馆门口,看见远处的鬼林在彩虹下闪烁着绿色的光芒。
护林员老陈发来消息:小肖,你说怪不怪那片林子今年结了枫叶蜜,甜得很!
他抬头望向彩虹,仿佛看见一群穿蓝布旗袍的姑娘在云端漫步。
她们的笑声混着雨声,化作无数枫叶形状的光斑,落在纪念馆前的和平鸽雕塑上。
其中一片光斑格外明亮,肖云深知道,那是刘沐在说:谢谢你,让我们的故事,终于有了个光明的结局。
夜幕降临时,肖云深再次来到鬼林边缘。
月光下,树林里传来隐约的读书声,是《新青年》的选文。
他摸出一枚硬币,轻轻放在歪脖子树下,那里已经竖起了一块无名烈士碑,碑前摆满了枫叶形状的蜡烛。
刘老师,他低声说,现在的中国,如你所愿。
风起时,无数枫叶从树上飘落,在他脚边堆成和平二字。
肖云深转身离开,身后的树林突然响起整齐的合唱声,那是九十年前的《毕业歌》:
同学们,大家一起来........
他的眼眶湿润了。
抬头望去,南京城的万家灯火正璀璨如星,每一盏灯下,都有无数人在享受着和平的夜晚。
而在这片灯火背后,是无数像刘沐一样的人,用鲜血和怨气织就的黎明,终于在九十年后,迎来了最灿烂的曙光。
勿忘历史,珍惜眼前美好生活,致曾经为之奋斗过的先烈!!!!